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回王熙凤历幻返金陵甄应嘉蒙恩还玉阙)
(注幻:幻灭。返金陵:此指魂归故土。还玉阙:回到朝廷)
宝玉又经历有两次“别离”:一是薛蝌、邢岫烟这对小夫妻搬出了贾府,独门另过;二是王熙凤死亡。
宝玉道:“邢妹妹(邢岫烟。邢夫人侄女)……这么一件大事,怎么就草草的完了?也没请亲唤友的。”
宝钗道:“你这话又是迂了。我们家的亲戚,只有咱们这里和王家最近。王家没了什么正经人了,咱们家遭了老太太的大事……算起来,我们这二嫂子(邢岫烟)的命和我差不多,好好的许了我二哥哥(薛蝌)……将将就就的娶了过去。我看二嫂子如今倒是安心乐意的孝敬我妈妈,比亲媳妇(亲儿媳)还强十倍呢……城里的几处房子已经也典了,还剩了一所在那里,打算着搬去住。”
宝玉道:“为什么要搬?住在这里,你来去也便biàn宜些……”宝钗道:“……到底各自的稳便些。那(哪)里有个一辈子住在亲戚家的呢。”
又走了一对好朋友,喜聚合、喜真情的宝玉必定又一次空落落的。贾府衰落,薛家更衰落。薛蝌与邢岫烟的婚事,办得寒伧。当然,这两位小青年都是高质素的人,并不放在心上。宝钗的语气里,透着自怨自艾,“我们这二嫂子的命和我差不多”,看样子,倒是宝钗对世俗的一切很放在心上。不知道宝玉听此言是什么感觉。这样的抱怨容易让男人恼羞成怒。
宝钗走到跟前,见凤姐已经停床,便大放悲声。宝玉也拉着贾琏的手,大哭起来,贾琏也重新哭泣……众人都悲哀不止。贾琏此时手足无措……诸事拮据。又想起凤姐素日的好处,更加悲哭不已。又见巧姐哭的死去活来,越发伤心。哭到天明,即刻打发人去请他大舅子王仁过来。
宝玉从来不真正了解王熙凤,他只看到一具活泼的生命离开了,所以泪从心里流,忍不住大哭。贾琏恨死了、烦死了王熙凤,但此时众人在前不得不哭;王熙凤生前,贾琏不大管事,王夫人、王熙凤也不让他多管事,现在事事为难、手中无钱,他无泪也想哭。无娘的小女孩最可怜,贾巧的哭,让人心痛。
王仁自从王子腾死后,王子胜又是无能的人,任他胡为,已闹的六亲不和。今知妹子死了,只得赶着过来哭了一场,见这里诸事将就,心下便不舒服,说:“我妹妹在你家辛辛苦苦当了好几年家,也没有什么错处,你们家该认真的发送发送(出殡埋葬)才是……”贾琏本与王仁不睦……也不大理他。
王仁便叫了他外甥女儿巧姐过来,说:“你娘在时,本来办事不周到,只知道一味的奉承老太太,把我们的人都不大看在眼里。外甥女儿!你也大了,看见我从来沾染过你们没有?如今你娘死了,诸事要听着舅舅的话……你父亲的为人,我也早知道的……那年什么尤姨娘死了……听见人说花了好些银子。如今你娘死了,你父亲倒是这样的将就办去吗!你也不快些劝劝你父亲。”
王熙凤平时就没有把丈夫贾琏看在眼里,没有素质的王仁当然也看不起妹夫,矛盾之尖锐,可想而知。王仁不是不知道贾府的现状,偏偏逼迫妹妹家大办丧事,真是昏了头。(这在以前倒是常见)
谁也想不到,王仁比他妹妹王熙凤品质还差,竟然“语重心长”“苦口婆心”挑唆贾巧,而且颠倒事实,哪壶不开提哪壶。妇女们常常与娘家人亲近,王夫人是这样,王熙凤更是这样;偏偏王仁说什么妹妹不把娘家人看在眼里,亏得他说出口。尤二姐之事,是贾琏最大的污点,王仁竟然在贾巧面前别有用心地提及,真是狼心狗肺不是人,是王仁。
巧姐道:“我父亲巴不得要好看,只是如今比不得从前了。现在手里没钱……”王仁道:“你的东西还少么?”巧姐儿道:“旧年抄去,何尝还有呢?”……王仁便道:“哦,我知道了,不过是你要留着做嫁妆罢咧。”巧姐听了,不敢回言,只气得哽噎难鸣的哭起来了。
平儿生气说道:“舅老爷,有话等我们二爷(贾琏)进来再说。姑娘这么点年纪,他(她)懂的什么?”王仁道:“你们是巴不得二奶奶(王凤姐)死了,你们就好为王了。我并不要什么。好看些,也是你们的脸面!”说着赌气坐着。巧姐满心的不舒服,心想:“……我妈妈在时,舅舅不知拿了多少东西去,如今说得这样干净!”……岂知王仁心里想来……“必是怕我来缠他们……这小东西儿也是不中用的!”
多亏贾巧还精明,并不上当;多亏平儿还拿得稳、说得准,让王仁无计可施。
王熙凤安葬贾母没有钱,贾琏安葬妻子更没有钱,关键时刻,还是小妾平儿的私房钱起了救急作用。
平儿道:“二爷也不用着急……我还有些东西,旧年幸亏没有抄去……二爷要,就拿去……”贾琏……便笑道:“这样更好,省得我各处张罗。等我银子弄到手了还你。”平儿道:“我的也是奶奶给的,什么还不还。只要这件事办的好看些就是了。”贾琏心里倒着实感激……诸凡事情便与平儿商量。秋桐看着心里就有些不甘,每每口角里头便说:“……我是老爷的人(即贾赦亲自为儿子贾琏定下的妾),他(她。平儿)怎么就越过我去了呢?”……贾琏一时明白,越发把秋桐嫌了。
平儿与秋桐,都是贾琏的妾,相比之后,高下立判。秋桐也毁在了自高自大、定位不准上。
认真说起来,秋桐本来就是贾琏的一瓶爱情甜酒,是爸爸一时高兴送给他的。甜酒总是可口的,可是不能当饭吃。平儿是饭,秋桐是酒;酒能提神但也伤胃,饭未必耀眼但能养人。贾琏家败钱少,只得戒酒;于是,秋桐就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