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被罚禁足一月期满之时按例应前往皇后寝宫谢恩兼请安,故那日一早元妃梳洗过后便带着贴身宫婢朝景仁宫而去。
一路行来元妃深觉不自在,好似路上遇见的妃嫔、宫婢太监等都在期待着看什么笑话一般,而且那要看的笑话的对象似乎就是自己。
元妃起先不在意,只当他们还在惦记着自己被禁足一事,现在正等着看后续笑话。可是时间越久,元妃越觉不对劲,她们不只是看笑话的样子,似乎还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可是自己被禁足的这一个月来并未违了什么规矩,也不曾听闻自家有何人又闯了什么祸啊。
元妃百思不得其解,便低声询问抱琴宫中可有何她所不知道的消息。
抱琴也是一脸疑惑地道:“娘娘,奴婢这一个月也不得出门,有什么消息都是下边的小宫娥来说与奴婢知晓的,所以奴婢也不甚清楚。”
元妃略微蹙起秀眉,道:“她们可会知情不报?”
抱琴道:“娘娘尽可放心,她们是奴婢一手带出来的,不会欺瞒奴婢。”
元妃不放心道:“你还是让人去打听打听,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抱琴自是应下,随即招来身后一名小宫娥吩咐一番后,便赶上元妃一行继续往景仁宫行去。
元妃刚跨进景仁宫花厅的门槛,里面便有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我们的贾贤德皇贵妃吗。今日怎么过来请安了?难不成是禁足的期限到了?”
元妃循声望去,却是三皇子的生母李氏齐妃,深知此人素来看她不惯,便也不忙着搭腔。只自顾自地恭恭敬敬地向坐在上首的皇后蓝茵问安后,方不紧不慢地答道:“齐妃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若不是禁足期满,元春岂敢私出凤藻宫来向皇后娘娘谢恩?”
齐妃冷哼道:“那倒未必。毕竟无自知之明者甚多,说不得就有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想得太高了也未可知。又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王恭人这样的母亲,我们的皇贵妃也不至于差太多才是。”
“齐妃姐姐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连规矩都忘光了不成?也不知是谁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原是敬你跟万岁爷的日子久些,方唤你一声姐姐,可你也别得寸进尺。”元妃极是不解,她们现在说的事与她母亲何干?还是母亲有落下什么把柄了?
齐妃冷笑一声,道:“皇贵妃的这句姐姐,臣妾可担当不起。再说臣妾也不稀罕那没教养的奴才教出来的人的唤我做姐姐。”
“元妃、齐妃,适可而止。本宫的景仁宫可不是你们吵嘴的地方。”蓝茵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众妃都感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齐妃忙道:“是臣妾造次了,还请皇后娘娘海涵。”
元妃委屈地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也不知何处得罪了齐妃姐姐,竟使姐姐一早便存着火气。”一句话不仅把责任全归于齐妃,还暗含让蓝茵追究齐妃责任之意。
蓝茵无绪无波地道:“元妃没听见本宫方才所言么?”
闻言元妃立时打了个寒颤,心知皇后不会如自己所愿,连忙道:“臣妾知罪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蓝茵淡淡地道:“本宫念在你这一个月来表现尚好也就不与你多做计较。只是下回你家中亲眷入宫探访之时,你真该好好劝诫一番,让她们好生约束府中家人。”
元妃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问道:“臣妾不甚明白娘娘之意,不知臣妾家中亲眷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该不会母亲派人去暗杀林黛玉之事被发现了吧?不可能的,就算他们要追查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查出来了。那么母亲还能闯下什么祸事呢?
元妃心中千思百转,却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蓝茵轻启朱唇,道:“据皇姑府里传来的消息说王恭人在花朝那日在长公主府口出秽言,污蔑大长公主和林格格。”
元妃面色一白,声音轻颤道:“这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家母也是大家小姐出身,怎会说什么污言秽语呢?”
蓝茵不愠不怒地道:“元妃言下之意是皇姑诬陷王恭人还是本宫捏造谎言欺骗与你?”
元妃脸色更加苍白,急急辩解道:“臣妾并非此意。只是大长公主也不在府中,自是不会亲耳听到家母所言,许是哪个下人胡编乱造,故意诋毁家母也未可知呢。”
见元妃此时的脸色,齐妃巴不得落井下石一番,故皮笑肉不笑地道:“皇贵妃这是在说大长公主不仅管教下人无方,还偏听偏信喽,该不会还暗指皇后娘娘不加查证就相信流言吧?”
元妃恨恨地在心中暗骂齐妃卑鄙,落井下石,但是面上还是着急万分,唯恐皇后认同了齐妃的话,对自己产生不满之情。
不待元妃辩解,蓝茵便道:“本宫知道元妃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但是这确实是事实。本宫今日告诉你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好让你日后见到家中亲眷可以多加劝诫。”
元妃见皇后没有怪罪自己之意,便也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自家母亲的下场,便也有些坎坷不安,毕竟是自己的生母,不说对自己日后的助益,只是母女情分也容不得她袖手旁观。可母亲得罪的大长公主,自己有那个能力求情吗?
元妃思虑过后,还是抱着勉力一试的心态开口道:“不知皇后娘娘和大长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家母?”
蓝茵道:“这并非后宫之事,本宫自是不会插手。皇姑那里也只是公事公办罢了。毕竟恭人所犯的错不算小。”
元妃求情道:“想来家母必是一时糊涂,还望皇后娘娘能向大长公主替家母美言几句。”
蓝茵瞥了元妃一眼,旋即垂下眼睑,道:“本宫奉劝元妃还是打消心中的念头为好,若不是皇姑手下留情,只让皇上交与刑部公事公办,只怕不止王恭人,便是你宁荣二府都要一并问罪。对皇家人不敬的罪就已是不轻了,何况是对位比皇太后的皇姑,先皇御封的翎曦长公主,当今的翎曦大长公主不敬。”
元妃听罢也无可奈何,恰在此时宫婢来报大长公主身边的紫叶姑娘求见。蓝茵轻挑秀眉,只说了一句“传”。
紫叶进来后规规矩矩地向众人问安施礼,除蓝茵外的众妃嫔也都逐个还礼。待一切礼仪做罢,蓝茵方问紫叶来意。
紫叶道:“主子让紫叶来告诉元妃娘娘几句话。”
蓝茵颇有兴致地问:“哦?皇姑有何话竟特意让你来传?不知本宫能否听听?”
紫叶回道:“原不是什么私密话,只要元妃娘娘不介意,紫叶只是无所谓。”
元妃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人家又说不是什么私密话,也就不好意思拒绝,唯有说声“紫叶姑娘请讲”。
紫叶见如是说,便缓缓道:“我家主子说了,原依王恭人所犯之罪,不该轻饶。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宫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辈,这几日的牢狱之灾也够给王恭人一个教训了,故本宫也就不再追究了。另本宫听闻宁荣二府近来行事愈加放肆了,还望元妃有机会的话好生劝诫自家亲眷一番。日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也就怨不得本宫数罪并罚,严惩不贷了。”
元妃闻言忙连声应是,并承诺一定好生劝诫家人。
紫叶又道:“元妃娘娘记着就好了。按理这事无须特意来与娘娘说,只是一则为了安娘娘为母担忧之心,二则也是希望娘娘能警醒些,免得憾事发生。”
且不说宫中后续之事,再看贾府。
就在同一天,将近午时之时,宫中的宣旨太监突至贾府宣旨,道:“原依王恭人所犯之罪,不该轻饶。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长公主大人大量,觉得这几日的牢狱之灾也够给王恭人一个教训了,故也就不再追究了。只夺了王氏的恭人封号,以示警诫。日后若是再犯,必将严惩不贷。”
这一道圣旨犹如甘霖玉露,让为了王夫人之事忙的团团转的贾府众人喜出望外。毕竟被关的是当家主母,皇贵妃的生母,若是时日久了传了出去,他贾府颜面何存?如今不过几日就放回来,虽说是公主不计较了,但是想来还是看在宫中皇贵妃的面上的吧。
可笑贾府众人大多数还以为元春的面子这般大,殊不知这一切只是雪翎要算总帐的序幕与信号罢了。这会儿子她们为王夫人的归来而高兴,只怕日后悔之莫及了。
贾府接到圣旨之后,当即派贾琏带着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夫妇去接王夫人。贾琏心中暗道:这么个毒妇好不容易被关进去了,却又轻易放出来,真是不解气。
可当在牢房外他看到王夫人时,竟是不敢置信眼前人就是那个平日里端庄和善的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