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还是很不放心自己的独子在异地闯荡,见他在国企又心生去意,于是给老同学打了个电话,让他照顾下心思活络的儿子,老同学目前在一所高校的担任一个系的系主任,姓徐。而这位徐伯伯真是十分尽心,成天地给张宁打电话,问寒问暖,搞得他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他还是很有原则,就是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在上海找到新工作,完成自我的又一次提升,所以绝口不提工作的事情,只跟他唠家常。
跳槽这件事,对现在所有的白领而言,都不是困难的,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张宁一边上着这里的班,一边找各式的报章广告,对别人来说,唯一有点麻烦的只是要抽工作时间去面试,不过在那个国企这个问题也不存在,于是一切都进展得很快,很顺利,因为本来张宁沉稳内秀的个性,还是很有技术人员的风范的,加之他来沪至今已有一定的市场实务工作经验,设计本行的老底子也在,于是张宁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新东家——一家知名的广告公司,而且公司方还十分看重这位来自外乡的,履历丰富的设计师,与他一气签了五年的合同,因为公司里本来的设计人才都是这个城市最有名的同济大学毕业的,师承的相近使得他们难免在风格与思路上有雷同之处,而张宁则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于是这边合同期满了,那边就开始试工,交接的异乎寻常的顺利,张宁开始重新做自己喜欢的文案加设计,曾经流畅的文字,写意的素描,如今都有了用武之地。
张宁至今回头想来,跳到那家广告公司,是自己在上海做得最开心的一份工作了。虽然朝九晚五没有变,但是那八小时内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而他的才气与灵气能得到同事们的认可,是尤为令他欣喜的事情;虽然每天还是会面对很多新状况要学习,但是公司的员工本就来自五湖四海,普通话是这里的通用语言,没有被拒于圈子之外的问题。
找到了称心的工作,张宁自然先打电话回家让爸妈放心,回头想想在上海举目无亲,也就那位父亲的老同学时时关心他,于是一个周末,他带上礼物,登门拜访这位热心的徐伯伯。而也正是这样,他认识了一个改变了他在上海的前程的人。
徐伯伯是个很儒雅的人,客气而亲切的,跟他很随意地聊天,然后热情地留他吃晚饭,张宁盛情难却,便留下了,席间他认识了徐伯伯的儿子,姑且称他小徐吧,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有比较相近的话题,更巧的是,两个人一聊起来,发现居然是同行,小徐本科也是学建筑的,现在自己搞一家公司,买卖一些建筑材料,生意倒也做得红火。张宁心想,这虽然是丢了老本行,可是人各有志,怎样赚钱不是赚呀。小徐特别地会讲话,饭桌上叽叽呱呱,搞得气氛特别热闹,张宁当时就觉得,上海男人真是巧舌如簧,自己自叹不如啊。
告辞的时候,小徐还特地把张宁送出小区门口,两个人相见恨晚的样子,于是约好合适的时机,一定要一起出来大干一场,在上海的建筑界搞出点名堂,张宁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是心里也是暗暗赞许这个半同行的。再说,在上海这个地方,能找到个志同道合说说话的人,对他来说也不错。
做技术设计的人生活往往风平浪静,像张宁这样个性平和的人就尤为如此,虽然常常感到在异乡的一丝丝寂寞,但是更多的,他还是在忙碌地工作,在公司加班加点;回到家里,也有很多时候,是在电脑前面一丝不苟地画图的,或者静静的看看书,听听音乐,时间就是这样细细无声地溜了过去,其间唯一有些色彩,就是小徐偶尔会来看望他,有时带一些女孩来和他一起玩,张宁在这里没有提起过他失败的婚姻,于是和那些女孩也是以一个未婚男子的身份交往,但是很少考虑到其他,张宁暂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变化发生在一年后,其时距张宁来沪已经第九年,9年时间,已经足够让一个人适应一个地方,接受力强一点的孩子,甚至已经可以把上海方言说得惟妙惟肖了,张宁也并不是那种很迟钝,很愚笨的人,他想自己应该是一个上海人了,虽然他不爱说上海话,坚持说一口听不出口音的普通话;也不爱吃上海菜,最喜欢的依旧是家乡口味里那辣辣的白菜。但他已经很好地融入了这个城市,他用按揭的方式买下了一套房子,在能看得到东方明珠的北外滩,准备长住。他骨子里那一点点干部子弟气质,让他在这个城市很受女孩欢迎,于是他想,名满天下骄傲而漂亮的上海女孩,好像已经不是初初毕业时那么让人感到难以接近了嘛。这九年间并非常常回家,但是每次回去总会有些感慨,渐渐地,他感到回去,走在那个和上海相比,仅仅是个小城市的家乡,自己越来越像是个过客了。
毫无疑问巨蟹一般都可以是很好的打工仔,而且好好发展到中年几乎必然能够当个中层领导,这从他们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所明确规划,进而新入职体现出和同事的和谐相处的积极性,之后又容易让上司感到踏实稳定可靠,接触实务时还可以周到计算的特性等等优势上都能很好的看出来,张宁一直以来的经历也似乎能够验证到这点。但作为一个怀旧而守成的星座,突破性一直是他们比较欠缺的地方,也因此在这个人人都想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个个争先当老板的时代,巨蟹座可能并不是那么时代先锋性质的弄潮儿。
张宁的变化开始在那样的一个多事之秋,当时由于广告公司的客户关系,张宁和好些资金雄厚的独资公司有了业务往来,几乎是固定下来的项目合作关系。而张宁所在部门的老总是个长期在国外遥控的外籍人士,国内全由一个中国人打理,而这个中国人尤为相信他,公司的事情,渐渐有一些可以由他说了算的,他由一个单纯的技术人员,变成在这里有一些行政职务,可以支配一定资源的样子。于是乎,张宁发现小徐出现的频率就变得越来越高了,而且更巧的是,他和张宁现在的中国上司十分熟,曾是同系的师兄弟,于是小徐就更加频繁地出入张宁的公司,一度令他觉得此人真是热情过度,然后……张宁人生中最难受的半年来临了。
当时的小徐终于说出了他的用意,原来他自己想开一家建筑设计所,想拉他过去一起干,小徐出资金,由张宁提供技术和客户,算是两人合开的,股份各半。他把一切说得天花乱坠,让张宁不得不动心,毕竟是个自己的公司,自己是老板啊,在上海闯荡了9年,有这样的机会,似乎非得把握住不可,但是这头的工作……小徐察言观色何其厉害,马上说,你不用辞工的,打理的事情我会做,就是见客户啊什么的,你露个脸,人家认你的招牌呀,对吧?
就在小徐的巧舌如簧间,张宁又挂牌成了一个私营公司的老板,而且为了心理上的一点平衡,他拿出了在上海工作多年的一点积蓄(应被访者的要求,就不公布数目了),支援小徐的新公司。也该他们发达,公司才上马,办公楼才装修好,人员也刚刚到位,张宁的一位南京的老客户就给了一笔80万的单子,出于私心,他就把这笔单子接下,给了自己的公司。
这笔钱给公司的前期运作带来极大的顺利,欠了钱租下的办公楼,欠款马上还清了,加上办公室里的各种器材,包括电脑,工作人员的手提,一夜之间,都备齐了,每个人走出去,果然是像模像样了,名片也印了,派头都有了,小徐对张宁赞不绝口,连声说自己的选择真是太明智了。而新雇来的几个下属,也对这个不爱说话,但办事能力一流的老板暗暗钦佩。
张宁心里其实也很高兴,远不像他表面看来的那么内向淡然,但是他还有那一头广告公司的工作,他不想搞得太大,太张扬,让那边的老板不乐意。他总是比较努力地保持着正职和兼职之间的平衡,小徐也一口应承绝对不跟那边的人说半个字。张宁于是放心地一笔一笔的单子接过来,然后按照他和小徐的约定抽一笔固定的佣金归他个人,剩下的投入公司的运作。但是张宁心想这个公司不就是归自己的吗?于是虽然说是他的提成,但他还是一笔未动的让财务放在了公司的账户里,并向其说明这笔钱可供不时之需。
日子就这样平平地滑过去,直到有一天,小徐带着律师来到了他的总经理办公室。他说张宁非法动用了公司的资金,张宁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