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看着话就多的人，绝不能让他轻易打开话匣，不然很容易就让他一个人hold住全场，再也难以插话。
孙世雄便是如此，因为宋嘉瑶的认可，以及他自以为的惺惺相惜，他心里便升起了莫名的想法，想要交好陆迅。
最差，也要好好指导一下顺眼的后辈，让他少走些弯路。
因而介绍起历练，当真是滔滔不绝，站在一旁的陆迅和宋嘉瑶，几次想要插话，都被他连绵不断的说明打断，只能尴尬地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历练队伍的分配是这样的:你们同年级毕业的学员，加上一些跳级毕业的天才，以及一些实在不死心，交了大笔银子留级的老手，来共同组成一个五到十人的团队，选择临近的郡县进行历练。”
“当然，想要组成更大的团队，这里也有些技巧，比如多个团队选取同一个地区，提前约定好，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只是人数越多，平均收益就越小，所以陆迅师弟，除非有些特殊理由，不然那些打着‘人数多，收益大’之类旗号的队伍，绝对不要加入！”
“那些团队里，除了少部分的组织者，其他人都被视作炮灰，根本分不到什么好处！”
“就算你们一起做了一件大事，好处也全都会被那些人拿走，还容易引起杀身之祸，师弟你千万注意！”
如此郑重嘱咐着，孙世雄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总算停下了话语。
难得找到这样的空隙，宋嘉瑶不敢再错过，连忙止住话头：
“师兄，以后有空再找陆师弟聊吧，今天我们还有任务呢。”
“也是，陆师弟，我和宋师妹还要把幻境石的录像送到长老那边，就不多谈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孙世雄想了想：“如果陆师弟想要去询问宋师妹也可以，之前我就想着介绍你们认识的……”
陆迅心中暗骂，脸上丝毫不漏，面带微笑，拱手谢道：“一定，之后若是成功通过考核，师弟再来感谢。”
孙世雄有些恋恋不舍，对陆迅点了点头，带着幻境石，与宋嘉瑶一起从偏门离开了。
此时，空荡荡的大殿，便只剩下了陆迅一人，清冷无比。
……
迈步走出大殿，已然日上三竿，耀眼的赤阳高悬，洒下一片火红。
此时是四月初，正值春末夏初，灼热的光芒洒在身上，一下就将寒意驱除掉了。
朱羽世界的计数历法与前世基本一致，只是月历采用的是农历，一到三月为春，四至六月为夏，以此类推。
这倒是说明大多数的天文历法，物理常识都不会有什么区别……陆迅默默想着。
“为什么……”正欲离开，不远处却传来了细微的呢喃声。
转头一看，一个神色晦暗、面容干枯，看着很是凄惨的男子坐在大殿旁的台阶上，口中不断传出细微的声音。
“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那样的天赋？如果我有那样的天赋，加上我昼夜不停的努力，此刻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那人正是之前在殿内痛哭流涕的男子，他此时衣着凌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被抽空了，只剩下一个躯壳。
“测试前锻体打熬了三年，又在学院修炼了三年，现在告诉我没有天赋不适合走这样的道路！那一开始又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啊！”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在人间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吧？”
“修炼，修炼……再怎么修炼，又有什么用处……他们说修炼好，修炼好了能成仙，可是哪里有人成仙了？”
“这哪里是修炼，修炼数十年数百年，然后卡在某个境界不得寸进，这就是修炼吗？哪有这样的修炼啊……”
越往后，声音越发细小，逐渐辨识不开来。
陆迅叹了口气，心情一下沉重起来，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只是个误入此界的过客，对修炼的了解还没有他们多，哪有心思去宽慰其他呢？
摇摇头，陆迅走下台阶，看了头上的炽热骄阳，再看看坐在大殿阴影内的男子，光明与黑暗在他脚下划出一道线，似乎只要进一步，就能踏入光明中。
“我是为什么修炼的呢？”
陆迅扣心自问，他不知道，他只是想活下来。
但他已经踏上了修炼之途，便再没有回头之路。
一个一帆风顺，做事处处顺利的人，在他自己的故事里，自然是平平淡淡就直步青云，直上云霄。
但在其他人的故事里，很可能就是高山一样的反派，处处与他为难，踏着他的尸体上位，将他的资源彻底夺走。
陆迅不想有这种体会，便只能不断前进，即使这条道路他也不知道终点。
收回视线，看看考核区中心耸立着的镇魔塔，陆迅只觉浑身发冷，心中想法一扫而空。
有着这样严密的措施，一旦被发现……真的能走到终点吗？
被穿刺的触感又跟着浮上来，让他如堕深渊。
他已然无路可走，仙境灵光已经是数百年前的老古董，这些年也许早就有了新的甄别方式。
一旦被发现，哪里有他辩解的机会呢？
沉默片刻，他转身大步离开。
此时，他心中再无犹豫。
……
宋嘉瑶与孙世雄将幻境石送到长老那处后，便各自分开了。
少女静静走回自己的小院，关上院门，坐在充斥着绿意的石桌旁，取出一卷经书，就着背后繁茂树木的阴凉研读起来，看上去很是闲适。
风吹叶动，少女身后的阴影逐渐扭曲，旋即从阴影之中，出现了一位黑袍女子。
黑袍女子恭敬行了一礼，随即直起身，疑惑道：“小姐，为何你把那个玉筒送给了那小子？”
黑袍女子直起身时，身形很是让人印象深刻，因为她很高，甚至比大多数男人都要更高。
宋嘉瑶对出现的黑袍女子没有任何意外，视线依旧放在手中的经书上，只是淡淡问道：
“白姨，这有什么问题吗？”
身后这黑袍女子白晓露是她的保护者，她向来都很放心。
“交好那小子的任务，早就交给了外家那批人，小姐完全没有必要亲自下场。”
白晓露站在宋嘉瑶身后淡淡道，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她身形很高，但却奇异地与环境融合在了一起，乍看之下，不仅会忽略掉她那身高，连带着整个人都容易忽略掉。
“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我与蓝家那妮子也很熟悉，要不要交好他们兄妹都可以，但是我发现，这位师弟，果然是个妙人……”
宋嘉瑶嘴角勾起笑容，视线从经书上抬起来：“白姨你知道吗？其他人看着我的眼神，要不就是肮脏下流的情欲，要不就是渴望权势的疯狂……只有那个师弟，眼神里竟然隐隐有着……一丝杀意？”
说到最后，宋嘉瑶自己都有些不确信起来，因为她想不出，那人有什么理由对她露出那样惊人的杀意，仿佛两人之间有着生死大仇一般。
“他竟然想对小姐下手？那我先去替小姐杀了他。”
听到少女的评价，白晓露眼睛一眯，寒意几乎凝成实质。
“不，也许是我错看了吧。”少女却是否认了这点，微微蹙眉，“也不止这些，在短短几次的交谈里……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这位师弟好像对我很了解……”
白晓露沉默了一会，下了结论：“如此说来，这人必然是其他世家的探子，更加不可久留！”
“那些都无所谓。”少女重新将视线落到经书上：“白姨你不用做到那份上，我真正感兴趣的原因，是孙世雄那人竟然看好那个师弟，家里面对那人的评价，白姨还记得的吧？”
白晓露点点头：“不错，只要能够真心交好那人，那人便是绝佳的助力，能够为真正的朋友上刀山下火海……同时，他也是这百年里，最有可能以力证道，凭借肉体将战斗力拉到金丹境界的人。”
“所以白姨你看，不止我一个人觉着这师弟有意思，连家里让我尝试结交的人也这么看的话……想来，那师弟是真的有意思。”
“那小姐希望我怎么做？”
少女伸出芊芊细指，将经书翻到下一页，淡淡说道：
“别伤到他就行了，其他的就照以前来吧……如果是假的有趣，那便算了；如果当真是个妙人，那便多了个消遣……”
白晓露答应一声，便默默站在一旁，旋即逐渐溶解在阴影里，再无声息。
到时候……想来就能知道杀意的来源了吧？
少女看着经书，如此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