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药司阁弟子关上了房门,白槿便用一盏空碗将那没喝的苦药汤给盖的严严实实,又开了一小扇窗户透透满屋子的苦药味,这才坐在一边的木椅上,翘起腿看着苏城北。
他扎着工整的发髻,面色红润,也换了身新制的长衫,丝毫看不出是中过毒的样子,瞪着那双美目盼兮的眸子看着白槿。
还不等白槿开口,苏城北先开口关心道:“白槿姑娘今日来看我,想必是身体已经好了七八成了吧。”
白槿扬了扬眉,“方才我和药司阁弟子说我已经好多了,难不成你没听到?”
苏城北哼了一声,“你随口说说,糊弄他们还不简单吗?你若是身体还未养好,怎可能走这么远来看我呢?”
白槿浅浅一笑,心想着苏城北这次可说错了。
前些日子她才去静心阁看了白兔精,虽说一早就想来看看苏城北,可那时她听云杉说苏城北在疗养身体,她也不方便多扰,如今只是想来看看情况罢了。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我可是听说白槿姑娘是因为我才受的伤,千里迢迢跑去涂灵山为我采取仙草,在下实在感动,虽然最后还是药司阁长老救的我,不过白槿姑娘的恩情我定记在心里。”
苏城北说的轻飘飘的,像是在开玩笑,明明是一句令她感动的话,没想到从苏城北口中说出来,倒让她觉得苏城北是来找她报仇的。
“你是玄庭山的弟子,又是我叶盛上仙的徒弟,我救你是应该的。”她说着,又道:“其实都是云杉和林菱照顾你更多,你中毒后第二日我便下了山,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也没照顾到你,你若要谢,就去谢他们二人吧。”
苏城北“嘿”了一声,“你这女子,竟然不抢功劳?”
“这有什么可抢的……”
白槿唏嘘了一下,“你若是出了事,恐怕殃及玄庭山弟子,再严重些恐怕关山长老会来找我们算账。”
“鹤暝掌的毒,就算来找人算账,找的也是朱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关山长老才没那么不讲道理呢。”苏城北笑了一声,“我这几日闲着无聊算了算日子,再过两月正是凡间正月十五的日子,你有没有兴趣同我一道下山去趟凡间?”
“凡间?”白槿闻言,眼睫半垂下一片淡淡影子,唇角勾了勾,幽道:“还是算了吧,我对凡间可没兴趣,正月十五,那是什么日子?”
“正月十五,花好月圆,中秋佳节呀。”苏城北瞬间来了兴致,收了脚盘坐在床榻上看着白槿,“你不是从凡间来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凡间有中秋节这一节日呢?”
白槿尴尬地僵了一僵,她不懂的可多了去了,难不成每样还都要了解一番?
显然这个话头开的十分之不圆润,本来在凡间白槿就过的辛苦,自然是她心中不愿回想起的一段往事,如今又被苏城北这么一说,自然是叫她惆怅的很。
“算了,算了,你不知道也罢,总之中秋节是个好节日,不去就太可惜了,我以前去过几次,好吃好玩的多着呢,我带你一起去。”苏城北饶有兴趣道。
白槿却无甚所谓地打了个呵欠道:“我可不去,你若是想找个同伴去找长逸和云杉就是,我怕出去以后再受伤,我这副身子可折腾不起。”
她在凡间时最开心的莫过于某家老婆婆过寿辰,老婆婆花二两银子操办了十几桌的鱼肉,她借机过去蹭饭吃,偶尔也会遇到佳人联结成夫妇,她凑过去还能得到些碎银子……
哪里有苏城北说的那么夸张、那么有趣。
“算咯,我不再问你就是,反正到时候我会同叶盛上仙申请将你一齐带下山去,难不成你在凡间还能受伤?哪个凡人能近的了你的身呢?”
“你再多说不管用,我说不下山就不下山,养好了身子安心在山里待着就是,一天到晚总想着出去乱跑,小心叶盛上仙到时治你的罪。”
落了声,白槿便灰灰溜走,来到庭院内药司阁弟子面前,有些气道:“我方才左思右想了一下,为了苏城北的身体着想,这苦药……这药汤还是要喝的,毕竟良药苦口,只有苏城北好的快,林玄上仙才不会为难你们,说不定还会赏你们呢,你们说呢?”
药司阁弟子面面相觑,应声连连点头,立刻又吩咐着多熬些药汤要给苏城北送去。白槿偷笑,连忙跑出是非之地。
既然确认苏城北已无大碍,白槿便想着去找叶盛说道说道,前些日子一直都不见叶盛的身影,她还想着问问叶盛关于离魂丹的事解决的如何了呢。
白槿一路兴冲冲地来到了叶盛的寝殿,刚踏入庭院内半步,就听见了林玄的声音。
冤家路窄,没想到能在这里还能遇到他。
林玄和叶盛交谈的声音不大,但她稍一贴近,耳朵贴在窗户边时,却能听个清清楚楚。
只听林玄沉沉地叹息了一声,道:“我也不想为难白槿,但说不定问问白槿,会问出些线索来。”
她一听,竟是和自己有关,本来没多大兴趣,这一下反而让她立刻精神了起来。
叶盛的声音也是颇为严肃,“她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师兄都很少和我们提起离魂丹的事,难不成他就会和小白提起?你明知道师兄在小白心里是个结,你为何一定要去打扰她呢?更何况她现在身体还未痊愈,只要稍一用脑就会头痛欲裂……”
话音未落,林玄截过话道:“都一千多岁的人了,哪还是什么孩子?”
叶盛辩驳道:“她对于我们来说,不就是孩子吗?这玄庭山上弟子难道不都是我们的半个孩子吗?”
“你说是就是吧,我不过是想问她两个问题罢了,看看你这副着急的样子,像什么话!你平常就纵容白槿,处处偏爱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的徒弟!”
“师兄仙逝的早,我帮师兄照顾小白有错吗?师兄你平常对小白有偏见就算了,如今这件事我不可能同意。”
“可离魂丹的唯一线索只能靠白槿去找……”
“找不到也罢,一是小白受了重伤,这些天需要疗养;二是师兄生前嘱托,离魂丹的事绝不能由小白插手难不成师兄你连白昇师兄的遗愿都要践踏?”
“呵,她身为玄庭山护法,封印离魂丹就是她应尽的责任之一,师弟却不让她靠近离魂丹,生怕她被离魂丹的魔力和煞气所伤,未免也太护着她了!”
“……”
二人言语变的愈发激烈,不知是不是有心之举,只听茶杯落地碎裂之声,屋内争吵霎时平息了下来。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紧接着白槿听着脚步声向门口逼近,连忙跑到一般躲了起来。
恰好林玄破门而出,一脸怒气,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开了叶盛的寝殿。
白槿在山里许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二人吵架争执。
但听了半天,愣是没听出这二人究竟在吵些什么,只知道此事与她和离魂丹有关。
白昇生前为了天下一直苦寻离魂丹的下落,白槿想帮他的忙,他却三番五次拒绝,还直言道任何离魂丹的事都不能经过白槿的手。
白槿心里觉得,师父是为了保护她,毕竟那离魂丹的魔力和煞气足以摧毁一人让其妖魔化,危害天下苍生。
或许林玄就是想多了解离魂丹的事,又因白槿是白昇的徒弟,所以猜测她知道的可能会多一些,所以想和叶盛商量对策,不想叶盛竟和他吵了起来。
只是问问离魂丹的事,倒也不会伤她什么,她可以直说不清楚、不了解,最多也就是被林玄吹胡子瞪眼训斥一顿,也不知叶盛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待到外面起风,有些冷了,她这才轻轻扣了扣门。
“谁!”叶盛紧攥着拳头怒目相向,见是她,连忙收了收微微发怒的面庞,转脸对她和风细雨一笑,“原来是你啊,怎么出来了?”
“嗯,来看看你。”白槿走了进去。
她看了看叶盛脚边七零八落的茶杯碎片,故作不知情地关切道:“这杯子……怎么了?”
叶盛顿了一下,“没事,没拿稳而已,一会儿让长逸打扫就是。”
“怎么了,见你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叶盛神色复杂,轻飘飘地回答道,又反问她一句想转变话锋:“这些日子没去看你,身体可好些了?”
“当然好些了,不然怎么能出来看你呢?”白槿故意说的轻松。
“我方才还看到了林玄上仙呢,同你一样的表情,不过他生起气来像只老牛,还是你比较好看。”
她故意打着哈哈,叶盛却笑不起来,他倒了杯茶,似是不经意的幽幽问道:“你向他问好了吗?”
白槿知道叶盛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知道林玄有没有问她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潇洒道:“我怎么可能向他问好呢?万一他看到我又数落我怎么办?我可得罪不起,看着林玄上仙,我定要远离他才是。”
叶盛松了口气,埋怨她道:“不懂礼节的小丫头。”
他垂眸一敛,几分神伤。
“那好吧,一会儿我就去林玄上仙那里请安,如何?”
“还是算了,他这会儿估计也不想见你,你去了和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叶盛刮了刮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饮了一口,似是茶有些苦,不好喝,他皱紧了眉头,面露苦色,放下茶杯的声音都咯咯直响。
有点儿凶……
待到气氛有些缓和,白槿偷偷瞥了一眼叶盛,终于直接问了出来:“对了,你们去封印离魂丹,过程可还顺利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叶盛抬眉看着她。
“离魂丹和我师父、玄庭山都有关系,不让我管,我问问总可以吧。”
叶盛将她深深凝望了一番,见她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知道这丫头又不知道在动什么心眼。
可叶盛倒也不想揭穿,思忖了片刻,回答道:“还算顺利,虽然有些波折,但也都化解了。”
“什么波折?”她追问道。
叶盛故作思索状,半晌才回答道:“你意想不到的波折,总之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槿:“……”
不说,她怎么能明白呢?
“总之没人受伤就是万幸。不过你要记得,离魂丹的事,你少碰,最好是问都不要问。”叶盛再次提醒道。
“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你想忤逆你师父的意思吗?”
这个叶盛,她不过是好奇罢了,没想到他竟故意拿白昇的话来压她,她不敢忤逆师父的话,自然就不敢继续往下接话了。
“不说就不说。”她撅着嘴巴,心中暗暗骂着叶盛,这只老狐狸真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一连又是十日,白槿都没再踏出房门一步,说是叶盛的命令,最近天凉,叶盛担心她身子虚弱再落了寒症,所以让她养好了身子再出来,巡山的任务就教给了她的徒弟云杉。
云杉倒也听话,听说是帮师父干活,一天巡山五六次都不嫌累,而且巡山休息之余还能去冰室给他的师父熬药粥补身子,忙不过来就让长逸去冰室给她拿些好吃的糕点送去,总之就是不能亏待了他师父。
白槿这几日因为吃了叶盛给的丹药,所以睡的昏昏沉沉,但醒来时就见一碗热腾腾的药粥或是桂花糕,倒也是幸福。
期间白兔精也来探望过她一次,说是这几日就考虑下山回涂灵山继续修炼,但舍不得这里好吃的可口饭菜,于是来问白槿是否有权能准许它随意进出玄庭山。
白槿的回答当然是否定的,玄庭山岂容一只小妖肆意妄为?要是林玄知道了,定要把她骂个狗血临头,把白兔精生吞活剥了不可!
可是白兔精仍然不舍得离去,白槿心想着这只兔子是赖上玄庭山了。
于是她问了白兔精一句,“你可知我山中上仙最喜食的食物是什么吗?”
白兔精圆着一双红眼问她:“是什么?胡萝卜还是莴笋?”
白槿幽幽凑近在它耳边说着:“麻……辣……兔……头……”
当即吓的白兔精一蹦三尺高,哭着喊着跑出了清念阁,口中大喊着要回涂灵山,连守卫都差点没追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