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一阵阵发麻,我一边四处张望寻找新的武器,后退的脚步越急:“李纯你这样丧尽天良,你早晚得遭雷劈…。”
李纯步步紧逼,他调笑:“你这张小嘴挺会骂,希望你另外一张小嘴也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三作两步凑到我面前来,他作势想要扣住我的腰:“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李岩,让他过来看看热闹。这么精彩的事,他要没能参与进来,我怎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几乎是咬着李纯的话尾音,紧闭着的消防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李岩像一阵旋风似的飞奔过来,他的身体迅速横陈着将李纯的猪蹄隔离开去,他连看都不再看李纯一眼,他转而冲着我:“走了。”
我其实几分钟之前已经全靠意志力支撑,现在看到救星出现,我身上所有力道倏的消失殆尽,我转手卷住旁边一根柱子,铺天盖地的晕眩就席卷而来,紧接着我啥都不知道了。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的。
艰难睁开眼睛,我在朦胧间摸了好一会才摸到自己的手机,我摁掉闹钟之际,接踵而来的强烈光线撞入我的眼帘,我猛的再把眼睛睁得更开,当我看到眼前开阔的草地和灌木丛生,再看到远处有汗流浃背晨跑的人,我懵逼四处环视,我目光触到侧边上时对接上了李岩毫无情绪波动的双眸,我连滚带爬着摇摇晃晃站起来:“这是在哪啊这是。”
李岩双臂卷叠抱在胸前,他淡淡:“公园。”
我下狠劲拍打自己的脑袋:“我咋就在公园了?”
“昨晚你喝多了。”
眸里腾出浅浅嫌弃,李岩斜视着我:“你就跟一条吉娃娃似的不断嗷嗷叫,我问你家详细地址你不答,我要给你开酒店你不要,你非要嗷嗷叫躺在草地上撒泼不肯起来,说什么你要仰望天空要放飞自我拥抱自由。我确定我没法跟一个已经醉得六亲不认的人讲道理,我就随便你了。”
拜李纯那个变态所赐,他后面给我灌的那瓶红酒让我彻底断片了,我是真心不记得我有干过这么傻逼的事,不过看李岩描绘得栩栩如生的样,我觉得可信度还是挺高,我不禁尴尬得面红耳赤:“这…。。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扫了一眼手表,李岩哼了一声,他揶揄道:“你酒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我算是领教了。”
脸被打得啪啪响,我用手搓着干笑:“水平不太稳定,这次算是发挥失常。”
目光垂下睨我一眼,李岩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其实你除了嗷嗷叫,你还干了件特别有劲的事。”
拼了全力回想,我大脑里连零星片段都没有,我只能讪讪笑:“我莫不是拽着你问你要那三千块吗?”
“我没带现金,那三千今晚一起结。”
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李岩正了正神色,他话锋一转:“我赶时间,既然你醒了,我走了。”
被他勾起个问号,他还没把那茬说完就要走,我下意识抬眸看他,我蓦然看到他左边的眼角处有星星点点的淤痕,我嘴巴张了两次,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李岩也没给我时间来组织语言,他走了。
望了他的背影出神一阵,我才想大脑漏缺似的想起我今天得去会展做礼仪,我连忙拔腿朝公交站冲去。
一路晃荡,我不断为难自己的脑细胞,可任我如何努力,我愣是想不起来我能干什么特别有劲的事,这个坎只能被我暂时束之高阁。
像旋风般马不停蹄赶,我总算是掐着点到了会展中心,程欢欢对此颇有微词,但她架不住我再三道歉求原谅,她就数落我几句,她就给了我个牌子,让我双手拿着这玩意站在万嘉会场的入口,笑得跟招财猫似的面向来来往往看展的人。
这事我算是干得轻车熟路,而且我已经练就了一身站着几个小时不带乱动的本事,程欢欢过来看了两次,她对我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一直站到下午两点,看展的人慢慢淡去一些,程欢欢给我带了个饭盒过来,她说:“我找过挺多礼仪的,在校大学生也找几茬了,就到你这吧,就你站得最笔直,而且你没事儿事儿的一会就要休息,回头咱加个微信,下次有活我还找你。”
揣着饭盒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我打铁趁热:“嘿,我站习惯了都,那现在就加呗,我扫你二维码呗。”
我这边刚把手机掏出来,程欢欢冷不防站了起来,她微微欠了欠身:“李总好。”
循声望去,我竟是看到李岩由不远处朝这边走来。
与他挨得很紧走在一起的,是一个穿着藕粉色连衣裙蹬着个细跟高跟鞋的明艳女人。他们走在一起,就像是两盏相得益彰的灯,会场里稀稀疏疏的几波过路人,都不约而同投来侧目。
心里莫名像是有蚁群入侵,我捏着的手机差点滑落,我用力捞了几下还是没接住,它哐当一声跃闪到了桌子底下,我也不知我是为了急切找到手机还是想看看地面上有没有坑,总之我随之蹲了下去。
李岩走到了这边。
他的声音越发清晰响在我耳边:“小程,晚些万嘉会有几拨客户来看展,你提前将晚餐与酒店安排妥当。”
程欢欢答应完,李岩再开腔声音里有些皱褶:“桌子底下是谁?这是万嘉展场,乱七八糟的人不要让混进来。”
用手接二连三捶我的肩膀示意我赶紧起身,程欢欢声线浅颤:“李总,这是举牌的兼职人员,她手机掉了在找手机。”
硬着头皮,我只得站起来:“李总好。”
脸上有一丝错愕稍纵即逝,李岩眉头浅皱:“怎么是你。”
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我面上还要撑着笑:“说来话长。”
盯着我看了不下二十秒,李岩若有冥思片刻,他落下几字:“不务正业。”
这时,站在李岩身侧的明媚女子开口问:“李岩,这位美女是你朋友嘛?”
“不是。”
声线利落冷硬,李岩轻描淡写:“帮我做饭的佣人。”
忽然嗤笑了声,这个女人剔我一眼,她一副没心没肺直率道:“我就说嘛,她横竖看起来,就达不到跟你成为朋友的级别。”
被她这么狠狠埋汰,我还没吱声,程欢欢忽然伸手捅了捅我的腰,她再拼命给我打眼神暗示我别说话。
我觉得程欢欢这个妹子做人做事还是挺实在的,我今天也是得益她我才能来挣这四百块,我别顾着自己嘴爽了却给她落一身麻烦,我于是硬生生的憋住气,没吱声。
气氛也并未静默太久,李岩又是迈步:“小琦,我们到那边看看。”
目送他们走远,程欢欢松了一口气,她对着我压嗓:“陈十,你不要跟那个女人一般见识,她说话一向如此。”
我还将余光停留在李岩越渐模糊的背影上:“她是李总的女朋友?”
程欢欢拿起筷子掰了开来:“还不是,那女的叫陆小琦,是李总的朋友,同时她也是我们万嘉一直合作的广告公司老板,她时常上来我们公司,逮着谁就指挥谁给她去买咖啡橙汁啥的,有时她能让人给她跑个三四趟买东西,总之是挺能作的一个人。不过万嘉办公大区这边的同事憋屈就憋屈了,也没谁敢声张,谁让她陆小琦是李总的座上宾呢。”
示意我麻溜吃饭,程欢欢夹了一片肉丝丢进嘴里,她接着说:“不过听公司那些同事八卦,李总和陆小琦快成事了。要真是让她当了万嘉的老板娘,就她那股作天作地的神气,以后肯定得哀嚎一片,欸。”
强颜欢笑听程欢欢吐槽完,我再回想李岩说我是他家佣人时的漫不经心,我抿着唇,眼眶忽然有些烫。
程欢欢给准备的盒饭档次还是挺高的,可我吃不出一丁点滋味来,我胡乱扒了几口,就把它给收走了。
休息几分钟,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我努力想要笑得跟上午那般自然,但我从前面的倒影镜里,看破了自己的勉强。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时间变得漫长而煎熬起来,渐渐的我视线开始涣散到各处,我正走神得厉害,李岩的声音忽然魔音入脑:“你衣服拉一拉,衣领太低了,影响万嘉的企业形象。”
被惊着,我手中的牌子倏的落地,我尴尬捡回来:“好,我这就去整理一下。”
我刚要走开,李岩有些挖苦的口吻:“你还真是能耐,啥钱都敢挣,啥钱都想挣。”
其实认识接触也有些时日,我确定他就是嘴坏心眼不坏的那类人,我也已经慢慢在习惯他这样的说话方式,然而我此刻只觉得刺耳百倍,我控制不住掷回去:“那是,人穷事多,李总那么有钱的成功人士,肯定是无法理解像我这样挣扎在温饱线的穷人求生欲到底有多浓烈。这不,我晚上还得去李总家里当佣人呢。”
几秒愕然,李岩迅速恢复如常:“怎么,我这个说法有误?你帮我做饭,我顿顿给钱到位还是日结,我这陈述事实,还伤到你脆弱的小自尊了?若是你不喜欢佣人这个词,我用保姆这个,你是不是觉得好听一些。”
有些颓然气索,我将脸扭向别处:“没有,你说的是对的,我就是你家里的佣人嘛,是我自己拎不太清要面子,让你见笑。我就不耽误李总的宝贵时间了,我去搞好衣服先。”
说完,我连视线都没掰正过来,我就跟个条歪脖子狗似的趔着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走出大约十来步,我才敢侧目回望,刚刚李岩站着的地方已经空荡一片,他的身影不知所踪。
心情被破坏得彻底,我后面笑得越发勉强,好在五点半左右,程欢欢就拿了现金给我,告知我可以下班了。
捏着那几张轻薄的票子,我纠结一阵,还是直奔李岩的家里。
做饭上菜,整个过程我一句话没说,李岩也没想要跟我啰嗦的意思,我洗好碗出来,他已经把一小沓钱放在茶几上,我靠着沙发站住点了三遍,确定是3600块,我彻底揣进兜里,干脆开门出去。
坐着公交车晃荡在深圳的夜色深深里,我第一次为自己的贫穷生出浓浓的颓废和无力感。
我想如果我这时候已经功成名就那该多好。
可是我又不确定这能有多好,揣着这个无解的命题,我下了公交车走了一段小巷子路回到了自己夹混在城中村的家里。
我租的那个房子,是本地人自建房,年份久远失修,陈旧而破烂,但我当初看中它是单独的小两层又带着一个足够宽敞的院子,它的价格也让我十分心动,所以我当初咬咬牙就租了下来,我靠着自己还算马虎的动手能力给换了窗户和重新架了栏栅,总之我努力将它打造成我在深圳这片热土里面的藏身之处,也把它变成了我栽种梦想的土壤,我这次如同我每每回来那样,收拾好自己的沮丧和低落,才推开院子的门。
然而打开门,我一拉开灯,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神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