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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儿时(二)

田忆昔又被送姥姥家了,虽然她很喜欢和姥姥待在一起,但她真的受不了父母总是这样不辞而别。一直到她长大她总是很害怕身边的人会突然消失,她总是很没有安全感。她总会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而惊慌失措,没有什么是可以让她牢牢抓在手里的,所以她对什么都没有安全感。

田忆昔一直都是姥姥带大的,到她上小学,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回姥姥家。姥姥很疼田忆昔。晚上的时候姥姥会抱着田忆昔给她讲故事,陪她玩游戏。因为有时候姥姥要去干活,为了不让田忆昔孤单,姥姥就养了一条狗陪她。田忆昔一直都记得,那个时候,姥姥忙完了活以后,然后两个人就会一起在院子里边吃饭边看着夜色慢慢降临。等到田忆昔和姥姥都洗完澡以后,姥姥就抱着田忆昔,田忆昔就抱着狗在院子里乘凉,数星星。有时候田忆昔会很想父母,但是她不会和姥姥说,她怕姥姥难过,而且她很清楚说了也没用,反正父母也不会花费时间来陪她。每当这个时候田忆昔就会觉得心里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很难受,但是她还是向往常一样抬头对着姥姥开心得笑。这就是田忆昔这辈子最需要父母,最想念父母的时刻了。

在她三年纪的时候,姥姥去世了。在处理完姥姥的后事后,父母不让她带狗狗回家,她拼命地哭,拼命地闹,无论怎样她死活都要带。父母最终屈服了,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敢这么反抗父母,也是她第一次向这个世界反抗,并且取到了成功。父母不得不同意她带狗狗回家,前提是,她必须要自己处理好狗狗的一切事情。

田忆昔一直都觉得那些姥姥抱着她在院子里乘凉的场景。姥姥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姥姥就一直叮嘱她,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父母。说如果哪一天,姥姥不在了,希望她一定要陪着狗狗好好长大,快快乐乐地长大。

有一次田忆昔的父母在吵架,田忆昔觉得烦躁,就带着狗狗出去,狗狗跟在田忆昔后面,一辆车疾驶而过,田忆昔就眼睁睁地看着车子辗过了狗狗。狗狗被辗的时候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哀嚎。车子辗过以后,狗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瘸着腿走到一旁安静地睡着了。对于那个时候的田忆昔来说,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狗狗被辗的整个场景,田忆昔看地一清二楚,那个时候她的心就像掉进无底洞似的,无比地绝望。那一刻,她感觉好对不起姥姥,好对不起狗狗。觉得是自己害的狗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它。以后她终于又要一个人了,再也不会有人听她说话了。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有点傻了,她呆呆地楞在一旁。她看起来很平静,她上去摸了一下狗狗,狗狗还是热热的,狗狗的毛沾着不断从身体里面冒出来的血。她抱起狗狗,很轻,很轻,她好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弄疼狗狗。对啊,她怎么可能不怕,这个时候狗狗还在流着血,还在滴着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找谁帮忙,父母吗,不会的,她知道她父母绝对不会帮她的。她抱着狗狗去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陪着狗狗睡着了。她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

那时候木棉花开得旺,我想不会有谁看到木棉花时会想到坚强这个词。如果用一个不太恰当的词形容那大概是外强中干吧。它外表红得出奇,总是向人展示一种很坚韧不拔之姿,实则它真的很脆弱,但这种脆弱是它还在树上的时候,一阵清风就能听到木棉花落在地上,啪啪啪地作响,很沉闷,总是很影响人的心情。可能大家都只喜欢看到树上看到红地出奇的木棉花,却不会愿意看到地上的木棉花,掉落的木棉花风尘,命贱,它最令人刮目相看的一点大概就是无论从哪里掉落,怎么掉落,掉落在哪里它都会坚持保持它完整的个体。别的花凋零都是慢慢地,一瓣一瓣,可能最后等到整朵花都枯萎了,它都不愿意离开那个枝头。但木棉花不一样,它可以用宁死不屈来形容,它落地时仍然是光鲜亮丽的,它每一片花瓣都是完整的,它宁愿死也要保留自己最完美的姿态。

等到晚上,田忆昔的父母终于发现她不见了,出来找她了。她父母找到她先是一顿责骂,说她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么不懂事,像个乞丐一样躺在这里,像个神经病一样抱着这条死狗,这么大了都不让人省心。她站起来的时候,手上还抱着那条狗,但此时的狗已经僵硬冰冷了,让人不太敢触碰,但她依然抱着她,因为它是她最重要的宝贝。她爸爸一手扯过她怀里的狗狗,骂她说:“还抱着这个死东西干什么,不知道脏啊,整天脑子里面不知道想什么,就知道惹麻烦,什么正事都不干。”她瞪大了眼睛地看着爸爸亲手把狗狗扔进了垃圾桶,那种只能看着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此生难忘。她讨厌自己的懦弱,她也会去讨厌那些懦弱的人,极使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但有一点是她永远无法喜欢上他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和她一样懦弱。

那一刻她好恨她父母,比那些嘲笑孤立她的人还要恨。那一刻,她想这世上这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而这个人又为什么刚好是自己的父母。她看她父母的眼神就像一条恶犬,她此刻只想冲上去撕碎他们。但她没有,她很平静,没有和父母哭闹,父母说她什么她都不去反驳。她照常吃饭,洗澡,睡觉上学。

她的心也是那一刻开始变凉的,她那一刻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重要了,也不会再有什么能像现在那样影响她心情了。只要想到此时此刻,无论什么事情也将变得无关紧要。

她的内疚,自责,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谁让她一直都是无人问津呢。她有多内疚,多自责,也不会有人懂。

她晚上做梦的时候,无数次都梦到了,那个被车辗过的是她自己,那一刻她觉得,好轻松,就像解脱了一样。可醒来后发现只是一场梦,又让她再一次经历了那时候的痛苦。

如果当时她没有带狗狗出去,狗狗就不会出去,狗狗就不会被车辗,狗狗就会一直陪着她。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忍住父母争吵的烦躁呢,为什么父母要吵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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