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怀君
我的家乡灵武最常见的一种树木叫沙枣树,千百年来,它顽强地生长在这片热土上。
沙枣树是生长在北方的一种多年生乔木,褐黄色的树干,银灰色的枝叶,嫩黄色的花朵。它是抗干旱、耐盐碱的一种绿化树,生命力极强,人们常在风沙大、盐碱多的地方栽种它。沙枣树不如杨树挺拔高大俊秀,没有桃树舒展柔美,更没有松树翡翠般浓郁的碧绿。它的外形倒像是身穿破旧的粗羊毛织成的粗毡外衣,浑身豪气的北方侠士,在荒野戈壁、碱滩盐地、洼坑沟壑边随意栖息。特别是山地丘陵,它的棵数最多,形成一片片树林。沙枣树虬结蜷曲,坚韧不拔,它的枝叶似银色盔甲,笼罩在如火的烈日暴晒下,不枯不萎。漫长的岁月,聆听千万次脚下响起的凄厉肆虐的寒风呼啸,用胸膛抵御着数不清风魔沙怪掀起如箭镞狂飞的雨雪风暴,伤痕累累,断肢残臂,仍把坚强的根须,深深地扎进属于自己的土地,顽强生存,自强不息,傲然挺立在荒漠戈壁、沙海碱滩,固守着贫瘠的家园,顶烈日御严寒,斗盐碱,抗干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迎接万紫千红的春天。
五月沙枣花开,一枝枝,一吊吊成串,形如小黄喇叭的花朵,如同万只小蜜蜂簇拥在一起,密密麻麻。沙枣花开时香味浓郁,香气扑鼻,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这股香味。当人走近它时,如兰似麝,醉人心脾,使人们有一种如饮琼浆玉液美酒般的感觉,流传在宁夏山川的一首民歌这样赞颂它“沙枣子花开香天下”。
沙枣花的颜色,没有桃花那么艳丽,没有梨花般白嫩,没有杏花的娇美,更没有牡丹的富贵,丁香的喧闹。它的香和美,实实在在,它孤独坦诚地开放着自己的美丽,它是沙海砾石里绿树魂魄,不和百卉争宠,不和百花争艳,开得平平凡凡,朴实无华,素洁清纯,迸发出自己青春的美。沙枣花的香味,我敢说,任何花卉难和它比试高低。
曾记否,烽火墩下,守兵堡里,土墙边,沟壑旁,深秋的夜幕下,胡须斑白的守关老军,用一颗颗干瘠皱皮的沙枣当成佐酒的美味佳肴,饮下一杯杯掺泪的浊酒,人半醉时,沙哑的喉咙里响起苍凉悲怆的“万木清霜江边树,故溪黄稻熟,一夜梦中香”的家乡古曲。
曾记否,长长的戈壁滩,滚烫的沙丘里,烈日如火球一般高挂,蒸烤着枯黄的红柳和沙蒿,步伐蹒跚的驼队,商旅的马帮,在丘陵沙砾的热浪中痛苦呻吟。当天际边一片沙枣林的绿荫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他们欢呼雀跃的喜悦,在眼泪里,抚摩沙枣树粗粝的树干,喃喃的赞美词弥漫林间:“沙枣树你是行路人遮阴敝风的巨伞,你是行路人挡雨御雪的宫殿。”
曾记否,20世纪60年代的低标准时期,秋天的沙枣树下,聚集了多少面染菜色饥饿的人们,他们打下沙枣和着玉米秆推成炒面,度过那个凄冷难忘的灾年荒月。
曾记否,计划经济时代,木料奇缺,褐黄黄的沙枣木被锯下,做成了一个个立柜板箱,成了新娘的嫁妆。沙枣木木质坚韧致密,颜似浅色咖啡,花纹自生天成,如行云流水,崎岖山路,似芦边小溪,松下怪石。沙枣木家具做好后,不用油漆彩绘,家庭主妇用一块蘸动物、植物油的破布,在家俱上擦拭,天然的木纹亮闪闪变成了橙红色,木纹线条清晰,漂亮大方,自然美观。很多家庭主妇喜欢它们,每天不知擦拭多少回,擦得亮闪闪,甚至能照出人的影子。难怪木匠师傅跷起拇指夸:“呱呱叫的好木头,自带花子不油漆。”
曾记否,沙枣花蓓蕾初放,香气刚刚在大地弥漫时,那时四川、云南的放蜂人便来到这里,在树丛下架起一排排方方正正的蜂箱,满天的蜜蜂和沙枣花混在一起,熙熙攘攘,不知哪是蜜蜂哪是花。几天后,养蜂人便将黄亮亮甜滋滋的蜂蜜从蜂箱中汩汩地倾倒在一个个蜂蜜桶中。人们都说灵武沙枣花酿成的蜂蜜,清纯透亮,甜香馥蜜,色味纯正,滋补药用价值非常高。当年很多小孩子去放蜂人的蜂箱旁,放蜂人都会笑呵呵地用小缸子盛上蜂蜜让他们尝,那甘甜沁心入脾的味觉至今使人回味。
君不见,今日沙枣已成了畅销的绿色食品,是宁夏人饮用的八宝茶中的一宝,滋补健体功效好,八宝茶海内外闻名畅销,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一些星级酒店,不起眼的沙枣,产于野滩瘠地,现在因自己的甘甜滋补功效走出北疆。
君不见,固沙绿化号角吹,千军万马踏荒漠,沙枣树耐旱,抗盐碱,人们广为栽植,今日沙枣成林,银灰色的身影遍布山川平原。
君不见,沙枣树如慷慨义士仁人君子,躯干怀义气根须含感恩,只要人们栽种它,便顽强生存,它不求索取,甘愿奉献一生,挡风沙,抗严寒,巍然屹立,日晒不萎,风吹不灭,雨打不息,银叶丛丛,郁郁葱葱。烟树绿荫,丹心一片。
沙枣树,沙海中的树,荒滩精灵,大漠英雄,人类朋友,愿人们呵护栽植它,它将锁黄沙,镇风魔,绿化家园,美化山川,改造土壤,遍播绿荫,忠实地为人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