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怀走在鸿蒙院最偏僻的小路上,这里看起来与灯火通明的鸿蒙院有些格格不入,路旁连照明的灵石灯都没有,只靠着天空高悬的明月繁星投下的微光才能勉强看到脚下的路。
小路通向的地方,是桃源最高的一座山峦。对于拥有鸿蒙院院长身份的轩辕怀来说,这里也是他最陌生的地方,在院长的位子上坐了将近三百年,他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路走到尽头,已经离鸿蒙院的核心区域很远了,其他建筑都被夜色遮蔽,只能看到眼前这座孤零零矗立在星空下的石塔。
石塔很高,仰着脖子费力地看才能勉强看到塔顶,在石塔的门上挂着一块被风雨严重侵蚀的牌匾,已经摇摇欲坠,虽然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但院长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观星楼。
推门而入,灰尘纷扬而起,院长挥挥手,一阵微风吹来将扬尘吹散。
石塔内空荡荡的,了无一物,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一条又窄又陡的阶梯,一直向上延伸,插进看不穿的黑暗之中。
院长没有多做停留,抬腿便跨上阶梯,一阶一阶拾级而上,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弯。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一直做着重复的事情,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了,院长的心情越来越平静,甚至比他冥想修行时还要平静。
仰头一看,不知何时竟已来到阶梯的尽头,头顶躺着一条由万千星辰交汇而成的星河。
漫天星空下,已经站在世界巅峰数百年,睥睨天下修行者的鸿蒙院院长,心中难得地生出敬畏之情。
他不敬畏这漫天的繁星,而是敬畏那位端坐于星空之下,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是伏羲一族最有天赋的占卜者,被称作“人世的守护者”,或者另一个更通俗的名字——观星人。
他的头上,是璀璨的星河,他的身下,是巨大的五行八卦灵阵,灵阵随着星河流转缓缓运行,老者端坐中央,仿佛已然超脱于天地。
“伏羲前辈,晚辈轩辕怀冒昧打扰,”
老者缓缓睁开眼,眼眸灿若星辰,开口说话时声音空灵,仿佛九天上的神灵:“竟然是院长大人,来我这观星楼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鸿蒙院院长双袖一抖,躬身行了一礼:“晚辈此次冒昧而来,是要向前辈求上一卦。”
老者闻言,脸上没有变现出半分情绪,淡然说道:“你该知道,观星人不可随意卜卦。”
“在下当然清楚。只是天罚大劫降至,可人族因早前拜阳山一战死伤无数,元气大伤,十二名黑袍武者与白袍阵师折损四人,三人修为尽失,三人身受重伤,不知天罚之劫降临前能否痊愈。”
“我苦苦寻找身怀十阶血统的修行者上百年,至今仍一无所获,虽然鸿蒙秋猎开始,我们可以借这场秋猎补充战力,但我心中实在不安。”
“这一场天罚,我们能撑过去吗?”
观星人默默地听轩辕怀说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星空。
“伏羲一族的先祖观天地变化,发明占卜八卦,从此人族得窥天机,洞悉未来福祸并提前布置应对,于人族是莫大的贡献,可对我们伏羲一族自己来说,却是祸不是福啊!”
说完,老者抬起张开的右手,掌心朝上,六块晶莹透亮的兽骨凭空落在他的掌中。
老者握紧六块兽骨,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占卜口诀,然后右手向上一抛,六块兽骨抛起又落下,却落不到地上。
老者身前好似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兽骨落下来便被挡住了,各自弹跳翻转了几下,便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睁开眼睛看着身前六块兽骨占卜出的卦象,十指飞快地掐算,身下巨大的五行八卦之阵也受到了感召,加速地运转了起来。
终于,老者的双手停下掐算,身下的五行八卦之阵也逐渐平静下来。
他轻轻一挥手,场景流转变换,轩辕怀眼前已不再是星空下的观星楼,而是身处星空之中,上下左右皆是浩瀚的夜空,目之所及均为璀璨繁星。
老者没有说话,但轩辕怀能够知道他要自己看的是什么,在他们正前方,一颗星辰正孤独地闪烁着微弱的光。
“身怀十阶血统之人,已经出世了,只是命中遭逢大劫,星光黯淡,所以你才一直找不到他。”老者指着那颗星辰说道。
轩辕怀神色凝重:“可能算出他现在在哪?”
“算得出,但我不会去算。你该知道,若要算这一卦,伏羲氏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轩辕怀神情悲戚,躬身向老者行礼:“前辈大义!伏羲氏大义!”
老者坦然受之,这一礼他不是为自己受的,而是为伏羲氏受的。
伏羲氏以八卦占卜之术上窥天机,为人族预示灾祸,却因泄露天机伤了家族气运,比起上古六族中的其他五族,伏羲氏后人少有天赋异禀的奇才妖孽出世,正是因为家族气运受损造成的结果。
受完轩辕怀一礼,老者才悠悠开口:“我不能告诉你这人身在何处,只能告诉你些许关于他的事情,至于能否参悟,便要看你们的了。”
轩辕怀大喜:“请前辈赐天机。”
“沧海遗珠。”老者顿了顿,继续说,“触手可及。”
短短八个字,老者说完后脸色却变得无比虚弱,苍白如纸。
“沧海遗珠,触手可及?”轩辕怀喃喃地重复着这八个字,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老者看轩辕怀这副模样,想起他多少年来为这人间之事呕心沥血,为守护人族抵抗天罚之劫费尽心机,无数次险死还生,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犹豫再三,终于再次开口说话:“平安。”
说完,老者猛然吐出一口猩红的血,原本就已经十分苍老的脸上,皱纹徒然深了许多。他抬头仰望星空,代表着伏羲一族的那道星河,比起之前明显又暗淡了几分。
轩辕怀大惊失色,急忙要上前扶他,却被老者摆摆手制止:“我没事,去吧。”
轩辕怀眼中有泪,他仔细整理衣冠,扑通一声跪下,向老者深深行了跪拜之礼:“前辈大义,轩辕怀代天下人谢过前辈,谢过伏羲一氏。”
“去吧,找到他,才不枉我伏羲后裔,未出世便已注定要受这般天谴!”老者声音颤抖,双眼通红。
轩辕怀擦去眼泪,转身离开观星楼,但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去了鸿蒙院的藏经阁。一开门,便听到一道慈祥的声音:“轩辕娃娃,你怎么有兴致来我这藏经阁了?”
“纸婆婆,我今天来有一事向您请教。上次天罚至今的秋猎名单中,可有人名为平安?”轩辕怀对这诡异的场景习以为常,向着面前的虚空拱手,恭敬地问。
“这个事啊,你等等。”
藏经阁并无风,可里面的书却突然开始“哗啦啦”地响,仿佛有无数人在飞快地翻看,一页页地翻动。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嘈杂之声停止,那道慈祥的声音重新响起。
“上次天罚至今已近千年,期间参加了鸿蒙秋猎且名字带平安的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九人,但大多均已逝去,如今仍在世的只二十九人。”
轩辕怀沉思片刻,又问:“最近十年呢?”
“最近十年有三人。九年前一个韦平安,如今身在启国紫云宗;三年前一个聂平安,如今在鸿蒙院修武脉修行;今年秋猎也有一个,如今正在画中山。”
“叫什么名字?”
“萧平安。我想,这个就是你要找的人。”
轩辕怀大惊:“纸婆婆何出此言。”
“另外那两人身世平常,并无特殊,但这萧平安却颇为有趣,你自己看吧。”
只见一张写满字的纸不知从何处飞出,轩辕怀急忙伸手将其拿住,细细看了一遍,顿时大喜过望。
“是他!肯定是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沧海遗珠、触手可及、平安,都对上了!都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