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容若《饮水词》中有一首《蝶恋花》,其词云: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寥寥几笔,道出了甘心为爱而奉献牺牲的真情挚意。最后两句,“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看似平淡无奇,却是纳兰性德独有的对爱情的表达方式——为了爱情,即使殉身,也无怨无悔。
“双栖蝶”的典故,家喻户晓。它说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经典的爱情往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彩蝶双双,成为中国人心中永远难以消逝的风景。而秋坟与春丛,见证了梁祝之间伟大爱情的磨难、凄楚、泪水、希望,带给人永恒的震撼与感动。
梁祝的爱情传奇,已经超越了中华民族的界限,成为世界范围内不同国家,不同门类,不同领域的人们,共同热爱的艺术载体,也成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候选者之一。
绝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体验,每当《梁祝》那优美的旋律响起,无论是小提琴演奏,还是二胡协奏,我们的血液顿时澎湃起来,心也抑制不住的激动跳跃,那种强烈而持久的艺术感染力是永恒的,不管身在何处,何种处境中,只要音乐响起,我们依然感动。
这就是爱情的魅力;这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之间感天动地的爱情所带来的无穷魅力。
故事本身已经杳然远去。化蝶的秋坟,已经模糊了印记。但我们努力追寻,试着找回那种浪漫与忠贞的感觉。
浙江上虞祝家庄,庄主祝公远,年近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名曰英台。
英台从小生得聪颖,活泼好动,竟像男孩子一样。祝公有此灵动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家中也殷实富有,从不让女儿有丝毫的委屈。
英台渐渐长大,祝公远琢磨着,得给女儿请个塾师,教她读书习字。可英台少有大志,不肯像普通女儿家一样,念几篇诗文,写几行小诗,然后照样针织女红,等到了岁数过了门,做一辈子平庸老婆。她要拜访名师,做一名班昭、蔡文姬一般的大才女。
十六岁那年,英台出落得亭亭玉立,光鲜可人,只是人大心大,跟父亲提出来要到杭州书院中,拜名师,学真学问去。
父亲当即拒绝,说道:“女孩家家心也忒野!你是祝府的千金小姐,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描龙绣凤,怎能孤身到杭州去?况且女儿家学好女红也就罢了,将来寻个好人家嫁了,也是为父一片心意。倘若放你出去,岂不有失祝门体统!”
英台固执说道:“女儿想做班昭、蔡文姬那样的才女,就凭爹爹延请的那些坐馆先生怎能帮我得偿所愿?他们胸无点墨,腹内原来草莽。现在虽能教些文章诗词,过不了多久,便要女儿教他们了!听说杭州书院中有许多知识渊博的先生,女儿梦寐都想前往求教,望爹爹成全!”
祝公远听女儿想成为一代才女,心中着实高兴,喃喃自语道:“成为一代才女未尝不好,我们祝家虽只有你一个女儿,可也希望你能光耀门楣。可是杭州路远,你一个女孩家,孱弱孤单,如何去得?”
英台见父亲有了松动,便趁热打铁道:“不妨事!女儿女扮男装前去,丝毫不露破绽。再带上侍女银心,也扮作一个伴读的童子,相依为伴,爹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罢,不等父亲答复,便跑进闺房,照着男子的容貌,故意装作一个问卜打卦的先生,从容穿大门而入。
祝公远正在前庭查检账簿,见一个算卦先生进得门来,以前从未见过,厉声说道:“那算卦的先生,我们家没人问卜,另往别家去算吧!”英台道:“你家千金早就放了定金,让我今天过来占卜,你老汉怎么让我到别家去?”
祝公远一愣,心想,也可能是女儿烦闷,才请了算命先生,于是吩咐仆人:“到后堂把小姐请来!”仆人刚去,英台便哈哈大笑,把祝公远吓了一跳。
英台说:“爹爹,你看先生是哪个?”祝公远走近了端详半天,才认出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板着脸说道:“刁钻古怪!”
英台央求道:“爹爹,适才女儿巧扮男装,连你都认不出来,这下你可以放心让女儿往杭州去了吧?”
祝公远无奈,只好答应,又说:“便让你去了,也须答应为父三个条件。一是女扮男装,务必谨慎,不可泄露身份;二是三年学成之期,务必速归;三是倘若家中有事,一见家书,立刻返回。如此,才让你去呢!”
英台都答应下来,然而愉悦地回到闺中,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祝英台大概是第一次单独出门,心里别提多么轻松快乐,嘴里哼着当地的小曲,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虽然走了大半天了,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劳。
主仆行至草桥,见岔路上迤逦走来一对主仆。主人穿一袭青衫,满面书卷之气,倒也磊落倜傥,后面跟着一个书童,精灵古怪,背上背着行囊。
英台等了一会,见那主仆赶上了,忙施礼道:“兄台请了,可是到杭州去的,我们一路!”那主人道:“正是!路上叨扰,莫要见怪。兄台怎么称呼?”
英台刚要脱口而出:“我叫英台。”却硬是顶回去了,改口道:“小弟朱九弟,往杭州书院中求学。兄台贵姓高名?也是到杭州游学的么?”
那主人道:“不错,你我为的同一个目的。小弟梁山伯,这是我的书童四九。”说着,指了指那个背行囊的孩子。
这时,银心觉得梁山伯的那个书童可笑,忍不住挨近英台说道:“小姐……”岂知“小姐”二字一出口,梁山伯主仆顿时愕然。梁山伯心生怀疑,问道:“莫非兄台是女……”
幸亏英台机灵,未等梁山伯说完,急忙接着道:“梁兄不要误会。我这书童银心,想是又想念舍妹了。我有一个九妹,为人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此番到杭州求学,九妹也想一同前往,但老父因她是个女儿,说什么也不让她来。”
梁山伯听了,为其鸣不平道:“谁立下的规矩,读书只许男儿,不许女儿?男女都是父母生的,理应一道读书学礼,一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番话深得英台之心,她出来为学,也是为了争口气,男儿能做到的,女红妆也丝毫不差。英台心想,偶然的一次邂逅,竟得遇陌路知己。眼前这个男儿汉,言语真诚,倒是个良师益友。
于是,英台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只见她脸上含羞,诚心实意说道:“兄台之言,甚与我相合。恕小弟冒昧,想与兄台结为金兰兄弟,不知意下如何?”
梁山伯自感无兄无弟,无姐无妹,孤单一人,能结识如此情投意合,快言快语的兄弟,真是天赐之美,便痛快答应了。
二人说拜就拜,当即在地上撮土为香,拜了八拜。一叙年龄,梁山伯为兄,祝英台为弟。拜完了,梁山伯道:“你我从今而后便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也歇够了,该起程了。”说完,不由得拉起祝英台的手,招呼书童,一起往前赶路。
祝英台的手被拉住,一股异样的感觉涌满全身,说不出来的感觉。羞涩?激动?冲动?紧张?或许五味杂陈。
一路上说说笑笑,二人加深了理解,都感到当初结拜并未看错人,因此越发倾心结交,亲密无间起来。到了杭州,二人同投在一个书院中,开始了同窗共度的甜美时光。
时光匆匆,转眼三年过去了,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不可避免地深深爱上了梁山伯。也是她乔装的功夫了得,漫漫三年同窗共读的时光,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梁山伯心中只当英台为贤弟,从来不知英台是个女儿身,因此对英台时时流露的爱意,一概懵懂。这一点,着实令英台着急。
三年共读的时光,给英台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记忆。她和梁兄的双双身影,印满了书院的每一处角落。
记得当年,她与梁兄共植了一株银杏树,如今已长得郁郁葱葱,亭亭如盖。她与梁兄漫步斑驳树影中,一起读诗词品文章,心里别提多么惬意;
记得当年,鸳鸯池边,众学友一起围观池中戏水的鸳鸯,她与梁兄相依相靠,举止婀娜,学友纷纷揶揄道:“大家来看九弟,这窈窕的身姿活脱一个女儿!”另一个说道:“这还不算!有了这副身姿,再往山伯身边一站,宛如郎才女貌,神仙眷属!”说得英台红霞朵朵,一直飞到耳根,真真羞死个人!
还有一些可笑的事,发生在他们之间,并无其他同学知晓。一次,她与梁兄在银杏树下做文章。英台做文章的样子,凝神浅思,十分可爱。山伯非常喜欢“贤弟”的这副样子。可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一个男儿的耳垂上,怎么会宛然印有耳环痕?原来,女儿家戴耳环时间长了,难免会留下痕迹。山伯随口问道:“贤弟,你怎会有耳环痕……”
英台慌了,心说,不好,要露马脚!然而她是个机灵人,很快就编排了一则谎话:“梁兄不知,我们那里风俗,每年三月要演庙会,父亲见我清秀,让我扮演观音。你怎么不认识读书,专盯着人家看!”山伯一吐舌头,又做起文章来。
英台心里突突跳个不停,既紧张又莫名欣喜。梁兄他一直在盯着我看吗?看来,我很吸引他了!他一定也是爱我的!英台想,我一定找个时间把真相告诉梁兄,让他娶我过门!
可是,这个时间没等找到,英台就接到家书,书上称老父病重,要英台速返家门。
英台怎么舍得梁兄和那些幸福记忆!那些回忆真美!人生苦短,能有几个三年可度?书院这三年的甜美时光,使英台的心胸蔚然成海,能够容纳一切浪漫与瑰丽。她将这份记忆永久珍藏,时时回味,常常心动。
然而事情紧迫,英台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于是便找到师娘,将女扮男装的真相告知。师娘是个明白人,理解女儿家求学不易,答应帮忙。
英台央烦师娘在她走后,寻机将真相告知梁山伯,并留下蝴蝶玉扇坠作为信物,让师娘交给梁山伯,告诉他持此到祝家庄提亲。
师娘会意,微笑说道:“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我定当尽力玉成此事!”英台千恩万谢。然后收拾好行囊,又来见梁兄辞行。
梁山伯外出归来,得知英台要归家,心中十分不舍,提出相送一程。英台也十分流连,盼着能跟梁兄多呆一会。谁知这一送,一程又一程,足足送了十八里。
英台暗思,我虽将终身大事托付给师娘,但此刻正是分别之时,不如将心思暗示梁兄知道,也不枉我一片痴心。
他们并肩而行,银心和四九在后面跟随。走着走着,忽见一个樵夫迎面而来。英台就问:“梁兄,樵夫打柴度日,十分艰辛,不知为了谁人?”山伯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妻子儿女!”英台追问:“梁兄为谁而送行呢?”山伯无心答道:“为了贤弟你啊!”
往前走是一弯荷塘,里面正有一对鸳鸯戏水。英台发问:“梁兄,你看这荷叶青青,荷花绽放,鸳鸯成双,多浪漫啊。梁兄啊,英台如果是个女儿身,你愿不愿意与我配成双?”山伯不免怪哉,答道:“配成双!配成双!你明明跟我一样是个男子,怎么配成双?”
英台心中着急,梁兄怎么这么笨啊,我这里处处设譬暗示,他全然不能领悟,真是急死人。这时正走到河边,望见河中有一群白鹅在恣意遨游。英台就说:“梁兄,你看这群白鹅,雄的走在前面,雌的在后面叫哥哥(咯咯)。”山伯却说:“贤弟,你又取笑为兄,我怎么没听见白鹅开口啊,雌鹅怎么会管雄鹅叫哥哥呢?”
英台又暗示道:“梁兄,难道你没听到雌鹅管你叫哥哥么?你真是个呆头鹅!”山伯憨憨地摸了摸头,不知英台今天怎么了,尽说些不可捉摸的话。人家分别,鼻涕一把泪一把,这可好,都是些没头脑的话,还骂人家呆,真不知道英台在想什么。
二人过桥渡河。英台不死心,拉住山伯说道:“梁兄,我胆小,不敢渡河。”山伯扶着她:“怕什么,有我在呢。”二人在独木桥上相扶着走。英台说:“梁兄,你看看咱们像不像牛郎织女度鹊桥?你看河中,有咱们的倒影,一个男儿汉,一个女红妆,笑盈盈地配对成双,多好啊!”山伯被说晕了,忙道:“两个分明都是男儿汉,哪里有女红妆?贤弟,切莫再拿愚兄开玩笑了。”
走了好长一段路途,梁山伯还要相送,英台求之不得。前面有一座观音面。英台二话不说,拉着梁山伯进到庙中,扑通跪在观音像下,不等梁山伯反应过来,磕头立誓道:“观音大士在上,为我和梁兄做媒!今在此处拜堂,愿生生世世为夫妻!”
梁山伯满脸惊愕,心想,英台想必疯了,幸亏左右无人,胡说也无关紧要,倘若香客密集,这番言语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脸上不无怨色,说道:“贤弟越发荒唐了,两个男子怎么拜堂,怎么能够生生世世做夫妻?”梁山伯根本想不到英台会是个女扮男装的。英台娇嗔道:“你真是头笨牛!我费了这半天劲,全都对牛弹琴了。”梁山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二人不觉来到草桥,正是当年结拜之处。英台停步,动情说道:“此处是你我兄弟当年结拜之地,今天故地重游,心生感慨。对了,梁兄你可曾婚配了?”梁山伯道:“这话从何说起,我跟贤弟同窗共读三年整,何曾有闲谈婚论嫁?”英台道:“这样最好了。我目下正有一桩亲事,要成就兄长!”
梁山伯一听,好事啊,忙说:“贤弟有此美意,愚兄也不推辞。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英台道:“说来你也知道。就是我那九妹!不知梁兄意下如何?”银心听了这词,差点笑出声来,英台瞪了她一眼,硬是憋住了。
梁山伯问道:“令妹年龄几何?可与贤弟相像?家中仁伯未知肯否?”英台抿嘴笑了,心想,这笨牛这下动心思了,答道:“九妹与我是双胞胎,长得也极相似。家父不用顾虑,是他嘱咐我为妹挑选贤才的。”梁山伯道:“如此甚好!”英台又说:“既然梁兄不嫌弃舍妹,那就约好七夕之期便来迎娶!”梁山伯点头应承。
一程复一程,长亭更短亭。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二人洒泪作别。英台渐渐远去,不住地叮咛嘱托:“梁兄,莫忘了七夕之约啊!切记!切记!”梁山伯落泪不止,直到英台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才黯然回归。
此时,天际升腾着几朵云霞,征雁南翔,带走温馨而浪漫的往事。
英台匆匆返回家中,令她吃惊的是,父亲并没有得重病。
原来,祝公远趁女儿在杭求学之际,私自做主为女儿定下一桩婚事。男方是当地太守之子马文才,家中有权有势,钱多得花不完。祝公远热衷马家权钱,十分愿意这门婚事,英台那里连招呼也不打,就满口应承下来。
最近,马家送来丰厚的聘礼,催促祝家完婚。祝公远情急之下,便给英台写了封家书,谎称自己得了重病,催她早早归家,与马公子完婚。
英台得知实情,心里十分憋屈,又不能跟父亲发火,每日里茶饭不思,只一门心思想念梁山伯。英台心中暗下决心,既然十八里相送之时,当着观音大士的面已将终身许给梁兄,此生此世断不能再属于别人,那个马家大少,纵然富贵有权势,也难以打动人。
这天,英台闷坐窗下,正百无聊赖。侍女银心跑进来说:“喜事!喜事!恐怕是梁公子到了!”英台信以为真,忙问:“你怎么知道?”银心道:“我怎么不知道?昨夜烛花结了双蕊,乃是喜庆团圆的征兆。想必梁公子不久将至了……”
话说到这,又听见几声“喜事!喜事!”英台翘首盼望,却发现老父跑进来,嘴上连连喊喜事。英台满心烦闷,一言不发,暗暗垂泪。
祝公远进来就说:“马家又送来礼物,催促完婚呢。女儿你也该准备准备,顺顺利利把婚事办了,也不枉为父养你一场。”
英台委婉拒绝道:“女儿不配嫁给马家。况且女儿不忍离开爹爹与乡土,愿意侍候爹爹一辈子!”祝公远厉声道:“那怎么可以!马家有权有势,正与我祝家门当户对。你女大当嫁,为父岂能误了女儿的青春。”
英台绝然道:“实话跟爹爹讲。我在杭州求学三年,已有了心上人。他叫梁山伯,虽出身贫苦,却也是清白人家子弟。我与他草桥结拜,又当着观音大士的面许了生生世世做夫妻的誓愿,万不能违背盟誓。”
祝公远怒道:“什么!你竟敢背着我私定终身,真真反了你了!这门亲事我说了算,我不管什么凉(梁)山伯热山伯,马家有媒又有聘,凭我做主,你就得嫁给马家!”
英台反驳道:“我跟山伯也有媒有聘,而且在马家之先!”祝公远逼问:“谁人做媒?何物为聘?”英台道:“书院师娘为媒,蝴蝶玉扇坠为聘。”祝公远干笑了几声:“笑话!没有父母之命,岂不是空谈!婚事就这么定了,万难更改!”
英台痛哭出声,泪如雨落。
这时,仆人来报:“有一位梁山伯梁公子来看望小姐!”祝公远恶狠狠地说道:“来得正好!英台你听好了,现在就告诉他你已订了婚事,让他死心,劝他另聘贤淑。”
英台得知梁山伯到了,心中非常不是滋味。日夜盼望的梁兄终于到了,可父命难违,此次见面,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不过,天塌地陷也要高兴起来,因为梁兄远来只为看我,我不能让他看到伤心绝望的我。
于是,英台拭去泪痕,让银心将梁兄引至楼台,彼此相会。
十八里送别后,梁山伯回到书院,恰碰到师娘从银杏树下经过。师娘便将英台托她做媒一事对梁山伯讲了,又转交了蝴蝶玉扇坠。
梁山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十八里相送,英台于路上处处设譬,都暗示她是个女子,要嫁给自己,自己却蠢笨如牛,一句都没听懂。如今,被师娘点醒,后悔不迭,忙辞别书院,直奔上虞祝家庄而来。
梁祝此次楼台相会,别有一番心情。
梁山伯假装不知实情,逗英台道:“贤弟,愚兄此来,一是要拜会仁伯,二来要与九妹相亲。”英台一听“九妹”二字,愣了一下神,问道:“梁兄你可知九妹是谁?九妹就是小弟祝英台!”梁山伯近前,拉住英台的手,温情脉脉地说:“我知道!”
谁知触动英台伤情,泪水忍不住掉下来。她曾告诫自己,一定要快乐起来,可见到所爱之人如此柔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想到一切都将是个悲剧,哪里忍得住?一下子扑到梁山伯怀中,大放悲声。梁山伯不知内情,抱紧了英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银心快言快语,说道:“梁公子,我家小姐钟情于你,可我家老爷却将小姐许配给太守之子马文才。小姐说什么也不从,刚挨了老爷的骂。又思念公子得紧。今日总算把公子盼来了,恐怕是欢喜地痛哭。”
梁山伯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一样,心里好像翻了个,仿佛整个天地都失去了。他抱紧了英台,不住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英台也万分无助,犹劝道:“梁兄,不可灰心,莫以我为念!”
梁山伯丢魂落魄似的说道:“英台妹妹,我要是为你死了,就在草桥之上为我立坟碑,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忘不了草桥结拜之情!”英台慨然道:“要立就立两块,我们生不能做夫妻,死却要同坟台!”
梁山伯神情凄惨,感觉自己正在沉入深渊,四周黑暗的绝壁挤压过来,让他透不过起来。他奋力挣扎,可无济于事,眼看着自己的心被挤碎了,再也不能愈合。
梁山伯灰心绝望,跌跌撞撞从祝家庄出来,一路上疯跑,一头扎到自家床上,爆炸一般哭了出来。从此,重病不起。半月光景,水米不进,眼神离散。又挨了几天,不行了,神容消瘦得不成样子,最后,连连呼喊英台的名字,悲痛而死!
消息传到祝家庄,英台伤心欲绝,想起当年在观音大士面前立下的誓言,绝不肯独生。于是决心以死抗婚。
她让银心喊来老父,说道:“想要女儿嫁给马文才,需要答应一件事。马家花轿来迎娶,需要轿前挂两盏白纱灯,轿后三千银纸锭,花轿先从梁兄坟头经过,我穿素服拜祭完了,才能抬进马家。”
祝公一想,罢,既然肯嫁,条件苛刻点也不算什么,当即就答应了。于是,请来占卜先生,选良辰择吉日,照会好了马家,轰轰烈烈地操办婚事。
出嫁当天,英台凤冠霞帔妆扮好,外面罩一身素服,腮边淡淡泪痕,脸上点点愁容,被侍女搀扶着上了马家花轿。
祝家门外,锣鼓喧天,仪仗队伍热闹喜庆。一切就绪,迎亲队伍抬起花轿,迤逦向马家走来。看热闹的人山人海,祝家和马家成了欢乐之海。
英台坐在花轿里,心情极其沉重低落。此情此景,让人想起那几句脍炙人口的戏词:“我以为天从人愿成佳偶,谁知晓姻缘簿上名不标;实指望你挽月老媒来做,谁知晓喜鹊未叫乌鸦叫;实指望笙箫管笛来迎娶,谁知晓未到银河就断鹊桥;实指望大红花轿到你家,谁知晓白衣素服来吊孝。”可惜一对如花美眷,就这样被拆散,阴阳隔绝。
英台心如死水,抹了抹眼泪,只等待殉情的那一刻。
一会儿,行至梁山伯坟头,队伍停了下来。银心过来请:“小姐,梁公子的坟到了!”英台缓步出轿,一袭白如飞雪的孝服与迎亲队伍红火热烈的色彩形成鲜明对比。她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精神,仰着头,屏住泪水,一直走到梁山伯坟头。
至痛无泪。英台跪到坟碑前,惨戚戚说道:“梁兄,我来看你了!我们早在观音庙就拜过堂了,我怎么能再嫁给马文才呢!梁兄,不能同生求同死!你要等我!”
正在此时,突然起了狂风,转瞬雷雨大作。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时天上闪了一下,整个天空都裂开了,随后振聋发聩的雷声滚滚而来,好不骇人!英台趁着雷声,挺身跃起,撞向坟碑。惊雷掩盖了相撞时的声响。雷声过后,人们再看,英台已卧在血泊之中,以鲜血和生命,实践了自己的誓言。
祝公远见女儿以死抗婚,也后悔不迭。当即吩咐家人,剖开梁山伯的坟墓,将英台与之合葬。大家起来动手,不一会,一个崭新的坟茔立了起来。起来也怪,坟茔新立之时,狂风暴雨止住了,天空顿时变得风和日丽。
更为惊奇的是,新坟上竟然绽放了摇曳的花朵,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双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着花儿翩翩起舞。那一定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精灵,为了永世为夫妻的美丽誓言,尽情的舞蹈,尽情的挥洒爱意。
这时熟悉的旋律响起,如泣如诉的诗篇唱响:
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
千古传诵深深爱,山伯永恋祝英台。
同窗共读正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
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
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
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