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同被墨汁冲洗了一遍,喊更人提着灯笼大街小巷窜着,小青牛的影子仿佛都多了一层仙气。他一面走一面吐纳,天地之气在其周身运转,最后沉于气室,他大觉畅快,脚步愈发轻灵,不多时已来到如诗馆,心道今日一别,回时不知何年何月?是人是鬼?看从前的物事,一件件均觉得爱怜。
他的房间在如诗馆柴房旁边,看了一会儿,他身体一躬,钻到床底下,须臾,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那葫芦入手如火一样热,若在夏日便如冰一样凉爽,乃是他前年和朱喻等人在山上清道寺偷出来的宝物,这两年他琢磨了无数次拿东西却依旧不知那宝物底细,此时他要去皇宫不敢带这葫芦。
“老大!他们放了你?”朱喻蓦地出现,他被放以后,一直在门外等着。
小青牛见到他,自是大喜“朱少爷,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朱喻说:“什么?”跃进屋来。
小青牛将葫芦递给他道:“这个。”
朱喻见是葫芦,神色一下黯淡了下来“老大,你最宝贝这玩意,现在竟把它送给我,你…你…真要走?”
小青牛道:“我进王府当小厮。”去宫里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诉朱喻的。
“进王府当小厮?”朱喻不信,他听见了韦夫人和赵厚的对话,知道小青牛出去凶多吉少,又道:“都是我害了你,我要是不被抓…”。
小青牛打住他的话“朱少爷,你是少爷,你不明白,我不能一直做你的老大,也不能一直做个青楼打杂的,人往高处走,水往底处流,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朱喻道:“那么兄弟们呢?阿三柳儿,你不去跟他们说一声吗?”
小青牛知道此事牵连重大,别的人他都不太放心,万不可和其他兄弟告别,逐对朱喻说:“我走以后,兄弟们奉你为老大,你手脚比他们快,又得了我的真传,以后一定能光大本门,若有不听你令者,以后不是我兄弟!”
这番话自是从说书人口中听来的。又道:“至于柳儿…柳儿…你多照顾些罢。”
朱喻虽知他是说笑,却听得字字心痛,咬牙道:“那你何时能回来?”
小青牛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着,身形一闪,已出了房间,他身手本来极是敏捷,现又多了气诀护体,朱喻追出房时,已再见不到他,手里徒拿着那个葫芦暗自神伤。
小青牛只怕唠叨起来误了大事,因而使个身法奔将出来。
此刻东方既白,已近天明,他大步走向梁王府,却看见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犹站着一个孤独的身影,走近一瞧,正是囚牛。
“今日收获可大?”囚牛笑盈盈问道。
小青牛见到囚牛心中本应大喜,他所要好的人中除了朱少爷、柳儿便是这位囚大哥了,他应该跟囚牛道别,但此刻情绪却低落起来“囚大哥,我要走了…”
囚牛嗯了一声不以为意。
小青牛道:“你这人也太要面子了,人家扔给你的钱,你为何不捡?饿肚子的滋味很好受?”
囚牛一呆。小青牛又道:“我只怕我走了,你迟早要饿死,朱老板又是极讨厌你的。”
囚牛笑道:“你放心,我是饿不死的。”
“十天八天饿不死,一年两年总是要饿死的,我看你好手好脚又不肯乞讨,还是去找点事做吧,你要是去算命一定能挣大钱。不过你多半也不肯去,那就跟着朱少爷去偷东西吧。朱少爷虽是少爷,人却很仗义,他知道你和我交好,必定不会亏待你的。何况…何况…”
囚牛朗声笑道:“何况他要偷鸡摸狗须得我指点才行!”
口中虽笑,想起这几年小青牛的种种分别在即眼里却也湿润了。
小青牛道:“正是,我也很担心他,本来应该劝他洗手不干,但阿三、耗子几个穷兄弟不去偷却要被饿死了。”
囚牛道:“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他们被官府抓了,进了皇宫后,你也要处处小心。” 小青牛一呆,惊道:“你什么都知道?”
囚牛点点头,他自然知道的,又说:“皇宫虽然危险,但你只要不犯错,太后念着你是梁王之子,必定会好好待你的。”
说着,手上忽然变出一把匕首,他递给小青牛,“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匕首你收着吧。”
小青牛将那匕首放到亮处,只见匕首长约七寸,周身幽黑,已然锈迹斑斑,但匕身似乎刻着一条小龙,可见从前必定是把名贵的兵刃。
小青牛将匕首好生藏了起来,拱手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那我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这就去也。我要是死了,必定饶不了你。”
囚牛嘿嘿一笑,摆摆手让他自去。
小青牛将囚牛的匕首放到靴子里,来到梁王府,荆儒得了赵厚的命令候在门口,“小兄弟,王爷等了你一夜呢。”
小青牛颇觉惭愧道:“劳王爷心了,你这就带我去觐见吧。”
荆儒带小青牛穿过好些假山,花园,方来到气诀楼,此楼居于水中,水里隐隐见得几尊动物,口吐灵气,小青牛看得片刻,惊道:“里面是龙吗?”
荆儒道“这些是蛟神。”他怕得罪了水中灵兽,因而在蛟后面加个‘神’字,这“气诀楼”是梁王府气诀所藏之地,也是修炼的好地方,由四头巨蛟守护可见其重要性。
荆儒将小青牛带到水中小州,交待小青牛到‘气诀楼’前听从吩咐,自己则转身离去。小青牛信步来到楼门前,他不敢多逛,立在门口,刚站定,那扇门吱地开了,赵厚赵又复都在里面。
“进来吧。”赵厚道。气宗的功力浩然而出,小青牛经过一夜的吐纳,对气诀已有一定了解,此时再听赵厚的话语,只觉得其谈吐宛若仙人,高不可望,脚下不自觉地移入屋子。
“草民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万岁。”赵厚正色道:“今日你拜我为义父,以后便称我为父王。你从前可有名字。”
小青牛道:“我叫小青牛。”
赵厚念着这三字,忽地想起一事,逐问他是否姓晓?小青牛道哪有姓小的?这是老鸨叫出来的。
赵厚道他虽然是赵又复替身,但也要拜入梁王门下,方能传他梁王的功法,逐赐名于他,名唤赵清流,按辈分排行为赵又复之弟,赵广之兄。
当即二人在祖宗牌位前行了父子之礼,赵厚又让他和赵又复行兄弟之礼。
赵又复哼了一声,并不躬身,显是瞧不起小青牛,赵厚大怒,喝道:“你给你二弟跪下!”
小青牛见势不对,连忙说情道:“王爷别怪世子。我听说大丈夫人生在世从不低头,世子将来必定可做到大丈夫。”他虽是说情,但却要讽刺一下赵又复。
赵又复听他话觉得不对,但碍于赵厚面子,不敢发作,只心里暗骂:“你是什么东西?竟要和我称兄道弟?”
赵厚握住小青牛手道“你我已行过父子之礼,以后你也是梁王府的世子,不可自降身份,引人怀疑。”
小青牛称是,列于一旁,赵厚继续斥责赵又复“还不跪下,你二弟于我全家之恩情甚大,便是为父也当向他下跪才是。”
赵又复只得跪下给小青牛磕了头。
小青牛连忙扶他,却见他眼中鄙夷、仇恨皆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道:“这府里只有梁王是个好人,老子可不能把坏人当成好人,中了他们招。”。他有此心今后在宫里便也能有立足之地,要知道官途道界,好人本来极少,坏人本来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