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实在没眼看他那不争气的样子,只能想想办法,转移话题道:“秀兰好像十六嫁入我们胡家,十八岁便诞下小胡。”
“仔细算来,如今已是二十有四,那岂不是与肚中孩儿是同属相?”
“你们可曾想好这孩儿出世之后,该取何姓名?”
秀兰夫妇皆是自小没好好读过书,取名这方面实在不擅长。
两人对视一眼后便说道:“小胡出世时,还是爹爹给取的名字,取名这事还是继续由爹爹来吧。”
阿公是个读书人,取名确实不是一件难事。
可涉及到自家子孙后代,也是不得不慎重考虑一番。
既要姓名简洁易念、易写,也要看上去富有美感、深意,这一时半会还真是想不出来……
正当阿公陷入沉思时,胡尊突然停下手中碗筷,鼓着手掌,自告奋勇地说道:“我来,我来,取名这件事我最在行了。”
话刚说完,众人齐刷刷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他顿时就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原本自是一时贪玩随便说说,结果大家好像当真了。
此时的他歪头斜脑,身子扭扭捏捏,眼珠子转来转去,可谓别扭至极!
突然,他看到眼前的菜式,灵光一现,道:“如果是弟弟就叫胡小牛!”
“妹妹的话就叫胡...胡小鱼?”
秀兰夫妇听到他那不同寻常的方式起的名字后,不由暗暗点头,似乎是在表示这两个名字还算过得去......
阿公眼见形势有点不对,一拍额头,连忙建议道:“就叫胡秀吧,钟灵毓秀,秀外慧中,男女皆可用之。”
秀兰夫妇觉得阿公起的名字似乎更好一些,于是点头道:“那便听爹爹的。”
胡尊眼看自己苦心积虑,想出来的姓名没有被选中,不由转过头颅,双手环胸,自生闷气。
他心里想着取名这件事,不知如何又想起了关于那个传言的事……
传言老瞎子与阿公是相识,还说自己出世时老瞎子也有在场,于是好奇心起,便向阿公问道:“阿公,你认识算命的老瞎子吗?”
阿公一听老瞎子三个字,不由一脸正经地回道:“认识是认识,但是我跟他不太熟。”
嘴上虽是这般说道,但是阿公心里清楚,其实他与老瞎子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
年轻时皆因为一个女人而争风吃醋,唇枪舌剑。
后来又是因为同一个女人而意气相投,惺惺相惜。
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一直持续至今……
啊公还望了阿嫲一眼,想要从她脸上知道,她是否看出了什么,想起了什么。
然而阿嫲神色正常,依然自顾自地夹菜吃饭,丝毫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和举动,这使得阿公愈发紧张起来,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吃,吃饭,再不赶紧吃,菜就凉了。”阿公对着众人招呼一声,便自己慌慌忙忙吃起米饭来。
……
夜已深,窗外的虫鸣不断,叫的人心烦意乱。
胡尊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趴在床上,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翻看着书页,睡眼朦胧。
“阿公阿嫲咋还不睡呢?以前这般时候都已入眠了的。”
哐当哐当!
听着隔壁房间传来铁器落地的声响,胡尊又打了一个哈欠。
“说,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跑去见那个女人了?”
“没有,我真没有。”
“那你刚才怎么一提到那个死盲鬼就紧张?”
“我紧张是怕你误会嘛,再说我都那么老了,哪还会想这些。”
“好啊你,一把年纪了还想着那个女人不是?”
“没有,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哦,很久没见?那就是很想见她咯?”
“不想。”
“不想?我看你是想得快发疯了吧?”
“是是是,你说是就是吧。”
这一下可触到了霉头,就像一个炸药桶被人点燃了引子,何时爆炸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阿嫲被气得是心潮起伏,这下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上去动手了,即使她有点不讲道理,可能也听不进去道理。
阿公也似乎是有点不太耐烦,躲避开阿嫲的袭击,加速往外走去,“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到隔壁房睡去。”
“好啊,现在都敢当着我的面去找她了。”
“你走啊,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
第二天,清晨一早。
天刚微亮,鸡鸣犬吠,鸟寻虫食。
胡尊一大早就被阿公拉起了床,说是要祭拜祖先,祈求列祖列宗的保佑,哪怕他再怎么想要赖床片刻也是不行。
此时的他,已经站在了祖先堂的牌位前。
眼皮拉拢,昏昏欲睡,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倒在地一般。
阿公推捏一下他的肩膀,塞了三柱烧着的檀香给他,让他朝着牌位拜了三拜,再拿走檀香往香炉一插,自己再拜了三拜,嘴里念叨着一些请求祖先庇佑的话语。
被提醒后的他,像是身体注入了鸡血,虽仍然睡眼惺忪,但比刚才似乎又精神了点,头脑又清醒了点。
望着自言自语的阿公,他又转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祖先堂被香烛烟火照的光亮明泽,烟雾袅绕,显得那么严肃圣洁。
胡家祖先牌位一一陈列摆放,错落有致,井然有序。
突然,左下角有一块牌位,上面平滑光正,并无字迹显示,特别引人注目……
胡尊也是来过好多回祖先堂,对这可说是非常熟悉,他清楚记得以前这个地方并没有这么一个空牌位,不禁有些好奇,问道:“阿公,这里怎么有个空牌子?”
阿公不由解释道:“这个空牌子是你太公的,我刚放上去,并未书写。”
“太公叫什么名字啊?”
“张三”
阿公看在他年纪尚幼,并没有跟他过多解释什么,说多了也是记不住,便是简单地敷衍了他。
其实阿公原来是遗弃子,襁褓之时便由胡氏从河边捡回收养,胡氏并无后代,于是把阿公当成亲生儿子般对待。
捡回时,襁褓之内还放有白玉一枚,遂给他赐名“胡伯玉”。
白玉也被穿了绳,一直佩戴在阿公身上。
后来,有位受伤的神秘中年男子找上门来,自称张三,说是遵循白玉的指引找来的。接着两人就此闲聊半晌,随后离去。
走时只留下几本书籍,再无别的……
虽未明说,阿公也知道此人便是自己的生父,知道他当初为什么抛弃自己,又为什么来找自己。
当时并没有与之相认,如今却能为他造灵位冥牌,算是从心底里接受了他。
要问阿公心里是否曾存埋怨?
未见他之前有一点,见了之后,没了。
阿公注视着空牌位,想着他现在活没活着,活着的话又会在何处?
“哎,不管了,就当他死了吧。”
片刻后,阿公便拉着胡尊往外走去……
朝阳东升,霞光万里,万物生机勃勃。
胡尊与阿公两人吃过早饭,便打算进房补个回笼觉,眼皮忍不住打颤,实在是太困了。
这时阿公,收拾好餐具后,往院里四周扫了一遍,确认没人后,对胡尊缓缓说道:“小胡,要不咱们去杂戏斋走一趟,顺便探望一下你的娘亲?”
他一听见杂戏斋,整个人立即精神焕发,生龙活虎,瞪大双眼,兴奋道:“阿公,你要是唠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
杂戏斋就坐落在小镇的十字路口处,这里平时人山人海,过路的行人及车马是络绎不绝。然而此时,一大清早的,虽也是宾客如云,但人数是远不及其顶峰时期。
杂戏斋里边很大,分为三层。低层最广,容下的客人最多,多为戏曲、快板说唱、二人转等演出。
中间那层稍次之,多为皮影戏、傀儡戏等。
最上那层则更小了,只有少数几个摊子,专门卖些新奇古玩,娱乐杂具……
杂戏斋门口位置,有专门的看护人,他们即是杂戏斋的看护打手,防患有人惹事斗殴,也是卖票伙计。
毕竟平时杂戏斋无人闹事,他们是空闲得很。
客人进入里边通通只收个票钱,假如是要到三层买些玩物,那得自个另外掏钱了。票价仅收十文,而且身量四尺以下的孩童半价。虽是定价不高,但胜在人多,做的是薄利多销的生意。
胡尊在这附近并没有见到老瞎子,想必他今天是有事情来不了吧。
很快,阿公带着他来到了杂戏斋前,顺利买票进入赏玩。
进去斋里,看着水泄不通的杂戏斋底层,不由感慨这门里门外的天壤之别。听着周围嘈杂声响感到十分不适。
“鼻涕虫,看这边?”
胡尊眼力敏锐,从远处夹缝中,一眼便是认出了自己的好兄弟,能在这里相遇,实在令他无比欢悦,连忙大声唤他外号。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鼻涕虫,探寻着四周,当找到声音的位置时,不由也露出笑容,拉着许奶奶就往那边靠去。
奶奶架不住他的拉扯,便只能跟着过去......
此时阿公看着走近的许奶奶,心中是如一潭湖水般平静安详。
片刻后,两人互相行了见面礼,说起了些寒暄话。
然而胡尊与鼻涕虫自是没那个耐心等待他们结束对话,于是两人趁着说话的时候,偷偷溜走,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