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玄柳峰庆阳殿内柳夫人正在等柳掌门,她坐在案几旁随意拿起了一卷书准备打发等待的时间,烛火明灭,房内昏暗,不多时就有了困意,正这时门响了,她起来查看,走过来的是正柳掌门。
她道,“怎么这么晚?今天的初试可还顺利?”
柳掌门坐下,略略调整了气息,说道,“今天......见着了一号人物,实在是出乎意料......”
柳夫人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好奇,探问道,“哦?何人?”
柳掌门道,“往年初试能脱颖而出的人寥寥,即便出来一两个正式会修的时候也根本不是三大门派弟子的对手,所以往往初试都不被人重视,今天倒是见着了一个人,着实厉害,令人叹为观止,风虞谷所有关卡不仅通关,而且轻松地好似易如反掌一般。”
柳夫人道,“是吗?风虞谷那里,我们的弟子去历练往往也多有折损,此人毫不费力的通关,可知师出何人?”
柳掌门摇摇头,续说道,“我查过名册,他并未报出门派,所以并不知道师承何处,只是我看他的修为实力,恐怕是远在我们这些弟子之上的。”
柳夫人道,“你越这样说,我越发好奇了,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此人。”
柳掌门道,“后日就是会修了,此人今晚会来玄风,按照夕儿他们之前的安排,初试胜出的弟子会住去石青阁,过两日正式会修你便能见识了。”他顿了顿,又道,“把可追找来,我让他去山门接一下那人,带路去石青阁,将一切安顿好!”
柳夫人问道,“这点事何必叫可追呢?况且他这两日不巧身体有恙,今日的早课都没来,许是这一段时间勤于练习准备会修太疲累。”
柳掌门道,“安顿自然是小事,可此人既不报门派也不留姓名,身份存疑,我是想找个妥帖知事之人去探探他的底。”
柳夫人闻此言低头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我让争夕去,咱们这丫头聪颖行事又有分寸,如何?”
柳掌门抚须点头,应道,“那就这么办吧,你差人去叫她,说明白事情!”
柳夫人唤来自己的贴身侍女影歌去找争夕,影歌径直去了争夕的住处琮芳阁,并未寻到她,便又去了卿雪阁,还未至阁前,影歌便觉有丝丝酒气直往鼻中钻,再看到阁前拱桥边摆了矮桌椅,桌面还残余有酒渍,便去敲门,问道,“朗公子在吗?”
萧朗道,“门没锁,进吧!”
影歌进了门,正要开口问争夕在不在,就已看到争夕和萧朗两个人对坐于案几两侧,几上两坛酒,地上......满是已经喝完的酒坛,一目数去竟有十数坛,萧朗只是面泛红晕,可是一旁的争夕看上去已是不胜酒力,见了她开心地叫道,“影歌啊!你怎么来了?来一起喝啊!快来!”她一边说一边起身摇摇晃晃走过去一把拽过影歌,踉踉跄跄又坐回案几旁的榻上,举起酒坛就要灌她,萧朗赶忙拉住了,喝道,“柳争夕,别挑唆别人喝酒,你都醉成什么样了,还喝!”
影歌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说道,“二小姐,你怎么又喝成这样了?这可怎么是好?”
萧朗道,“没事,你别怕,这不是才下过雪,这几日化雪冷嘛,我们就一时兴起想温点酒来喝,谁知道这家伙越喝越起劲儿,又要和我比,你也知道,打小她就爱和我比,我怎么劝都没用,拉都拉不住,明知喝不过,还要......”
“谁说我喝不过?再来!”柳争夕抢了话,端起酒坛又往嘴里灌去,萧朗和影歌连忙上去拉住,萧朗抢过她抱在怀里的酒坛,扔到一边。
影歌急道,“这下可麻烦了,夫人差我来是有事要吩咐二小姐的,她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呢?”
萧朗问道,“什么事啊?”
影歌就将夫人吩咐之事一五一十说给了萧朗,他思忖片刻,道,“这也不难,我替她去吧,你放心,我有分寸,夫人交代的事我办好就是。”他将声音压低,又凑到影歌跟前,续道,“只是千万别让夫人知道她又喝成这样,后天就是会修了,这要让夫人和掌门知道了,又得责罚,我是无所谓,怎么罚都行,争夕到底是个姑娘,我跟你一起将她送回琮芳阁,你帮她醒醒酒,好生照看着。”
影歌点点头,二人一起将争夕扶回了琮芳阁,而后萧朗便一人去了山门,夜已经很深,残雪未消尽,反将几分月色霜白回映给大地,冷意袭人,他觉得浑身不住地打颤,方才被烈酒冲出的汩汩暖意早已不再回荡体内,他不觉加快了脚步,山门迫近,月白、雪白、交相辉映,视线一片清朗,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影,寒风中飒飒而立,一袭黑衣在天地留白下如此突兀又偏执,让人有些望而却步,待走近,萧朗试探地问道,“公子可是今日初选通关之人?”
那人转过身来,还未开口,萧朗一见他的样子,黑衣之上遮面垂纱帽,还有身上配的那把剑,便惊讶道,“是你啊,老兄,果然是你!”
许是萧朗正好站在他的影子里,黑压压的,那人并未看清他的样子,有些疑惑,萧朗见他想不起,便急着提醒道,“洛城!洛城啊!想起来没?”原来此人就是在洛城帮他躲过姑娘们的那位公子。
那人沉了半晌,道,“哦,是你啊!”顿了片刻,又疑道,“你......是玄风的人?”
不知为何,萧朗清清楚楚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一股冷意,他回道,“哦,我不是玄风的人,我师父是巽阳台仲散真人,玄风掌门算是我师叔,这里我常来而已。”
那人继续冷冷地道,“如此说来,便还是玄风的人!”
萧朗心下疑道,“那日洛城一面之缘,怎么这兄弟如今看起来倒像是跟玄风多大仇怨似的”,再想起柳夫人的吩咐,说话便收起了平日里的随性,道,“时间不早了老兄,我还是先带你去石青阁吧!”
那人未答话,只跟在萧朗身后,夜又凛冽又沉静,两人都不说话,这尴尬渐渐让性子里闹哄哄的萧朗受不了了,于是打破沉默说道,
“老兄,在洛城怎么说也是你帮了我,后日我们便要一起会修了,你在这里多个人照应也好,石青阁在玄水峰,我住的地方在玄柳峰卿雪阁,有事尽管找我!”
那人还是未答话,萧朗心下忿然道,“这个人简直比这天气都冷,咳,还好争夕没来,这是个什么磨人的差事啊!”
很快到了石青阁,邻近的雪黛阁和紫棠阁都有沐云和莽山的弟子住,灯火明灭,人声冷暖,显得这黑暗中冷寂一片的石青阁格外荒凉,萧朗小指轻扣,一道内力驱动的热力扑上石青阁门前的绛色釉灯,之后又陆陆续续把道边的灯一一点亮,顿时有了生气,本来石青色的楼宇小筑在灯火与夜色的倒映下泛出了浅浅的松石色和青碧,雅韵悠然。
萧朗道,“这里很大的,房间也多,你随便挑一间去住吧,都是收拾过的,打水处就在我们方才进来的门廊外边,很近挺方便的,你若要沐浴清洗,我可以帮你去打水,至于膳食,早膳会有人送来,午晚膳都要去玄柳峰知膳堂,明日我会来带你去,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了,生活起居上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就行!”
那人终于开了口,拱手揖道,“多谢!”
萧朗看这大冰块终于开了口,于是赶紧趁胜追击,说道,“老兄,好歹相识一场,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号呢?”
那人一听此问,又不说话了,转身向石青阁深处走去,萧朗哪里肯罢休,朗声道,“我叫萧朗!萧萧落木的萧,朗朗乾坤的朗!记住啊!萧朗!”
那人仍向前走着,萧朗立在原地,心道,“没事老兄,早晚会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