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约定的那一天了,维克多几乎一夜未眠,他一直在仿佛思考自己究竟应不应该离开帝国,甚至要离开旧大陆,这一走又不知要多久。但老公爵的话言犹在耳,无论是自己还是克里斯蒂娜都不是伦道夫国王的对手,自己只是区区一介平民,如何能敌过一国之主,何况是一个能征善战,长于阴谋诡计的君主。他就那么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应该顺从克里斯蒂娜小姐的意思前往西方大陆时,天际已经鱼腹白。他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于是便昏昏睡去了。
刚睡去没多久,耳旁便响起了阿洛伊西娅的呼唤:“先生,该醒醒了。”
“几点了?”他强睁双眼,睡意朦胧地看着阿洛伊西娅;今天她特意将头发扎束起来,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小马甲。
“五点。”阿洛伊西娅打开窗户,五月底的白天已经来的非常早了,五点的天空已经大亮了。维克多坐起身来,只听阿洛伊西娅继续说道,“昨天大小姐差洛肯先生送来信,说是一早就要出发,才能避开伦道夫的耳目。”维克多这才想起昨晚深夜洛肯的确送信过来,是阿洛伊西娅接待了他,他神色匆匆在门外说了几句便离去了,维克多也没听见他究竟说些什么,原来是大小姐带来的嘱托。
下了楼,见苏茜正半跪在地上给黄黄戴上项圈,她也不再是小男孩打扮,而是换了一声洁白的连衣裙,下身穿着一条白色长裤,腰上倒系着一根腰带。
“怎么不做野小子了?”维克多一边套上外套一边问道。
“反正西方大陆也没有人认识我,我为什么要装成男孩。”苏茜站起身来摸了摸黄黄的头,黄黄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站起身来趴在苏茜身上冲她摇尾巴,苏茜不得不抱着它下地然后指着大门说道:“听着黄黄,离开这里可能以后就回不来了哦。”黄黄似懂非懂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瞪着黑色的眼睛看着她。
“你说他们会答应黄黄上船吗?”苏茜看着阿洛伊西娅问道,如今她已将阿洛伊西娅视作自己贴心的大姐姐,所以心中有事都愿意与阿洛伊西娅说,阿洛伊西娅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俯下身来看着苏茜的双眼说道:“我想,他们一定会带着我们一起走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维克多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心头隐隐约约生出一丝不安,“这也太安静了,平时应该早就有人去公园了,今天为什么那么安静。”
“可能是周六吧。”阿洛伊西娅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大小姐的马车应该马上就会到了。”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马的嘶鸣,一辆黑色的公共马车在门口停下,车夫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兜帽,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快,我们走。”维克多挥了挥手,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便出了门,车夫坐在马车上看了看他,粗声粗气地说道:“赶快,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维克多将行李塞进马车的后箱中问道,车夫没有回答,而是沉默地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皮靴,很快,阿洛伊西娅与苏茜也上了马车,马车夫才又开口问道:“人都到了吗?”维克多点了点头做了个肯定的回答,车夫便一抖缰绳,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起来。
他们快速穿过熟悉的街区,这里曾经布满了维克多探寻的脚印,这一个月里,他曾经去过很多地方,拜访过不少的人,如今这一切都即将成为回忆,他觉得自己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很快,马车进入了第二区这个是非之地,当初二人便是在这里见到了伦道夫国王,没想到这次偶遇却成为了现在的噩梦。这时,阿洛伊西娅悄声道:“有两辆马车好像正跟着我们。”维克多回过头看去,果然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辆马车,他们不紧不慢地并辔而行,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既不会追上来,你也休想将他们甩掉。
“看来是奥丁斯尔的人。”维克多看了眼马车上的徽章,“那好像是奥丁斯尔的标记,可能是他们大使馆的马车。”
“哦,看来有狐狸来了?”车夫也发现了这两个跟踪者,冷笑一声加快了马车速度,但后面的马车也随之加快了速度,这也证实了他们的确是跟踪者。但他们这种跟踪行为却颇有点匪夷所思,因为这除了监视他们的去向外根本无法达成任何目的,而且还挂着奥丁斯尔大使馆的名义招摇过市,实在不知道伦道夫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明白了。”阿洛伊西娅说道,“他们是想进第一区再动手,在那里被穷困潦倒的流浪汉抢劫搞个尸骨无存是常有的事。”
“小姑娘,你大可放一百个心。”车夫嘿嘿一笑,“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本事。”说完也不再在街道上绕弯,而是沿着大道一直往第二区和第一区的边墙冲去。
一过边墙,他们便看到那两辆马车果然加快了速度,分左右两边向他们侧面奔来,他们的马都是骑兵用的膘肥体壮的战马,很快便渐渐追上他们的两侧,现在能看得更清楚了,驾车的都是金发碧眼的奥丁斯尔人,他们皮肤雪白,再配上金色的头发,如果是在大街上,一定能迷倒一群少女;但如今,他们眼神冷峻地看着他们,似乎还带着一丝恨意,维克多看他们的表情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欠了他们钱。
“阿列斯先生,您那么急匆匆地是去哪啊。”左边驾车的人问到,他带着浓厚的奥丁斯尔的卷舌音,有点像舌头打卷后发出的声音。
“去新的地方。”维克多在马车上笑着回答道,“难道你们是奉伦道夫国王的命令来送我的吗?”
“您说的对。”那人冷笑一声,竟从怀中掏出一把燧发手枪瞄准维克多,“来送您去见诸神……”话音未落,突然车夫一拉缰绳,马车向左边撞去,这一撞之下那人猝不及防,手枪竟然没有握住掉在了马车底板上;同时,右边的枪响了,但他的马车在行驶时竟然碾到了一块石头颠簸了一下,子弹便歪了准星,射中了马车的外壳。
“好家伙,来真的啊。”车夫嘿嘿笑道,“但狐狸终究是畜生,连枪都拿不稳还出来做杀手。”
“老东西,马上停车,否则先打死你的马!”左边那人高声骂道,一边忙着给手枪装弹:这种燧发手枪装弹极其繁琐,虽然通过改进已经不需要火绳了而且还采用火药与子弹装在同一个纸包里的定装纸盒子弹大大减少了装弹速度,但这半分钟却给维克多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
“小子,快把车底的铁棍丢进他的车轮!”车夫叫道,维克多弯下腰一摸,果然发现车底有一根粗生铁棍,再看左边那人脸色都白了,还未等他说话,维克多的棍子便准确地丢入了他的车轮中,随着一声巨响,高速旋转中的木质车轮被铁棍撞的粉碎,拉车的马匹哀鸣一声,重心不稳倒在马路上,车上的人这下可摔得不清,维克多甚至看见鲜血从车里流了出来。
“坐好了!”还未等维克多高兴,车夫大喊一声,马车突然提速,只听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马车后备箱而过,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该死,那是我刚刷的油漆!”车夫向那人比了一个粗鲁的手势骂道,“这马车就像我的妻子,你怎么敢!”
“马上停车,否则格杀勿论!”那人一边填充弹药一边高声喊道,“这是伦道夫国王的命令!”
“去你的伦道夫,这里是帝国可不是奥丁斯尔!”车夫高声骂道,“让你的那个什么国王见鬼去吧。”、
“老东西,你找死!”那人举起手枪,这次可不是瞄准维克多而是直接瞄准车夫扣下了扳机。
“小心!”维克多话未出口,枪声以响,带着火舌的子弹从枪口射出,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车夫竟一拉缰绳,子弹就在他的外套前方咫尺擦过,不禁是那奥丁斯尔的杀手,就连维克多也看得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车夫。
“你……你是怎么办到的?”他张大的嘴巴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看!”车夫一指后方,只见远处又有四辆马车追赶而来,前方也杀出了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手持长剑正在路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伦道夫究竟要做什么!”维克多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车夫闻言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你说是做什么,当然是欢送你了。你们可抓好了,接下来的路可不太好走。”说完,拿起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鞭,马匹又加快了脚步,如风一般冲向那四个骑士,骑士不敢硬碰硬,忙指挥战马后退让出了道路。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追!”马车上那人高声命令道,“国王有命令,无论死活不能让阿列斯出了1利维堡!”
“要不,我们把他丢下去然后我们去西方大陆吧。”苏茜眨了眨眼睛对阿洛伊西娅说道。
“住口,你这个小恶魔,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维克多觉得自己后脊背已经湿了一片,没想到这次出个城竟然遇到如此阵仗的阻拦,看来伦道夫一定是非常需要那些石板上的秘密。
很快,后面那四辆马车也逐渐逼近,维克多放眼望去,见每辆马车上都站起两个手持燧发长枪的射手,正瞄准着他们,时刻准备发射,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瞬间能让马车里的四个人全成筛子。、
“啊,诸神保佑!”维克多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高声祈祷着。只听一声枪响,他不禁眉头一紧,但却并没有被击中,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又听到一声枪响,声音不是来自于奥丁斯尔的马车上,而是来自别的什么地方。阿洛伊西娅与苏茜此时也仰起头惊奇地看着周围,维克多终于睁开双眼看向周围,见屋顶上不知何时冒出了无数个手持火枪的黑影,他们戴着兜帽与乌鸦面具,穿着黑色斗篷,正举枪瞄准着。
“啊,王国之翼终于赶到了。”车夫感叹了一声放慢了速度。这时,一队手持长枪的骑兵堵住了后面的路口,前方的王国之翼的士兵们也在路中间拉起了拒马,正手持着火枪瞄准着。奥丁斯尔人只得停下马车,面面相觑一脸错愕地看着周围。
“你们这些外国人,真以为帝国是法外之地吗?”一个浑厚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屋顶上响起,维克多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是艾拉森伯爵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看去,见他正站在一间屋子的露台上看着脚下的这一切,“你们真以为收买了我王国之翼一个副队长就能把我给蒙蔽了?真是异想天开。”他挥了挥手,只见士兵押解着阿尔托夫·盖伊出现在阳台上,他被五花大绑地反剪着双手,头发凌乱,正垂头丧气地看着这一切。
“你们还等什么,全部拿下!”艾拉森伯爵手向下一挥,王国之翼们组成的包围圈渐渐向奥丁斯尔人逼近,明晃晃的枪口无疑是在警告着他们如果还在打什么坏主意,那就别怪子弹不长眼了。奥丁斯尔人也并不准备束手就擒,方才向他们连开三枪的那人高声道:“艾拉森伯爵,我们是奥丁斯尔人,享有治外法权,你们帝国的法律无法制裁我们。”
“是啊。”艾拉森伯爵在露台上冷冰冰地说道,“但能制裁他。”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何人,便见他拿起一根绳子缠住了阿尔托夫的脖子,然后将他从露台一脚踹下,绳子在半空中晃荡着,拉成了一根直线。
“还等什么,都给我抓起来!”艾拉森伯爵朝下面吼道,“全都带回去审问,我怀疑你们从事非法的间谍活动。”
“我要见大使先生。”那人高声抗辩道。
“进去了自然能见到。”艾拉森伯爵阴沉着脸说完便消失在了露台上,甚至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维克多他们一眼。
马车离开第一区时,维克多才长舒了一口气:“若不是王国之翼到达,我们可真凶多吉少啊。”
“无非就是一群追逐猎物的野狗罢了。”苏茜冷冷地回应道,“我不会因为他们救过我就会忘记他们曾经迫害追杀过我的族人的,野狗就是野狗,就算是驯服了也是会咬主人。”维克多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就这样,四人一路沉默的到达了港口,当他们找到克里斯蒂娜他们时,已经将近九点了。克里斯蒂娜小姐也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服装,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礼帽,正焦急地站在码头上四处观望,见到他们过来时才迎上前去。
“怎么样,路上遇到大事了?”她焦急地向车夫问道;车夫微微一笑,脱下外套跳下车来鞠躬道:“大小姐,果然遇到奥丁斯尔人了。”
“那有受伤吗?”
“托诸神的福,毫发无损。”车夫脱下帽子哈哈笑道,“就那群狐狸还想抓我这个好猎人。”
“这位是我们大管家,齐格尔·萨巴斯托。我觉得他一定能保全诸位的。”克里斯蒂娜见众人都毫发无损心情不禁大好;“那我们快上船吧。”
“克丽丝,你朋友到了吗?”施瓦布先生拿着手杖上前,见维克多与阿洛伊西娅还有苏茜正站在那于是上前伸手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阿列斯·维克多先生了,我听克丽丝听说过你的轶事了,而且你在朝觐日上说得也很好啊。”
“请问,我能带上黄黄吗?”苏茜突然问道。
“黄黄?是这条狗吗?”施瓦布皱眉道,“大海上旅行可不是这样的宠物狗能忍受的,不如先寄养在我庄园,等你回来就还给你。”
“是吗?”苏茜难过的抚摸了下黄黄的脑袋,“我们要分离了吗?”
“没事的,苏茜。”阿洛伊西娅俯下身摸了摸黄黄,“我们一定能回来的。”
“咦,你不是那个小弟弟吗?原来是个女孩啊。”克里斯蒂娜叫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当然是在白鹭街里见过啊。”苏茜抢着回答道。
“是吗?”克里斯蒂娜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木然地说道,“大概吧。”
施瓦布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坐半天船才能到南方的港口,还是抓紧时间出发吧。”
“咦,难道我们不是坐这艘船去?”维克多指着一艘单桅帆船问道。
“哦,阿列斯先生,光靠这艘船可去不了西方大陆,我们的船停在南方的海港进不来,虽然比不上安娜公主号,但也是一艘三桅帆船,你见到就知道了。”施瓦布笑着说道,“你们横渡西洋需要一个月时间,所以恐怕下次见得是秋天了。”
“准备好出发了吗?”克里斯蒂娜看着维克多问道。
维克多再次回头看了看,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然后第一个走上了甲板。这时,由远及近一阵风呼啸而来,一个不明飞行物几乎擦着掠过桅杆,落在海中,溅起巨大的水柱。
“是大炮!”克里斯蒂娜到底见多识广,很快便喊出了这种武器的名字。未等维克多反应过来,几枚旋转着的巨大炮弹重重地打在了帆船的龙骨上,将刚走上甲板的维克多掀落到了水中。维克多只觉得耳膜嗡嗡的响,然后意志逐渐模糊,沉没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