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灯守住了人面蜘蛛的秘密,把已经晾干的地软交给了伙房的刘婶后,她带竹子去了陈大夫的广仁堂。
镇街上除了镇卫生院和县药材公司办的药铺,还有两个私人诊所。一个是张膏药的膏药所,一个是陈大夫的广仁堂。膏药所其实在镇街上连一间门面都没有,电线杆上有贴的广告,寻到石桥后村,也只是在门口的土墙上用墨写着专治烧伤四个字。他头痛脑热都不会治,就会配烧伤膏药,烧伤膏药确实疗效不错。带灯曾向他请教,想学学,好在下乡时帮山里人治疗。张膏药说:咱俩换换,你让我当主任,吃香的喝辣的,我把方子授你。而广仁堂的陈大夫人就和善,但是个跛子,一直还单身着。据说他年轻时追求过一个女子,被那女子的相好打断了腿。这些带灯从来不问,陈大夫也就待带灯友好,一去他就沏茶,还从腰里取了钥匙开立柜,拿出点心让吃。带灯不吃,说:你告诉我些偏方。陈大夫就把一些偏方教了她,反复叮咛不得外传。带灯在下乡时试着给人看病,开了药方又拿不准的,常让陈大夫把关。把一次关,带灯会给他五元钱。
带灯带了竹子到了广仁堂,陈大夫正送客人,他是左腿跛,走路屁股得蹶着,送的客人也是个跛子,右脚跛,走路身子却往前戳。一个说:你走啊!一个说:走啊!一前一后蹶着戳着。带灯给陈大夫下达了一个任务:广仁堂每年要采集好多茵陈的,现在正是采集的时候,你给我弄上十斤,要快,要质量最好。陈大夫说:你就能命令我!却让给镇党委书记捎带三包中药去。带灯说:书记身体好好的捎什么药?陈大夫说:书记便秘的厉害哩。带灯说:这我不捎,领导最烦别人知道自己私事,尤其是病。陈大夫说:那为啥?带灯说:中央首长的身体是国家一级机密哩,知道不?陈大夫说:那马副镇长整天嚷嚷着他的病哩。带灯说:他上不去了,也不想再上了么。陈大夫说:你是说书记能上去?带灯说:肯定呀,今年不上也挨不过明年。陈大夫说:镇政府的人认识一个走了,认识一个走了,换得太快了么!带灯说:我一直在!陈大夫说:你解决不了隔壁的房子么。带灯说:你不给我说呀!陈大夫就说他一直想扩大广仁堂,隔壁郑二旦的两间门面要价高,如果能给郑二旦批个五间房的宅基,郑二旦就可以让出这两间门面,而两任镇领导都答应要批宅基的,可快要批呀人就调走了。陈大夫说:你能不能批?带灯说:这我不行。陈大夫说:你只会给我下命令哩,就是办不了事,十斤茵陈得用百十斤鲜茵陈晒的,这咋采呀,到哪采呀?!带灯说:反正我要十斤!从怀里掏了十元钱,不递在陈大夫手里,却扔在了地上,说:你就是爱个钱!
陈大夫拾了钱,去里屋压在了炕席下。竹子在问带灯:茵陈是做啥用的?带灯说:疏肝利尿,保脾温肾。竹子说:你给你弄呀?带灯说:到门口看看去!
竹子到门口,那个疯子刚从门前走过,蓬头垢面,步如雀跃,竹子说:哎,还撵鬼呀?!疯子没理她。广仁堂的门口只是那一对石雕,这石雕是石狮上各坐着石人,一个人捂着耳朵,一个人捂着嘴巴。樱镇的老户人家都有这种石雕,叫做“天聋地哑”。竹子说:噢,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不要说!
带灯是从来没有话不能给竹子说的,但这次她偏不给竹子说。竹子也就不再问关于茵陈的事,却说:书记真的要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