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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2拍

晚上七点左右,洗过澡,凌羽从宿舍里出来,朝操场走去。

路上打了两次水镜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他感到胸口憋闷极了,看见路边的垃圾桶很想冲过去将其踢翻,为了避免这种恶劣的心情继续扩大,他转念一想,从口袋里找出高穆的名片,照着上边的号码打了过去,希望高穆那边有新的发现,那样自己的思绪一被转移,就不会再为水镜的事情自寻烦恼了。

很快,电话就通了。

“喂,晚上好,哪位?”

“啊,高警官,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凌羽,我们中午的时候见过。”

“呵呵,当然记得。”高穆朗声笑道,凌羽听出这笑声并没有敷衍的味道。“你来问案情发展的吗,那好,你想从哪里说起呢?”

“不好意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主要的情况都说一下。”凌羽厚着脸皮请求道。

“我现在在办公室值班,正好有时间。那我们就从现场说起吧。”手机那头传来了翻动纸张的声音,高穆大概是在翻阅文件,“现场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除死者外的指纹有是有,但是那都是以前用过音乐室的老师留下来的,在现场,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至于嫌疑人呢,目前有五个,第一个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生物老师黄品,第二个是死者的音乐老师毛天涯,第三个是死者的社友纪朵拉,第四个是死者的前男友卓一航,第五是死者的同班同学赵甲元。相信你也得出了一个定论,就是凶手是在杀人之后才弹的《安魂曲》,所以我就调查了一下他们之中谁学过钢琴,毛天涯跟纪朵拉他们都会,卓一航小时候学过,黄品完全不会,而赵甲元会吉他,从这方面也找不到突破口。”

“高警官,那个赵甲元是谁?”凌羽对这个没听过的人名当然要详细了解一下。

“根据死者班上的同学说,赵甲元很迷恋死者,即使死者以前有男朋友的时候也不放弃追求。”高穆的语调忽然变古怪了起来,“因为我们认为这次的案件属于情杀,所以凡是跟死者有感情纠葛的人都会被调查。”

“情杀?凭什么可以下这个定论?”凌羽心里大叫不妙,如果真是情杀,那么这个案件就复杂了,像宋水盈那么有名又那么有魅力的女生,在情感方面的牵扯自然相当广阔,就算是一厢情愿的关系往往也很容易造成情杀案件,而且情杀案件中的凶手,事后通常都说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想杀人,而且客观来说杀人动机也不充分,但是人类的情感就是这么奇妙,而情杀案件往往诞生于凶手的一念之差。

“正式的验尸结果发现,”高穆深深叹了口气,“原来在死者的肚子里,有一个两个月大的胎儿。”

“啥?”凌羽蒙了,印象中天使一样圣洁的人物,在死之前居然已经有身孕,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是他很快就这个打击中恢复了过来。“那么,你们是不是觉得凶手很可能就是胎儿的父亲?”

“我自己是不会有那种先入为主的想法,但是按照办案逻辑和案例来说,这种可能性相当之大。”

“胎儿已经做了DNA检验了吗?”

“已经做了,结果后天就能出来。不过,能得到的也仅仅是胎儿父亲的血型,血型这种东西对照起来并不麻烦,只是单靠血型也不能确定胎儿的父亲是谁,最后还是要靠DNA测试的对比才行。”高穆笑了笑又说,“不过我们警察就是不怕麻烦才能破案啊,说起来,我倒希望你能帮我们找到另外一条比较明朗的路线,你应该能想出办法的对不对?”

“目前我也没有有效的办法,我能做的也只能是亲自去调查,以我的身份的话,调查对象不会那么警惕和紧张,也许能查出其他一些东西。”凌羽早就决定好明天要进行调查活动,不过既然晚上无事可干就提前一步了。“对了,高警官,你说的那五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吗?”

“其他四个都没有。只有音乐老师毛天涯有不在场证明,他说他中午1点的时候去隔壁的穆老师家里做客,直到2点10分,有人打手机通知说死者出事了他才从穆老师家赶过来,那个穆老师和他的爱人都可以证明毛天涯没有离开过,不过期间毛天涯倒是回自己的宿舍取了一点东西,用了大概十分钟,在那短短十分钟内,就是跑去实验楼那边再跑回来都不可能,呵呵,因为那种速度已经可以打破世界纪录了。”

“高警官,谢谢你给我提供那么多情报,有了这些,相信我的调查工作会更有效率的。”凌羽心里已经有了底,调查的方向也确定下来了。“那么就这样了,我还需要为调查做点准备,我们下次再说。”

“好的,有发现记得及时联系啊。”

“没问题。”

收线后,凌羽考虑了一下,然后就拨通了校长的手机,校长对凌羽颇为看重,能为学校赢得荣誉和名气的学生他都一样看重,所以听到凌羽报出名字的时候,声音也似乎高兴了起来。对于凌羽提出想要查阅高三(1)班全体师生和另外一些资料这个要求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也许在他的认识里,如果协助这个被称为神探的少年侦破此次案件,不但可以消除学生在校园被谋杀的恶劣影响,说不定还能让学校成为全国媒体的新一轮热点话题。

半小时后,凌羽要的资料就准备好了,他按照校长的指示,去教务处从训导主任秦天手上拿到了他想要的资料副本,然后就回教室开始晚自修了。

“在调查中午发生的那个案件?”吴剑看见凌羽在翻阅密密麻麻的档案,随口问道。

“对。”凌羽头也不抬,只是简单答应一声。

“呵呵,想不到你现在变成一个真正的侦探了。”吴剑有些感叹地说,以往在这种时间凌羽都是捧着武侠小说狂啃,同桌的巨大转变让他感觉不太习惯起来。

凌羽竖起一根手指,神采飞扬地笑道:“以前呢,我很喜欢侠义精神,只是武侠里的侠义在法制社会是行不通的,所以我才朝着侦探的方向努力。而揭下凶手的面具,让罪恶在正义的阳光下接受审判,这就是我的侠义。”

发觉凌羽说话时眼中迸射出的强烈光芒,吴剑用力眨了一下眼,心里十分惊讶,原来人家都说失恋能让一个男生迅速成熟,看来确实有几分道理,凌羽现在跟半个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雅丝,你今天用的什么洗发水呀?带着原始森林的神秘,又暗藏着一丝百花园的芬芳,真让人神魂颠倒啊……”

“嘴巴这么甜,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凌羽跟前桌那个长发女生赵雅丝搭话,赵雅丝跟凌羽是关系不错的聊友,她回过头来笑着跟凌羽逗笑。这个突变让旁观的吴剑不禁咋舌。

“雅丝,给你看看这个。”凌羽将头凑过去,然后左手从桌子旁边伸上前。

“你、你怎么那么……”赵雅丝脸红起来。

“你那充满臆想的脑袋在想什么不纯洁的东西,我是那种人吗?看我的手!这个、这个!”凌羽压低声音说道,看到赵雅丝错误的害羞表情,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赵雅丝低头看见凌羽左手展开,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本以为是古怪吓人的东西,没想到只是一张纸条。上课传纸条而已,还把手放下边,装那么神秘干什么。她接过纸条一看,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十分困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呀?”

“不要叫那么大声,这是暗号。”

“上边的是暗号,那么下边的人名呢?”

“就是跟暗号相关的人物,暗号的答案很可能是某个人名。”凌羽忽然话锋一转,“雅丝,我记得你是钢琴九级对吗?”

“这倒没错,虽然最近很少有时间练琴,但我的技术可没有退步哦。”赵雅丝被问到自己的特长,脸上难掩得意之色,“怎么,是不是有什么节目想要我去伴奏啊?”

“没有那么麻烦啦,你肯定会看乐谱对不对,那么,这个暗号很可能跟乐谱有关,所以想请你帮忙想想。”那组暗号不是有C、D、7、8这四个会在乐谱上出现的字符吗,所以凌羽才想到找了解钢琴演奏的赵雅丝协助。

赵雅丝目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你是在调查中午发生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事件’吧。”

“罗密欧和朱丽叶?什么跟什么啊?”

赵雅丝扑哧一笑,说:“你怎么连这个都没听说啊。学校不是说宋水盈是自杀的吗,又听说宋水盈的男朋友卓一航曾经在现场出现过,然后就传出了‘罗密欧和朱丽叶事件’这个说法咯。”

“无聊的传言……”凌羽不想在这种流言飞语上浪费太多时间,马上结束这个话题,透露给赵雅丝知道,宋水盈的死属于谋杀事件,希望她帮忙找出重要的线索。赵雅丝一听之下感到责任重大,不敢怠慢,回过头去马上就开始解读起暗号来了。

接着,凌羽又继续翻阅那些资料,那些资料都十分详细,但查看起来也不是非常费力,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是考试成绩表,可以直接跳过。

不过,宋水盈和几个嫌疑人的成绩倒是引起了凌羽的注意。

在宋水盈高中两年多来的考试记录里,有一个情况特别突出。她的语文、数学和英语这三门主科的成绩都很有规律——语文没有及格过一次,数学中等并且稳定,而英语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晕,这种成绩是怎么考上省级中学的啊?

中考的升学成绩跟高中的平均成绩差不多,但是档案中并没有注明是不是高价生,那么说宋水盈很可能是靠人事关系才升上来的。

当然,惊讶只是一时半刻而已,凌羽很快又查看其他人的档案去了。

接着是宋水盈的前男友兼同班同学卓一航。

卓一航的成绩极其惊人,门门都是九十分以上,这是在全年级都能排进前三的分数,而且体育方面的成绩也不见得落后。在崇尚考试高分的射日中学里,像他这样的学生很容易赢得其他人的尊重和好感,而且他品学兼优、外表俊朗,肯定受不少女生欢迎,他能追到像宋水盈那么出众的美女也就不奇怪了。

翻到档案后边的备注,凌羽更是不能不大为佩服。

“经过各方面的考核,该生获得景大保送资格。”

每一届高三只有一个景大的保送名额,前几天似乎听说今年这个名额已经定了,没想到就是落到卓一航头上。

(看到这个,我心中浮起的那一丝妒忌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因为卓一航跟宋学姐确实很般配。只是,宋学姐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是卓一航的呢?这还要等高警官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那个音乐社社员纪朵拉跟宋水盈同班,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考试成绩保持在中上游,曾经得过很多音乐类的奖项,而且备注里说她已经获得了星月音乐学院的保送资格。

而那个迷恋宋水盈的同学赵甲元,成绩却差得明显,跟同班同学比起来就如同是鹰群中的一只小鸡,也没有任何比赛得奖的记录,真不知道他是凭什么进高三(1)那传说中的“地狱尖子班”的。

至于黄品和毛天涯这两个老师,黄品二十七岁,已婚,高二的生物老师,一年前曾经教过宋水盈,所以当时他一眼就认出死者是宋水盈,黄品连续三年被学生们评为优秀教师;而毛天涯二十八岁,未婚,没有在学校中任教,只担任音乐社的指导老师而已,他在音乐社已经工作六年,备注里都是工作先进的表彰之辞,没有比较特别的记录。

学校的资料毕竟比较简单,查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看来还是要等高穆那边的消息。不过凌羽也不会闲着,明天开始就要展开积极的调查行动,既然凶手明知道他在学校里还敢出手,那么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不能无视的挑衅和藐视,所以无论是为了学姐还是为了自己,他都会全力以赴将凶手给揪出来。

窗外忽然吹进来一阵强风,摆动的短发下,一双幽深的眼睛凝聚起充满张力的浮光。

卓一航躺在地板,一动不动。背景音乐:《安静》。

女主角宋水盈上。

宋水盈(扑到卓一航身上哭喊):“一航!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怎么能把我留在这个冰冷的、残酷的、浑浊的世界而一个人离开呢!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放弃我们的爱情呢?你为什么不能多等一下呢!”

(一分钟后)宋水盈缓缓地走到钢琴旁边,坐下,弹《安魂曲》:“(唱)没有爱的世界,是废墟,是空城,是绝望的深渊。没有了你的身影,没有了你的气息,我将日夜思念你,饱受痛苦的折磨,然后憔悴地死去。既然迟早都要死,为什么我不现在死呢,现在死了我还可以追随你而去,还有可能寻找到你孤独而彷徨的足迹。”

宋水盈(走到卓一航的身边,掏出一把匕首):“还记得这把匕首吗?你曾经用它在古树上刻下爱的誓言,说爱我直到永远。可是现在呢,我们的关系已经破裂了,但我们的爱不会终结,我要用死亡让爱停留在某个永恒的瞬间——一航,我来了!”(匕首刺进胸口)

卓一航(一跃而起,抱起宋水盈):“哦,水盈,我的天使,我的女神,你怎么了?你以为我死了吗?上帝啊,那只是我跟你开的一个玩笑,一个混账的玩笑。噢,你的深情就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那么壮烈,那么长久,我好恨,恨当初没放下自己的高傲,明明还爱你,却因为世俗的压力而放手。(走到窗口,对着天空呼喊)魂归兮,梦归兮,我的盈儿在哪里?!在那里,在我的记忆里!爱的长河奔流不息,我爱你,纵使永恒分离。”

卓一航下。三个天使上。

天使甲:“之前我要一个少女的灵魂去洗尘堂,因为她有一颗充满爱的心,我告诉她,她可以成为天使为人类带去幸福,但是她却拒绝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天使乙:“不知道。”

天使丙:“居然不愿意当天使,那她在天堂只能是个游魂而已,永远也得不到依托。”

天使甲:“她告诉我,她爱的只有一个人,那是自私的爱,所以她就算当了天使也无法去爱世人。”

天使丙:“世人为爱而死,为爱而活,我们为世人祝福,却永远也改变不了什么。”

几声叹息,三个天使同下。

宋水盈死后的第二天,流言蜂拥而出,各种版本都有,而流传最广的就是以上那个被印在纸张上的版本,估计是文学社或话剧社的好事者所为。

学生们的想法也大多是偏向宋水盈是为情自杀。

卓一航被带上楼去审问时,被人看见了,他们两个又是公开的情侣,还有,分手的事情从他们的朋友那里得到了证实,好事者根据这些情报就编出了以上那一幕。

这就是所谓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事件”。

流言是威力很强的东西,加上宋水盈跟卓一航都是校园名人,影响更为明显。才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学校就像掉进了水已烧开的蒸笼里似的,一到课余时间,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都会听到相关讨论,而且很少有相同的描述。也亏得学校瞒天过海的招数有效,否则现在何止是蒸笼,恐怕已经变成咆哮的火山。

(真是一群无知又无聊的人……)

凌羽在去高三(1)班的路上,听到了太多这类流言飞语,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嘲笑起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的外套、一条黑色长裤,搭配一双咖啡色皮鞋,头发涂上发胶往后梳,脸上经过简单的改装,下巴变长了,眼角也变细长了,虽然熟人能认得出他来,但是肯定能骗过那些只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他照片的“受访者”。

他的胸前挂着一张伪造的校园记者证,那是社长出品。

第二节课结束后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这二十分钟可是非常珍贵,所有他走得十分急促,不到三分钟就来到了三号教学楼的五楼。

高三不愧有高三的样子,即使是下课时间,长长的走廊上也是没几个人影走动,教室里边简直比墓地还安静,夸张一点说就是连蚂蚁爬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高三(1)班走廊上有一个穿花格衬衫的长发男生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正用那种小型盒式望远镜对着教学楼旁边的空地,那里有五六个高一的女孩子在快乐地踢着毽子。

看起来应该不是那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凌羽定了定神,然后故作从容地走过去。

长发男生似乎已经看得入迷,连凌羽来到他身旁他也没发觉,凌羽只好咳嗽一声,道:“不好意思,这位学长,打扰一下。”

“混蛋!”那个男生猛然转过脸来,线条颇酷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表情,“你知道吗,每次下课后居高临下地欣赏美丽的小花是我人生最大的乐趣,你这个小子居然敢来破坏我的人生乐趣!你是不是活不耐烦了想再去投胎一次啊?”说着就抓起凌羽的衣领作势要将凌羽给提起来。

(这个家伙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学长,何必在意那点小事啊,如果学长希望认识漂亮的女孩子,我倒是可以帮忙介绍。”凌羽指了指那张记者证,用献媚的语气说道,“忘了介绍,我叫凌羽,是记者社的记者,这一期校报是我负责头条采访。现在我想采访你,希望你能提供一下关于宋水盈跟卓一航的事情——因为经常在校园里到处跑,所以我认识很多女孩子。”凌羽还眨眨眼露出一个表示“我们是同类”的笑容。

“呀,老弟,幸会幸会,像老弟这样的人才我早就想结识了,真是似曾相识、相逢恨晚、前世缘分啊!”长发男生连忙放开凌羽,然后激动地拍凌羽的肩膀,眼中还险些要流出泪来,转变之快令人惊叹。

“学长你太客气了,我没那么大能耐,那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可以开始采访了呢?”凌羽趁热打铁说道。

“可以啊,不过事后你得答应给我介绍个漂亮女生,不然……哼哼!”长发男生眼珠子狡黠一转。

“没问题,没问题!”凌羽皮笑肉不笑地说,随即掏出录音笔。“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吧,请问,你对宋水盈跟卓一航的印象如何?”

“印象嘛,这个……”长发男生说着右手握拳,伸出左食指,然后插到右手的拳头里,“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牛粪?像卓一航那种获得景大保送资格的学生……”

“你不是问我印象吗,我的印象就是这样,卓一航有景大保送资格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他就是牛粪。”长发男生十分不屑。

凌羽猜长发男生可能跟卓一航有过节,于是岔开话题:“学长,你跟宋学姐熟吗?”

“算是朋友。”长发男生弹了弹手指,低声说道,“说真的,我不相信水盈是自杀,我很怀疑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哦?”凌羽精神一振,如同大石砸入平静的水面。“那么学长你认为谁最有可能是凶手呢?”

长发男生抓着头发很困扰的样子,头转了转,表情一僵,说:“如果非要说的话,最值得怀疑的应该是我们班的化学老师。”

“学长,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卓一航跟水盈的男女朋友关系,这个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只有我看得出来,那只是表面关系,装出来的而已。”长发男生按住凌羽的肩膀将他拉过来,在他耳边说道:“因为想追水盈的人太多了,她必须要找个挡箭牌,而卓一航是最适合的对象,他们成了男女朋友后,那些苍蝇就都撤退了,因为他们自卑啊,在学校里能比得上卓一航的有几个?当然,我就是其中一个,哈哈……”

凌羽赔笑说道:“对,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可是这跟化学老师有什么关系呢?”

长发男生眉毛一挑,说:“现在就说到了啊,说起我们的化学老师于上观,连我这么出色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很有男人的魅力,帅气、成熟、风趣。他是新来的老师,暑假给我们补课,这个学期就正式上任了,等你见到他的时候就明白了。”长发男生咧了咧嘴又说,“本来我也不知道水盈跟于老师的事情,但是前阵子我在回家的路上,偶然看见水盈跟于老师走在一起,两人牵着手,看起来就跟情侣一样。”他讥笑起来,“卓一航那家伙大概没想到吧,他的女朋友背着他偷偷跟老师交往,他们肯定是因为这个才分手的。”

(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嫌疑人!宋水盈的秘密情人于上观莫非就是孩子的父亲?回头我得把这个情况马上告诉高警官,请他调查一下。)

“可是照你这么说的话,于老师害宋学姐跟卓一航分手,那么卓一航不是更可能因爱生怒而杀人吗?”

“不可能,那种家伙要是敢杀人,我把头送给他切。”长发男生鄙夷地笑着,“其实我还知道另一个内幕,不过……”

“不过?”

“不过你至少得给我介绍两个漂亮女生我才能给你透露这个情报。”

凌羽愣了愣,随后点头答应道:“没问题,当然可以。”

“这个内幕学校里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我是从一个当警察的亲戚那里得到的消息。原来,水盈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凌羽身形一定,有点反应不过来,这算什么内幕,他昨天就知道了。不过他没有泄气,继续问道:“你怀疑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于老师吗?”

“嘿嘿,水盈跟卓一航交往的时候,卓一航除了牵手外就没占到便宜,其实也怪他那人太生涩了,于老师可不同,人家可是过来人,两三下就把水盈哄进宿舍了。我可是亲眼看见水盈跟着于老师进了教师宿舍,绝对不是骗人,我当时气得差点想放火烧了教师宿舍……哎哎,算了算了,都过去了。”长发男生怒容消失,转而用一种冷淡的口气说,“水盈是那种保守的女孩子,发现自己怀孕后她一定想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嫁给于老师当个幸福的小女人。但是于老师不肯,他只是玩弄水盈,不可能负这种责任,所以他们在这一点上肯定发生过争执。你不知道,水盈那种人要是固执起来是很死心眼的,于老师最后八成拿她没辙了,为了前途的保障,他于是动了杀机。”说罢长发男生两眼瞪大,扬起手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家伙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吧,虽然这对我的调查很有利,但是也因此让我对他产生了怀疑,所以他的讲述很难说得上有用……)

凌羽将要点都记下,吐了口气,问道:“对了,学长,有个问题我刚才就一直想问,你的头发怎么会那么长?”

射日中学校风严谨,禁止男生留长发,而且教务处的老师会定期检查,谁留长发就要被勒令回去剪短,下次检查发现还没剪短他们就会免费来帮你剪,只是不保证美观。

“哦,不剪它自然就长了。”长发男子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两手往后拢了拢头发。

“学长,说起来我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

“赵、甲、元。”长发男生一字一顿很清晰地报上姓名。

“啊!你就是……”凌羽怪叫一声退到一旁,引得教室内不少学长、学姐都为之侧目。

“我的名字那么富有震撼力吗?”

“哦,对呀,因为我听说过啊。”凌羽马上就收敛起惊讶的神色,“学长你可是学校摇滚乐队的主唱啊。”

(难怪我觉得眼熟,原来这家伙就是那第五个嫌疑犯,在档案里我见过他的照片。听这家伙刚才的叙述,他确实很迷恋宋水盈,而且应该还常常跟踪宋水盈,所以才会知道那么多事情。只是他说的那个于老师跟宋水盈的事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呢?)

“哈哈,没想到还是被你认出来了!”赵甲元高兴地拍凌羽的肩膀,“要不要签名啊?”

凌羽也是一半推测一半猜测的,刚才他注意到赵甲元左右手的手指末端都有厚茧,除了左手的拇指没有,只有经常弹吉他的人才会这样,而且赵甲元留着长发,两者结合,自然很容易就联想到摇滚乐队了。学校的确有个摇滚乐队,还挺受欢迎的,只是因为凌羽不喜欢摇滚所以他才不清楚。

凌羽在走之前想奉承赵甲元一下,说不定以后还能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情报,所以就将本子翻开到一张空白页,连同钢笔送到赵甲元面前:“学长,请。”

“我可是很少给人签名的哦。”赵甲元眉开眼笑道,用钢笔迅速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现在还不值钱,但以后肯定能增值。”

凌羽收好纸笔,正要告辞,就在这个时候,从教室的后门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长发女生,戴着一副眼镜,皮肤苍白,两眼无光,表情僵硬得像是木板。她看见凌羽跟赵甲元,稍微停顿了下,对赵甲元点了点头,然后朝走廊另一头匆匆走去。她走路时微微弓着背,眼睛望着脚下,一副谦卑的样子。

“学长,刚才走过去的那个是老师吗?”凌羽不太确定刚才那个女子的身份,说是学生显得有些老态,说是老师却又过于年轻。

“不是老师。你小子当的什么记者,怎么连这个都分不出来。”赵甲元笑着在凌羽的头上敲了一下,“她叫符红月,是复读生,听说今年已经是第三次复读了。可惜呀,浪费了那么多年的青春。我敢说她以前肯定也是个美少女,只是复读的时间长了才变成了木头。我很喜欢逗她,所以跟她比较熟一点,其实她早就爱上我了,哈哈……”

“哈哈,很可能啊,非常可能……”凌羽终于碰见了一个比自己还要自负的人,恍然间有种亲切的感觉。“学长,那么这个符红月跟宋水盈有什么关系吗?”

“嗯……有一点点。”赵甲元一边磨牙一边追溯往事,“水盈很喜欢花草,她当上班长后,用班会费买了很多花来布置教室。有一次轮到红月值日,红月不小心打翻了一盆兰花,水盈当时留在教室里忙黑板报的事情,她很生气了说地红月两句。没想到的是红月故意又将一盆菊花给打翻了,我想红月大概忍受不了被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学妹教训,所以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多亏我刚好从乐团里回来取东西碰到了,才把她们给劝开了。后来两个人就几乎没再说过话。呵呵,女人就是那么小心眼。”

(那么看来符红月跟宋水盈之间并不算有仇怨,只是我直觉这个复读生值得留意,所以回头还是请高警官也顺便调查一下她……)

“嗯,学长,我要走了,回去还要写报道呢,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因为再过三分钟就要上课了,所以凌羽不得不赶回自己的教室。“放心,消息提供者的名字我会用代名的。”

“那我以后怎么联系你啊?你别忘了,你答应过要给我介绍美女的!”赵甲元揪住了凌羽的后领。

“这是我手机号码……”凌羽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写给赵甲元,“答应过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忘的,那就这样了,关于这个事件,我想我们应该还会见面的。”

“记得,要活泼一点,不是特别漂亮也没关系,但是身材的曲线一定要标准,知道吗!”

“好的,包你满意。”凌羽回头招手,勉强笑道,怎么听着自己像是干拉皮条的。

从三号教学楼下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上楼来的卓一航,凌羽看了卓一航一眼,只见他无精打采,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凌羽没跟他搭话,两人擦肩而过。

一刹那,凌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左眼忽然掠过一丝阵痛。当时凌羽也没有多想,只当那是左眼被攻击后落下的后遗症,事后才明白,那也是左眼产生的异能之一——“死之预感”。

下午放学后,凌羽朝神侦探社走去,路上,一边走一边用手机跟高穆联系。

中午的时候,凌羽已经跟高穆交换过了最新收集到的情报,高穆那边胎儿的DNA测试已经出来,推算出胎儿父亲的血型应该是AB型,其中黄品、赵甲元和毛天涯都是这个血型。而高穆听过凌羽收集到的情报后,也对那个化学老师于上观和复读生符红月进行了调查。

“于上观一直保持沉默,但是被我们审了三个小时后,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把一切都交代了。凌羽,好样的!”高穆高兴地说,连对凌羽的称呼也变了,因为凌羽的能力已经得到了他的肯定。

“他承认宋水盈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还是承认他就是凶手?”凌羽真不希望是后者,那样一来未免太无趣了。

“哦,他只承认他跟宋水盈发生过关系,那个孩子确实是他的,而且他的血型也是AB型,这点不会有错。他还交代说他的确在是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打掉这点上跟宋水盈发生了摩擦,他坚持要宋水盈打掉孩子,但是宋水盈不肯让步,两人于是冷战了起来。他说他这三天来都没跟宋水盈私下见过面。”

“那他有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他说他昨天中午一直在化学实验室里做实验,但是没人见过他,所以这个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那他现在呢,被拘留起来了吗?”

“没有,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而且宋水盈已经是成年女子,我们不能以与未成年人发生关系的罪名逮捕他。”高穆说到这里的时候,凌羽分明听出了咬牙切齿的语气。“倒是那个没种的家伙跪下来求我们千万不要把他跟女学生恋爱的事情告诉学校,说他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份工作,他还有父母要养,还要供妹妹上学,不能失去工作。当时我们有个同事叫骂着要揍他,说他这种衣冠禽兽的老师简直是欠揍,不过我们队长把那个同事喝住了,然后跟于上观说只要他合作,我们就可以替他向学校保密,如果他不肯合作的话,那就不只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甚至还可能坐牢。那家伙吓得直点头,然后我们交代了他几句,就把他给放回去了。”

凌羽听着心中也腾地升起一股怒火,但是现在对那种人生气又有什么用,他转移话题道:“高警官,我托你查的那件事呢?就是符红月的事情。”

“符红月,我查了一下,今年二十一岁,高三复读两年,父母都是印刷厂工人,至于她跟死者的关系我也查了,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高穆顿了顿又说,“不过,她四年前参加过学校的音乐社,似乎学过钢琴。”

“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搞错了。”

“那倒没什么,查案都这样,又不是直线长跑,走错路是难免的事。啊,对了,今天中午死者的父母要来将尸体给领回去,手续已经办好,明天一早就运去石林。”

“石林!那不是在云南吗?”凌羽曾经在电视旅游节目上看过关于那个有名的风景区的介绍。

“没错,是在云南彝族自治县阿着底村。死者宋水盈的家就在那里。”

“可是学校档案上,她家的地址填的是盘龙公路那一带……”

“死者在读高中前一直住在石林,盘龙公路那个地址是死者大姐跟大姐夫住的地方,她大姐夫是机关人员,给她转了户口,她其实是石林土生土长的彝族人。”

“原来是这样啊……”

凌羽只是稍微有点意外,因为水镜她母亲也是白族人,在G省这个经济发达的省份聚集了众多少数民族的居民,这并不奇怪。只是,凌羽记得宋水盈班上有个叫严石的男生,好像也是彝族人来着。

这只是巧合,还是严石可能跟宋水盈过去有着某种联系?

凌羽将严石的事情告诉高穆,高穆答应尽快着手调查。高穆虽然觉得有调查的必要,但是他也认为这样的想法有很强的主观性,虽然是同班同学又刚好是同一个少数民族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以前就认识。

结束这次的谈话时,凌羽也来了社团室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里边没有其他人,他于是径直来到电脑室门口,开门进去,将电脑打开。

登陆邮箱,有一封新邮件,是社长余光发来的。

凌羽昨天在社里当面跟余光道歉,表示自己以后一定端正态度并且认真执行任务。余光没有计较上次会议上凌羽的冲动言行,相当世故的他知道凌羽肯定有求于他,于是开门见山问凌羽有什么事。凌羽于是将在凶案现场发现的那个断开的指环请余光做成分分析,余光不问凌羽原因,答应第二天就给出分析结果,现在就是发结果来了。

邮件内容很简单,只说那是一种藤蔓植物编织成的指环,用防腐剂泡过,不会变色,至于其他成分,只查出一点盐分,但是因为被空气氧化,就算做进一步分析也难以有新的发现。

总之,那个指环的线索也断了。

半个小时后,高穆挂了个电话过来,凌羽接听之后,脸上的肌肉朝四周扩展了一下,然后又猛然缩回去了。

那个叫严石的彝族男生,老家居然也是在石林彝族自治县!

想说是巧合也不行呀,又一嫌疑人轰然诞生了。

凌羽真佩服自己挖掘嫌疑人的能力,现在嫌疑人达到了八个,在高穆所说的五个后,又多了留级生符红月、胎儿的父亲于上观、宋水盈的同乡兼同学严石,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又多出几个。

(越来越多的嫌疑人让我感觉就好像一头扎进了茂密的原始丛林,似乎每个方向都可以前进,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一条路。有时候,我仿佛听见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水盈学姐悲戚的哭声。一想到学姐得不到安息的灵魂在黑暗中游荡,我就无法原谅自己……)

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凌羽抬头望向窗外的大榕树,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吃完晚饭,回宿舍洗了个热水澡,凌羽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

今天是星期五,晚上不用自修,所以他准备趁这个时间继续调查工作。首先要去亲自跟卓一航谈一次,只要对他施加一点压力,并且加以诱导,他一定会说出更多值得留意的东西。跟卓一航谈完后再找借口骗纪朵拉出来,虽然有点难度,但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纪朵拉不是好胜吗,知道她有这个弱点就够了。

“一航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卓一航的一个舍友带着几丝酸味对凌羽说,“呵呵,好像是女孩子打来的,那个家伙,前一个女朋友才死,就马上找新女朋友了,感情转移得真快啊。”

“那你知道他是去哪个地方了吗?有没有带手机?我找他有点急事。”

“哦,他说是去‘丘比特森林’,他没带手机,那家伙约会的时候从不带手机,规矩得很。”

离开宿舍区,凌羽马上就朝“丘比特森林”赶去。当然,他没傻到去打扰卓一航的约会,他只想偷偷观察一下,跟卓一航约会的会是哪个女生,也许会有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十五分钟后,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凌羽终于赶到了通往“丘比特森林”的小路,从这里到“丘比特森林”的入口只需要用两分钟。他必须赶在卓一航跟那个女生没有深入树林之前就先盯上他们,否则等他们进入森林后就很难找到人了。

来“丘比特”约会的人都一样,就是先在入口等,等到人后就进森林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好好谈情说爱。

终于来到了树林的入口附近,凌羽躲在一棵桦树的树干后边,探出头往十几米外的入口张望,可是那里没有半个人影。

耐心地等了五分钟,期间有两对男女进入树林,也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陆续出来,其中并没有卓一航,莫非他在之前已经进入树林了吗?

凌羽心有不甘地走到入口那里,然后发挥小时候练就的本事,迅速爬到了一棵十米多高的松树上边。

在粗大的枝条上坐好后,他集中眼力,缓缓地扫视四周。丘比特森林只是名叫森林而已,实际上只是校区里一片一千平方米左右的树林,而且那些树木并不茂密,间隔比较大,在高处可以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看到百米范围内的各个角落。

当然,这要有凌羽左眼那样的远视能力才能做到。

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倒是有几对,但是还是没有发现卓一航。凌羽相信自己不会看漏眼,现在是下午6点20分,背后夕阳正浓,仿佛是一盏为他而举的巨大探照灯一样,何况卓一航的发型和体形他都记得很清楚。

啊!百米开外树林边缘的一棵大树枝条下有一个阴暗的影子……怎么那么像是一个被倒吊起来的人!

从树上滑下来,凌羽朝发现异状的地方跑过去,片刻之后,他来到那棵大树下,然后,看清了那张倒转过来的脸孔。

卓一航!

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身形倒转,脚朝天头朝地,一双脚被钢丝捆住,整个人给吊在了离地面三米多高的位置,而钢丝从树枝上拉下来,绕过树干,另一头又套住了脖子——尸体!

凌羽忍住心里不断涌起的恶寒,近距离观察尸体,然后很快就推断出了杀人手法:凶手打电话给卓一航后,先弄好一个大的钢丝圈套,然后爬上树,将另一头挂在比较高的树枝上,然后将多余的钢丝卷起来收在戴着厚手套的手上,等卓一航来到约会地点,走进圈套下边的位置后,凶手就抓住这个机会放下圈套,套住卓一航的脖子,然后猛然跳下,这样就把卓一航给吊了上去。

凌羽掏出手机,马上通知高穆,高穆没有多问,只说马上就带人过来,让凌羽负责保护现场。

凌羽在等待的时间内没事可做,再次查看尸体,却发现卓一航的右拳紧握着。

凌羽用衣服包住手,然后去掰开死者的拳头,有一个东西从里头掉了下来。

那是一片椭圆形的树叶,特别的地方是死者用拇指的指甲在上边留下了一个弧形印记。

叶子很可能是死者在挣扎的时候伸手从树枝上抓下来的,而留下那个印记,显然是刻意为之,否则叶子早被捏烂了。

这难道又是死亡留言?!

卓一航的死也被校方给掩盖了,对学生们发通知说是上吊自杀,而这事却无不可避免地在校园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对校园名人情侣在分手后陆续自杀,这用一般的常理根本无法解释得通。

关于这方面的猜测浪潮般淹没了整个校园,不只是学生之间,有的老师甚至跟学生们在课堂上讨论这件事。

印在纸上的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再次大行其道,没办法,平日里学习生活清淡如水的学生们,一旦遇到了某个可以引爆兴奋点的新闻,就会跟一直吃不饱的狼群般,对着可口的猎物穷追不舍。

凌羽这次不再去关注那些满天飞舞的流言,在他看来,被蒙在鼓里的家伙们的想象对他的调查没有半点推动作用,何必去浪费时间,他们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校长倒是曾经打电话来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平息骚动,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搪塞了过去,反正这事本就该让校园领导去头痛,他还要去忙着查案呢。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有足够的冷静和智力,杀死卓一航后,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

虽然杀人凶器——钢丝留在了现场,可是从钢丝上查不出有用的东西。

卓一航的死亡时间是下午6点左右,而在这个时间里,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是在乐队里练习的赵甲元、一起去青少年钢琴大赛组织处的毛天涯和纪朵拉(宋水盈死后,毛天涯让纪朵拉代替宋水盈去参加这个比赛,所以要带她去跟大赛组织说清楚情况,把参赛者的名字改过来)、在家里跟老婆吃饭的黄品。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于上观一个,他说因为明天是星期六,他想回老家去看望父母,所以从5点40分开始在车站等车,6点30分上车,9点的时候到家。可是没人能证明他案发的时候在车站。而符红月跟严石这两个人,高穆也让手下去稍微调查了一下,一个说自己在校园里散步,一个说自己在食堂吃饭,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卓一航的死亡留言让凌羽一筹莫展,至于宋水盈留下的那组暗号,他为了能够让赵雅丝能够更快地解读出来,通过高穆从毛天涯拿来了宋水盈准备拿去比赛的那首《阿诗玛》的乐谱,连《安魂曲》也拿来了。

只是,每次问赵雅丝的时候,她只会抱歉地摇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这个C、D虽然可能是乐谱上的旋律主题,但数字音符跟C调D调联系不起来,因为没有高低音的分别,跟那两首曲子也找不到关联,因为它们都没歌词,如果直接用音符转成音近的汉字,8就是‘dou’,7就是‘xi’,你提供的人名也没符合的……真抱歉,可能是我脑子太笨了,怎么都想不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雅丝,总之还是要谢谢你,而且我终于因此发现了你善解人意和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哎!早知道你人这么好我一开始就应该追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哈哈!”看着娇笑着的赵雅丝要扑过来打自己,凌羽迅速逃开了,随后失望地嘀咕道:“哎,其实我早该想到,女生哪有几个是会解谜的,回头找个会钢琴的男生再试试看吧……”

杀死卓一航的凶手跟杀死宋水盈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因为手法相似,但是也可能是模仿杀人,如果从卓一航的特殊身份上考虑,那么可能杀死卓一航的嫌疑人就是那些想要得到景大保送名额的人。嗯……如果按这条线调查下去,只怕会折不回来。可是如果只是归于情杀,又找不出明显的动机,即使宋水盈是于上观所杀,但于上观又有什么理由要杀卓一航呢?

想不通的时候,最好就是行动起来,接下来要调查的人就是纪朵拉了。

凌羽对纪朵拉这个名字一直有些在意,因为实在是很“音乐”,那三个字就是音符7、8、6的译音。

不过,纪朵拉的父亲是著名的小提琴家,母亲又是音乐学院的乐理教授,他们给女儿取这种名字显得合情合理。

那个青少年钢琴大赛明天上午10点在世纪音乐大厅里举行,凌羽猜想纪朵拉这个时候应该在拼命练习或是放松心情吧,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想被人打扰,可是他又等不下去,就挂了电话给纪朵拉,再次冒充校园记者,坦白地告诉纪朵拉他想找她了解一下宋水盈和卓一航这两个案件。

意外的是,纪朵拉居然只是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下来,并且约凌羽晚上9点在她熟悉的一个咖啡屋里见面。

纪朵拉的样貌十分出众,一头柔顺有光泽的齐腰长发,柔美的身材,富有品味的红色套裙上插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骄傲而感性的眼神,还有那仿佛有生命的十根手指无时无刻不在表现着复杂的意味。

她第一眼就给凌羽一种窒息的感觉,这种感觉只看照片是体会不到的。

做过简单的介绍后,凌羽就开始进入主题,因为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有气质的女生,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注意力不集中,很多时候自己问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试着深入却总是搞错方向,惹得表情有些灰暗的纪朵拉都忍不住笑出来。

“我承认我确实说过那种话。”纪朵拉坦率地说,修长的手指贴着咖啡杯不停转动。“从小到大,凡是大型钢琴比赛,老师都会安排我作为学校代表参加比赛,可是这次却出现了意外,我一时间无法接受,激动起来才会说出那种给我人生抹上污点的话来。其实私底下我跟水盈的关系还不错,她高一的时候才开始学钢琴,当时还是我教她读五线谱的……哎,没想到才短短两年时间,她的实力就得到了毛老师的肯定。呵呵,我想我是强烈不服吧,自己学了十二年的钢琴,却输给了连名曲都不会弹的水盈。”

“你对宋水盈跟卓一航的死有什么看法呢?”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凌羽终于恢复了查案的心态。

“我觉得很奇怪,我不相信他们是自杀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但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

“嗯……你班上有个叫严石的男生,你有印象吗?”

“严石吗?有点印象,听说是个彝族男生。”纪朵拉眯起了眼睛,“普通话说得不是很好,回答老师提问的时候要重复好几遍,所以我有点印象。他个性比较老实,话很少,但篮球打得不错。严石似乎暗恋着水盈,我跟水盈去篮球场看男生们比赛的时候,严石的视线就经常转到水盈身上,而且每次水盈出现严石肯定会因为发挥失常而被换下场。”

凌羽对严石暗恋宋水盈这个情况并不惊讶,因为像她那么出色的女生,暗恋她的人多的去了。

“学姐,还个问题我想问一下,可能比较失礼,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问吧。”

“在高二的时候,你曾经跟卓一航交往过,是吗?”这是凌羽从高穆那里了解到的。

“是的。”纪朵拉的态度没有丝毫掩饰,“很平静的一场恋爱,跟我想象中的差好远,后来我发觉一航喜欢上了水盈,水盈似乎也对他有意,我觉得他们两个可能合适,自己又没什么留恋,所以就跟他分手了。”

凌羽将录音笔关上,吐了口气,满意地笑道:“学姐,真高兴你今天能接受我的八卦采访,今晚就到这里,你明天还要比赛,就不再打扰了。”

“没什么。”纪朵拉嫣然一笑,“其实水盈跟一航的死也让我这几天来心里一直都有点不安,很想找个人说说,所以我才答应出来见你一面,平常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约出来的哦。”说着朝凌羽俏皮地眨了眨眼。

一起出了咖啡屋,凌羽作为男生当然要送纪朵拉回家,但是纪朵拉说她自己一个人没问题,两人就此分手。

晚上11点并不算晚,但是这条街却显得有些冷清,半天都不见有人走过。纪朵拉只好朝十字路口走去,按照她的经验,那里很容易就能叫到计程车。

走出五十多米后,纪朵拉敏感地察觉到,刚刚经过的那个巷口,似乎有个人躲在里边,不怀好意的视线很快就盯到了她的背上,让她觉得脊背发冷。

不过,纪朵拉并没有为此而不知所措,因为被人跟踪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她在这方面有足够的应付经验,所以她继续假装不知道而朝前走,右手却从皮包里取出了防狼喷雾剂和按动型警报器。

可是,走出一段路后,并没有人跟上来,那种被监视的不快感也消失了。

她以为已经没事了,心情一松,步子迈得更大了些,她并没有注意到,前边那个已经坏掉的路灯下边那片阴影中,路灯柱跟旁边的电线杆中之间有一丝微弱细长的闪光。

没有任何预兆,她的脖子倏然碰到了一根又细又冷的东西,她有点吃惊地后退一步,当她看清楚眼前横着一条钢丝的时候,心中简直诧异得无法形容,还没等她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钢丝的另一头突然间收缩起来,绕过她的脖子,将她拉向电线杆。

她本能地想逃开,可是脖子却袭来一阵要断掉的疼痛,为了减轻这种疼痛,她下意识地顺着钢丝的拉力方向退到旁边。

她想大叫求救,但是转眼她就被收紧的钢丝勒在了电线杆上,喉咙被磨出血来,引起一阵咳嗽。她一时害怕起来就忘记了按响手上的警报器,求生的本能促使她丢掉手里的东西,然后双手插到钢丝形成的套子里,企图将钢丝往前推,使套子松一点,好让自己可以将头给缩下来。

然而,她没有用上力气。

不是她没有力气,而是她无法办到。

平日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那双手,要她用这双手去碰锐利的钢丝,那不是叫她去毁掉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吗!

就是这一瞬间的退缩让她失去了逃生的机会,钢丝越勒越紧,紧得让她失去了知觉……

纪朵拉是第二天早上8点的时候在咖啡屋不远处的一个玫瑰花园里被人发现的。

纪朵拉当时已经濒临死亡,脖子上有一圈暗红的血痕,而她那身红色的裙装,让周围所有的玫瑰花都黯然失色。

那个花园的主人早上起来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纪朵拉,然后他就立即报了警,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个人昏迷不醒地躺在他家花园里。

高穆赶到现场后立即着手指挥部下进行详细的调查。射日中学四天来已经连续发生三宗案件了,虽然警方和学校都努力向外界掩盖这事,一般民众还不知道内情,但是,几乎各方面的压力都落到了警方头上。而刘队长忙其他案子去了,将射日中学的案子交给高穆负责,于是,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也因此他才跟凌羽合作,希望调查有突破性的进展。

纪朵拉已经被送往医院进行抢救。检查发现,其颈部有明显的勒痕,如果再迟一点,纪朵拉就香消玉殒了。

钢丝并没有被凶手带走,那是一种非常坚韧的钢丝,而且是很多条连接起来,足有十几米长。

除了钢丝外,凶手这次作案依然保持了先前的一贯作风——干净利落。

凶手当时的作案手法在不久后也被调查了出来。

让人费解的是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是为了欺骗警方,让警方误以为那个玫瑰花园是凶案现场吗?

可是凶手不至于那么天真,以为这种简单的障眼法能瞒天过海。真正的凶案现场离玫瑰花园那么近,只要稍微一调查就能找出蛛丝马迹。

凌羽听到这里的时候目瞪口呆,因为他隐约可以想到凶手这么做的目的。

凶手将谋杀当成了艺术表演,所以才将纪朵拉的尸体弄到玫瑰花园里。凶手大概认为,像纪朵拉那样的女生死在玫瑰花园里才能突出死亡的美感,万幸的是纪朵拉命大。

凶手杀死宋水盈选在音乐室,杀死卓一航选在树林,这都是凶手觉得适合表演的场景。

凶手的心态已经不能用正常的尺度来衡量了!

(昨天晚上如果我坚持送学姐回去,也许她就不会出事了。)

对纪朵拉的遭遇,凌羽感到十分自责,如果没跟她接触过也许还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觉,但是那天晚上他跟她谈了两个小时,对她有很深的印象。可是谁想到纪朵拉才从咖啡屋出来不久就被袭击了,凌羽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突变。

昨晚约见纪朵拉的情形凌羽没打算隐瞒高穆,他对高穆详细讲述了他们当晚的对话。尽管他清楚知道按照警察调查的程序,他是最后一个见过受害人的人,而且跟受害人分手的地方还离凶案现场那么接近,因此他也会被认定为嫌疑人。不过他觉得那没什么关系,只要找出凶手就可以为自己澄清了。

至于那几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黄品已经被排除在嫌疑人外,在家里没出去的赵甲元、跟女朋友出去吃饭的毛天涯、参加老同学生日会的符红月,这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是这些不在场证明并不可靠,因为赵甲元的家人、毛天涯的女朋友都可能包庇他们,符红月的老同学也没人确定她从头到尾都在聚会现场),而独自留在宿舍里学习的严石、独自去酒吧喝酒的于上观,这两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有预感,凶手在短时间内还会继续犯案,如果不尽快揭穿凶手的真实身份,凶手只会越来越猖獗……混蛋,当我不存在吗?!)

通过纪朵拉知道严石似乎暗恋宋水盈,但是这并不足以构成杀人动机,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严石也不像是一个懂得艺术的男生。

就是因为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所以才要去严石和宋水盈共同的家乡阿底村调查一下,他们过去存在着某种渊源也说不定。

调查,就要彻底才行。

可是,阿底村是在云南那边,要去那里调查,起码要几千块盘缠呀,上次执行任务得到的五千块奖金,几乎被他购物和请同学吃饭给花光了,他那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可拿不出这个多余的钱来,就算拿得出来父母也不一定肯给。

嗯,对了,可以跟校长申请“调查资金”。校长为了破案就是十万八万都肯拿出来,只是,一旦拿了学校的钱,以后就无法跟学校脱离关系了,他可不愿意成为学校的专用侦探。试想以后连女生宿舍的内衣被偷这种案件都要派他去调查,那会是一种如何滑稽的情形呢?

想来想去就只有靠社长了。

如果目的是为了调查凶案,社长不一定肯出钱,但是如果说是为了执行任务,那百分之一百没有问题。

可是,一个人的旅程总会比较寂寞,寂寞的时候就很容易回忆起曾经跟水镜结伴同行的点点滴滴,回忆的碎片也许看起来美丽,但是穿过心房之后,却会留下无数血淋淋的伤口。

踌躇了一个下午后,凌羽下了最终决定——干了!

比起那些无辜的生命所受到的伤害,自己的那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抓出凶手那才是侦探存在的意义,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找出羊皮卷对照了一下,刚好13号地点就在云南石林附近,看来任务的目的地也很容易定下来,那么剩下来就是打电话跟社长汇报了。

“你要去找13号地点?还要请假去?”电话另一头的余光疑惑地问道。

“社长,不瞒你说……”凌羽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跟社长说谎可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嗯,虽然你是为了查案而去云南,不过你前两次跟水镜去云南曾经也碰到了案件,所以我就不计较了,只要你能完成任务就行。你要去几天?三天是吧,那我会准备好路费给你,晚上7点去学校门口等,我的司机自然会拿钱、机票和必要的装备给你。”

“社长,那个……那个戒指呢?”因为凌羽得到龙戒后老是拿来恶作剧,所以被余光强行没收,规定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能给他使用。

“你说龙戒?那好,我也一同给你。”

“谢谢。”

“啊,对了,这次我会派个新社员给你一起去,是个女孩子,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新社员?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意思,你不是要去执行任务吗,顺便带带新社员,增加一下她的经验。另外,她实际上还不知道我们社团目前的主要任务,你得跟她好好解释清楚。那么就这样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不要只顾着查案,一定要完成任务啊。”

“等等,社长,你还没说那个新社员叫什么,该怎么联系呢?”

“她叫燕麦,到了机场,她自然会找到你的。”余光说到这里就挂了电话。

新社员?女孩子?

希望不会是那种专门拖后腿的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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