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带着灵儿下了祁门山一路西去。连续三天,除了每日必须的吃饭睡觉,师徒二人日以继夜不停的赶路,使得身体瘦弱的灵儿有些疲惫不堪。虽然平日里一直在打熬着体魄,但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少年。
这一日晌午,因为老道人一直选择的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赶路,师徒二人只能吃了点背囊中的干粮,喝些溪水,又算是打发了一顿。
坐在一处草地上休息的灵儿脸色涨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双眼也是微微张合,好似眼皮有千金之重。然后一个不小心便一头扎在了地上,呼呼的睡了起来。
老道人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小徒弟,轻轻的将他放平,默默的没有说话。倒不是他真的狠心如此折磨灵儿,只是修行一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固然不错,但是凡事没有主见,遇见困难、危机也不知道规避,寻求帮助,在这个江湖之中是走不远的。更何况自己的那个圈子里,连这些苦难煎熬都无法忍受,可能下一刻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人世间。今日之事是偶然也是必然,也是老道人为灵儿上的第一堂江湖课。
四个时辰之后,悠悠醒来的小道士灵儿发现天色已经暗沉一片,唯有身边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堆散发着光亮,然后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对不起!徒儿耽误赶路了。”
老道人看着面庞稚嫩、神色慌张的小徒弟,不免叹了口气,语气轻缓温柔,“灵儿,你觉得师父是需要赶路吗?”
灵儿被自己师父的这句话问的一愣,“师父,难道我们不需要赶路吗?”
“我们为什么要赶路呢?你就不好奇我们要去哪里?”
“不好奇啊!”灵儿认真的摇了摇头,“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师父说赶路,我们就赶路。”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以你现在的本事,能不能跟的上师父的脚步,又能不能每天都只吃些干粮充饥裹腹,就能健康成长?”
“没想过。”灵儿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似乎在埋怨自己。
老道人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小弟子的脑袋,有些语重心长的说到,“灵儿,其实为师并不赶路。也不是喜欢远离人世,清修练道。为师只是想用行动让你体验一番,有时候有些事不需要埋在心里独自忍受。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这是人之本能,如果一个人连本能都需要迁就别人,压抑自己。那他修的道是什么道?”
“修道修的是自我,修的是真我,最后修的才是道。何谓之道?一切存在皆是道。天是道、地是道、人是道,牲畜草木也是道。故此修道之人多自私,私自身机缘、要有天地万物皆可抛,只为长寿与天齐的追求才行。”
“所以灵儿,不管以后你是为了师父,还是为了你师兄宝儿,亦或者将来你觉悟之后为了自己。两件事必须要学会,一、学会拿得起放的下。二、学会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资源强大自身。明白了吗?”
灵儿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但是勉强的听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嗯,明白了师父。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和您说,不会再一个人承受了。”
老道人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不管灵儿是否真的听明白了,至少心里有了个念头便是好事。这一次自己破境回去,原本是打算将两个弟子也带在身边的。只是一想到自己年少时的经历,便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恰好算是亦徒亦友的徐扬万里奔袭救援,才有了把宝儿托付给他带着游历江湖,习武练剑的举措。
至于灵儿,由于天生谨慎,又有些胆小慎微,太过于关注他人的想法念头,也只有当年那位仰慕了自己很久,却最终有缘无分的巴蜀古国女子半圣戴梦竹,比较适合教导他了。只是一想到年轻时,那张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幽怨无比的秀美面庞,老道人心里都会微微一暖、猛然一抽。
那些徐扬猜不到的答案,老道人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天海宗的老瞎子只是一个傀儡,或者说只是一个耳目罢了。想杀人越货的不是这些江湖豪杰,而是自己家里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的兄弟叔伯才是。这些年只敢暗中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想来是现如今自己那一脉的天尊已经倒下,或者不再参与俗世了吧?
老道人又与徒弟灵儿讲解了一番修练的境界划分以及注意事项。灵儿与宝儿不同,当初自己发现宝儿之后,便感知到了其体内的与众不同。经脉自通、丹田内孕先天道种,这种体质就是放在远古练气士横行的时代,也是最超然的体质之一。没想到现如今真正修道练气一脉已经就要绝迹世间的时候,会出现这种体质之人。
老道人也是凭着自己家族源远流长的传承,以及自己从小便喜欢博览群书,尤其对其中关于远古练气一脉的古籍最为喜爱,才会一眼认出其中的不同寻常。没有那个少年会对御剑飞行、撒豆成兵、白日飞升会不感兴趣的。而这些古籍里面就有一本关于远古十大体质的介绍,宝儿的情况便与其中名为星辰体的描写极为相似。
当时已经半只脚跨出圣境的老道人,消耗了将近全身的功力,才在宝儿身上的每一处大穴穴位之上缚印了真气锁,来减缓宝儿身上自行流转的真气。
现世在古籍中被预判称为灭法时代,所有的练气士都无法正常修行,而真气的运转提升没有配套的身体素质,除了爆体而亡,就只能靠大量的顶级丹药,或高人引渡、封印才有可能活命。所以这些特殊体质一旦降临现世,要么少年成名后英年早逝,要么得到一些传承远古的世家帮助后登顶巅峰。
每个人在十岁之前都是开脉引气的黄金时期,两年前老道人为自己两个弟子,进行更高级的洗髓伐体。宝儿先天自成系统,虽然封印减缓了流速,但还是吸了自己三层的功力后排出一身污垢,完全一副享受至极的模样。
而到了灵儿就属于正常人的情况。体内混沌一片,经脉纤细又脆弱。开脉过程中,经脉一条一条冲开、撕扯,要不是这小家伙天性能忍,估计那一夜就只剩下杀猪嚎叫洞彻天地。好在灵儿资质也是异于常人,除了任督二脉,体内的奇经八脉和正经就足足开了七条。就是放在自己那种家族之中,也是最顶尖的天才之一。
老道人似有所感,对着灵儿交代了一番之后,便几个跨步之间消失在了夜色的山林之中。灵儿环顾四周看了看漆黑的山林,缩了缩身子,靠近点火堆,盘膝打坐修练起了内功心法。
只说老道人这边离开灵儿约莫十里之后,驻足停身在一处光秃秃的小山丘上。抬头看了眼天上快要半圆的明月,猛然对着身后一处阴影笼罩的地方,一个剑指真气迸发,“轰”的一声,一颗半腰粗的大树应声而倒。
这时拦腰截断的大树阴影处,走出了一道身穿墨绿长袍,腰挎一柄剑鞘上镶满宝石长剑,手中握着一把白玉羽扇,面容苍白消瘦的中年男子。
“陆大人好强大的感知啊!”男子有些阴柔的声音淡淡飘来,脸上的一抹笑意,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阴森。“小人不才,原本擅长隐匿刺杀,没想到刚接近您百米距离就被您发现了,厉害、厉害!”
“你该骄傲自豪才对。”老道人声音平淡无奇,古井无波,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看着山头上迎着月光站着的背影,男子莫名的有股怒气。舔了舔嘴唇,“陆大人说的是。以您的身份,怎么着也要我这样的高手,不远万里过来斩杀才是。让这边的那些下人搞些把戏,着实侮辱了您的身份。”
“只不过……”男子眼中冷芒迸发,一个箭步前冲而去,身影近乎匿在了月光的之中,手中的白玉羽扇横挡在胸,腰间的长剑已经抽握在手,与剑鞘一般,同样绿光森然,一股腥臭刺鼻的味道飘散在四周空气之中,“让我这么个已经半只脚踏进圣者大门的高手,来杀你这么个陆家遗孤,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些?记住!杀你之人,名……”
已经贴到老道人身侧的男子,见对方连防守似乎都来不及架起,阴森森的笑容布满脸庞。就在男子将要完成一连套行云流水的斩头杀,顺便让所杀之人当个明白鬼的时候,“叮”的一声,男子发现自己快要划破对方喉咙的长剑,被挡在了半空。
阴柔男子有些大惊失色,因为他完全没有发觉面前之人的动作,何时已经抬起了右手,而且光用手指捻夹便让自己的佩剑无法动弹,前面的金戈碰撞之声难道是……
还不等男子继续想下去,老道人已经解释起来,“那些人难道没有把我的情报告诉你吗?还是要用你来试探一下那些情报的真伪?一个连圣境都不是的蝼蚁,不配让我知道名字。”
说完之后,捻夹碧绿毒剑的右手猛然下压,带动着男子的身体一同下坠。老道人左脚微提,一膝盖撞在了男子的下颚之上,只听见一阵骨骼断裂、粉碎的声音传来。老道人随脚一踹,徒留下长剑在手,男子的身影已经飞落下了山头。
堂堂半圣境界顶峰的高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彻底抹杀。男子到死都没有搞明白,之前自己收到的情报上面明明说的是初入大成境的蝼蚁。他肯定想不到的是,自己拿的那份情报乃是三十多年前的旧物,而拿给他的人,正是老道人这一脉的某位家臣。
“放毒?”老道人看着手中的长剑眉头微微一皱,转而又露出了点笑脸,随即体内的真气快速运转,长剑上的碧绿光芒瞬间暗淡下去,银白色的剑光慢慢显露出来,“送给灵儿练剑用吧!看着应该不会很容易砍坏的样子。”
老道人走过去捡起男子刚刚丢下的剑鞘,才想起来忘记问这把剑叫什么了。唉!老道人叹息一声,暗想自己该不会真的老的有些糊涂了吧?摇了摇头转身飞掠向灵儿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