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心中暗自思量一番后,便有了决定。殊不知正是她的这个决定加速了贾氏一门的覆灭。不过她毕竟只是一个被嫉妒蒙蔽了心眼的寻常的后宫女子罢了,无知些也属正常。
再说那宁荣二府却浑然不知他们的风光已快到尽头了,还在或忙着修园办货,或忙着上折请旨归省。恰值贾家的省亲别院落成之际,雍正帝批准了荣国府的省亲奏折,恩准皇贵妃贾氏于来年即雍正三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归家省亲。
贾府领了此恩旨后便愈加忙碌了,竟是连年都不曾好生过。
除却各屋内的一应摆设之外,贾府又差人从苏州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请聘了教习来教她们女戏,还将乐器行头等都置办了来。而薛姨妈更是腾出了梨香院于她们,自己另迁至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
此外贾府还采访聘买了十个小尼姑、小道姑,又特意下帖子请了西门外牟尼院的一带发修行的妙龄道姑法名妙玉者来主持园中的拢翠庵。
要准备的事情虽多而繁琐,然所幸的是终是赶在正月初八之前备妥了。
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等等,又有太监太监出来布置关防等。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幙挡严。
正等的不耐烦,忽一太监坐大马而来,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
只见一对对红衣太监引着各类值事太监提拿着各色物品循序而来。待他们走完方是由八个太监抬着的皇贵妃銮轿缓缓行来。
贾母等忙在路旁跪下迎接,心中为这等省亲仪仗而骄傲。而那元妃见到园内处处灯花熌灼,精致非常,十分豪华,心中亦是欢喜不已,只当自家的家底雄厚。
元妃在园中正殿受过国礼之后,便退入侧殿更衣,再出园至贾母正室。不待元妃行家礼,贾母等已俱是跪止不跌。此时一家人相见竟只能呜咽对泣,无语围绕。
半日,元妃方忍悲止泣,逐次见过家中女眷。因不见薛姨妈等人,便问:“薛姨妈、薛妹妹、林妹妹因何不见?”
王夫人道:“薛家因是外眷无职,未敢擅入。至于大姑娘……”说至此,王夫人先偷眼瞧了瞧贾母,见其未作表示便道:“臣妾早已派人去请了,但是去的人说回来只说大姑娘不在冷园,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元妃听后心中只觉怒意翻腾,怨怪黛玉不予她半点情面,但仍强笑道:“既如此,就快请薛姨妈与宝钗进来吧。”
一时薛姨妈母女进来,少不得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后又有宁荣二府的家人前来行礼、元妃游园开宴等事,皆是掠过不提。
且说回宫之前元妃独招了王夫人前去叙话,众人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相问。只知元妃走后,王夫人的脸色十分凝重,甚至隐隐有些阴狠。
元妃回宫的次日,原是欢欢喜喜的去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之事。谁知却被雍正帝狠批了一顿,直道他们贾府不把圣旨放在眼中,明知他已强调节俭,竟还让省亲一事奢华过度。
元妃见皇帝面色不佳,忙唯唯诺诺地认错,最后还是得皇后求情方只被罚禁足凤藻宫一个月。那些原本因听闻元妃省亲盛况而羡慕不已的嫔妃当下转为幸灾乐祸,甚至奚落不已。
而贾府众人对此一无所知也无所觉,当然也有知道却不说的。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仍沉浸在省亲的余辉之中。
再说那日,探春同迎春一起去寻惜春说话,却见惜春神情恍惚地坐倚在窗前,目光毫无焦距地直视远方。
探春低声问入画道:“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除了例行请安之外,竟不曾见她出过门。”
入画担忧地说:“我也不知道,问她她也不说。自从娘娘省亲回宫之后她就是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了。”
迎春蹙眉回忆道:“那日四妹妹曾独自离开过,莫不是那时发生了什么?”
入画摇头答道:“那时姑娘没让我跟着,故我亦不知详情。不过姑娘确实是在那之后就变得不对劲了。”
探春道:“我们在此猜测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直接问四妹妹来得好。”说着便行至惜春身边,轻轻将她唤回神后,方道:“四妹妹怎么了,总是一个人出神做什么?若有问题便说出来,我们姊妹商量看看,总能解决的。”
惜春淡漠地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胡思乱想罢了。”姊妹吗?她们也是姊妹吧,却为何做姐姐能毫不犹豫地为了虚无的事情牺牲妹妹?
探春笑道:“你这胡思乱想的时间也太长了些,该不会是在想些不该想的吧?”原以为四妹妹向来淡漠,谁知也会羡慕大姐姐啊。
惜春自是不知道探春误会了什么的,不过因她不能说实话也就不随意搭腔了,反正她向来随性而为,大家也都习惯她偶尔的失礼了。
“过些日子便是林妹妹的生日了,今年是她的及笄之时,不知会不会庆贺一番呢?”见惜春又孤僻起来了,迎春忙转了话题。
探春亦是明白的,便接道:“不管她有没有准备庆贺,我们的心意总是要送的。”
惜春冷冷地说道:“只怕林姐姐便是有办什么庆贺的筵席也不敢叫这边知道。再则我们少让这边与她扯上关系就是最好的心意了。”
探春不解地问道:“四妹妹这话何意?”
惜春又是一阵沉默,心中暗道:这里多的是黄鼠狼,聪明如林姐姐又岂会让自己陷在危险之中。
迎春也是沉默不语,却似有所悟地看着惜春。只怕四妹妹听到了什么消息了,而且还是这个家中有人要对林妹妹不利的消息吧。但会是谁呢?二太太还是老祖宗,还是那位宝姑娘?
探春问完之后,也似是想起什么了。二太太终日惦记着利用林姐姐,林姐姐不敢与这边太过亲密也是正常的吧。
且不说惜春房中姐妹三人心思各异,便是贾母房中的众人也是神色不一。
你道为何?原来是长公主府的多罗格格派人来请贾府的三位姑娘前去赏梅。贾母王夫人等自是一脸喜色,毕竟长公主府的地位超乎寻常,若能得她们赏识,还怕三个丫头日后没个好人家吗?
然薛宝钗却是强颜欢笑,只因人家指明了只请贾府的三位姑娘,没她薛宝钗的份儿。虽然自己不在意是否得雪翎的看重,但是她这么做无疑是在侮辱她。
事实上,卿雅不请薛宝钗只是因为她对雪翎与黛玉的敌意。却在早已被恨意蒙蔽了双眼的薛宝钗亦即雪女幽若的心中无限地放大为对她的轻视与侮辱,也间接地增进了幽若对雪翎的恨意。
贾母等的喜意丝毫影响不到三春姐妹,她们只疑惑这多罗格格为何独独请了她们三个,却不请京中别的贵族格格。她的用意何在?
不过当她们被引进梅林,见到树下品茗的黛玉时便明白了,敢情请她们的是黛玉,而不是多罗格格啊。
探春笑道:“原来我们是沾了林姐姐的光了,亏我们还万分疑惑自己何处得了多罗格格的赏识呢。”
卿雅浅笑道:“三姑娘何必自谦呢。如今那些个姑娘中像三姑娘这般果敢刚毅,明辨是非者又有多少呢?”
探春忙谦逊地道格格谬赞了。
黛玉见惜春自进来起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她顾忌着人多不好说,故转头对着紫鹃道:“紫鹃姐姐,劳你带着司琪侍书入画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吧,省得小丫头们拿的都不和三位姑娘的心。”
紫鹃躬身应是,带着司琪等离去了,也顺便带走了小丫头们,只留青鸾伺候。
等人走后,黛玉方问:“四妹妹可是有心事?”
青鸾见惜春犹豫不决甚是为难的样子,又想起日前风之精灵传来的消息,便明白了惜春要说的话,道:“四姑娘若真觉为难便不需说了,那些个事儿我们都是知道的,也有应对之策。四姑娘无须担忧。”
惜春闻言一怔,不敢置信地道:“你知道?”
青鸾肯定地点了点头,黛玉也听出了端倪,知道惜春所言何事,心中感激不已。虽然她没说出口,但是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至少可以证明她没看错人,这三个姐妹的心确实都是好的,是贾家幸存的为数不多的清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