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尊朝着胡家大院一路奔走不停,由于速度过快,头上的帽子几次滑落,遮住了眼鼻。
他惟有伸出一只手来,一边压着头顶帽子一边跑。
每跑一步都有汗水从身上洒落,打湿了衣裳。
旁人看着他那,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觉得十分滑稽可笑,明明可以摘下帽子非要用手压着......
终于,前方远处胡家大院映入眼帘。
他停下身来,回头看了看,确认视线里再无老瞎子身影,这才放慢脚步,踱步前行。
说来也是奇怪,一个瞎子,目不能视,自己为何要如此怕他,躲着他?
这点胡尊想破头颅也想不明白,后来索性就不想了。
这老瞎子也不知是何许人,五六年前只身一人来到德善镇,做起了算命行当。
因为不是很经常出现在镇上,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颇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味道。
就算是来镇上了,也是经常在十字路口附近,寻一块平坦之地,坐着小板凳讲着小故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谋生计的样子......
听说老瞎子与胡尊的阿公是好友,究竟是如何相识的,谁也不知,众说纷纭。
有传言道,数年之前,胡尊出世的那天,万里碧空如洗,纯净透彻,不见一朵白云。
天地间慕然升起一股清风,将老瞎子送到了胡家大院门前,刚好给阿公瞧见,于是被阿公盛情邀请进了门,并一起吃了顿饭。
彼时的阿公还是一名乡塾先生,偶然间曾读过一些违禁书籍,对这些易经八卦之术也稍有些了解,便请老瞎子替自家孙儿算上一卦。
老瞎子从怀里掏出三块铜钱,往桌子上摊开,掐指一算,算出了个好卦象。
对阿公说了些,此子将来如若不出意外必是人中龙凤,好好努力修炼必成大器,有大帝之资之类的好话,说的胡家上下皆是满心喜悦。
于是阿公便开始与老瞎子以兄弟相称,还让老瞎子帮孙儿起名。
老瞎子又根据卦象,给胡尊赐名单字一个“尊”,说是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受天下人所尊敬的人。
阿公也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好,便采用了这个名字,然后封了个利是钱给老瞎子,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他......
“胡说,胡说!”
“什么晴天,什么清风,什么算卦取名,都是假的。”
明明是这个老瞎子知道胡家诞子,特地跑来说了几句好话,就赖着胡家骗吃骗喝,还无耻地讨要一份利是钱。
最后结局,自然是被请出了胡家。
而传言里,也只有他与阿公有些关系才是真的。
可恶的老瞎子,做着与修仙者有瓜葛的行当也就算了,除了骗人没啥真本事,说话永远含糊不清,还老欺负我,可恶,真可恶。
他恼怒地想着老瞎子的不是,没过多久便到了自家大院。
推门而进,自个在水缸里勺了一瓢清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瞬间一股冰凉透彻全身,整天累积下来的疲劳一扫而空。
“爽!”
胡尊打了个饱嗝,放下木勺后,看了眼自己汗液浸湿而黏糊糊的衣裳,打算从水井打水上来冲洗一下身子,但想到自己还有些事没做便打消了念头。
他闭着眼睛抬头大喊:“阿公,阿公。”
“诶——阿公在烧菜,小胡怎么了?”
“爹爹娘亲说今晚一起吃饭,要加上他俩的饭菜。”
“好咧!”
眼看娘亲交待的事情办完了,便又闭着眼抬头大喊:“阿嫲,阿嫲。”
“啊什么,阿嫲。”
“这么晚才回来,又搞得全身黏糊黏糊的。”
“进来这么久还戴着帽子做啥,赶紧脱了。”
此时听到声响的老妪从屋里走了出来,瞧着自家孙儿窘样一脸嫌弃地道。
胡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抿着小嘴,委屈巴巴,“阿嫲,帮我洗。”
阿嫲本还想口头教训几句,看到孙儿这番表情,一时也心软下来。
引他到旁边,从水井旁打起一桶水,脱衣,冲洗,擦拭,穿衣,不久便替他洗好了身子。
“好了,你自个玩去吧。”
“哎哟,我这腰累的。”
胡尊换好衣服后,直接就往屋里边跑……
进屋后东瞧瞧,西看看,似乎在找些什么好玩的东西,不一会便来到了一间杂物房。
手里不知何处寻来一盏油灯,点上,用力推开房门,顿时有一股灰尘迎面袭来。
“咳咳!”
胡尊被这突如其来的灰尘呛到,咳嗽了几声后连忙屏住呼吸,抬手在跟前挥舞了几下,完了之后还用剩余气息往前猛吹呼。
“太旧没来这里,想不到积了这么多的灰尘。”
把手中的油灯伸进屋里,黑漆漆的房屋瞬间有了一丝光芒,勉强可以看清里边的一切事物。
杂物房看上去并不是很大,里面贴墙放了几个红漆木柜子,地上堆了些凌乱的杂物,都是些平时用不上的亦或者是坏掉的东西。
胡尊扫视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从地上发现了一只木箱子,里面装着自己这么多年来把玩过的玩物,忍不住想上前去检查一下。
此时,不如何处传来了吱吱吱的叫声,瞬间打破了杂物房的平静。
吓得他是立即绷紧全身,一动也不敢再动……
只是好奇心作祟,过了片刻后,又提着手中油灯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似乎就是要找到这个发声的源头。
找到了,身后门缝处,一只毛发灰黑的大老鼠,正用它那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
嘴里还再吱吱叫个不停,叫得人是头皮发麻。
估计是将我当作入侵领地的威胁了,动也不动,伏在地上,似乎在警告我赶紧离开?
可大人不是说老鼠都是怕人的吗,这老鼠看到我怎么还不跑啊,怎么感觉我比较怕它呢?
吓唬吓唬它估计就跑了,再不行就拿油灯砸它。
胡尊一边与老鼠对视着,一边心里这般想着,缓缓地抬起了稚嫩的右腿,像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士。
随即右脚重重地跺在地上,嘴里大喝一声:“呔!”
一瞬间,受了刺激的大老鼠,闪电般向胡尊奔袭而来,吓得他是连连后退,再无之前的半点威风。
啪地一声,胡尊撞在了旁边的一个木柜上,木柜顿时摇摇晃晃,他连忙伸出双手扶正。
可手里的油灯也因此掉落在地,与此同时,掉落的还有木柜上的一本旧书……
胡尊忍着身上的疼痛,双手依旧撑着木柜,确认木柜不再摇晃后,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他环视一周,没有发现老鼠的身影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检查了身体,发现身上也没见红,便俯身去捡那掉落在地的油灯。
突然瞥见油灯旁边,竟然躺着一本沾满灰尘的旧书籍,且看上去有点破旧,封面上也没有书名,想必是刚才撞上柜子时,不小心从上面掉落下来的吧。
他蹲下小身子,将油灯立于地上,拿起这本无名之书颠簸几下,吹走一些残存的灰尘,缓缓地翻开书页,拜读了起来。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界”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胡尊小声读完第一页的内容,发现只认得上面的字外,组合起来简直是生涉难明,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他想着继续翻页,看看有没有什么简单易懂的配图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忽地响起。
“小胡,你在干嘛?”
“我......我在看书。”
胡尊晃了晃手中书籍,示意自己是真的在读书,全然不知手中的书是违禁书籍。
阿公刚烧好饭菜,正打算找自家孙儿吃饭,突然听见杂物房里传来了声响,便前来查看,一看便发现胡尊在里边蹲着读书,还是读的那本书...
他走了进来,很自然地从胡尊手中拿过书,往自己怀里一放。
一手牵着他,一手拎起地上的油灯,笑着说道:“吃饭了,爹爹娘亲回来了哦。”
胡尊听到爹爹娘亲回来,不再想书中内容,更不会去想阿公为何把书放进怀里,而不是放回柜子里。笑嘻嘻地喊道:“吃饭咯,吃饭咯。”
......
胡家大院里放着一张大圆桌,周围坐着一大家子人,众人边吃边闲聊着家常,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秀兰给阿公阿嫲,夹了几块软糯可口的菜后,开口道:“今日,堇生赚了不少钱,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可以稍微轻松些了。”
阿公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能力”的,对此没有说些什么,也不会见怪。
于是起身给小孙子夹了一块肉后,便向她说道:“秀兰最近还是休养一下身子为好,茶肆就交给堇生吧,也别去摘茶了,家里可以维持得了生计的。”
阿嫲也紧跟着发话,“想当初我怀着堇生的时候啊,可是一天也没停过手中的工夫。”
“白天要打扫屋子,做些针线活。”
“晚上还要洗衣服”
“不过啊,秀兰你还是听你爹的,要好好修养身子,给咱家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儿,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