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舒云葭任凭委屈的泪水无声往下掉,走了一段路后她有些后悔,意识到不该冲动发泄情绪然后一走了之,让石总他们为她收拾烂摊子。于是掉头跑回咖啡厅,发觉人已然不在了,不知是她们到场后劝阻无效还是在他们到场前绿亦歌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回到公司后,果不其然,张总对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声称她已经得罪了绿亦歌,眼下她有撤版权的打算,任凭她们如何劝说也无效。如果绿亦歌明天真的发了声明,她也得卷铺盖走人,被开除倒无所谓,毕竟她也没那么大欲望做编剧。只不过,往常她只是看透了娱乐圈不愿意涉足,如今就连文坛,也不那么单纯了,令她踌躇着,该何去何从呢?
大概四点钟左右,她闷闷不乐地下了楼,机械般地躲进一楼那个她第二次亲上陈熙瑞喉结的楼道口,紧紧靠着背后的墙,生怕失去支撑会倒下去。她伏在膝盖上,一滴冰凉的泪珠滴落在她的手背,她在天旋地转间看见时光可怕的轮回,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宿舍楼下角落,教学楼楼梯口,会议室门外等等,它们在眼前如同电影般放映着,过往的薄弱全部苏醒了。
“我找你好久了,你蹲这干嘛?”神游之际,陈熙瑞贸然出现在她面前,斜下眼看她,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熙瑞,你说,是我错了嘛?”她头也不抬,始终沉浸在悲伤中。
“什么?”陈熙瑞茫然。
“自以为是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她,是我嫉妒绿亦歌那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生和轰轰烈烈的爱情,是我狭隘了,得不到反酸她。”她的声音含糊不清。
“今天的事我有耳闻,你是该为你的冲动买单,石总把你训了一顿是嘛?”
“没那么简单,我把绿亦歌这位大作家得罪了,公司以后也难有我的立足之地,石总说,如果绿亦歌要收回版权,我也会相应退出项目。”
“这么严重?你跟绿亦歌不都是文学圈人物嘛,怎么说也算师姐师妹,就算你说话过激了点她也不该这么对待一个17岁的小女孩吧?”陈熙瑞满眼不可置信。
“你根本不在现场,不清楚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还维护我?说不定我爆粗口了呢,人家理当还击。”她突然有些动容,原来他一直站在她那边。
“你不会。按你这个性,急于解释清自己的观点以理服人才是最有可能做的。”
“这回你真错了,我还真的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不够了解我,我在受刺激之下是会胡乱攻击别人的,可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并非我所想,事后我别提有多后悔了。”舒云葭垂下了眼睑。
“我倒期待你把她怼的心服口服呢,毕竟你面试那几次都成功了,可这次,没想到还是被反将一军,我该说她难对付呢,还是该说你弱了一大截呢?”
“我没想跟她争什么赢什么,她是大作家,是我的前辈,我会给予她起码的尊重,挑事的是她,我被迫上线的。”舒云葭仍旧没抬眼看他,委屈巴巴道。
“所以你要去跟她道歉,挽回这个项目嘛?”
“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就算我低头认错她也不一定会改变主意,听天由命吧,我不怕被开除,就怕以后见你没那么方便了。”说到这,她轻轻抬眸望了他一眼,心境陡然下落。
“相信我,事情会有转机的,以个人偏见撤版权她需要赔一大笔钱,她没那么傻。”陈熙瑞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那样安慰她,她浑身颤栗,心中却踏实许多。
“但愿吧。”
“对了,你说你嫉妒她的爱情?”他忽然提起方才她的话。
“是啊,她所认知的爱情和我其实没多大差别,只是她的成真了,而我的无法实现,所以我固执地反对她的爱情观,说那些邂逅和浪漫很假,用我所谓的逻辑性去抨击她,所以我才会说,狭隘的应该是我。”
舒云葭这番颤抖而虚弱的辩白令他愣怔了一下,方纠正道:“用死板的逻辑思维去衡量爱情是不对的,爱情不是刻意的,是无意的,这点我挺认同她,也不能说她是因为遇到了才有理可循,这种观点本身没错,关键在于能不能碰上。你自卑什么,你比她差不了多少,因为,你碰上了啊。”
“你说什么?”舒云葭愣了愣,泪眼摩挲地看着他。
“我说,你不必羡慕别人,你也可以拥有,只要你不再惧怕。”陈熙瑞歪着脖子冲她笑,她一时间无法消化这句话,也无法鼓起勇气再问下去,只好扯开话题。
“还有就是,我发觉自己正在一步步被这些圈子逼退,校园圈,娱乐圈,文学圈……有些事也许你了解的并不是很详细,从出生顺着时光的轨迹发展,我不断在发掘自己的各项技能天赋,从发型设计到唱歌到写作再到创作到表演,因此每个人接触过我的人都会发自内心说一句:舒云葭,你是个异类。她们仅仅凭借我超乎常人的技能就轻易给我加上异类标签,这导致我后来心理一步步扭曲,借梦逃避,变成了真正的异类。
后来我就存了疑心,我……真的有天赋嘛?如果有那为什么从未被别人认同过,如果没有那又为何会在网上发光发亮?一开始我没有奔着做演员去,只是在试验了所有兴趣和特长之后猛然发现表演最适合我,也是弥补我内心空虚最有效的方法。
童年那时,我还只是将技能天赋当作乐趣,重视起来的只有成绩,家乡那些视成绩为骄傲的邻里街坊唯独未将我放在眼里,即使我是村里唯一一个高材生,却时常被那个成绩中下却听话乖巧早早做兼职赚钱的发小压了一头,究其根本还是情商低。而我也不在乎这些,我就是反驳他们,以最高傲的姿态说着:她再能耐有什么用?高中还不是进了华艺,成绩比起我差远了,以后进了社会还不是低人一等。可高考失利之后,我逐渐明白过来,一个人无论学多少技能,成绩多优秀,终究比不过情商高的人,也无法在圈子里站稳脚跟。”
舒云葭喑哑地叙述着自己薄弱的曾经,惊觉自己的眼泪原来已经夺眶而出。
“你有什么错呢?原本的你积极向上,努力求上进,后来即使被癔症侵袭也没完全丧失斗志,你没有因为要追求演艺梦而抛开高考,你最终目的只是想摆脱原本的圈子,原本的人,去获得重生。如今你虽然已经改变了原本简单通透的生活轨迹,却孤注一掷地在充满未知险阻的另一个圈子里挣扎徘徊。你所承受的,是常人的数倍。”
舒云葭彻底愣住了,一抬头,陈熙瑞的声音低低地又那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膜,他泛着光亮的双眼就那么直直落入她的心口。她不明白,在她孤注一掷徘徊挣扎的那段日子里他只是网络上一个过客,可他现下这些感悟,将她的心剖析的如此通透,仿佛那个阶段他一直在以无形的姿态守望她、注视着她的一切。
“陆……”就那么一瞬,她的脑海中猛然窜出一个名字,她条件反射地叫出了声,回神过后慌忙改口,“熙瑞……”
“熙瑞这个名字,太陌生了,不太适合你对我的称呼。如果可以,你不用把我当成艺人陈熙瑞,我更愿意你把我当作陈泽宏,一个学服装表演的大二学生。”
此刻的他向她伸出手,毫不掩饰他的深情款款。几秒的犹豫,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上,一股力量猛地贯穿全身,他握住她的手掌几乎要将她的懦弱捏碎。
“舒云葭,你是不是没懂我的话?”陈熙瑞将她拉起,言语平淡又真挚。
“你可以再清楚点嘛?”舒云葭撇过头,脸像是要被烧起来似的。
“舒云葭,既然陈熙瑞对你来说太复杂,是你想触碰却又收回手的一个梦,那我就做回陈泽宏,你愿意同陈泽宏这个简单的大男孩在一起嘛?”
她探头去看他,他的眼里充满柔情似水,这句话如同打开心口闸门的开关,让她意志的弦统统断掉,眼泪与欣喜在同一瞬间泛滥而出。
“也不用,是陈熙瑞我也勉强能接受的。”舒云葭面露羞涩。
“这么说你是习惯了陈熙瑞,变成陈泽宏你一时接受不了?”
“不不不,我愿意,愿意,嘿嘿。”舒云葭没心没肺地高昂着头,先前那些顾虑再也消失不见,她第一时间就想去吻他,可奈何他个太高,试了好几次都够不着。陈熙瑞没察觉到她的举动,在她第三次仰头的同时转了身走上楼梯,让她扑了个空,留下舒云葭一脸颓丧地站在楼道口,双手耷拉在扶手上。
“怎么了,还不走?”陈熙瑞滞住了脚步,诧异地回头望她。
“我……那个……我刚刚想亲你,可是够不着,你还不让我亲!”她的脸皱成了一团,不敢去探看他此刻的表情。
对峙了良久,她隐约听见他在笑,那笑声肆意又爽朗。迷蒙中,隔着楼梯扶手,她被一双手捧起了脸庞,随着一阵湿热的触感,一个炙热又沉重的吻落了下来。她的眼里满是惊愕,脑海中飞快闪过影视剧中的一幕幕吻戏,笨拙地学着女主角的样子回应着。
那一吻像是接通了她们之间的心,将她尘封已久的炙热重新点燃,她的心脏开始,爆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她的初吻,更是她们第一次处于如此亲密的姿态,这个吻将她被冻结的所有感官复活,长达一分钟的吻后,他轻柔地放开了她。
“你……你不是说不主动的嘛?你的人设呢?”舒云葭的心狂跳不止,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跟你一起崩了!”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舒云葭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意犹未尽地仰头又吻了上去。
“这些天忍得好憋屈,我要一次性发泄完!”
“我天,真面目这么可怕的嘛?”
陈熙瑞,哦不,陈泽宏,你知道嘛,因为你的出现,我再也没做过戏梦了,也再也没撒过谎了,再也不用通过无数个戏梦、编织一个个谎言去逃避现实麻痹自己,实现那些无法实现的心愿了。是你打破了现实与梦境的隔阂,让无数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是你让我真正放下了执念,是你,将我从幻梦中拉出却给予我如同幻梦般奢侈的爱,让我沉沦,又重新燃起了生命力。
主人,我将自己卑微的灵魂附在另一个骨架里,为的是来到现世守护你,以一己之力为你抵抗所有命定的不幸。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副躯体里支撑多久,也不在意你是否会记得我的存在,爱的到底是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你去追逐和感受另一个人生,或平淡如水,或光怪陆离,那些都是你不曾拥有,却极致渴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