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命?缘?
因为长年累月受到沙尘和战火的侵袭,土城的城墙被磨蚀得斑驳残缺,在昏黄的日光下,自有一股不可言说的悲壮与苍凉。
城中大道黄土飞扬,行人一多,便迷了人眼,呛了口鼻。边城贫瘠,百姓生活清苦,人们即使互相笑谈着,眼尾唇角的皱纹中似乎也夹带着愁苦之色。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地方,被闷坏的莫商仍一脸的兴致勃勃,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不停地东张西望。
路边也有些做小生意的,卖一些玩具器物,她仿似从未见过一般,对每一样东西都感到新奇不已。
草茎编织的蝈蝈,红柳枝编的笸箩篮筐,打磨得明晃晃的铁器,手工粗糙的毛毯……
“咦,这个真好看!”在一个小玩物摊前蹲下,莫商拿起一个灯草芯做的手环,惊奇地叫了起来。
香桂和香玉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种给孩子玩的小东西怎么能入她的眼,要知道只有平常穷人家的女子才会用灯芯草这类山野中随处可见的东西做成首饰戴,一般买的人都很少。而莫商身上随意的一件小物事,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不知比这小玩意好上多少倍。
“这个也很好看……”她放下手环,又拿起一个灯芯梅细瞧,逗得两女也不禁在她旁边蹲下,好奇地打量起这些平时连她们都不放在眼里的小物事,想知道它们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够吸引住见惯世面的莫商。
就在这时,蹄声乍起,黄土自另一端城门处卷起,向中城滚卷而来,路人纷纷掩口鼻走避。
三女亦受到惊扰,站起身来避到一旁。
“何人如此狂……”莫商低声自语,眯起美眸往黄尘中看去。只是除了可看出来者有十来骑及皆为高大的男子之外,骑士面容被尘雾遮住,甚为模糊。
“呀……”香桂惊呼,只因看到一个在大路上玩耍的小孩子在躲闪时跌了一跤,眼看着就要被纷乱的马蹄踏成肉泥,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中。
莫商一声冷哼,蓦然拔地而起,一把拎起趴在地上的孩子往后急速倒退。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当孩子暴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时,受惊的人们才回过神来,看向被哭得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小孩紧紧抱着大腿的莫商,脸上都露出崇拜感激的神色。
莫商任小孩抱着,大马金刀地站在大路中间拦住来人,脸色极度难看。看清来者是几个穿着体面的汉子,香桂香玉吓得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地扯住莫商,想将她拽离街心,然而竟发现拽之不动。
“你们把他带到一边去。”莫商将受到惊吓一直哭个不停的小孩交给两人,语气中自有一股让人下意识服从的威严,完全没了平时的孩子气。
那一刻,香桂才知道,原来莫商并非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烂漫。
“好威风啊,燕子叽!”刚将小孩交给闻风而来的孩子娘亲,香桂还没转身,那边已传来莫商冰冷的嘲讽声,不由一怔,原来他们认识。
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长袍,俊容刚毅,面如刀刻,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威霸之气。
“小商?”醇厚低沉的男声,尾音微微拔高,且隐含欣喜之情,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此地遇到故人。
莫商冷笑,看着燕子叽翻身下马。
“此处非尔北国,燕南候嚣张错地方了吧。”相较于男人的友善,她的反感显得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看出眼前的这几个人都非一般人,香桂不由为莫商捏着一把汗。倒是香玉眼眸亮晶晶的,心中隐隐明白这个她们陪了一路的丫头身份比自己能想到的还高。
燕子叽并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因为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雁北,所以急躁了些,是我不对。”
此人风度极好,加上长得气宇轩昂,令原本愤愤不平的路人都不自觉忘记起初的不快,将心偏向了他,希望莫商不要再追究下去。
莫商冷笑,“差点便是一条人命,你只‘急躁’二字便想带过去?”显然,她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姑娘,算了吧,这位爷也不是有意的。”
“是啊,也没出什么事。”
“就是,就是……”
燕子叽尚未说话,已有路人七嘴八舌地帮腔,那差点丧身马蹄的孩子母亲赫然也在其中。
莫商环视众人一眼,怒极而笑,蓦然甩手而去,丝毫不理身后燕子叽的呼喊声,也忘记了招呼香桂二人。
香桂香玉想到没有她相随,回营地恐怕会被惩罚,急忙跟上。
走了两步,香桂突然回过头,看向开始三人玩赏了多时的玩物摊,微微犹豫了下,便匆匆回转身,掏了一文钱,将那个灯草芯手环买了下来。
回到营地,香玉就一直在怔怔地出神。香桂去端了吃的,点燃油灯,这才喊了她一起吃。
“唉,若能陪那位爷一晚,真是死也值了。”香玉脸上浮起迷梦般的憧憬,语气有些恍惚。
香桂惊讶地停下筷子,为一向精明世故的香玉竟说出这样的话而错愕不已。那个燕子叽是什么人?天上的月亮和泥泽里的苇草如何能扯一块儿。她心中也有自己念想的人,只是于她来说,能看着那个人,已是老天爷的恩赐了。其他的,是想也不敢想。
“阿玉,他不是一般的人。”她开口提醒,笨拙地戳破香玉的胡思乱想。以那位爷的人材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可能碰她们这种最下等的妓。不过说起来,也许是因为莫商姑娘不喜欢,所以她也对那个燕子叽没啥好感。
香玉白了她一眼,一脸的没趣,“我知道。”
香桂笑笑,重又拿起筷子,开始埋头吃饭。
“你和那个莫姑娘是怎么认识的?”香玉咬了口腌萝卜,包了口饭,含混不清地问。盯着香桂的眼睛像老鼠一样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妒忌。
风从门的缝隙中灌进来,昏暗的油灯扑簌簌抖动着,晃了一墙的暗影。
香桂想到前天初见莫商的情景,咧嘴愉悦地笑了起来,“前天早上去洗衣服的时候在溪边遇到的。”她不擅言辞,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沉默下来,但是脑子里却不自觉反复地重温那天早上的事。娇美动人的少女,仙人一样尊贵好看的男子……
在她辛酸而乏善可陈的一生当中,怕也只有这么一件事值得拿来反复回味了。
香玉自然不满意那么一点点内容,当下不停地追问,但是却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她知道香桂的脾性,虽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作罢。
“哎,阿桂,不若你去找莫姑娘,让她帮我们谋个使唤的活儿,好脱离这贱藉。”香玉脑子转得快,冷静下来,立时想到这上面去,“以她的身份,很容易就可以办到。”有机会就要抓住,香玉很早就学会了。
香桂却颇为犹豫,“我和莫姑娘也只是见过两次面……”这样就去找人家帮忙,人家会怎么想?
“笨死了,你以为你能有多少机会认识像莫姑娘这样的人?”香玉反过筷子,在香桂头上轻轻敲了下,骂道,“你还想过陪那些臭男人睡觉的日子啊?咱们早没脸了,还怕什么丢面子?”
香桂怔了怔,看着手中粗黑的土碗,细想想确是这样。现在谈骨气脸面什么的,未免可笑。行不行,总要试试,即使被人看不起,也不会比她们现在的处境更糟了。她过够了这种日子!
“嗯。”含混地应了声,她没有多做承诺。
毕竟明天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她眼下只能答应,再不能做更多了。
香桂和香玉二人怎么也想不到,还没等见到莫商,她们的命运已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源于青双刺杀六王爷的事,所有营妓均遭波及。为避免再次出现类似的事,以及防止奸细隐匿其中,西北军中所有营妓都将被遣回南边。在这之前,若有意愿嫁与在战争中伤残的军士的,可赐予田地半亩,土屋两间,就在边地安家。香桂香玉不得不立即为自己的后半生做好打算。
最终,香玉带着自己攒下的钱及遣散费,回了南方。而香桂,则配给了一个在战争中失去一条腿的军士。没人知道哪种选择最好,总之,对于她们来说,都意味着展开了新的人生。
香桂跟的那个男人叫何长贵,曾经是个火长,在最近一次与西夷的战争中丢了右腿,却活了下来。香桂过去以后,才知道他不仅失了腿,还伤到了子孙根,已经不能人道。
何长贵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莽夫,脾气暴躁易怒,加上残废的窝囊,让他一不顺心就对香桂又打又骂。香桂没名没份地跟着一个失去劳动力却又家徒四壁的男人,原是很委屈,但她想着如果两人和和气气的,也能相互扶持着过完下半生,却没想到遇着这样一个人。她性子虽然温吞,但也不肯默默忍受。时间长了,便自己搬到了柴房去睡,每日只负责照顾男人的日常三餐,其余一概不理。何长贵拿她也没有办法,毕竟还要靠着她养活自己,也不能真把她怎么了。这样子,两人竟也凑合着过了几个月。
每夜每夜,当香桂结束一天的劳作躺在柴房那简陋而冰冷的床上时,她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乡的池塘和柳树,还有天人般的凤雁北和莫商。那些记忆美好得仿佛发生在前世一般,这一世对于她来说,就只是眼前幽暗的柴房以及身下硌得人骨头疼的床板。
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从不去想,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并尽己所能地养活那个依靠自己的男人。
边地暖和的日子总是很短,而寒冷却持续得很长。初雪过后,便是连绵数月的大雪季。
那天,在咯吱的踩雪声中,如孤坟般在茫茫风雪中颤抖的土屋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黑衣貂裘,白狐披风,显然都是富贵之人。
是时,香桂正与何长贵难得平和地坐在一起吃午饭。桌上放着一笸箩粗黑的馍,两碗稀得可照见人影的热糊糊,正中一碟酱菜。
抖落身上的雪粉,白衣男人取下披风的帽子,露出一张俊美若神人的脸来,只是脸色苍白,似抱恙在身。
香桂一眼看到,差点惊呼出声。原来那人竟是她常常想起的凤雁北。只是看他一脸漠然,显然早已忘记她,自然,也有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没将她看入眼过。
香桂心咚咚跳得急,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低着头招呼两人坐下。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心底不大希望他认出自己来。
另一个男人英伟轩昂,无形间给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却是那日在城里骑着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差点踩到小孩子的燕子叽。
突然之间来了这么两个气度不凡的人,连一向气焰嚣张的何长贵也不自觉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咚地一声,燕子叽将一锭十两有余的银子丢在桌上,“去给我烧点热水来,再弄点吃的。”他冷冷地吩咐,瞟了眼桌上的食物,眼中露出嫌恶的神色,与那日在大街上面对莫商的谦和判若两人。
何常贵见到银子,不由两眼放光,一边催促着香桂去办事,一边伸手就去拿银子。
燕子叽并不理会,转向已落座的凤雁北,脸上的神情立时变得柔和。
“雁北,让我看看你的伤。”
凤雁北唇角浮起一抹讽笑,垂眼,“没必要。”
燕子叽有些懊恼,“你究竟要恼我到什么时候?”
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在简陋的屋内响起,他眉头一皱,回头,恰看见何常贵一手拿着镆,一手端着碗,正噘唇顺着碗沿呼噜一声喝了口糊糊。那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他胸中无名之火直往上窜。
“滚出去!”冷喝声中,他扬袖隔空扫飞了何常贵手中的碗。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何常贵被吓得脸青唇白,不敢言语半句,哆哆嗦嗦撑着棍子挪出了门。
“燕子叽,你这是做给我看?”凤雁北抿紧唇,低笑,只是声音明显地有些虚弱。
燕子叽冷哼一声,暴怒地一把将桌上的碗全扫到了地上,“如果不是因为那臭丫头,你如何肯随我……如今又百般冷漠,你终究……你终究不曾将我放在心上!”
凤雁北弯眼笑,“没错。我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过。”温润的声音,平静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漠然得心寒。
燕子叽闻言额上青筋暴涨,闭上眼,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
就在这时,香桂端着热水走了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我要她帮我清理伤口。”指着香桂,凤雁北无视燕子叽强忍怒气的模样,淡淡道,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香桂茫然看着两人,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燕子叽瞪着凤雁北绝美的脸,好半晌,才恨恨地吐出一口气,妥协了。
香桂颤抖着手解开凤雁北染血的里衣,不由倒抽一口气。只见在那原本白皙平坦的胸部,一条尺许长的伤口从右肩直划到左胸,皮肉外翻,狰狞之极,尚幸血已止,且没伤及骨。
“不必害怕。”凤雁北看到香桂惨白的脸,温声安慰道,“只要把伤处洗干净,敷上药,再用干净的布包扎好就行了。”他总是这样,对什么人都很温柔,却也对什么人都无心。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话,香桂心跳得又快又急,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一声闷哼传进她耳中,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凌厉的劲道给扫跌到了一边。
“滚开!笨手笨脚的……”燕子叽恼怒的声音在土屋内响起,香桂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右颊火辣辣地疼,脑子嗡嗡地响。
“你若碰我,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在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凤雁北淡淡的说话声。不急,不怒,却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站稳,香桂这才看清燕子叽忽青忽红的脸,只是右眼有些模糊,脸木木地胀痛。
“你过来……把那药擦在脸上,一会儿就消肿了。”凤雁北不再理会尴尬地僵于身边的燕子叽,冲香桂柔声道,同时扬了扬下巴点向搁在桌子上的一个翠绿色的瓶子。
“那是给你治伤……”燕子叽大急,冲口道,却被凤雁北冷淡的眼神逼回了后面未完的话。
“我没事、没事……”香桂却已听明白了,慌忙摆着手,急切而笨拙地推拒。低三下四的她怎么能用给他治伤的药?
凤雁北低笑,也不勉强,“那么你过来帮我上药。”
香桂犹豫地看了眼凶神恶煞般的燕子叽,却在发现凤雁北苍白的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后,打消了一切的顾虑。
这一次,她分外地小心,加上手脚一向利落,很快就帮着凤雁北处理好了伤口。
收拾干净屋子,香桂去给两人做饭时,何常贵正窝在灶堂前面,手中拿着一个黑馍馍啃着。看到他那可怜窝囊的样子,她心中又有些不忍,于是在窝中盛了一碗开始剩下的热糊糊递给他。
除了一小袋留着过年用的白面粉,家中并没有其他好的东西。香桂找出那袋面,用水和了,煮了一锅削面。放了些腌菜进去调味,还未出锅,那扑鼻的香味已让坐在一旁的何常贵差点没流下口水来。只是开始尝到了那两人的厉害,心有余悸而不敢放肆。
当香桂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削面来到堂屋时,凤雁北正疲惫地靠在桌子边,一手支额,阖眼养神。燕子叽则坐在对面,目不转瞬地看着他。听到脚步声,两人谁也没有动。直到香桂将碗放在桌子上,凤雁北才缓缓睁开眼,却在看到碗中食物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在燕子叽发作之前,香桂已经先行解释。她知道两人身份尊贵,吃惯了大鱼大肉,定然瞧不上他们这些穷人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又隔着县城老远,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肉,能怎么样?
知她说的是实话,即使是燕子叽也莫可奈何。但对于养刁了胃的两人来说,这两碗削面实在难以下咽,都只胡乱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倒便宜了一直守在灶房锅边淌口水的何常贵。
两人原是打算休息一下便继续赶路,不料凤雁北却突然发起烧来,不得已,只得留宿。何常贵自是睡到了柴房,香桂不愿和他挤,于是就在柴草上将究。
半夜的时候,何常贵突然腹痛如绞,迫不得已离开暖和的被窝,到外面解决。回来时经过主屋,听到里面有响动,不自觉悄悄凑上去透过门缝往里窥视。
屋内仍点着灯,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见燕子叽正对躺在床上的凤雁北做着什么,何常贵瞧了半天,才蓦然反应过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却已收声不及。
何常贵起身时,香桂便醒了,迷迷糊糊很久,却一直没听到他回来,不由有些奇怪。但并没多想,后来又睡了过去。直到清晨起来时,才赫然发现,小木床上冷空空的,何常贵竟然一夜没回,这才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连梳洗也没顾上,她就要去寻,却在拉开柴房门的那一刹那僵住,原本就不热乎的手脚瞬间冰透。只见主屋前面的空地上以一种极奇怪的姿势歪倒着一个人,几乎被夜雪完全湮埋。
不用走近,香桂已猜到了是谁。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主屋紧闭的门,这才犹疑地挪步上前。
是何常贵。已气绝多时,身体僵硬冰冷……
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就这样没了?香桂傻愣愣地蹲在那里,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她是营妓,自然没少看过打仗,常常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在下一刻便再也不能说话。按理早该习惯了的,可是……
“女人,打热水过来。”主屋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了条缝,燕子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然后砰地一声,又被关上。
香桂怔了半会儿,这才翻过何常贵冷硬的尸体,打算拖到柴房内。不想竟看到他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以及另一边唇角凝固的血迹。
倒抽一口冷气,她松开手连着退了好几步,而后蓦然掉头奔回柴房,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来。何常贵是被人害死的,除了主屋内那个黑衣人,她想不出还有谁。她还不想死,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我要的热水在哪里?”不知何时,燕子叽来到了柴房门口,目光阴冷地看着香桂。
香桂手一抖,未打好的包袱散开,几件破旧的衣服落了出来。
燕子叽俊眸微眯,冷笑道:“要走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等我朋友好了,要我送你一程都没问题。”
香桂灰白了脸,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甚至想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
被逼着将何常贵的尸体拖到了屋后,香桂亲眼看着燕子叽以掌风扫起雪泥将之覆盖,连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也没了。
端热水到主屋时,凤雁北仍然昏昏沉沉地睡着,脸色较昨日越发地差了。看样子何常贵的死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想到此,香桂莫名地松了口气。
在燕子叽的监督下,她小心翼翼地为凤雁北那不知为何又崩裂的伤口换了药和布条。在不可避免的碰触中,察觉他的肌肤烫得吓人,不由担忧起来。
“这位爷需要看大夫……”鼓起勇气,香桂在燕子叽冰冷的目光下硬是挤出了一句话。
燕子叽唇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下,却没有理会她。
但是到中午的时候,他还是背起了凤雁北往最近的县城赶去,顺手拎了香桂一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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