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跟同僚们一起来到市场,一个多时辰之前他们就听说了,摘蓝果的人们回来了。
夏国商业一向疲弱,跟他国的交易,基本上都是食盐、青铜这些东西。
所以在夏国,一年到头只有两种鲜果,一种是蓝果,一种是红果。
现在蓝果来了,他们自然是要来买一点尝尝鲜。
再说国君把他们的俸禄,从囊果改成了铜钱,这目的再明显不过,是希望他们推动铜钱的流通,顺便拉动市场。
一进市场的地方,是铜锭换铜钱的地方。《市场规范法》中有规定,在市场必须用铜钱交易,否则罚三个月劳役。
景天他们手里有铜钱,自然是不用换的。
很快景天就在市场找到了他大哥景芽,他大哥景芽旁边的两个少年,已经卖完了自己的蓝果,现在他俩正在帮着景芽兜售。
其中一个看着挺精神的小伙儿,喊了一嗓子:“又香又甜的蓝果!”
听了这一嗓子,景天都不想到别的地方买了。
走到近处,景天才认出来,这小伙儿是张耳,前几天国君刚给改的名。
景芽现在正在看秤,来不及招呼二弟,景天便自顾自的拿了一颗蓝果吃了。
他是景氏一族的人,按理说现在这些果园,之前都是属于景氏的,但是大部分蓝果都让嫡族拿去换了铜和金子。
景天从小到大都没吃到多少蓝果,所以他小时候总是跟哥哥去偷,不过很容易被抓住。一被抓住,就是一顿好打。
当景天要拿第二枚蓝果吃的时候,一旁的张耳笑道:“贵人,咱们又见面了,尝着怎么样?要尝着甜,称上十几斤回家慢慢吃。”
显然他也认出了景天。
景天笑了笑,觉得这么张耳很会说话,既没有说穿他在偷吃蓝果,又提醒他刚才偷吃蓝果的行径被看到了。
景天指着景芽道:“我也不是白吃,昨天他离开国都时,我给过他本钱的。”
张耳微微一愣:“你是景大哥的二弟?”
“看来我大哥是什么都往外说呀!”景天笑道。
接着他也开始给大哥招揽生意:“熊部长买了几斤啊?才买了十斤啊!太少了,太少了,来我哥这里再买两斤,你不是说好几年都没吃到蓝果了么,这回吃个够。
“黄部长买了几斤?什么?我堂堂尚书令怎么会干强买强卖的勾当?这是怕你买的蓝果太少,不够吃。”
有景天这个国君身边的近臣出面,景芽剩下那两筐蓝果,很快就见了底。
把筐收拾好,景芽请张耳和水黑果回家吃饭,以答谢这两天的帮忙。
张耳和水黑果都一口答应下来,张老汉却有顾虑:“人家是国人,咱们这泥腿子怎么能去叨扰人家呢?”
结果张老汉被张耳和景芽一左一右,架着去了景天家。
回到家,景天的母亲听说蓝果都卖出去了,自然是很高兴,马上就做饭款待张耳等人。
景天开了坛酒,与众人共饮。
酒可是好东西,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喝到过,虽然没什么下酒菜,不过大家围着一碟腌菜,也喝得津津有味。
酒席上,景天问大家:“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水黑果道:“自然是再去一趟岐山,再摘一车黑果。”
张耳却道:“不行了,看着架势,国都里的有钱人也是有限,咱们再走一遭,怕是不大好卖了。”
景天一愣,再次审视张耳,今天国君还叹息着说:现在国人手里的钱太少,贩卖黑果的国人和奴隶,也就是第一波能赚到钱。
景芽笑道:“赚这一次钱也就够了。”
景天抿了一口酒:“既然大哥赚了钱,那这个月家里的口粮你也出一半,还有就是,还我那两百文钱。”
景芽乐呵呵地数出两百文钱,递给景天。
张耳突然道:“景二哥,这两百文钱能不能借给我?还的时候,我还两百四十文!”
景天一愣:“你还要钱做什么?”
“今天跟买蓝果的客官谈话的时候,我听说每年这个时候,越国的商人就会来收购蓝果,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来?”
景天立即明白了张耳要做什么:“会来的,两国虽然交战,但是商路一直畅通。”
“那就好,那就好。”张耳把酒碗中的酒喝光,接着他又问景天:“如果越国商人买我的东西,要用铜锭换成铜钱,这些铜锭算不算《过渡法》里的以铜换钱?”
“算!怎么不算!”景天笑呵呵地把两百文铜钱推给张耳:“还我二百二十文就好。”
张耳道了谢,然后对景芽道:“景大哥、水大哥,要不然咱们干场大的!
“现在咱们手里的钱,有两千七八百文,可以摘一千四百斤蓝果。
“咱们再跟果园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赊给我们一些。”
景芽赶紧捂住自己的钱布袋:“等等,咱们要这么多蓝果做什么?”
张耳笑道:“当然是卖给越国的商人。”
张老爹也道:“二娃不要胡闹,这两天能赚到四百来斤黑果,也就值了。”
不够水黑果和景芽却都跟上了张耳的思路。
……
岑波是第一个来到夏国收蓝果的越国商人。
蓝果是放不住的,摘下来十几天后就会开始腐烂,所以只有夏国的邻国才会来收购蓝果。
蔡国也背靠岐山,境内也有不少蓝果树,所以蔡国的商人,一般不会来夏国收购。
越国却没有有蓝果,所以每年越国都会有商人,来夏国收购囊果。
在这个诸侯林立的楚王朝,即便是敌国也会互相通商。
因为各国的领地有限,需要互通有无。同时伯爵和侯爵们的主要财富,其一是他们的封地的产物,其二就是收税。
就像岑波,他要运蓝果经过冒央伯的领地,就要向冒央伯交税。
等他经过更南方平水伯的领地,又得交一次税。等他过了河,到滦河以南,还得继续交税。
不过到了那里,蓝果也就卖的差不多了,他虽然一路上交税,但也一路上赚钱。
这一趟走下来,他手里的两千多斤铜,能变成四千多斤是没问题。
只是今年确是特殊的一年,冒央伯承诺,不向他收税。
但作为回报,岑波要帮冒央伯探查夏国的军事部署。
这种交易时常会发生,大多数商人,在经商的同时,还为本国承担收集情报的任务。
所以岑波也没当回事,在他心目中,夏国已经衰败的不像样,想打探夏国的军事部署易如反掌。
可是岑波一入境,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关卡的人员竟然没有向他索要财物。
这让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的岑波颇为惊讶,过关卡的时候,给点“通路钱”是惯例。
随即岑波发现,夏国守卫关卡的士兵跟往年也不同了,今年的士兵武器锋利,衣着统一,最关键是士气饱满,这让岑波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守卫中有个文职人员,他问去了岑波的基本信息,然后发给岑波一块临时身份证明。
不仅如此,他雇来的那些护卫,以及赶车的奴隶,每人都发了一块临时身份证明。
文职人员提醒道:“仔细收着,到了境内没有身份证明,会被逮捕的。”
岑波赶紧把身份证明收进袖筒,即便夏国是个将亡之国,收拾他一阶商人,也是很简单的。
进入夏国境内后,岑波很快就发现,夏国的良田里似乎种得都是黑果。
第二季黑果刚刚发芽,看着很喜人。
不过岑波却摇着头道:“疯了,疯了,夏国今年真是疯了!竟然一颗囊果都没种!”
作为商人,夏国现在的主要财政收入是囊果,他是知道的。
正在岑波疑虑间,前面的路上有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问道:“阁下可是来夏国收购蓝果的商人?”
岑波立即朝护卫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警觉起来。
当下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微笑道:“正是,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那年轻人指着岑波身后一排马车:“你们好像并不难认。”
接着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张耳,是夏国的水果商人,今年夏国的蓝果生意,国府交给我们来做。
“这位是水果商人景芽,是当今尚书令的大兄。”
这些说辞和穿着,都是景天教给他的,还用了一整天给他培训了一些基本的礼仪和常识。
据说这是国君的意思。
岑波虽然不知道尚书令是个什么官职,不过他明白张耳的深意:这几个夏国的水果商人,在国府有人脉!
不过岑波也不傻,他笑呵呵地道:“在下有礼了。”
说着话他装模作样行了一礼:“在下虽然不大来夏国,不过蓝果的果园是景氏的封地,在下还是知道的。
“每次来收过蓝果,也是跟景氏接触,不必经过国府,所以……”
张耳微笑道:“阁下有所不知,景氏的领地已经收归国有了。”
岑波一愣:“这……这不可能啊!景氏可是夏国第一大家族!”
一旁的景芽道:“我就是曾经的景氏族人,现在没有景氏了,也没有什么大家族了。”
岑波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夏国……夏国这大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