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虚白的声音忽然低沉道:“你我名为师徒,相处下来,我待你实则如亲子。有些事我心知肚明,打你从小便见你与心儿青梅竹马,彼时双方年幼,有人玩伴是极好的,但如今都已长大,合该保持距离了。”
宫南雪丈二摸不着头脑,问道:“师父,徒儿不明白?”季虚白嗟叹道:“男女之事你不晓得,但男女之情你也该有所见闻。心儿,其实出生时已许给了南宫家族的子孙,迟早是要嫁过去的。为师担忧你与心儿走的近了,难免以后生出消沉的情绪来,做出大逆的事情来,不如早些斩断,提前疏远些的好。”宫南雪似懂非懂,本是同门师姐师弟,混在一起难道还能铸成大错?但师父的铮铮肺腑之言,让他觉得是分外关切,萌生顺从之意,不敢忤逆,说道:“谨听师父教诲。”
季虚白又嗟叹一番。宫南雪发觉师父的背影有些萧条孤单,心下奇怪,也好奇师父今日说出这许多话来,换作往日,师父多是寡言身教,鲜有感慨,莫不是将要离开问虚山,此一别不知多少年么?宫南雪这样想着,师父已盘坐回了席团中间闭目。
纵有千言万语,宫南雪望着祥和的师父再也说不出,忽又想起了王心儿,颇是追悔允诺师父之言,只想着为什么要疏远心儿呢?师父待自己好,心儿待自己也是极好的,思来想去,总找不到说服内心的道理。
一夜基本无眠,外面已有微淡的余光洒入进来,宫南雪翻了个身,蓦然发现从未有过这种失眠的经历,或许是胡思太多的缘故。师父已起身离开房间,宫南雪也感到倦意袭来,兀自迷迷糊糊的睡了去。
只觉刚睡了一会儿,宫南雪便被云婆婆叫醒了。云婆婆喋喋不休的道:“日上三竿了,快些起来。听说雪儿马上要离开问虚山了,还不快与老婆子亲近亲近,我的小雪儿长大了,要出去闯荡了,又是高兴又是不舍得。咦,雪儿,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呢?不要舍不得,问虚宗是你的归处,不是你的羁绊……”
宫南雪沮丧道:“知道了,云婆婆,我这就起来。”云婆婆眯眼笑道:“是要起来,冀云殿总算来了面生客人了,还是个大姑娘呢,说道打听雪儿呢,雪儿真有出息,一直呆在老婆子眼下,几时又勾搭上大姑娘呢?”宫南雪本就脑袋发胀,又听的云里雾里的话,犹疑道:“云婆婆,你生病了么?”一说出生病立马清醒不少,要去摸云婆婆额头。
云婆婆撩开宫南雪伸来的手,啐道:“呸,老婆子身体硬朗的紧。雪儿莫要赌咒与我。”宫南雪道:“那云婆婆怎么说胡话呢。小宫儿只识得心儿和云婆婆,不识得其他女子。”云婆婆拉起宫南雪道:“老婆子不唬人,你随老婆子去冀云殿看看,看老婆子说的是也不是?”
宫南雪几乎是被云婆婆架着往冀云殿走,看来她所说身体硬朗并非虚言。宫南雪极不情愿的被人架着,又是摆脱不得,急得哭笑不得,好容易到了冀云殿,果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等在殿外,立时睡意全无。只见女子臻首娥眉,肤如凝脂,颇有三分姿色;身着素净白衣,仪静体闲,大有不沾烟火之气。
宫南雪只与王心儿幼时相识,一起长大,不觉有何隔阂之处,今日见到其他女子,心下莫名有些忸怩不安,说话竟有些许口吃道:“不知师姐可是找宫南雪么?”
那女子道:“小女子本是周二宗主的徒弟苏子妙,今次来是有不情之请……”宫南雪记起在天梯遇见那个当年披头散发的小姑娘,有着和王心儿同样九门星格的先天之质,脱口说道:“小时候,我跟师姐有几面之缘,我还记得你。而且我们本是同门,苏师姐有帮忙之处,尽管吩咐就是。”苏子妙略一迟疑:“这……”欲说未说,让宫南雪心生奇怪。
云婆婆看的明白,露出浓浓的笑意道:“老婆子倒忘记有活计没去做呢,这先离去了,不耽误你们同门叙话。”说罢就不疾不徐的离去,半道上不忘侧耳窃听,只听得苏子妙感激道:“子妙失礼,谢云婆婆成全。”便小声嘟哝道:“真是个精明的小姑娘!”不再逗留,径自去了。
宫南雪更觉奇怪,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安静等待。苏子妙待云婆婆走后,方才说道来意:“宫师弟,其实子妙来,的确有事请求你帮忙……”宫南雪见苏子妙欲言又止,自己倒有些急,当即肯定的道:“苏师姐但说无妨,只要师弟办得到,一定不会让师姐失望的。”
苏子妙微微叹息,舒口气道:“师弟能如此说,子妙很是感动。子妙本不愿强人所难,然而既然来了,自然是要相求。子妙是想请师弟去锁魔窟天顶看望一次楚师兄,若然师弟不便,但请明说,子妙同样心存感激,便当子妙不曾来过。”
宫南雪回道:“原来是这种忙,我与楚师兄虽然不熟悉,但总是同门师兄弟,去看望也是合理的。”
苏子妙怔道:“子妙听说你与心儿师妹受罚,都是楚师兄的过错,难道师弟心里没有芥蒂么?”宫南雪笑道:“同门之间哪有多深的芥蒂,隔天都忘记了。楚师兄怎么了,何以需要南雪去看望?”苏子妙幽幽的道:“子妙也不清楚,只这些时日看望师兄,发见师兄性情似乎受了影响,央我寻你去见。子妙不意师兄伤心,便来请求宫师弟了。”
宫南雪心想快要下山,去见一面楚南杰也于己无碍,同时也好奇楚师兄为什么想见自己,便道:“苏师姐,我们现在去吧。南雪听从师命,这几日会下山历练。不如先去见了,免得后面爽约。”苏子妙喜道:“子妙正有此心思,多谢宫师弟了。”
当下两人同往锁魔窟天顶,途中苏子妙称赞道:“恭喜宫师弟迈入大道,得以下山游历。实是百益,增长见闻,提升境界,修得同源法宝,畅游飞天,快意之极。”
宫南雪听到”畅游飞天“四字,已联想到御剑而来乘风而去,逍遥而来洒脱而去,是初入问虚宗时艳羡的的好梦,此刻接受了《苍茫问虚道》的传承,御剑飞行已成入门,没有了先时强烈的欲望,不觉可笑,忽觉失态,忙道:“多谢师姐赞赏,师弟觉得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