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他们都杀了?”小青牛一再逼问。
耗子说:“这些和尚不识时务,该杀。”
朱喻瞪他一眼,对小青牛说:“老大,这些和尚自己跑了,我们没杀。”他把小青牛脾气摸得很熟,知道小青牛决不允许他们这样滥杀无辜,所以要瞒着,至少明面上不能说破,免得伤了兄弟感情。
小青牛见过耗子的手段,自然知道结果,也知道朱喻的心意,想起自己杀人也不少,没什么资格教训兄弟们,但通幽教的确是魔教这点却毋庸置疑了。再有他印象之中清道寺的和尚向来不爱惹麻烦,斥责通幽教是魔教的事情必定还有一段隐情,暂且不提,他又想到了嬅,如此看来嬅多半是被朱喻擒获起来的。
“那么你见过一个草妖吗?”
“叫嬅?”柳儿偷偷瞟着小青牛,小青牛拉起她手,急道:“好柳儿你给我说说她怎么样?”
柳儿看一眼朱喻。朱喻尴尬道:“你别瞧我,老大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小青牛说:“兄哥们都出去吧,我和姑娘亲近亲近。”
耗子等人又是一阵轰笑,都知趣地离开,但朱喻却脸色沉重,临走时又说道:“老大,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事情,都记着你呢。我派了好多人到处去找你却都没有你音讯……”
小青牛说:“我明白。”心里大感苦楚,要是朱喻等人都成了杀人魔头,以后恐怕免不了刀剑相加,他始终记得上清宗惩恶扬善的规矩,但人道堕落,乱世之中谁分得是非善恶?九大门派虽然号称名门正派,却也是杀孽深重。
其他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柳儿和小青牛,从前小青牛对柳儿爱护有加,但现在那种感觉却有些淡了,他想着的仍旧是许晴,打听嬅的下落,最终是为了打听许晴的下落。
柳儿红脸道:“你好好养着吧,朱少爷神通广大,总能让你身体复原的。别老说不正经的话。”
小青牛却没工夫开玩笑:“柳儿,我问你嬅的事,朱少爷把嬅关了起来对不对?”
“嗯。”
“他为什么囚禁嬅,嬅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嬅说她是你的手下,真的吗?”柳儿拉拉衣角,却反问道。
小青牛说:“她说的没假话。你快告诉我她现在怎么样?她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又怎么样?”
“嬅没事,不过嬅身边的女子疯疯癫癫的,朱少爷说是仇家,把那女子给……”
小青牛身体一抖,“朱少爷怎么了?”他和柳儿青梅竹马,柳儿有什么心事他都看得出来,这时候看柳儿神色,大感不妙,胸中一急,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怎么了……”柳儿自然担心,连忙要去叫朱喻等人进来看。
小青牛拉着她手,气息奄奄地说:“别叫朱喻,你快告诉我,那个女子怎么样了?嬅现在又在哪里?”
柳儿也急出泪来,言道:“教主说那女子是仇家找上门,所以打了她一掌……”
小青牛双目赤红,流出泪水,好一会儿又问:“那时候你们教主,一掌有多大实力?杀过多少人了?”这问题柳儿却不懂但小青牛看朱喻此时的修为,他一掌下去,金刚巨石也能打得粉碎
柳儿说:“你怎么了,我先叫他进来看看你……”
小青牛紧紧抓着柳儿,不准她走,此时气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头晕目眩,晕将过去,虽然晕过去了,却还是抓着柳儿,不让柳儿去叫朱喻,熬得一时三刻,又幽幽醒转过来,三问许晴的事情。
最后算是明白了,许晴被朱喻打中了一掌,而嬅和朱喻没什么过节,又和小青牛有所牵连,朱喻没有杀她,只是把她关押了起来,前些日被人救走,自然是齐道出手。
许晴自从那日在无道山为他破碎了气身,修为一落千丈,朱喻这一掌下去,许晴有几分活路小青牛心里清楚得很。他本来身体就遭受了巨大创伤,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灵光,想起那时候许晴曾奉命追杀朱喻,又想起自己在宫里自以为聪明编的故事,悔痛交加,了无生志。浑浑噩噩几欲死去。
柳儿不知内情,见小青牛脸色灰白在床上蜷缩着瑟瑟发抖,连忙去找朱喻。
她前脚一走,小青牛就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逃离这个地方,当真是心灰意冷,不知所措,忙乱之中逃窜,见人就躲,好不容易才走闯出了清道寺,乃往山下如诗馆而去。
一路上晕过去好几次,又做了好几个噩梦,也不知过去了几天,梁州又到了深夜,忽然看见旧日如诗馆,月下好萧条,没有几个人,他趴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就像一个乞丐,什么子虚门门主、通幽教护法、妖清宗宗主全部成空,屁都不是。
这时候远处突然平平稳稳飞过来一个酒杯。小青牛看也不看,如赏花摘叶一般轻轻将酒杯接住,此时方才察觉扔这杯子手法的精妙。
“囚大哥,救救我。”他口喃喃说道,把头埋在泥土里,静静地滴下泪水。
月下,囚牛缓缓走来。一只手轻轻将他提起,挟着他来到如诗馆檐下,杯酒入肚,愁意更浓。
“囚大哥,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把龙首剑收回去,另请高明吧。我得去死了。”
囚牛只是默默的喝酒,等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够了还是在喝酒。小青牛不由得抬头打量囚牛,囚牛模样没有一点变化,而且他一直在这里从不曾离开,就像被捆绑的牲口。
“囚大哥,谁把你舌头割了?告诉我,我非得把这人生吞活剥不可。”
囚牛嘿一声笑出来:“我瞧把你弄成这模样的一定是哪个好看的姑娘。”
小青牛苦笑道:“原来囚大哥舌头没被割,说话还是一般准。我来是要向你告别,这会儿就得去死了。我看书上说地府有囚牢说不定还能见她一面。”
囚牛说:“等等,你先别急着去死,说说是什么事。”
“你不是会算吗?”
小青牛还愿意和囚牛说笑,只不过是想要让活着的人能够开心,但要他说出是什么事,他却说不出一个字,太悲痛的字眼嘴巴吐不出来,就好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囚牛掐掐指头,笑道:“算出来了,原来如此,还有得救。”
小青牛一个激灵“你又来骗我?上次把我骗得好苦!”
囚牛说:“老规矩,你相信我才说,我说了你就得信。我看我还是不用说了。”
小青牛发呆一阵,又倒在地上睡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做出艰难的决定,“你说吧。”又狠狠补了句“你要是骗我不得好死。”
囚牛道:“许姑娘没有死,她的魂魄被打散,其中一丝意志被睟天界的银河水神带走,只要你进入睟天界,从银河府聚魂鼎里找到这一丝魂魄,就能将姑娘救醒。”
睟天界代表境界为神界,乃是第五重天界,普通修炼要达到进入睟天界的实力至少需要上万年,小青牛虽然心如死灰,却还没有到白痴的地步,暗道:“囚大哥来消遣我了。”
囚牛冷哼一声说:“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若有此心,千年万年总有尽头。”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小青牛说:“我已经答应相信你,也罢,我小青牛总有一天要上那睟天界看看。”说着站起来,要耍那怨天尤人的把戏,却脚下无力,咚地一声又倒在地上,这一摔倒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醒转。
天气已经进入夏天,太阳心肠歹毒地烘烤着这片大地,如诗馆生意没从前那么好了,看样子梁州也乱得不轻,连嫖客的的兴意都消减了。
小青牛手遮在脸上,透过手指缝,去看囚牛,囚牛一幅老样子,不管刮风下雨,他都站在这里。
从前小青牛从没有觉得奇怪过,这时候他才觉得有些怪异。
“囚大哥,你为什么从不离开?”
囚牛只是淡淡说:“我只是在等待变天的那一天,用不了多久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小青牛看着行将就木的身体,还是觉得想死。若不是这个想法丢人,他自然大大方方告诉囚牛,此时却只能靠在墙头,默默思索选个好点的死法。
囚牛笑道:“你长成这模样,去了哪里也没有姑娘喜欢的,还是先修炼到宗师段再说吧。”
蚀骨散并非普通毒药,就算小青牛已经达到气神段,也无法复原已经腐烂的奇经八脉,他如果不想顶着这副臭皮囊,唯一的办法就是修炼,修炼到宗师段以后,肉身将发生二次转变,完成气化,到时候就可以更改肉身的状况,当然如果能够进入争岁镜,完全泯灭肉身,对他而言将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他要进入睟天界的必经之路。
仙道茫茫,有缘才见,苦难也是一种缘分。小青牛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只是他内心中的苦楚却一刻没停,他最亲的兄弟杀死了他最喜欢的女子,而一切都是因为他编造的误会,这种苦楚谁遇到也会难易排解。
他身边还有酒,只可惜还是那句话,酒入愁肠愁更长。他却一杯一杯,喝了不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