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倪新宇
木讷的父亲不会对我说什么,我亦无言以对,人世间深厚的情感往往难以言说父爱如禅,只能悟……
我感到有一只手轻轻却又坚定地一下一下推着我,睁开眼,父亲如冬晨河岸上的枯树桩般站在我的床边。我懵懂着爬起来,周围的鼾声此起彼伏,别的新生还在甜美地睡着,远大而美好的前程在他们的梦乡中是怎样一幅广阔的画卷啊!本来我也同他们一样,不,比他们更有权利梦想美好的未来!我以比他们更优异的成绩考入这所名牌大学,但却由于先天性心脏病而不得不等待严酷的“判决”鉴于我的病情,校方坚持必须经过医院专家组再次严格体检,认可后方能正式接收。前途未卜,一种将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末日之感包围着我,心中自是一片荒芜与凄苦。
过了许久,我声音颤抖着对父亲说,你不能等我体检后再回去吗?话音里分明已带着哭腔。父亲掏出根烟,却怎么也点不着。我说你拿倒了。他苦笑,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两口。我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堆烟头,哦,半夜似醒非醒时看到的那忽明忽暗的星火不是梦境,父亲定是一夜没合眼了!
父子相对无语。
“我有事的,真的有事。”父亲一脸愧疚,“我,真的必须尽快赶回去,不能在这儿等体检结果了。4点了,再晚就赶不上火车了。”烟烧到了尽头,父亲的手被烫得一哆嗦。“你走吧!”我突然恶声恶气地说,“不就是个大学吗,上不上无所谓的!”父亲的头缓缓抬起,凝视着我。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父亲才低声说:“不敢再耽搁了,我走了,你快睡下吧。”
父亲仓皇地逃离了,我还是禁不住追着送他。下楼梯时,明亮的灯光下父亲赫然的白发刺痛了我的双眼。
父亲回头发现了我,低声却严厉地说了一句:“回去!没事的,我没事,你也会没事的。”然后扭过头疾步而去。我的头脑中一片茫然,但我还是身不由己地追赶着父亲。偌大的校园一片静寂,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角落里哀鸣。我努力地捕捉昏黄路灯下父亲的背影,多么希望父亲能再回一下头,更希望他改变主意留下来。转身返回的瞬间,我委屈、愤懑的泪水夺眶而出父亲,儿子多么希望有你陪伴度过这漫长难挨的三天啊,在决定儿子命运的关键时刻你却逃离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你一个普通工人急着去处理……
苍天有眼,我总算勉强通过了体检这一关。连夜把电话打回家,妈高兴得语无伦次。我让妈把电话给父亲,妈说你爸听到了,他欢喜得流了泪哩。我坚持让父亲接电话,我要让父亲亲耳听到独自闯过了体检关,已成为名牌大学学生的儿子的声音。
妈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爸他,他不能接电话,他,他……”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我爸怎么啦?”电话中传来父亲倔强的声音:“别瞎唠叨,我没事,没事……”接着是一阵呼啦啦的声响,父亲终于气喘吁吁地接了电话。“你放心,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只管安心读你的书。我说了,你会没事的,往后也会没事的……”
我还是知道了,父亲不但扭伤了腰,而且为了我险些把老命都搭上……我们市发电厂100多米高的大烟囱需要人爬进去清理,尽管标出3000元的高价还是没人愿干。就在送我到学校的前两天,父亲得知了这消息,瞒着家人去揽下了这赌命的差事。
父亲,儿子明白那天你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赶回去了,那时离你去电厂卖命只剩下25个小时,电厂在25小时后停机13小时,你必须在这13个小时内清理好烟囱,而火车运行就需23小时零20分钟。等你在火车站下了火车再赶到电厂,只有1小时40分的时间,你在儿子身边坚持到了最后一分钟。
原来父亲早已打听好了,即使我现在能坚持上大学,一年后也必须进行心脏手术。手术的费用对我们这个靠父亲微薄工资生活的家庭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父亲是在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啊!
我的心被父亲的心撞得发烫、发痛,热泪奔涌如决堤之水……木讷的父亲不会对我说什么,我亦无言以对,人世间深厚的情感往往难以言说父爱如禅,只能悟……
爱的天空
越是司空见惯的东西越容易被忽略,父爱又何尝不是如此?更多时候我们把父亲的关心理解成唠叨,把父亲的严厉理解成教条;我们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父亲仍没有学会享受生活?换个角度看父亲,你就会发现,在深沉的父爱面前,我们是那么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