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黑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标准时,也许是一个昼夜,也许是一个标准日,也许是一个纪元,也许是近乎永恒的漫长时间,也许已经长久到时间早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这是种绝对的寂静。一直身处在某种失重,冰冷和一成不变的环境中,陈晓龙只感觉自己似乎被所有光线所遗弃,好像正身处被宇宙隐藏的角落中,深陷永恒的、黑暗的感官骗局里。
他张开嘴想发出声音,却绝望的发现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却始终处在一种近乎绝对安静的状态中。没有任何媒介能够传递他所发出的声音。此时他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或者说虽然肺依旧在正常的呼吸,却没有任何东西涌入他的肺。他自己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这种超出常识的窒息情况下,他为什么依旧还能清醒的活着。
陈晓龙的大脑渐渐陷入混乱,他的思考被局限于有限的常识和认知中,所以对这种完全异常的状态根本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他只觉得身体的热量一直在逃逸,正在被无限的黑暗所吞噬所同化,似乎在逐渐变成一具冰冷的雕像。
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的触觉还有所保留,陈晓龙却只能在自己的身体上找寻触碰到物体的感觉。他就这么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似乎能够感受的到每一个细胞中的热量都在向外部散逸,身体正在被无数细小的结晶所充斥。
与其说是寒意,不如说是宇宙原本的冰冷。这种寒冷足以抹杀任何高级的生命形态,抹去他们的意识,然后将除却极端环境适应的微生物外的一切生命都变成一团团毫无生命体征的有机物。
陈晓龙没有死,也没有失去意识。在漫长的时间里,从痛苦到麻木,再到失去知觉,只剩下偶尔如同尖锥刺股的刺骨痛觉的过程中,陈晓龙根本无法通过昏迷来躲避这种无休止的折磨,这种折磨却也没能够真正的杀死他。在痛苦到极点的时候,陈晓龙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正在被刻刀刻上纹路,似乎血液的流速放缓到了极致,血液里的细微结晶将血管内壁划的千疮百孔,然后涌入似乎结霜的心脏。陈晓龙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每一次心跳,以及每一次随着心跳而来的如同万千把小刀切割血肉的痛苦。
万幸的是,无尽的黑暗终究会迎来破晓。
天际那颗近乎微不可见的金色光点不知道自何而来,又要往何处去。像是母星夏夜的萤火虫,微弱却真实的在天际闪烁。一颗,两颗,三颗,金色光点越来越多,渐渐汇集为一道金色的光亮,就像金色水滴汇成了一道涓涓细流。
陈晓龙终于看到了光。被金色光芒灼的失神片刻,他尽力的将眼睛眯起,抵挡着骤然的强光对眼睛的影响。片刻之后,他终于恢复了视力,看真切了自己身处的世界。原来自己一直身处的这个世界是一片死寂的星域,眼睛所能捕捉的一切只是淡淡的金色纹路和黑色的虚影。
亮光渐渐更盛几分,自极远距离看去,能够大概看出一个个星球轮廓上全都爬满了这种金色丝线般的纹路。此时它们似乎正在向着虚空之中蔓延,像是探出触角的虫子在探索未知的世界,也像是神圣的光芒正在试图照亮其他没有光明的宇宙角落。
一个,两个,三个。渐渐的,无数个沉寂的星球都被金色光芒围绕其中。那些死寂的,冰冷的死亡星球此刻仿佛焕发着无尽活力,从他们庞大躯壳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源源不断的金色光点,向着无尽宇宙深处的汇聚。
光芒汇聚成细流,细流汇聚成江河。在这个漫长而壮观的过程中天际渐渐亮起。一道金色细流,两道金色细流,三道金色细流,所有光点汇做万千细小的光束,汇做众多仿佛横亘星际之间的金色洪流。
时间的流速仿佛开始诡异,也许是由于黑暗持续了太漫长的时间使得他的时间观念有些模糊,所以哪怕这个过程正处在极慢极慢的状态下,陈晓龙也感觉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他看到一束光芒向自己飞来,似乎是过了亿万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这束光芒爬上他的手背,缠上了他的手腕。他张开手,有些笨拙的想捕捉那束光芒,向着虚空中抓握之后,那道光线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突然想起光线的不可捉摸,想起刚才自己动作的幼稚,自嘲的笑笑后摊开手掌,却惊奇的发现手心处有几个细密如尘的金色光点,有明有暗,正散发着某种神圣的光芒。
如果这些光点没有或明或暗的散发着光芒,如果不是天际那片光芒实在是庞大的令人心惊胆战,那么陈小龙一定能够惊奇的发现这种类似于神迹的物质其实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星尘。他看着手上这种神奇却未知的事物,仔细想了想没有挥手将他们送回茫茫宇宙,而是将这些光点装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就在此时,天边的神圣金芒突然颤抖了一丝,随即散发出更强大的光亮。所有的金色光芒都开始向着最中间的四个奇点处汇集。
无数光点向它们汇集,让那四个奇点在这片宇宙中显得格外明亮,哪怕隔着不知多少万公里,也依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四个闪烁着金色光辉的奇点上的那股神圣的,像是神明撒下无私恩典的气息。而在陈晓龙的角度远远望去,那四个奇点却又像是神明窥视人间的眼睛,两双金色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所有一切的光芒,都在向着四个奇点盘旋汇集。金色光束被奇点的引力拉扯成无数弯曲的光影,光影以奇点为尽头整齐的分布,均匀排列出八道金色的旋臂。
“银、银河。”
陈晓龙嘴唇有些发干,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不知道自己窥见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也许这只是一个比较真实的梦境,也许是某个高等的文明对自己的某种指示,也许只是自己临死前大脑实境系统对大脑的异常刺激导致的某种亦真亦幻的虚无狂想。可是他知道,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也许真的是银河的一个缩影,自己就像高高在上的众神,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哪怕这一切只是一个虚拟的现实场景,哪怕这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境。
可这太美了,这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