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的裘小青看到这一幕,有些惊愕。
但却并没有害怕。
这一点,令她自己也有些纳闷。
血雨下,裘小白缓缓收刀,凝立如山。
那雨落下,但却不能及他身。
一道淡淡的黑气如罩,将他护住,那些雨落在其上,便滑向一边,落地后便是一个规则的圆形。
立于圆心的少年抬头望向山贼,淡淡一笑:“我没有狗,所以就便宜了山中狼吧。”
平军瞪大眼睛盯着裘小白,眼中渐渐流露出兴奋之色。
“好刀法!”他点头赞叹。
山贼们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并非看出了少年刀法出众,而是不能理解少年从哪里变出了把黑刀来。
“混账东西!”有山贼怒喝,“竟然杀了刘二哥!兄弟们,一起上,给刘二哥报仇!”
“上吧。”平军缓缓点头。
吼声中,一众山贼刀剑在手,疾步前冲,直向着马车前的少年杀来。
裘小白内心从未如此镇定过。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风动,感受着脚步响,感受着刀剑散发的寒意。
这些他都能感应。
因此,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清楚地知道面前敌人的方位、动作,甚至是强弱。
弱,都太弱了。
他提刀缓步向前,眼睛始终闭着,不睁开半点。
黑暗之中,他凭着声音知道有长刀疾斩而来,凭着风吹感应到了刀刃落处。
他侧身,那刀便擦着他鼻尖斩空。
他反手一刀横斩,惨叫声中,那斩向他的刀便与其主一同断成了两截。
鲜血如花绽放,染红大地,却不能沾染裘小白一片衣角。
他闭目游走于群敌之中,手中魔刀时起时落。
每一次起落,便是一次行刑。
那是死刑。
惨叫声越来越少,尸体摔落之声却连成一片。许久之后,山林间只剩下风声。
风吹过,扬起血腥之气,闻着令人极是难受。
裘小青一直看着这一切。
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害怕、畏惧才对。
但却没有。
她看着这一幕,便如同看着山风过林,便如同看着游鱼戏水,便如同看了一幕戏。
真是好看!
她竟然在车中抬手,轻轻地为哥哥拍起掌来。
然后自己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怪。
裘小白睁开了眼睛,侧头看着端坐马上的平军,问道:“还想让我妹妹给你当押寨夫人吗?”
“那倒无所谓了。”平军眼里满是兴奋与喜色,盯着裘小白,如同浪子在看如花美眷,老猫在看肥美硕鼠。
“你跟我回山寨吧!”平军跳下马来,冲着裘小白平伸出手:“咱们两个联手,莫说这一片山林,便是这一府一州,也可以是咱们的囊中物!”
裘小白微微皱眉:“胡言乱语!你莫不是个疯子?”
平军大笑:“谁又不是疯子?人只有敢疯,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才能建立不世伟业!”
“疯狂是灭亡的前奏。”裘小白摇头,“这道理,你没在书上读过?”
平军嘿嘿笑着,自马鞍旁摘下刀来,闪电般拔出,大步向前,道:“读书有什么用?世事千变万化,只一条不变——谁的拳头大、谁的刀更快,谁便有道理!道理在手,何必读书?”
裘小白想了想,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跟我走吧。”平军说,“如今天下已乱,咱们联手,莫说一州一府,只怕这天下都是咱们的囊中物!”
裘小白静静地看着他,默默感应,然后问道:“是神还是魔?”
平军一怔:“你说什么?”
裘小白笑了:“那这话就得我反过来跟你说了——跟我走吧。”
“去哪儿?”平军怔怔地问。
“天牢。”裘小白想了想后说。
平军乐了:“我拿你当知音,你却要拿我去官府领赏?你这人格调挺不咋地呀。”
“是你自己的理解有问题而已。”裘小白说。
魔刀一震,数滴早被凝于刃上的鲜血突然飞射向前,直取平军的双目。
他这一招平军还真没料到。不过平军功夫确实不赖,仓促间硬是及时拔刀出鞘,当空一斩。
几滴鲜血被一分为二,顺着刀刃侧方斜面飞出。
平军一步向前,一刀先提再斩,直取裘小白侧颈。
这一刀出手无情,绝未留半分余地,出刀之时,平军眼中杀机绽放,似是真存了杀人之心。
裘小白并没在乎,抬手一刀,直取平军侧颈。
魔刀呼啸,破空之声凄厉可怖,如同鬼泣。
平军惊出一身冷汗,瞬间退步收刀,举刀护住侧颈。
裘小白的刀太快了!他若不收刀自保,头便会先被裘小白的刀斩下来,到时身体失去控制,这一刀就算斩中裘小白,也会因无力与失准,而只能伤及裘小白肩头皮肉。
一瞬之间能做出这般变化,平军的刀法也可算是出神入化。
裘小白自然不懂武功刀法,但只要持着魔刀在手,他便可化身为高手,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力道准头甚至感官意识,都远超凡间武者。
武者一生修炼,到底练的是什么?
绝招?
必杀之技?
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些基础力量。这些力量越强,武者便越超然于凡人之上!
裘小白虽未习武,但握刀在手便拥有了最强的基础,自然胜过无数习武之人。
眼见平军这一招变化如此之快,裘小白也不由暗赞了一声。
当地一响中,魔刀尖锋斩中平军的长刀,裘小白及时收力,将刀收回,冲平军点了点头:“行。本事不错。”
平军手腕微颤,横刀于面前,只见刀刃上一道缺口,一时冷汗直流。
“还是……你厉害!”他情不自禁地感叹。
“是神是魔?”裘小白再问。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平军不解地问,“我知道你一定也有神魔在身,但我为何看不破你?”
裘小白道:“我也没能看破你,只是从你话里看出了端倪而已。天下太平已久,哪来大乱?知有大乱者,必是神魔附体之人。”
平军赞叹:“不仅刀法好,这头脑也比我好啊!老大,您怎么称呼?”
“裘小白。”裘小白道。
平军将钢刀丢到一旁,一脸兴奋地向前而来,单膝跪地,抱拳拱手:“裘老大,小弟平军彻底服了!今后您就是我大哥!平军愿一世追随大哥!”
这……
裘小白一时怔住。
他千料万料,就是没料到平军会来这么一出。
“大哥,您得收我啊!”平军见他一脸犹豫疑惑,急忙一脸诚恳地说:“我可是诚心诚意的!”
“话说……”裘小白一时哭笑不得,“你的年龄好像比我大吧?”
“这有啥?”平军道,“我年纪还比死掉的这些人大呢,他们不都叫我大哥?”
他说到这,裘小白立时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他们便是仗了你的势,才敢公然杀害无辜?”
“事情可不是这样啊!”平军急了,“大哥,我也刚认识他们不久。前几天他们拦路想打劫我,结果被我收服了,就认我为大哥,我这才带着他们混生活。这几天我可没干过什么坏事!您这是第一桩买卖!”
裘小白道:“你刚才可还想将我剁了喂狗来着。”
平军感慨起来:“大哥您这记性可真不行啊!那话是他们说的,我可没说。”
裘小白:“……”
看着平军,他还真不知应该说什么好了。
“萍水相逢,就此别过。”于是他一拱手使出绝招,收了魔刀转身上车,打马就走。
平军看着马车从身边驶过,挠了挠头,环顾四周,拣了一把看得上眼的刀归入鞘中,提着跳上马,打马追了上去,行在马车之侧。
“大哥要去哪里?这一带没人比我更熟悉了。”
“大哥,那边越往里去路越窄,你这马车过不去的。”
“大哥,那边就是我们山寨所在,里面有不少好东西,要不一起带上?”
“大哥你听,这是山里贼鸟在叫。你可知它为啥叫‘贼鸟’?且听我分说……”
他一路跟在旁说个没完,搞得裘小白不得安宁,耳朵边嗡嗡作响。
裘小白在车中却忍不住笑了,推开车窗,道:“你再啰唆,我哥一生气怕就会杀了你。”
平军笑笑:“大哥若要我死,我哪敢不死?”
裘小白道:“那你便去死吧。”
平军正色道:“要死也要为大哥的事业壮烈而死,平白无故死了岂不是浪费?大哥放心,等你有七灾九难之时,小弟必……呸呸呸!大哥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有灾难?乌鸦嘴!该打。”
裘小青乐了:“那你倒是打呀?”
平军点头:“小姐姐有令,敢不从命?”
说着左右开弓,拿着手指头尖拍打脸颊,一边打一边数数。
裘小青笑道:“真是个奸货!”
平军也笑:“这世道眼见就乱了,人若不奸诈些根本活不下去啊!不过小姐姐放心,老平对谁奸诈,也不敢对您和大哥奸诈。老平只对大哥和小姐姐看不顺眼的人奸诈!”
裘小青只觉这家伙倒挺有趣的,旅途无聊,有这么个人在一旁插科打诨,倒也有意思,于是说:“哥,要不带着他吧。”
裘小白侧头看了平军一眼,平军立刻满面真诚地笑。
裘小白点了点头:“行吧。”
平军激动不已,在马上抱拳道:“多谢大哥!”
裘小白笑笑,心道:先别急着谢我。
带你在身边,只因对你体内神魔有点好奇。
说不定哪天我还真就把他关了起来,或炼成什么,那时你又怎么说?
正在此时,平军突然惊慌大叫:“大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