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卿雅首先开口问道:“不知恭人今日要见本格格所为何事?”
王夫人忈是一个厚脸皮的,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因家中要为皇贵妃修缮省亲别院,却又差了些银子。闻知那敏玉山庄原是格格家的,便想着不知可否借些银子暂且周转一番。”
卿雅犹豫一下后,为难道:“请恕卿雅无能为力,不是卿雅不愿帮恭人这个忙,实乃敏玉山庄之事并非可卿雅做主的。恭人还是亲自去山庄管事的那里问问的好。”
王夫人岂会相信,只当卿雅推脱罢了,便道:“既然不是格格做主,那可否请格格指点一二?毕竟敏玉山庄的主子向来神秘,若不是青鸾姑娘上回提起,奴才也是不知道原来它是长公主府的。”言下之意便是说连林黛玉身边的丫鬟都可做主,你这个当家格格岂会没权利。这不是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嘛。
白纱道:“恭人若是真想与敏玉山庄商议借钱一事,便去找紫叶姐姐吧。恰好此时是她主事。我家格格从不过问山庄之事,只怕帮不到恭人。”
王夫人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当面质疑,毕竟对方是主子格格,她不过是个包衣奴才。
青鸾不待王夫人发问便道:“白纱妹妹可是忘了,紫叶姐姐如今不在府中。你这叫恭人去哪里寻她?”
白纱故作想起状,讶道:“瞧我这记性,怎就忘了姐姐不在家一事,但以王恭人的身份又去不了姐姐那里。这可怎么办呢?”
王夫人很是不满:什么叫以她的身份是去不了的?她可是当今圣上的岳母,皇贵妃娘娘的生母啊。刚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便听青鸾道:“其实也不是非要找紫叶姐姐才行啊。只要恭人愿意,有你我二人也是可以的。”
黛玉笑道:“真真就你们两人最是麻烦。既然你们也可做主直说便是了,何必兜三转四的。”
白纱道:“玉主子有所不知,若非不得已我们几人是不得越权的。所以不曾立时想到我二人也可办了此事。”复又转头问王夫人:“恭人且先说说要借多少,若是我姐妹二人由此权利,便与恭人行个方便。”
王夫人一想到上回占的便宜,心中便喜滋滋的,道:“也不多,只需二十万两足以。”
青鸾白纱两人假装商议一番后,由青鸾开口道:“想必恭人还记得月余前从我手中借走的十万两吧。”
见王夫人点头表示自然记得后,青鸾又继续道:“我们山庄原有规定不可在前债未尝时再另借新债,故如今虽看在玉主子的面上可通融一二,但是也不可太过了。”
王夫人心中不屑这什么规定,嘴上仍道自是此理,规矩不可废嘛。
白纱接着道:“上回青鸾姐姐收的抵押物其实也是不合规矩的,所以此次便要请恭人担待些了。这抵押物可是随意不得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便想打退堂鼓了,暗想:若是无利可图,我还找你们借银子做什么。看黛玉坐在一旁也不帮着说几句,便不由迁怒道:真真这狐媚子没良心,也不知帮着自己舅母一些。好歹自家养了她那么多年,只需她帮衬几句好话还算便宜她了。
白纱等人自是不知道这王夫人竟会为此迁怒到黛玉身上,见她久久不语,便问道:“恭人可想好了用什么作抵押?”
王夫人犹豫不决,只好道:“且容我回去仔细想想可好?”
青鸾道:“自是应该的,若是恭人想好了便同这酒楼的掌柜说个日子,我们姐妹自会来见恭人的。”
王夫人告辞后,卿雅方道:“她私库中必有许多东西可典当的,先前是因着舍不得。可如今眼见得没什么好处可占了,她还会与我们交易吗?”
白纱诡异地一笑:“只怕有钱她一时间也用不了,再则她又不是想诏告贾府众人自己贪了多少银子。上回拿出十四万,虽是我们这儿借的,贾府中人也只当是她自己的嫁妆。若这回再拿出那么多岂不招人疑窦?毕竟王家再有钱也不至于都给了这王恭人做嫁妆。”
黛玉道:“如今王夫人必定回去找薛家商议了。若都照着姐姐安排的走,那她们必定会从我们这儿借了钱,再对贾府众人说是向薛家借的。如此瞒天过海,既有了银子,也让薛家有了面子。”
卿雅好奇地问道:“那王氏自己拿出私库中的银子再谎称是问薛家借的岂不更简单?”
青鸾道:“格格,你觉得主子会给她这个机会吗?”
因那日时间过紧,黛玉也不知雪翎还做了什么安排的,便问道:“姐姐可还做了什么?”
白纱道:“其实也没什么,主子只是偷藏了王夫人那小私库的钥匙。如此一来,王夫人若想打开私库必定要惊动他人。而为了避免秘密暴露,她只能找我们借了。其实这也可令她对身边的人失去信任。毕竟她那钥匙可是藏的极好的,知道的也就那几个人,如今不见了,可怀疑的也就那几个了。”
黛玉叹息道:“虽是她们太过贪婪才招至祸患,但何尝不是我们推波助澜的结果。”
卿雅宽慰道:“即便没有我们,她们也会走上这个下场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我们这么做说不定还挽救了其他一些日后会他们遭毒手的人呢。”
白纱也道:“玉主子心善可以不计前嫌,但是却也不能放任她们继续横行霸道。那岂不是为虎作伥?”
黛玉道:“我怎会不知这些个理,方才也不过只是一时感叹罢了。”
再看王夫人那边。果不出黛玉等人所料,王夫人真的回去同薛姨妈并宝钗商议了。
王夫人半真半假的诉了一番苦,只不敢叫薛家母女知道自家的真实状况。
薛家母女也并未生疑,念在日后还需仰仗贾府和宫中的皇贵妃,便慷慨解囊地拿出三万与王夫人。
宝钗道:“这三万恰是刚送来的,如今店内也不差这几万周转,只交与姨妈了。权当我们家的一点子心意,恭贺娘娘省亲之喜了。”
王夫人见白得了三万,不由喜笑颜开,道:“我的儿,还是你大气些。不像那个林丫头,连拿出五万两银子都要我写借据。”
宝钗道:“这便是林妹妹的不是了,大姐姐晋位并省亲之喜,她不来道贺也就罢了,怎还同自家舅母计较这些俗物?”
王夫人道:“也怨不得她小气,总归他们兄妹二人是没个依靠的,便是别人待之甚好也不如自己手边有些财物来的牢靠。原以为那敏玉山庄是他们家的,谁知却是长公主府的。这么一来他们也不过是靠大长公主养着罢了。”
宝钗讶道:“林妹妹告诉姨妈敏玉山庄是长公主的吗?她怎可如此欺骗姨妈?”
王夫人道:“林丫头身边的青鸾亲口说的。听你这话,莫不是她们胡诌来骗我的?”
宝钗解释道:“姨妈家不涉足商场自是有所不知的。这敏玉山庄并非一人所有,我原只知林家有一份。如今看来尚有长公主府的一份。可林妹妹为何不承认呢?”
王夫人不疑有他地认为必是黛玉欺瞒与她,不屑道:“还能为何,不过是防着我们这些个亲戚罢了。生恐我们占了他们的家业一般,真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宝钗虽心中冷笑王夫人的虚伪,嘴上仍帮着埋怨道:“林妹妹这也太不应该了,真一出了这府就抛却往日情分了。如今姨妈有何打算?”
王夫人道:“老太太原是让我找你们借银子的,可是你们家自己也需要周转。这样吧,我自己去凑了银子来,然后再说是你们借的。即免了一些有心人无谓的猜测,也全了你们的颜面。”
薛姨妈道:“若姐姐觉得合适,那便如此吧。”
那日晚间,王夫人面色发白、满头冷汗地找遍了整间卧室,却仍是不见那把小小的钥匙。无奈既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来砸了这锁,那样动静太大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搜钥匙,若被有心人先一步得了去,这库中的东西岂不要易主了。无计可施之下王夫人只好暂且掩下此事,去找青竹酒楼的掌柜的,约见青鸾与白纱。
到了那日,青鸾与白纱准时前去赴约。入内时,只见王夫人已在那里等着了。
青鸾笑道:“恭人可真是心急啊,竟到得这般早。”
王夫人道:“青鸾姑娘说笑了。怎的只有两位姑娘前来?”
白纱道:“恭人希望还有谁?原就是我们姐妹负责此事的,当然只需我们过来。”
王夫人笑道:“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我还以为至少大姑娘会过来呢。既然人已到齐,不妨直接入题吧。”
青鸾道:“我们也正有此意。毕竟恭人有闲暇,我们姐妹却是没有的。我们也不多说了,只问恭人要借多少,以何物作抵押。”
王夫人道:“我们也只借二十万。这抵押吗?我们祖上有一件碧玉山水插屏,就以此作抵押。如何?”
青鸾不置可否,白纱嗤笑道:“看来恭人也不是诚心作此交易的,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难不成恭人真以为敏玉山庄是开善堂的吗?上次以凤钗为抵押,借予十万已是破例了,此次又是破例再借恭人二十万。我们都已优待至此,恭人万莫得寸进尺才是。”
王夫人讪笑道:“两位姑娘这话怎么说的?那碧玉插屏其价也是甚高的,又是祖传的……”
青鸾打断道:“恭人切莫以为我二人好欺。这商家讲究诚信,恭人不交半点诚心,叫我们如何敢信你?”
白纱亦道:“恭人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应当知道这碧玉山水插屏当今只两件,大的原在宫中,后来先皇赠与佟佳皇后,并做了陪葬品;而贾府那件是小的,其价值至多不过十五六万。恭人想以十五六之物作抵押借贷二十万两,这不是为难我们姐妹吗?”
王夫人道:“那你们想如何?”
白纱道:“这样吧,我们将上回的凤钗还给恭人。然后将这两次借贷合而为一,恭人就以那省亲别院作抵押吧。”
王夫人惊叫道:“这怎么可能?你们不过借了三十万便想以省亲别院作抵押,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青鸾无所谓地道:“我们也不勉强恭人答应啊。恭人尽可以另寻其他金主,我们绝无二话。”
王夫人忍着一肚子气,努力维持着大家风范,心中却暗骂:若是可以找别人借哪还会在这听你们漫天胡说。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老太太都问了好几次了。若再不筹齐银子,这花销还有可能增多。罢了罢了,先过了这关再说。日后再寻机处理了这笔债务才是。
刹那间王夫人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未变分毫,最后道:“好,我答应了。那这还银的期限呢?”
白纱道:“谁不知宁荣二府家大业大的,这周转不济也就是一时之事,回头必然就可补上了。”
面对白纱的恭维,王夫人也只牵强一笑。
青鸾默契十足地接着道:“以我之见,不妨就以来年的今日为限吧。这有头有尾的,足足一年,岂不正好?”
不待王夫人提出不同意见,白纱又续道:“这期限对贵府来说可是宽裕得很。想现今是因一些租子债务尚未收齐才会周转不开的,只怕不需半年这些问题必都已经解决了,那时哪还会缺这点银子?”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弄得王夫人实不好意思开口说要她们多宽限些时日之类的话,唯恐她们觉察出贾府内囊罄空,因而也只好忍气吞声了。
签下这一不平等借据的王夫人心中直埋怨黛玉不通情理,不仅不承认敏玉山庄与她的关系,竟还让这两个丫鬟这么对待她。想着想着又想起以前因黛玉而受罚之事,王夫人心中对黛玉不由恨意深埋,只觉得这一切必定都是黛玉所指使的。
回贾府的途中,王夫人直想着如何才能向黛玉讨回她所承受的一切。不得不说,当你讨厌一个人时,你所遇到的一切都只会让你更加深切的讨厌她甚至恨她,不管这是不是她所直接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