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众混混,曹怀文朗声说道,“龙爷把堂口交给我打理,但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我今天得跟大家说件事……”
眼睛诚恳地看着大厅里的众人,曹怀文摸摸下巴,一字一句地宣布,“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过问和圣堂的任何事情,还请各位大佬能够支持。”
支持?怎么能不支持?在座的这些人,本来就对曹怀文上位深感不满,现在他主动宣布退出,这是多好的事情?怎么会不支持?
不过,这些人旋即又反应过来,阿文就这样撒手了,那以后堂口的事情怎么办?阿文如果还管事,虽然大家都不怎么**他,但和圣堂好歹名义上还有一个共主,还成为一个字头,要是阿文抽身而退,那岂不是连这个名义都没了?
想到这里,在场的人立刻分化,有的要求曹怀文遵照周圣龙的命令,继续当这个泥胎菩萨;有的却希望自己取而代之;还有的在叫嚷和圣堂解散,各人自立门户。
曹怀文没有理睬这些事情,他说完话之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着茶水,冷眼观看这一幕幕丑剧。
就像在周圣龙面前表现的那样,曹怀文是真的对和圣堂没什么野心,更不想长久地和这些黑帮派沾边,所以周圣龙才会倚重他,提拔他,指定他来打理和圣堂,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杀个回马枪,重新执掌权柄。
但曹怀文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也不会允许和圣堂这个毒瘤继续生存,所以他算好了时机,召集起这次会议,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做一件大事情。
正当大家吵吵嚷嚷闹成一团的时候,码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枪声。这枪声是如此的密集暴烈,硬生生地压住了议事大厅内的喧嚣,很多人都吓了一跳,心里胡乱地猜测,这是日本人在动手?还是美国人已经登陆?
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联想到正在码头上斗殴的两群黑帮派分子,而那些不灵活的,则坐立不安,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曹怀文,有个人做主,总比没人做主要好点吧?
这枪声就像是六月天的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就那么短短的一刻钟,一切都恢复到原样,外面阳光灿烂,白云悠然,被惊动的鸟儿也在空中盘旋一阵后,纷纷乱乱地回到自己的鸟巢。
但议事大厅内却是一片死寂,彼此之间狐疑地审视打量,气氛诡异。
终于有个家伙坐不住了,站起身说道,“阿文,我还有事,今天就先……”
没等他说完,大厅的门就被猛然推开,光仔率先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众位大佬的马仔,个个手上拿着一张纸片,有些挤在后面的马仔,还忙不迭地叫道,“大佬,外面出事了……”
光仔面带惶急,三步两步走到曹怀文身边,将手上的纸片塞给他。曹怀文一边伸手接过,一边在心里满意地一笑,“不错,有点演戏的天赋。”
他配合着展开白纸,纸张很粗糙,应该是草浆做的,字迹也不甚清晰,是油墨印刷,但内容极具冲击力,起首就是一行墨汁淋漓的大字:《诛杀汉奸令第二号》。
这时候,几乎所有的大佬都拿到了纸片,有的识字,急急忙忙地低头就看,可还有大部分是文盲,这下就有点抓瞎,只好求助于旁人。
不识字的人占大多数,很快就有人干脆放声诵读:“香港锄奸团诛杀汉奸令第二号,经查,和圣堂匪众在日占时期,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为非作歹、十恶不赦,凡以下名录中人,皆为汉奸,人人皆可杀之。和圣堂坐馆周圣龙,家住香港仔大街,有人两口……”
读到这里,那人住口不言,将纸片上下扫视了片刻,怒冲冲地往地上一扔,叫骂到,“冚家铲,这些仆街好大的胆子,敢到和圣堂地盘上来惹事,阿文,你说这么办?”
这人叫做咸鱼强,长的干干瘦瘦,穿着一套乌黑发亮的黑绸衫,是在忠诚教育中冒出来的一个新秀,靠着一张嘴皮子入了鱼丸东的法眼,得到一块不小的地盘。咸鱼强的势力虽然不大,也不是什么能干的打仔,却总是野心勃勃,不愿屈居人下,这几日跟曹怀文捣蛋最厉害的,就有他一个。这时候却想着把曹怀文推到前头,希望祸水东引。
曹怀文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淡然道,“你别问我,你这两天不也跟很多人说过,我阿文不是和圣堂的人,这和圣堂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咸鱼强一滞,勃然变色道,“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可是从龙爷这里捞了不少好处……”
曹怀文不等他说完,起身就走,“想死,那你自己去,别拉着我!”
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又有一个帮众闯进大厅报信,“文哥、文哥,码头上的人全被杀了……”
就像一声霹雳,吓得大家都从椅子上站起来,咸鱼强嘴快,一把拽着那个帮众,“谁……谁被杀了?被、被谁给杀了?”
报信的帮众看来是吓坏了,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颤巍巍地说道,“是花脚康和四毛,他们……他们在码头上开片,结果冒出来一群人,什么话都没说,开枪就打,一股子全杀了,就剩下几个命大的,可是看样子也活不了了……”
“嘶……”,十几个草鞋四九仔倒吸一口冷气,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寒气。
那个报信的帮众这时候才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杀了人之后,他们就留下一些纸,我捡了一张……”
没人伸手去接,大家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刚才已经拿到了,也听过了,正是香港锄奸团的诛杀令,而且除了曹怀文,大家伙的名字都在上面。
这是真的动手了,而且是下死手,几十号打仔啊,说杀就杀了,这不是日本萝卜才敢干的事情吗?
曹怀文趁机拱把火,“光仔,我们走,这些杀胚可是敢跟日本人打仗见血的,我们可惹不起。”
说着,拔腿就走,后面跟着的,除了光仔,还有一些平日里就跟曹怀文亲善的帮众,轰隆隆的涌出了议事大厅。
剩下的流氓混混彼此看看,也不言声地跟着溜了出去,就连那个咸鱼强也不例外,边走边骂骂咧咧的,“你们看看,阿文这小子最精滑,平常跟着龙爷,捞的好处不少,可现在倒好,一句我不是和圣堂的人,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没人理他,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管这个破事?都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要怎么做才能避过这一难。
曹怀文走在前头,但咸鱼强的话,他可全都听在耳里。他没吱声,却看了一眼光仔,光仔会意的微微点头,知道曹怀文的意思,这个人要除掉,而且是第一批除掉!
出了堂口,大家分道扬镳,曹怀文推着自行车,看着那些树倒猢狲散的烂仔头目,心里冷笑,“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不开眼的,硬要把自己送上绝路。”
曹怀文已经受够了这群人间渣滓,与周圣龙虚与委蛇一年多,终于将这个黑帮派的组织机构彻底搅散,但凡有点号召力的高层骨干头目都消灭,剩下的全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虾米,以及跟脚都没有立稳的新贵。
在日本人的羽翼之下,这和圣堂表面上依然是个庞然大物,但在内瓤里,这个黑帮派已经彻底成了一盘散沙。偌大一个团体,在没有了周圣龙的统筹之后,分成了二十几个半独立的小团伙,最大的四五十人,最小的才十几个人,还没几支枪,战斗力已经衰弱到极点,只能坐看锄奸团趁着现在的无政府状态,各个击破,分头绞杀。
当天晚上,按照曹怀文拟定的名单,在阿远的情报组带领下,虾仔这队人连续出击,将包括咸鱼强在内三名流。氓头子格杀在家,照例是抄家灭门、鸡犬不留。
消息一出,名单上有份的那些草鞋、四九仔,人人自危、个个胆寒,有些机灵的,当夜就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跑路;可还有几个舍不得地盘的,开始四处吹哨子、借兵,妄图挡过这一波攻击,逃过这一劫。
第三天晚上,阿勇派来的援兵到达,香港锄奸团相应加大了攻击力度,不仅动了枪,还用上了掷弹筒,硬是杀进对方重兵把守的老窝,将领头的烂仔给拖出来砍了脑袋。
这一次,不仅是杀人,还将所有死者的脑袋给砍下来,铸成了京观。
到了这时候,这些和圣堂的残渣余孽终于撑不住了,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在街头打打杀杀的烂仔而已,怎么可能挡住一支上过战场的军队的武装围剿?尤其是自己住在哪里、有哪些小弟、家里有几口人都给摸得一清二楚的情况下,这局面完全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嘛!
到了八月二十日,日本投降的第五天,和圣堂名下的地盘被全部清理一遍,所有的烂仔头目都紧急跑路,而其它的黑帮派也没人敢朝这边伸手,唯恐引火烧身,将锄奸团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香港仔、薄扶林和黄竹坑这一条海岸线,河清海晏。不仅见不到烂仔之间的打打杀杀,就连所有的烟馆、妓寮、赌档也都关门歇业,暂避风头。
当锄奸团以疾风扫秋叶的姿态,暴力清理那些垃圾的时候,曹怀文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他已经把注意力转到了一件正事上。尽管这件事情看上去,是曹怀文在自找麻烦,但他却认为这样做,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