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院墙边,也一直一株健壮的枇杷树。
此时这棵树,正在微风中舒展着墨绿色的大叶子。细听,树叶摩挲间,宛如佳人低吟轻唱,舒缓着异乡人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安然发现儿时只到她额头高的分叉处,现在还是和她额头一般齐。只是他们都长高了!
安然抬手轻抚着树杈处,那是儿时她最常爬坐的地方,有些地方已被磨至光滑,全无树皮的凹凸之感。
抬头看去,蜿蜒曲折的枝杈丛中,一颗颗淡黄色的果实正迎着日光,合着微风的节拍频频向我们点头示意!
怀璧看着安然陷入深思的样子,并不打扰她,只是静静立在她身旁。只是他的眼光跨过枇杷树,继续往庭院深处望去。
安儿应是不记得了吧!那时她还只是个胡天胡地作着玩的一年级的小丫头!
大人们要外出,怀璧在家照看写作业的安儿,这丫头二分钟之前已跑过三次厕所,现在又哼唧着说肚子饿。怀璧不用猜就知道她这是逃避写作业。
逗着她说:如果认真独立完成作业,就带她去隔壁玩。安然听闻这个,登时来了兴致,砸吧着嘴巴说:是偷偷翻墙过去吗?看着怀璧不置可否的样子,安然的学习态度立马来了个360度大反转。
不到30分钟写完,而且字迹极工整。怀璧看着她粉玉团子一样的小脸,又好气又好笑的和她比赛整理书包,结果自然是她赢。
这小家伙最是怕面对失败,一岁十个月的时候,师母教她用筷子。她之前用小手攥着筷子,曾经成功戳起过肉丸,米团之类的食物,体会过成功的愉悦。
不料师母却要教她放弃之前自学的招式,改为三指为主,后两指为辅的规定动作,果不其然,令她无所适从,却见她嘟着嘴尝试过三次,皆以惨败告终之后,竟被挫败感刺激得嚎啕大哭,而且不是干嚎是真哭!随即便被师母抱起轻抚后背,许久都难以释怀,见一眼筷子就觉讨厌。
怀璧看着她练过芭蕾的腿,虽然在同龄人里算修长笔直,但对于爬墙这种工种,显然硬件不达标。怀璧却知道,在胡闹方面,安然是个不娇气的。但是,他不想让她的首次攀爬以失败告终!
随即引导她,我们可以借助什么工具呢?怀璧心里想到的是院子里那把轻便折叠梯,没想到安然同学想到的是院子里的跷跷板!
逼得小少年的怀璧使出吃奶的劲,才在安然的“帮助”下成功将跷跷板移至墙边。怀璧又找来师爷练功用得大石锁压在跷跷板的一端,成功将安然送上围墙处,将安然扶至墙头。
只见怀璧纵身扒住墙头,用力一撑,蹲立在墙头,又轻轻一跃,就已稳稳立于对面的院子中。
安然见怀璧如此身轻如燕一般轻松落地,顿时起了勇气,要自己亲自一试。可是俯身一看自己离地面的高度,顿时禁不住小腿发抖。怀璧握住安然的鞋子,让安然放松往下滑,最后安然闭上眼睛往下一滑,顺利滑入怀璧怀中。
只是七岁的安然不知道的是,自此她滑进了怀璧心里,再也不曾被放出来过!
怀璧青涩的怀抱接着安然软糯的小身躯,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小姑娘拍着手说:“哥哥,那边有枇杷,那边有枇杷!”接着就从怀璧身上滑了下来,往枇杷树奔去。
夕阳从院墙西侧照射进来,院子里那株枇杷树树影婆娑,安然的眸子却分外晶亮,那闪着光的晶亮许多年都不曾见过了!那是一种不曾被而后的水雾氤氲过酣畅快活的光泽。
怀璧挽了挽袖口,双手按住枇杷树叉,双腿一纵,跳上枝杈,按照安然的指示,帮她摘了些枇杷扔给她!
吃得香甜的安然,不忘咕噜着:哥哥小心脚下,最大的一颗我给你留着呢!
怀璧见摘得差不多了,告诉安然往旁边靠靠,扑通跳下树来。看着安然吃得小花猫是的脸,不禁轻点她的小鼻子,还未曾说出什么,就见安然已将剥好的枇杷送至他嘴边。不嗜甜食的怀璧却食之甘之如饴,此后经年未曾再吃过如此甘甜的枇杷,不知是不是家乡水土好的缘故。
七号的主人从未出现过,却有一驼背老人照管此处,此人极不善言谈,却非常精通围棋,常被自诩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苏爷爷邀去下棋。每次驼背爷爷前脚刚走,后脚怀璧和安然就偷溜过来了。
有几次他俩还在院子里碰见过其他的皮孩子,每次胡闹到驼背爷爷回来,他们就做鸟兽状四散逃开。驼背爷爷有几次喊着他俩的名字说话,安然却全然不顾后面的喊声,执意扯着怀璧和其他孩子一起逃窜!
怀璧知道爷爷说的是:“你们俩是不用跑的,从正门走就行!”个子明显高于众小鬼的怀璧也是很尴尬,却是很从容的帮安然顺利脱困,每次他俩就后背抵在花墙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望着轻笑,庆祝劫后余生。
安然不知道的是,每次怀璧给苏爷爷带茶叶,都会给驼背爷爷带一份。驼背爷爷也是体谅怀璧这纵着安然胡闹的心思。
后来苏爷爷曾给他俩讲过,驼背爷爷是个大家子弟,因身体不便,经年在家研习棋艺,他的妻子就是他儿时的青梅。
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却一直无子嗣,后来妻子过世后,老人一直独守院落。
妻子养的狗,被他视作亲人,现在陪在他身边的那一只,已是他们家狗的第五代子嗣。
他种这么多的果树,就是给飞鸟啄和孩子们玩闹用的,他觉得这样院子里才有生机,生命才是有奔头。
安然忽然问了一句:后来,驼背爷爷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了?
怀璧说到:“留了一封信,说是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自己一个人过够了,要去找老伴去了!房子公开拍卖,所得皆捐出。不久就过世了,葬在了远山公墓,和夫人同穴而眠。”
安然从怀璧手心里用了力,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好似在确认他在不在一般。怀璧用另一只手抱紧了安然的肩,任由院内花影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