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素华表姐的婚礼早已成了记忆中的事情,毛毛在婚礼之后似乎重新认识了高晋。当高晋把他拍摄的照片如数送给毛毛的时候,毛毛流泪了。
毛毛用她女孩特有的柔性的手抚弄每一张照片,这是她作为女孩收到的最不寻常的礼物。照片印放得非常精美,每一张都加了塑封。可以看出,拍摄这些照片的男孩用了不少心思。
事实上,令高晋颇费心思的是如何把这些照片送出去。高晋喜欢毛毛,只想把毛毛当作自己异性的朋友对待,他也无数次告诫过自己,对毛毛的喜欢不是爱情。高晋认为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没认为自己配得上毛毛,所以他没奢望毛毛能做自己的女朋友。好感,只是好感。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的心思成人是永远也猜不透的。高晋只想与毛毛发展友谊,却用了成人看来追求爱情的方式。高晋观察过了,毛毛经常在下午放学后到西溪河边写生,只有这时才是避开其他人眼睛的最佳时机。
高晋成功了。
但他没想到,毛毛看到这些照片后哭了。
“我,我知道,婚礼上有专业的摄影师,他们拍摄的照片比我的好。但我想,他们的镜头大多对准的是新娘,所以,所以,我——我决没有把你拍丑的意思!你,你别哭,好吗?”高晋傻傻地站在毛毛面前,解释说。
毛毛哭得更起劲了。
高晋小心地看看周围,乞求地说:“你,行行好,别再哭了,否,否则,别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毛毛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看到高晋嗫嚅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我没怪你,你怕什么。”
“那,那你哭什么?”
“我是被感动的,看来我太容易被感动了,是么?”
“还好,刚才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伤心了。”高晋也笑了。
“谢谢你!”
“不用,你高兴就好。不过,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高晋没忘了解释。
“我不会多想的,”毛毛指了指她身边的一块石头,“坐下吧。”
高晋受宠若惊,拘谨地坐下来。
“有一张照片的背景不太好,我用电脑处理了一下。”高晋说。
“我发现,你有一些很有诱惑力的主张,特别,特别是你怎么会唇语的呢?”毛毛问。
“我也说不清,也许,我太想和别人交朋友,可从小,就很少有人愿意和我玩。我习惯了远远地看着别人有说有笑的,猜测着他们说些什么,或许,就是这样练成的。没想到,这倒帮我交了两个好朋友。”高晋说的两个朋友,一个指的是王小刚,一个就是毛毛。王小刚的母亲在王小刚醒后的第二天,就认高晋做了她的干儿子。她认为,在挽救她儿子的健康上,起关键作用的,是高晋的唇语。
“王小刚,对吧?”见高晋点一点头,毛毛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另一个朋友就是我了?”
高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我接受你这个朋友。”毛毛伸出手,与高晋掌心对掌心拍了一下。
“谢谢!谢谢!谢谢!”高晋激动得一喋连声。
毛毛看高晋一脸幸福的样子,就说:“谢什么啊,做好朋友还用谢吗?”
“是该谢,是该谢啊!”这回轮到高晋流泪了。
此时,高晋的流泪,是因为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对于幸福,他过去一直没有多少可谈的内容。有一本书上说,幸福仅仅就是幸福,幸福是平静的,是情感的休眠状态。那时形单影只的他觉得这话太对自己的心思了,今天他终于可以否定那本书上的说法了:幸福是令人激动的,是情感的喷发状态;幸福就是有了可以交谈的朋友,幸福就是觉得自己不再孤单。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王小刚吧!”毛毛提议道。
“好啊,我隔一天去看他一次,他恢复得很好,只是腿还不能动。医生说,过几天他就可以回家修养了。”
“说定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看他。”毛毛收拾好画板,与高晋告别。
毛毛走远了。望着毛毛渐渐变小的背影,高晋感到自己太阳穴跳得厉害。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觉得天边的晚霞飞上了他的面颊,就探身对着河水照了照,发现自己的脸果然红红的。他掬起一捧河水,嗅到了一股清爽的味道。
对着河水,高晋陷入了凝思中。
突然,高晋从河边一下子跳起来,拣起一块小石子投进河中,“啪”地一声,水面上溅起一朵小水花。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对着河水说:“只要真诚,就能赢得友谊!”
二
贾冬花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突然变成了班里女生们羡慕的对象。
从小到大,贾冬花就没做过主角。上小学时,老师总是让她站在漂亮的女孩子后面,时间长了,她学会了看别人的背影,甚至以为看漂亮女孩的背影是不漂亮女孩的专利。上初中后,她试图通过打扮改变一下自己,可父母从不满足她购买新衣服的请求,有一次母亲竟然奇怪地问:你要打扮干吗?
都说天下的女孩子没有不好美的,除非这个女孩是个地地道道的丑女。贾冬花彻底绝望了,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可,说明自己真的不配打扮。于是在班级里,她成了一个孤僻的人,喜欢独往独来,从不跟别人说话,特别是那些被公认漂亮的女孩。
在贾冬花的记忆里,她的父母从没带她去过麦当劳、肯德基,没去过植物园、杭州乐园,更别说未来世界、野生动物园这些儿童最喜欢去的游乐场所了。她的父亲只是带她在西湖边转过一次,至于她的母亲,总敦促她好好学习,给她买了成山的习题册,却从不帮她打扮,每次出去买衣服总草草了事,好像她不是个女孩,而是个做题的机器。
“我不是美女,”已经是高中女生的贾冬花在日记里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正是高晋往西溪河中丢石块的时候,“我不是美女,在地球上不是,就是到月球上去,仍然不是!”贾冬花照着镜子,怎么看,也看不出自己与美女有什么联系。她此时竟然出奇地冷静,可多少次梦中她都希望自己是在月球上。月球上有嫦娥,今天之前,她好像从来没相信过这个传说,她的潜意识告诉她,最起码的道理是她与嫦娥这样的美女毫无关系,她可以独守月球的一隅,不用再为自己不是美女而苦恼。可独守月宫的寂寞又令她不甘心,她太希望自己从月宫中下凡,成了地球上的头牌美女。然而,现实一次又一次击碎了她的梦境,她历来不是美女,连这个班级的主角都与自己无缘,因为即使少了“五朵金花”,她也挤不进公认的美女行列。
可是,就在今天,她忽然成为主要人物了,班级里最时髦、最有人缘、最神气活现的美女苏启,居然跑来和她套近乎。
“奇怪啊,虽然我成绩优异,才华出众,可这些本事她一向是不放在眼里的呀?”贾冬花猜不透,苏启的变化究竟是为什么。
“也许我是超级美女,我在丑男眼里不是美女,说不定在美男子眼里就是难得的美女。我在女生眼里不是美女,说不定在男人眼里就是美女。”贾冬花上初学时,有一次发现一个英俊的男生注视了她很长时间,弄得她惊慌失措,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长相吓坏了他,是不是自己的身上散发出了一种难闻的气味,是不是背上有好多灰而自己没发现,是不是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是不是自己的衣服太土气,总之一大堆的疑问,让她一整天紧张兮兮的。下午上完课,她躲到图书馆里看书,但鬼使神差她借的竟然是《简爱》。她最讨厌的书是《简爱》,因为大家都说谁爱这本书就等于谁承认自己是丑女。虽然简爱大声地对心爱的男人说:如果上天给我多一点美貌和财富,我就要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可大家都知道,作者夏洛特小姐最终都没有得到她真正爱的人,所以《简爱》这本书,说到底,是一个光辉理想,是一个美好幻想,是所有不漂亮的女孩的精神慰藉——我不美,可我也能做女主角!
从《简爱》,贾冬花联想起了“超级女声”李宇春,这个看上去一点不比自己漂亮的女孩,竟然一夜成名。应该说,这些天她着实嫉妒了一回李宇春,又莫名其妙地从这位“超级女声”的成功中得到了安慰。
贾冬花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不是在做不美丽女孩的美梦,但她知道自己其实是不惧怕男生的目光的。男生的目光即使再挑剔,总是出于异性的审视的目的,压力倒是能够承受的,要命的是女孩子们本身。女孩子们无限度地崇拜美女,简直让她这样不美丽的女孩无地自容。“超级女声”的出现终于让贾冬花这样的不美丽女孩扬眉吐气了。
班级里超级大帅哥赵宾,是令全校女生瞩目的人物,这男孩儿却经常问自己数学题,从不把自己当丑女对待。别人都说赵宾的女友是苏启,平时也没看出他们俩有什么特别的交往,总不会是因了赵宾的关系,苏启才向自己献殷勤吧。
早上,苏启穿着运动短裤,露出长长的腿,一反平常爱穿长裙的淑女打扮,手上拿着物理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谦恭地向贾冬花请教物理难题的时候,贾冬花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大家都知道,苏启的态度历来是班级女生的晴雨表,这说明贾冬花在女生严厉(心灵美比外表美重要,可要是你外表不美,谁会有闲工夫来挖掘你的心灵?)、挑剔(即便你是个美女,但你的美远远不及她们的话,你还是主动靠边呆着好一点)、嫉妒(你的美如果超出了她们的忍受程度,那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了;如果你不算漂亮,但你在其它方面有出类拔萃的表现,那你也应该只做个孤家寡人才好)、排挤(以上那些情况都可能遭到排挤,或者你有个好的家庭背景)等复杂的心态中赢得了一席位置。起码大家不会再用美丑的标准来考量她了。
贾冬花回家照了几小时的镜子,终于得出结论——自己仍然不是美女。
不是美女的贾冬花从今天开始有了自信,她觉得大众审美的倾向性变化的气息被她嗅到了。
三
毛毛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偷偷地欣赏高晋送给她的照片。有一张照片的背景被处理过了,原本应该是酒店的背景,现在是北京的长城。
北京太神秘了,从小就向往能去故宫、去天安门、去颐和园、去长城,可父母总是阻挠,昨天历史老师章雅洁还说她也没去过北京,现在杭州与北京开通了夕发朝至的特快列车,利用双休日去一趟北京完全能够实现了。
毛毛决定独自去一趟北京。但她马上否定了独自去北京的方案,没有安全可靠的人陪伴,她的父母决不会同意。
毛毛找到了章雅洁,问她真的想去北京吗。
“想去,但还没拿定主意。”章雅洁没想到,昨天在课堂上才流露出没去过北京的遗憾,今天毛毛就来问她了。
“章老师,如果你想去,我想和你做个伴儿。”
“你家长会同意吗?”
“这不用担心,有您做伴儿,我爸妈会同意的。”
这两个美丽的女孩就这样议定了一次对她们来说非同寻常的行动计划。
四
“记得,十岁那年,我差点去了北京,”车厢里的旅客大多休息了,毛毛和章雅洁还很兴奋,特别是毛毛,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没有父母陪同的情况下外出。她挨近章雅洁,像从前依靠在表姐素华的身旁那样,激动地对章雅洁说,“印象中,十岁那年的天空透露出一种沧桑感,失去的机会一直在延续着我的希望,也许,我总是想掩盖自己情感的盲点,可直到今天,也没做到。”
“哇,毛毛,你什么时候变成诗人啦?”章雅洁借着车厢过道上微弱的灯光,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章老师,您又拿我打趣,我怎么能和您比呢!听说,您在初三中考前的那个夏天,独自去了海南岛,真有这回事吗?”毛毛仰脸看着章雅洁,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答案来。
章雅洁用一只手捂住毛毛的眼睛:“少给我打岔,你又想骗我给你讲故事,是吧?还是乖乖地给我交待,十岁那年为什么差点去了北京!”
毛毛轻轻挪开章雅洁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
“说啊!”
“哦,那年表姐到北京参加一个夏令营,表姐答应带我一同去的,可临动身的时候,被父亲拦下了。后来我才明白,父亲根本拿不出我去北京的车票钱。”毛毛深沉地叹口气,接着说:
“表姐从北京给我带回来一个用枫叶制成的风景画,表姐说,枫叶红的时节是在秋季,这个风景画也是用去年的枫叶制成的。那以后,我对北京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情感,觉得生活中留下了一段空白,特别期待亲眼看看香山的枫叶……”
毛毛的话深深地触动了章雅洁的神经,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像自己一样,对北京有如此难以名状的情结。她记起了自己上大学时的一次类似经历,那是一次选拔到北大参加联谊活动的比赛,要不是那次自己的演讲突然忘了词,以一分之差落选,她应该早已经了却了去北京的心愿。
“知道吗?”章雅洁对毛毛说,“我对北京的四合院有一种神秘感。那种古老的房子,孕育了北京人一种特有的文化,在我的想象中,连院落中井台旁的青苔也透着一种亲切。我是学历史的,对有历史的东西特别神往。”
毛毛松开章雅洁的手,像伸懒腰那样,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是她精神贯注时的习惯动作。这个动作的时间很短,她怕影响了章雅洁的谈兴,急忙问:“那您为什么初三的时候没去北京,却去了海南呢?”
“去海南不是我的本意,那是我舅舅到海南岛出差,可以免票带一名亲属顺便去旅游。舅舅和我一说,我就心活了,但我知道父母因为中考的原因会阻止我去,我就和舅舅商量好,事先没让父母知道。没想到,我事先也忘了和学校请假,等老师找到我父母询问我为什么没上学,我父母才发现我失踪了,闹得我父母和学校一起报了案,当时还没有手机,我和舅舅到了海南,才顾上给家里打个电话。结果,母亲好长时间都生舅舅的气。”
列车经过一个大站,车速明显减慢了。章雅洁透过窗纱注视着窗外,除了微弱的灯光,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朦胧的身影,那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满脸的迷蒙和好奇。她的记忆中,那个女孩从列车开动之后,眼睛很长时间都舍不得离开车窗,以至于下了火车住进宾馆后,她还有在火车上的感觉。
“章老师,我老觉得父母管我们太严了。您不觉得吗?”毛毛转头见章雅洁对着车窗出神,碰了碰她的手,小声问。
章雅洁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看着毛毛问:“你说什么?”
“您不觉得我们的父母对我们管得太严了吗?”
“哦,严点不好吗?据我所知,所有的父母对女孩管得都挺严。养育女孩的父母操心点是正常的,等你再大点,你会有体会的。”章雅洁常常在办公室里听有女孩的教师谈这方面的话题,耳濡目染,多少有了一些感想。
“听您的口气,像个过来人似的。”毛毛始终信服章雅洁,从她讲老樟树上挂着的那口古钟开始,就对她五体投地了。
“你不相信,这次上北京,我也是经过父母同意后才成行的,有父母管着,是一种幸福。啊,我可不是要给你说故事,”章雅洁侧转身体,面向毛毛,“除了在金华上大学,还有和舅舅去海南,我就再没离开过杭州。你也许不相信,我的父母在这方面管得很严。我在金华的浙师大校园里学习期间,每次往返杭州,都是由父亲和舅舅接送的,我根本无法拒绝。大三的那年暑假,我故意没告诉家里什么时间放假,想独自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没成想,我还没走出校门,就见父亲已经等候在大门口了。”
章雅洁见毛毛一副专注的表情,接着说:“大学毕业,老校长出面把我要回到咱们学校,后来才知道,是我的母亲事先找了老校长,就因为学校离我家近我可以天天住在家里。”
毛毛惊叹一声:“真想不到!”
其实毛毛心里想的是“我可不愿我爸妈像你父母那样看着我”,但她没好说出口。
“我知道,我在性情上与父母是南辕北辙的,但我违拗不了父母,他们太爱我了,我不敢伤了他们的心。”章雅洁是她家周围人人皆知的孝女,可没人真正知道她是怎样赢得孝女的名声的。
毛毛用敬佩的眼光审视着章雅洁,她穿了一身黑衣黑裙,衬出了她美丽少女的玲珑身段。毛毛的同学常在背地里议论章雅洁,大家一致认为,历史老师从来没有刻意表现出对人的热情,却天生有着难以隐藏的亲切感。同学们最大的疑惑是,章雅洁这样漂亮,为什么没听说她有男朋友。
没有应和的吭声,不代表毛毛没在听,章雅洁独自说了下去:“不过我实在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受得了。”
“也许,在我们眼里是亲切,在男人眼里是冷峻。”毛毛记起了邬倩的猜测,就问:
“您不会因此没有男朋友吧?”
章雅洁羞赧地笑着:“你说呢?”
“同学都说,您一定有不少追慕者。”毛毛狡黠地扯了下唇角,算是在笑。
“鬼丫头,跟我打哑谜,”章雅洁一直认为她的这个学生聪慧,性格像自己一样,就像对知心密友那样敞开了心扉,“上学的时候是有不少男孩追求我,可都被我的舅舅吓退了。哈哈——”
章雅洁的笑声很轻,她是个教养很深的女孩,车厢里的旅客并没有受她的笑声干扰。
“我舅舅受了母亲的委托,作了我的保护神。舅舅是母亲最小的弟弟,那时还没有成家,不知道底细的人,以为舅舅就是我的男朋友。”
“真有意思!”毛毛这个年龄的女孩大多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可毛毛性格开朗,从不在这方面多费心思,她的爱好在绘画上。
“去年,我的大学同学在双溪搞了一次聚会,本来母亲是想阻止我去的,我就故意对她说,你不想我老在家里吧,结果,从此母亲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管我了。”
“喔,好。”毛毛也像有了一种解放了的感觉。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多说话,但她的眼睛始终盯着章雅洁,希望听到她想听的下文。
章雅洁却突然沉默了。她像坐久了需要挪动一下身体似的,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又轻撩了下发际,很舒服地舒了一口气,才眯起眼睛,笑一笑。
毛毛在等待中把章雅洁的每一个动作都收进眼帘,她发现章雅洁从额头到鼻子的弧线很别致,这种别致是画家刻意寻找有时也难以觅到的。毛毛曾经偷偷地对着镜子画过自己的面部表情,但从没有满意过。此时,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终于发现了女孩应有的那种温柔与甜美的组合。
章雅洁发现了毛毛的注视,就说:“怎么,我的脸上有问题吗?”
“呵呵,”毛毛还从没这样近端详过什么人,听章雅洁一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一下羞红得像一朵玫瑰。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有腰身的短白衬衫,一条有碎花的裙子,她的羞红的情态完全暴露在章雅洁疑问的眼神下,只好腼腆地说,“我突然有了一种想为你画张像的冲动,真是不好意思。”
“好啊,你亲口说的,到时候可别赖账。”
“可我还想画上一个捧着白色百合花的男孩!”
“鬼精灵,闹了半天,你还是想套我的故事。”章雅洁站起身,“还是休息吧,否则到了北京又没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