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中计了。”薛志远暗惊,内心明明焦急万分,心跳如雷。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看着端坐马首背上的男人,络腮胡子遮住了他的大半边脸。唯有留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灼灼发光。睿智、卓越、深沉,这并不像一个山匪该有的眼神。从那杂乱繁杂的胡须下,薛志远看清了他微提了半边嘴角,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愚昧无知,静看他们的垂死挣扎。就如一群饿狼看着猎物,他们不急不缓,时而戏谑时而轻蔑的眼神,甚至都不需要露出尖牙,便能毁灭猎物的所有意志,溃不成军。然后他们将不费一兵一卒将之取下。
可是,他可不是他们的猎物,车内的那一位更不会是。
“你们可知车内的是谁?不论做人还是做匪,都该明白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为的道理。若想活命现在离开还来的及。”薛志远这话说的铿锵有力,那种久居食物链之巅的震慑力,若是一般小匪听了定会有所顾忌。可是,络腮男人却是嗤笑着看了他一眼,似乎听了天大的笑话。
他将大刀甩扛在肩上,轻轻一跃下了马,一步步走向薛志远,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薛志远问道:“私学老师教的?”看着薛志远未答话,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或者官学?”。
将大刀卸下插进前方的地里,双手握着刀柄,右手食指规律的敲打着左手的手背。似乎在思量着什么,那如狼般的眼睛微眯着,有探究、有狠戾、有厌恶。
向来匪皆恨官吏,薛志远看着眼前毫无退缩的男人。或许他就不会有退缩的时候,在这里,他的地盘内。
那么,在不明了对手所求的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选择。静静的看着络腮男人,静待着他提出要求。
“老子没读过书,只知道要活下去就得有吃的。出了这片山,谁见了老子不是往死里打。可是在这片山,想从这里过就得听老子的。前者是挨打,老子便退。后者是吃不完的肉,老子便进。老子今天站在这里不是量力而为是什么?”
看着那如剑光般深寒的目光,薛志远实在没法将那满口粗莽的老子融为一体。他不说话的时候是一头静卧的雄狮,不知其所想、所思、所欲。可是一旦开了口,就是那霸居山头的鲁莽之夫。
然薛志远知道,两者都只是他的冰山一角,或者只是他隐藏自己的外衣。除去这层厚实的黑布,那才是真正的他。
“肉,可以给。路,我们今天也必须过。”如果他只求财,那么不管他是狮狼虎豹还是一山匪头,他都不过问。
但是,如若他不仅仅是求财……,那么,此人则留不得。
两人都紧紧的盯着对方,互不退让。络腮男人将大刀拔出抬起,右手拇指轻轻的刮试着刀刃,狠狠的看着薛志远:“肉,老子要吃。路,老子不让过。人,老子今天也不想留。”
果然,这样的一双眼睛怎会属于一个山匪首目。右手缓缓的握着刀柄,剑起,直指络腮男人。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守山可以活着守,也可以躺着守。别到时候肉也吃不到了,人也一辈子留在这片山了。”
“如你所说,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为了活着,老子从没输过。”说完将大刀扛在肩上看也不看薛志远,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见此,薛志远握剑上前,敢将后背留给他,此人要不是武功深不可测就是太过自负狂妄。
剑气刚起,却在跨出一步后眼花如雾,脚步虚浮如踏棉花。
怎会如此?
这一次,薛志远是真的怕了,生平无数次的命悬一线他都未曾怕过。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家主子的安危还系在他的身上,他怎么可以倒下。
看着身边其他人都如他般摇摇欲坠,几个功力尚浅的已然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避开重要血脉,狠狠的将剑插进腿里。顿时钻心的疼痛让他暂时的清醒过来,拔出剑,毫不犹豫的直指那个背影。擒贼先擒王,此击便是他们一行人的生机了。
剑气掀起络腮男人脑后的乱发,络腮男人不躲不避,在剑尖靠颈的时候背手抬刀一横一挡。
叮的一声,火光四溢。
络腮男人重心偏移,刀尖压低几分,剑尖随着大刀的斜度滑至络腮男人左肩处。剑尖滑落刀尖,薛志远正欲收剑再起,却见那人背着他以两指夹着他的剑尖,借力旋转。男人任然保持着一手扛到一手夹剑的姿势,左手微用力,薛志远的剑被他一断为二。直面相对,两人同时起脚,奈何薛志远本就中了迷药又自己刺了一剑,动作慢了半分被踢的飞至几丈开外。两手用尽全力的撑着地面,还未站起来,络腮男子已将指间的断剑朝他的喉咙飞刺而来,这一击定是躲不过了。
药效再起,他只能看着漫天的剑雨慢慢的逼近他,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他家主子的信任。
这一世,他定会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缓缓的闭上眼睛……。
却听叮的一声,断剑在离他一寸远的地方被击落。
马车帘子被掀起,一抹鲜红缓缓的弯腰埋首而下。
恍惚中,竟是一世绝代风华。
薛志远重重的倒在地下,再无知觉。
看着来人,络腮男人略显诧异。
“是你?”
楚月曼珠将裙角整理好,看着马车一周的山匪,和那为首而立的背刀男人。
“你认识我?”
男人并未回她,只是缩着瞳孔继续问道:“你是他的女人?”似乎不可置信,他笑着自嘲般继续说着,“你竟是他的女人。呵呵……”。
楚月曼珠一头雾水,她不知自己何时竟然有机会招惹了山匪,还真是世间处处是惊喜。
只是,他的女人?何人的女人?
抬首看着那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的眼里有懊恼,有痛心,还有一丝失落。就好比看见自己心爱的小娘子和他人私奔了般,楚月曼珠觉得要不是自己失忆了,就是这人认错了人。但前者断然是不可能的,她的记忆从记事开始就没断过。
但是看着男人那一脸的悲伤她还是再问了一次。
“你认识我?”
“认识亦不认识。”男人一步步逼近她,“不过,今天过后就认识了。记着,我不论你是不是他的女人,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人了。”
楚月曼珠将捏着她下颚的手打掉,长年握刀,他的手刮的她的皮肤生痛。
“我不是他的女人,今天过后也不是你的女人。”
男人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影子,似乎蓬头垢面了些。不过没关系,她的话他高兴,至于后面一句,由不得她了。
弯身看着她,有讨好,有诱惑。
“做我的女人你不吃亏。”
生平第一次,他为女人屈了腰。比她美,比她妖艳的他见过很多,唯有这人一见面便入了他心间。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无数个回首寻找的人,忽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那如琥珀的眼睛,和这一脸的络腮胡子放到一起莫名的让人感觉暴殄天物。楚月曼珠看清了他满眼的欢喜,从一开始的悲到现在的喜,她怎么也不知道仅仅是因为那一句‘我不是他的女人’。
他明明邋遢糟乱,她却不厌烦,甚至有那么一丝的悸动。避开他亮晶晶的眼睛,掩盖那一丝的慌乱。
看着那到了一片的人,然后再回首看着男人。
“钱财你都可以拿走,但是这群人得留着。”
男人将双手环抱于胸前,探索着问:“既不是她女人,为何为他求情。”
“这不是求情,而是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