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小轿车快速地倒退,可再怎么快也是个木炭炉子作动力,还是个倒档,所以始终拉不开距离,,伏击者一直跟在几十米外连续不断的开枪。一水儿的盒子炮,精准度不高,可架不住数量大,不一会儿,坐在副驾驶座的贴身护卫就挨了一枪。
那护卫也是个狠茬子,左肩膀血肉模糊一片,右手还摸索着拉开车门,叫道,“龙爷,我下去挡一挡,你快跑。”
辛志虎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跟着打开车门跳下去,看来没练过什么飞身跳车,胖大的身子整个就摔在地上,幸好车速不快,不过也把他摔了个头昏眼花,脸上也蹭破一大块,血呼啦喳的爬起身子,又在子弹呼啸而至的威胁下滚到路边,和那护卫一起趴着开枪。
有他们下车阻击,果然情况好很多,至少曹怀文能够比较从容的掉转车头,往来路开去。
周圣龙从暗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估计是被吓傻了。曹怀文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这壮硕老头,却发现这个黑帮大头子尽量安泰地坐在后座上,虽然身子随着颠簸的车身不断摇晃,但仍然试图做出一副岿然不惧的样子,只是不断抽抽的硕大鼻子和气得几乎要翘起来的山羊胡子,让曹怀文暗地里揣测这是不是反映出他内心的愤怒和惶恐?
不过,曹怀文还不了解这个黑帮老大,周圣龙此刻心里更多的是疑虑。他经历的江湖风浪多了,清楚地知道,像这种半道截杀,不可能没有准确的情报,最大的可能就是内部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如果今天不是仗着有车跑得快,还真有可能着了他们的道。
这个二五仔到底是谁?为什么日本人会突然到浅水湾去吃饭?是不是有意把自己和护卫分隔开?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滤着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念头,周圣龙想得很入神,连车子停下来都没有察觉。直到曹怀文恭谨地叫道,“龙爷,龙爷……”
周圣龙从思考中恢复过来,看看车外,已经围了一圈和圣堂帮众,有的持枪,有的拎着斧头短刀,神色都很紧张。
红棍黄志杰为他打开车门,“龙爷,我们的人都到了,您看,是先回去,还是去救虎哥?”
“阿杰,你带着人去阿虎那里,我就在这儿等!”周圣龙看看周边的环境,香岛道的这一段一边是大海,一边是平地,如果有人靠近,远远地就能看到,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再加上自己有这辆小汽车,等闲人追不上,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周圣龙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黄志杰答应一声,留下几个护卫守在这里,和老四李志新一起,带着其他人马就朝枪响的地方赶过去。
周圣龙没有下车,而是继续留在车上思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抽抽大鼻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后生仔,你今天做的很好,救了老夫一命,回头去我那里领赏。”
曹怀文乖巧,“龙爷,您太客气了,我是虎哥的朋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哦,阿虎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到现在总算是想起问一下曹怀文的姓名了,这老头还真是大牌。
“我叫曹怀文,龙爷,您可以叫我阿文。”
“嗯,阿文,你很不错,过来跟我干吧,这辆车还是归你开!”周圣龙起了爱才之心,就像有了象牙筷子,就一定要玉碗来搭配一样,周圣龙现在觉得,有了这辆车,一定得想办法找个好司机,这样更安全。
“谢谢龙爷的抬爱,不过,我现在在日本人那里做事,可能不大方便。”曹怀文拒绝了,要打入敌人内部不假,可像小车司机这样二十四小时贴身服务的角色,那还是免了吧,自己在外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布置呢!
“哦,帮日本人做事?”周圣龙立刻熄了挖人的念头,他能混到今天的地位,除了能打够狠,有眼力懂分寸也是非常重要的本事,他不会自讨没趣地招惹日本人的怒火。
看来今天的遇袭还是给周圣龙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他居然像个寻常老头那样,不停的和曹怀文说话,一直到黄志杰等人回来才收住口。
周圣龙下车问了一下情况,才知道车子掉头回返之后,没多久功夫,伏击者已经自动撤退,七八个人一边冲着辛志虎等人打枪,一边越过马路,上了海边的一艘船,等黄志杰李志新他们赶到,只能看见远去的白帆。
第一个跳下车阻击的贴身护卫,前前后后挨了三枪,等黄志杰这些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挺不住,没了呼吸。
辛志虎倒是没有中枪,可跳下车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脑袋还在疼,站不住脚,得靠几个小弟扶着才能勉强说话,他仰着一张血呼啦喳的大脸,一边急促的抽气,一边吃力地说道,“龙爷,对不住了,阿虎今天没办法敬酒了。”
饶是周圣龙心狠手辣一辈子,这一刻也是感动异常。他难得的放下平日一直板着的脸,对这个跟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双花红棍温声说道,“没事,等你养好身子,龙爷我陪着你好好喝一顿。”
周圣龙确实不愧为一代枭雄,安排好善后事宜,居然还要赶赴浅水湾赴宴,就让曹怀文开着被子弹穿了几个洞的福特水星,在一长串自行车的贴身护卫之下,晃晃悠悠地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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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的香港,湿度降低,阳光充沛,虽然平均气温在二十多度,但和高温潮湿的五月至八月相比,勉强可以算作秋季,在战前,是香港富人出游的好时节。
从香港仔出发东行,沿着曲曲弯弯的香岛道,欣赏着风平浪静、白帆点点的海景,很快就可以到达香港著名的旅游胜地浅水湾。同样的,这里也取了一个日本名字,叫做“绿之滨”,是日本占领军权贵和伪职高官休养度假、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幼年的周圣龙,就曾跟随父母在此住过很长时间。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富家子,他的父母只是住在一栋富豪别墅的偏房里,充当看门人,兼任佣人、厨娘、清洁工、园艺花匠。
从小,周圣龙有一个大大的梦想,就是能在浅水湾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别墅。所以发迹之后,他硬是********,为自己在这里争得了一席之地,而且特地在五十大寿的时候,将自己的亲戚、小时候的伙伴等等,都召集到浅水湾别墅,以此宣示自己的成功。
本来这是一件挺好挺风光的事情,衣锦还乡嘛,这是每个人的理想。可经过今天上午的袭击事件,所有人都有些灰头土脸,唯有周圣龙这个老。江湖,车上还紧绷着脸,下了车便春风拂面,笑逐颜开,热情的和众人寒暄。
由于日本人的香港占领地总督部现在正在严厉推行“去英国化”政策,所以这栋近海的西式别墅里,摆上了中式宴席,七八张八仙桌将别墅前的草坪塞得满满的,坐在席上的是什么人都有,除了少数几个穿着还算体面,大部分人的衣着都颇为寒酸,看得出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
幸亏周圣龙的别墅处于浅水湾的边缘位置,否则守卫这个度假区的日本兵和香港警备队,肯定不会让这些人进来。
周圣龙似乎并没有看见来宾与自己之间的地位差距,他没有急着进客厅奉迎日本人,而是先到每张桌子旁边热情的寒暄几句,看见小孩还要随手给个利是,这做人还真是滴水不漏,难怪能成为一方枭雄。
等到开席的时候,曹怀文由于今天立下大功,所以也被特地安排了一个座位,但他想借机侦察一下这座别墅的情况,匆匆扒了两碗饭就先行离席,借着小车司机的身份便利,到处转悠。
这里并不是周圣龙的常住地点,所以也没什么正规的防卫措施。曹怀文一路闲逛,走走停停,就来到了别墅后面的花园。这个花园规模不小,不过由于没怎么用心打理,里面的花草是稀稀拉拉的,倒是花园一角的十几株洋紫荆提前开了花,高大的树冠上布满了紫红色的花朵,十分艳丽。
曹怀文向洋紫荆树走去,走到近前,便看见高大的乔木之后,是一排低矮的灌木,灌木之后,有一个带长廊的红砖砌就的房间。房间的门被打开,一把钥匙挂在锁上,从半开半闭的房门看进去,里面堆满了桌椅板凳等物件。
曹怀文心里一动,穿过灌木走进房间,就看见这房间里,除了各种家具之外,在桌子上、地上都堆满了书籍,随便拿起一本看看,居然是英文版的《双城记》,说实话,要是搁在前世,曹怀文是绝不会看这种老古董的书籍,到了这一世,却觉得只要是本书就行。
曹怀文想了想,回身拔下钥匙,关好房门,不顾满地的灰尘,迅速地在这故纸堆里翻找,越翻心里越是高兴,除了文学作品,他还发现了很多好书,比如美国人泰勒的《科学管理原理》,英国人麦克斯韦的《论电和磁》、德国人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等等。这些都是曹怀文目前正需要的书籍,因为他以前学习的很多知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太超前,他需要结合实际重新加以理解和运用,这些书完全可以帮上他的忙。
曹怀文沉浸在发现新知识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带着娇嗔的声音,才将他从阅读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