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派人盯着他住的地方,有什么情况立马来报”魏书阳盯着女儿疯狂的模样,幽暗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头发长见识短,做事仅凭一腔意愿,当初自己真是昏了头让她执掌唐府,直觉告诉他,府里的那个男子不简单,虽然不曾见过,却有所耳闻。
魏峰看了一眼魏心茹,喏喏的转身离去。
“爹,既然知道跟他有关,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给海叔报仇?”魏心茹不依不饶,全然忘了男子初来时,她瞧人的眼神。
“报仇?报什么仇?一个半截入土的人死就死了,这些年我不曾亏待他,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行了,早点休息”
在女儿惊诧的目光中,魏书阳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女人和莽夫终究难成大事,只能成为别人的棋子,做人要有头脑有手段,比如住在府里的那个郎中。
狭窄的房间,灯光忽明忽暗,头顶的房梁已经被油烟薰的黑漆漆的,角落里结着几张破落的蜘蛛网,而蜘蛛就像这店里的主人一样不知所踪,面前一口大锅正滚沸着油,屠夫将摆放在灶台砧板上肉,一条条扔进去,片刻之后又捞出来,金灿灿的油光映着他的脸,一切杀气都隐没在漆黑的眸子里,此刻还真像个市井屠夫。
“为什么没杀他?”老乞丐坐在一条长凳上,拐棍斜放在一边。
“你不也没杀吗?何况那小子有点意思,我屠七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屠夫从砧板上拿起一条肋巴骨,手中菜刀飞舞,与骨骼摩擦发出“唰唰”的声响,肉条一点点飞进锅里,转眼之间只剩下白花花的骨头,随手丢在墙根。
“我们要尽快动手,出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
“那就选个良辰吉日,听说唐府后天要嫁女儿,刚好热闹”
“那好就后天”老乞丐说完人影一晃消失不见,门口脏兮兮的门帘动了一下,像是风吹的,屠夫放下菜刀,饱满的脸盘泛着油光,如墨的眸中散发出惊人的杀气,竟将油烟硬生生的逼停在半空,想起木崖羽那张俊朗的面孔,啧啧唇喃喃的说道“可惜了”
门外起风了,吹的门帘“踏踏”作响。
这一夜果然没有人再来打搅。
夜里春草没有跟着魏峰去偏厅,而是回到阁楼将猪头跟木崖羽有关的事情告诉唐兰馨,唐兰馨听完之后,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直勾勾呆坐在床上,任由春草怎么呼唤也不搭话,许久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累了”,然后闭上眼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行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入耳根。
春草担心接连的变故,唐兰馨会想不开,趴在床前守了一夜。
第二天阳光热切,好像昨夜历经的风雨不过是宿醉后的一场噩梦,可是虽梦醒,恐惧犹在。
往日光鲜亮丽的唐府,此刻像是蒙了一层阴影,一股无形的压力徘徊在空气里,挥之不去,几个泥石瓦匠搭着木梯正在拆卸正厅的房梁木桩,院子里已经堆砌了不少瓦石碎片,另有两人,拿着木刷修补院墙上一处破败的洞口。
街道上,偶有人经过,偷偷向府里瞟几眼之后,又匆匆离去。
几个仆役拿着工具正在清扫庭院,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本来唐府的规矩就甚严,又经历了昨晚的事,眼下是人人自危,生怕夫人一怒之下随便拿几个无辜的人开刀。
一夜之间消息传的是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有人说昨夜唐府进了一头穷凶极恶的猪妖,见人就吃,城主担忧女儿安危,派了自己的得力干将海老坐镇,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便被猪妖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又有人说半夜出来小解,亲眼见到猪妖吃饱喝足,化作一道黑烟飞往城外的密林,最后越传越邪乎,说猪妖是快死了的唐诗诗所化。
城里人心惶惶,大白天的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多少人,要么窝在家里不出门,要么进了翠香楼跟赌档。
临近正午,木崖羽才悠悠的醒过来,身体异常的难受,眼睛酸疼,好一会才适应房间的光线,胃里一阵阵冒酸水,嘴里发苦,双手撑着床好不容易才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一切变得极不灵活好似刚换上的。
掀开被子,挣扎着下了床,勉强站直身子,脚步虚浮,眼前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扶着床沿,喘息了片刻,感觉稍稍有些力气了,才挪动着脚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饮下,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落进腹中,清冽甘爽,仿佛一下子激活了病态怏怏的身体,之后来到门前,推开房门,任由阳光清风闯进房间。
许是感觉到一丝冷,无知也睁开眼,刚好瞧见沐浴在阳光里的木崖羽,苍白的侧颜,微晃的身子,仿佛下一刻便要随着金灿灿的光离去,奇怪的念头,瞬间激醒了宿梦,叫道“你在干嘛?”
木崖羽回过头,瞥见床上被窝里的三个瘦小虚影,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无知大惊失色,顾不上穿鞋,连忙跑下床,扶起他坐到凳子上,蹲下身左右瞧瞧木崖羽的膝盖、脚踝,担忧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没事,不用担心,就是有些头晕,昨晚吐的厉害,再加上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木崖羽脸色惨白不比昨天好多少,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说话的底气足了些。
“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说着无知感觉自己也有些饿了,心里直范嘀咕,果然是世风日下,如今连个送饭的都没有了,这要搁在平时唐兰馨早差人送来了。
“等会吧,眼看正午了,会有人来请的”木崖羽双手放在膝盖的,笑眯眯的看着蹲在身前的无知。
“这要平时啊,我们的唐大小姐早就屁颠屁颠的派人送吃的来了”无知站起身,拿过木崖羽使用的杯子,也不嫌弃,倒了一杯水捧在手心,滋遛滋遛的吸着玩。
“她估计是吓着了”
“真是该着,让她四处勾引男人,哼”无知还在为昨日春草等人的行为生气,瞥见木崖羽俊秀的面孔,白的真像是凿刻在墙上的浮雕,棱角分明,笑容既自然又迷幻,眸子里的光异常明亮,与虚弱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
“看什么呢?是不是我脸色不太好?”
“这还用问?白的吓人,不过比昨晚好多了,现在想想昨夜的事还真有些后怕”
“你还怕?都敢跟屠夫瞪眼”
无知眉毛一挑,翻着白眼说道“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你,屠夫的手段不过是残忍了些,我承认期间有一丢丢的害怕,可还没到令我惊悚地步,倒是你后来的样子,要是没有秋水姐姐,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木崖羽伸手抚摸着无知的脸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丫头年龄虽小,说话却从不拐弯抹角,如果是别的女孩子在这个年龄,怕是会羞于启齿。
无知心窝痒痒的麻麻的,脸蛋一红,挥手挡开木崖羽的手,半似生气的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许你随便摸我的脸”
木崖羽悻悻的缩回手。
无知捧着水杯,滋溜了一口,眉飞色舞的说道“老木说实话,你昨晚的表现简直惊艳到我了,我也算有些见识,从未见过有人像你这样不怕死的,还有在那样血淋淋的场景居然吃的下,啧啧,真是服了你”
“我就当是你夸我了”
“本来就是在夸你”
两人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侍卫走到门口,欠身施礼,此人是生面孔,木崖羽从未见过,想来是城主府的人。
“二位打搅了,城主请二位到偏厅共进午餐”
“还真来了”无知兴奋的把杯子放到桌上,肚子早已是饥肠辘辘。
“还请你稍等一下,我们兄妹稍作收拾”
“公子请便”说完男子背着身站在院子里,目不斜视。
木崖羽试了一下,休息这一时半刻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不少。
无知伸长脖子在木崖羽身上嗅来嗅去,然后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身上又酸又馊,等着,我去给你打盆水”,说完端起昨夜床边的水盆,冲出房间,将里面的脏水泼进一旁的花坛里,一路小跑的出了院子。
不大一会,端着半盆清水重新返回来,关上房门,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足足半个时辰,两人才收拾停当,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跟随侍卫向偏厅走去。
一路上侍卫林立,下人却零星的只有几个,洗漱过后木崖羽的气色好多了,不过脸依旧白的像是多日不见太阳,无知握着木崖羽的手,府里新添的这些陌生面孔让她有些心慌,生怕再出现什么变故。
偏厅坐向朝南,虽然也很宽敞,却比正厅小了很多,再说给人的感觉也不太舒服,一眼望去正对墙根,严重遮挡视野,而正厅正对着门外街道,视野开阔。
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食物点心,细看竟全都是蔬菜,没有一点肉类,木崖羽心里一乐,这真是难得的“群英荟萃”啊,也难怪,观了昨夜屠夫的表演,不说对面的魏心茹,就连自己现在想想肉,胃都开始翻江倒海的抽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