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行至秋季。冷园中,黛玉每日或吹箫弹琴,或看书写字或与轩钰切磋,或与龙四弈棋,日子过得潇洒自在,只除了忧心八爷府的雪翎无半点消息,烦恼贾府不时遣人来请兄妹二人过府外。
胤祯提亲之事被贾府以黛玉兄长接走了黛玉,黛玉尚年幼之类的搪塞住了。胤祯平静接受的表象下是何光景已不是贾府所关心的了。
贾府现因中秋将至,正忙碌着。凤姐与贾母并王夫人商议着中秋家宴名单。
贾母因黛玉离去至今都未曾来过,便想着借中秋请了来聚聚。
凤姐笑道:“原是应该的。林妹妹与林兄弟两个在家过中秋亦是无趣,老太太请了来正合适。”
王夫人淡淡道:“只怕人家不领情罢了。”
想到前几次派人去请的结果,贾母便道:“这次便让她们姐妹去送帖子吧。”
贾母想的是一则她们姊妹关系不错,二则看那位龙爷的气势必是来历不凡的,那轩钰也不像个寻常的,林家必定还有她们不知道的价值。让三春姐妹与林家多接触接触也好,说不得来日还能结个亲家。
王夫人自是无贾母的老谋深算。她只想到林家兄妹的不给面子,盘算日后如何报仇。
贾母让人送了姐妹几个去冷园,只说让她们送帖子去,再好言劝了黛玉同来。又细细嘱咐了几句注意小心的话。三春姐妹自是随口答应了,薛宝钗心中却是怀着另一个目的。
来至冷园,先有下人上前叩门。门房问了仔细后进去通报。
此时,黛玉正在院中水榭内同龙四弈棋,轩钰在一旁观战。
“她们来做什么?”轩钰听完后,随口问道。
黛玉一边目光注视着棋盘,思索着下步该如何走,一边答道:“快中秋了。我们又已多次回了他们的邀约,自是着急了。”又对着门房道:“请姑娘们到大厅稍待,我就过去。”
青鸾甚是不解:“现在的林府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们想算计的,至于这么勤快地想联络感情吗?”
“这就是人类贪心之处,便是鸡肋也想利用起来。”轩钰不屑道。
“哥哥,请别忘了你也是人类。”黛玉淡淡地插了一句。
“小玉儿,专心下棋,别挑哥哥的刺儿。”轩钰双手搭着黛玉的肩,“语重心长”道。
霎时四周温度急速下降,龙四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拿开!”
轩钰愣了愣,不解地问:“什么?”
龙四的目光又冷了几分,盯着轩钰的双手,道:“拿开你的爪子。”
轩钰一听气的跳脚,直嚷着:“玉儿是我妹妹,不是你的私有物。”又对黛玉道:“小玉儿,你看看这冰块,小气的要命。要不你在考虑考虑,或许会有更好的呢?”
轩钰不理会龙四那足以冻死人的冷视,直怂恿着黛玉变心。
黛玉无视身边的幼稚地耍宝的哥哥,对着青鸾道:“我们去招呼客人吧。”又对紫鹃道:“紫娟姐姐,你收拾了棋盘后再命人收拾收拾厢房,好让几个姑娘留宿。”
“姑娘,你还要留她们住下呀?”紫鹃略带不满。贾府的三位姑娘倒不是问题,只是那宝姑娘留下了,谁知她又会生出什么算计来。
“几个姐妹在贾家也不自在,好不容易来了,留下轻松几日也是好的。”黛玉浅笑道。
“紫鹃,这是冷园,可不是贾府。”青鸾暗示性地笑道。冷园中可是她们的天地,谁也别行动歪主意。
紫鹃想想也是,在冷园里可不怕她们算计。
那厢薛宝钗并三春姐妹被请到了大厅,立时便有丫鬟沏了茶来。众人一面品茶,一面欣赏大厅的布置。
只见厅中摆放着整套的红木家具,椅上皆置有软垫,桌上摆有小盆栽,显得绿意黯然;厅内挂有浅色蓝纱,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荡,仿若仙境;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看不出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怪道林姐姐不愿去那边府上,这冷园清雅宁静,哪是宁荣二府可比的。”惜春赞叹道。
“四妹妹,宁荣二府是富贵之家,自然比此处华丽热闹。”宝钗驳道,脸上仍是那端庄的笑容。
惜春嗤笑:“不过是个被富贵迷了眼的肮脏地罢了。”
“既然四妹妹如此欣赏冷园,可愿住几日?”黛玉笑着走了进来。
姐妹几个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惜春方落莫道:“便是我们愿意住下,只怕也是不能的?”
“有何不可,我这便叫哥哥差人去告诉老太太太太们一声,二姐姐和三妹妹四妹妹要在冷园小住几日。”黛玉故意不提宝钗,只对着三春姐妹笑说。
宝钗好似不曾听到黛玉只说了三春姐妹一般,说道:“我们什么都未带,住下也是麻烦。不如林妹妹今日随我们先回荣府,待中秋过后我们再来如何?”
“宝姑娘若是嫌麻烦自可先行回去。”青鸾讽刺道。
黛玉假意斥道:“青鸾,快莫多嘴了,省得人家说我们家没规矩,纵容下人多嘴多舌的。”黛玉话中有话地暗示宝钗多嘴多舌。
黛玉一言说的宝钗脸色瞬间骤变,不过也仅刹那便又恢复了平静。
“宝姐姐可是要回去?”惜春看着宝钗,眼中暗藏讽刺。
“一起来的自是一起回,我哪会独自行一道。”宝钗笑道。
如此姐妹们便决定小住几日。那厢自有轩钰差人去与贾府之人说明。且说这边姐妹几个聚在一起首先便是在黛玉的陪同下参观了冷园,消磨了一日光景。
晚间饭后,龙四透过轩钰送了两盆极品白海棠与黛玉。探春见了,便提议道:“难得能有如此诗意之景相伴,又得了这海棠,不若我们来以诗咏之,如何?”
“花还未赏够呢,你便想着作诗了。只是别算我便是。”黛玉笑着推辞。
迎春淡笑:“若不算你,还有何意思?单看我们班门弄斧不成?”
“我可是做不来的,只我限韵如何?”惜春苦着小脸希冀道。
迎春亦道:“我也不是不行的,便有我替你们监场吧。”
余者也知这二人素来懒于诗词,便不勉强。
惜春随手拿过黛玉留在水榭内的诗集一翻,翻到了一首七言律,递与众人看过,都该作七言律。掩了诗集后又让入画口说了一个字。入画正倚在水榭的门上,便说了个“门”。
惜春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说着,又接过了青鸾早去拿来的韵牌匣子,抽出十三元这一屉,随手拿了四块,却是“盆”“痕”“魂”“昏”四块。
黛玉笑道:“真是好手气,一拿便是难的。好为难啊,这‘门’‘盆’可不好做呢。”
惜春娇笑,轻戳黛玉额头,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这穷嚷嚷。我看你可高兴得很,哪像是遇见难的了。”
一时,几人都悄然暗自思索起来。迎春又点了丫鬟拿来的“梦甜香”。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罚。
首先是探春有了,接过丫鬟备下的纸笔,自提笔写了,后又改抹了一回方递与迎春。
此时宝钗亦是有了,提笔写下后,见黛玉仍是卧在榻上,似在闭目思索,便自信地笑了。
“林姐姐,只差你了。这香也快尽了,再不写可是迟了。”惜春看着只剩一寸的甜香,有些着急地提醒黛玉。
黛玉眨了眨眼睛,笑道:“既如此,你们且看看她们的,我这就写了便是。”说着还悠闲地起身,理了理衣饰。
迎春等见此也只好先看了探春与宝钗的。只见探春的稿子上写着: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又见宝钗的写道: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黛玉此时亦递了自己的过来,只见写道: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众人皆是拍手赞好,连问如何想得出来。黛玉只浅笑不语。姊妹几个又聚在一起细细探讨一番,方各自回房歇息。
宝钗回房后,又等着那个声音的出现,但是却久等不至。最后实在困极便迷迷糊糊睡去,故不知房外的一席对话。
“初见时,她身上尚有一些灵气。可是今日一见竟有些浊气入侵之感,不知为何?”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她虽是仙人投胎,但是若执迷于人间庸碌之事,自然损耗灵气。”一道令人如沐春风的男音接道。
“虽她原就有些执迷,但也不该至此。必是有人挑唆了。”女子不信任的眼光投到了男子身上。这家伙该不会为了看戏做了什么吧?
“你也知道现在的人界有点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何必我再费力呢?”男子无辜地辩解。
“哼,你又不是未曾做过这般事。”女子毫不客气的嗤笑。
男子也不反驳,只是那笑容灿烂的足以令天地失色,鱼沉雁落,月闭花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