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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节 离奇死亡

“你给我老实点!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来到审讯室外边,就听里面传来拍桌子训斥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跟着高战进了审讯室。

“怎么回事?”高战向审讯的警察问道。

一个刑警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审讯椅上的犯人说:

“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没一句真话!他承认坟是他们挖的,问他细节,他却说坟里的是一具女尸,还说尸体活了……简直是满嘴放炮!”

“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这时那个嫌犯委屈的喊道:“我们就是想挖点东西换点钱,现在都死人啦,我哪还敢说瞎话啊?”

“什么死人了?”

高战眉头拧了起来,看着两个审讯的警察,眼中露出少见的冷厉。

两个警察对望了一眼,一起朝着他摇了摇头,其中一个对高战说:

“头儿,我们怎么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怎么也不会把案情透露给犯人……”

不等他说完,嫌犯就带着哭音说:

“你们不用瞒我,我就知道三贵死了,他作到那个份上,他不死才叫奇怪呢!他是让那女尸……不,是让那女鬼给害死的!”

高战仍是皱着眉头,满眼疑惑,目光却已经从两个警察身上转到了犯人的身上。

看着被铐在审讯椅上的嫌犯,我心里也是一阵狐疑。

负责审讯的警察不可能把案情透露给嫌犯,那么嫌犯知道同伙死了,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死的时候,他还在现场。

可我怎么就听着,这个叫孔应龙的嫌犯,话里透着一股子瘆人的劲儿呢?

看神情他不像是在故意撒谎,可我到过现场,事后也看了案件报告,老坟里葬的是一个名叫王定邦的老人,而且是在民国初年埋葬的,坟里又怎么会有女尸?

还有……

我怎么就看这个孔应龙的脑门子黑漆漆的,身上还透着一股子死气呢?

高战看了我一眼,让两个警察先出去。

我走到审讯桌后,拿起问讯薄看了看。

大概是因为审讯的警察以为嫌犯胡说八道,并没有记录多少。

我放下问讯薄,让孔应龙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估计是看我年轻面善,孔应龙小心的问我:

“警官,能给我根烟吗?”

我给了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之前高战已经跟我说过,根据孔应龙的交代,参与盗墓的一共是三个人。死在坟里的那个应该是叫曹凡贵;还有一个叫臧志强的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曹凡贵的尸体几乎被老鼠啃成了个空壳,也就是说,想要弄清他真正的死因,眼前的孔应龙是唯一的线索。

孔应龙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拿烟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一根烟抽完,我又丢给他一根,“别光顾着抽烟,说吧。”

“是是是!”孔应龙连忙点头,接过烟,就用烟屁股去对火。

我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小声对高战说:

“有没有查过,他以前有什么疾病史没?”

高战愣了愣,“没呢,有这个必要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

“我看他脸色不怎么好,还是让人去查一下吧。”

“好,等会儿我就让人去查。”

我点点头,刚要说让他尽快去查,忽然就听到一声男人的惨叫!

我猛然转过头,却见孔应龙还坐在审讯椅里,用烟屁股对着火。

“怎么了?”高战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疑惑的看向他,“你没听见?”

“听见什么?”高战一脸狐疑。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点恍然的摇了摇头。

我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那一下叫声实在太过惨烈,单是听声音,我似乎都能感受到惨叫那人的痛苦。

可是审讯室里就只有三个人,高战显然没听到惨叫声,从孔应龙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也没听见。

难道说,是我幻听了?

我正在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是否出了问题,突然就听高战大声说:

“你有完没完了?赶紧交代!”

我转过头,就见孔应龙像是没听见高战的话,保持着对火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忽然有种强烈不安的感觉,赶忙站起身走了过去。

“孔应龙!”

我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却听到一阵“滴答滴答”像是滴水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顺着声音看去,整个人顿时就呆住了。

审讯椅的下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积聚了一大滩的液体。

而孔应龙的衣服前襟连同整个下半身,就像是刚被水泡过一样,全都湿了。好几股水流还在顺着他的衣角和裤脚往下滴落!

“他这是怎么回事?”高战走过来问。

我顾不上回答他,伸手将孔应龙前倾的身子推了起来。

就在我把他推起来的时候,他的脑袋像是没有筋骨支撑一样,跟着甩向后方,仰面朝上靠在了椅背上。

我本能的看向他的脸,只看了一眼,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炸开了。

孔应龙的身形原本是十分瘦小的,但却生了一张圆脸。而此时他原本肉呼呼的脸竟变得萎缩干瘪起来,变得像是风干的橘子皮一样。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相反,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他睁着的双眼中,两个眼珠子已经完全萎缩起来,就像是在空洞的眼眶里塞了两颗长了毛的桃核!

“死了?怎么会这样?”高战悚然的问。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完全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

随着滴水声的加剧,孔应龙的脖子、手……但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干瘪萎缩。

等我和高战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的一个大活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干尸!

……

法医室里,我从化验台前抬起头,拧了拧发酸的脖子。

我呆愣了一会儿,转头问孙禄:

“死亡原因?”

“脱水造成的急性器官衰竭。”

孙禄眉毛拧的像是的两条毛毛虫,瞪眼看着我说:“脱水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五,这特么压根就是个人干儿!”

我点点头,起身走到办公桌后,犹豫了一下,从笔筒里拿起一支水笔。

孙禄跟过来问:

“他怎么会这样的?你……你预备怎么出验尸报告?”

“法医的工作是从尸体上提取线索和验证死者的死亡原因,只要化验结果没错,我们就只管照实上报。”

我一边说,一边快速的填写好验尸报告。

签好名字,我把笔放回笔筒,抬眼看着孙禄:“法医只管验尸,破案是刑侦的工作。这是……丽姐教的。”

验尸报告交到高战手里,他当着我的面看了一遍,放下报告,拿过烟盒递了一根给我,问:

“急性脱水?脱水成人干?”

我点了点头。

高战搓了把脸,瞪着硬币眼盯着我问:“这能说的过去吗?”

“单纯的就死亡原因来说,绝对说的过去。致死原因……”

我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点了点桌上的一张纸,“这是移送验尸申请单,建议将尸体移送省法医实验所进行全面化验分析。”

高战拿过笔,龙飞凤舞的签了名,把笔一撂说:

“等会儿我就拿给局长签字。”

他忽然抬起头,再次盯着我,压着嗓子说:

“就你另外一个职业,给点专业意见呗?”

我苦笑着摇摇头,“作为法医我还能出验尸报告,另外一个职业……你要让我写报告的话,我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

我说的是事实,犯人可以说是当着我的面死的。

但是除了那一声让人心肝发颤、只有我一个人听到的惨叫,我和所有人一样,根本不明白在死者孔应龙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嗡……嗡……嗡……”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朝高战打了个手势,边往外走边接起了电话。

“徐先生,我是王希真。”

“我知道,我存了你的号码。你好。”

“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王希真在电话那头说。

我想了想说:“吃饭就不必了,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也是一样。”

我这几天就想给王希真打电话,想问他是怎么去到阴阳驿站的。

但是除了这一点疑问,作为一名法医,我似乎没别的理由和他见面。

最主要的是,我发觉这个王希真的背景很不简单。上次被人追砍不说,这次警方动用全县警力抓捕盗墓贼都没有线索,最后却是他派人把孔应龙送到公安局的。

要说这样一个人只是个普通的企业家、商人,打死我都不信。

除去阴倌的职业,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想结交权贵,更不想招惹麻烦。

王希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却问:

“那个孔应龙,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猛一激灵,“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希真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很诚恳的说道:

“徐先生,我上次被人追砍,只是一个误会,那件事早就已经摆平了。我们见面,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关于孔应龙的死,您也千万不要误会,他的死和我没关系,不过我想我可能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如果您方便,我还是想和您见一面,我有一些问题想当面向您请教。”

第二节 南关街2号

听王希真这么说,我不得不答应和他见面。

约定了时间,挂了电话,没多久他就给我发来一个本县的地址。

下了班,我留在办公室看了会儿资料,看看时间六点多了,就跟孙禄打了声招呼,按照王希真给的地址直奔南关街。

到了地方,我不禁有点意外。

南关街2号……还以为是家酒楼饭馆,没想到是一户人家的院子。

南关街是县城老街,相比县里其它地方,建筑都比较老旧。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是老房子,2号却比其它住宅多了几分俨然的气势。

停好车,我走过去找到门铃按了两下,却没听到响铃声。

“门铃坏了?”

我嘀咕了一句,就想给王希真打电话。

手刚伸进口袋,还没摸到手机,院门忽然无声的打开了一道缝隙。

我正想说话,门缝后突然猛地冒出一张惨白的脸!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看清这张脸,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

开门的是个女人,她的脸之所以白的瘆人,是因为脸上敷了面膜……

“你找谁?”女人问我。

听她开口,我脑大筋又是一蹦。

虽然看不出女人的样子,但是从她灵动的眼睛看来,她的年纪不会太大;但是看身材,也不会太小。

可是她一开腔,声音居然就跟小孩儿一样稚嫩。

女人天生娃娃音的不少,就比如台湾的某个林姓女星。

可眼前这个女人的声音未免也太嫩了吧,听上去就跟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样,不光声音稚嫩,口齿还有点含糊不清。

吃惊过后,见女人眼睛里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好奇,我又感觉有些好笑。

我清了清嗓子,说是王希真约我来的。

“王希真?”女人眼珠转了转,说:“那你进来吧!”

我去……

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我算是听出来了,这可不是单纯的娃娃音,而是完全跟个刚会说话没多久的小孩儿一样。

我也没多想,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人家奇怪,而是我见识少。

进了院门,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虽然是普通的住宅院,但是院墙比别的人家要高,从外面看,整栋院子显得很有些气势。

想想王希真的派头,以及他先人祖坟的规模,这似乎不足为怪。

虽然是小县城,可再小的地方,也保不齐有几户世家富户。

王希真家应该就有类似的背景。

可是这院子里怎么就这么乱呢?

别说什么典雅精致了,就院角几颗花苗盆景,还都被连根拔了起来,枝叶枯败的胡乱丢在那里,有两三棵还都被撸秃噜了。

更夸张的是院子里还有不少锅碗瓢盆和瓷器碎片。

乍一看,就跟刚打完仗似的。

我心说可别是王希真跟他媳妇儿刚闹完家务吧?

男人在外边再有派头,回到家在媳妇儿面前不也是一丈之夫嘛,吵架干仗也在所难免。

进都进来了,也没打电话的必要了。

等见了王希真本人,他真要是‘不方便’,那我就改天再来。

院子里是一栋九十年代风格的两层楼房,外墙贴的白瓷砖虽然有些地方斑驳了,可整体维护的还是非常好的。

敷面膜的女人指了指房门,又用她特有的娃娃音让我进去。

这时我才看清,她不光声音有些奇怪,穿着更是奇怪到家了。

看身材,这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身上穿的却是一件老气过时了的黑色丝质睡裙。不算暴露,但也绝不是年轻女人的款式。

更古怪的是,女人脚上穿的居然是两只男人的大皮鞋,而且这两只皮鞋一只是黑色正装鞋,另一只却是咖啡色的休闲皮鞋。

这是什么打扮?

这女的可别是神经病吧?

我正对女人不伦不类的打扮感觉匪夷所思,女人却又说了一句:

“进去啊!你不四(是)来找王希真的吗?”

我被她的大舌头弄的哭笑不得,想想看她应该是王希真的家眷,再怎么怪……就算脑子有问题,我这么着在院子里盯着她看也很不礼貌。

于是我朝她点了点头,回过头翻着白眼走进了屋里。

女人没有跟进来,而是说:

“你等着,我去叫王希真。”

说完就消失在门口,听脚步声,应该是顺着外边的楼梯上二楼去了。

房子是老房子,格局自然也是老式的。

正屋是一间客厅,红木的中式沙发,茶几上精致的宜兴紫砂茶具,这一切都显示着房子的主人是有着传统格调的人。

可是没等我坐下,就又发现了一个让人发噱的细节。

沙发背靠的墙上挂着一幅横幅的国画。

我对画没什么研究,却也知道这是一幅八骏图。

看装裱的画纸有些泛黄,这画就算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应该也有些年头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画中八匹骏马的马背上,居然都被画上了一个小人!

这些小人并不是什么神来之笔,而是简单的线条组成的‘火柴人’,歪七扭八瞪眼呲牙……

这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涂鸦,好好的一幅画,就这么看不得了。

我想笑,可是没等笑出来,就听“砰”的一声,房门竟然关上了。

与此同时,我就感觉有人在我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肩膀,浑身就是一激灵,想要回头,可不等转过头,身后就传来“哇”的一声!

我背上的汗毛顿时都戗了起来,这明明就是小孩的哭声,而且是从我背后传来的!

屋里原先没有人,哪里来的小孩儿呢?

哭声很凄惨,像是调皮的孩子被通电的烙铁烫到了,哭的撕心裂肺。

我赶忙转过身,原本在我身后的哭声却在一瞬间消失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墙上电视屏幕上隐约照出我的影子,屋里哪有别的人?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如果小孩的哭声是我幻听,刚才被拍的那一下感觉却是非常的清晰。

我四下里仔细看看,确定屋里就我一个人。

回过头再看墙上那幅画,已经没了好笑的感觉。

画上的涂鸦应该是小屁孩的杰作,可画挂的这么高,一般五六岁的小孩就算踩着沙发背也是够不着画中的马背的。

总不能是家里的大人宠孩子,抱着孩子让孩子毁坏家当吧?

不知道怎么的,我又想起刚才给我开门的那个女人。

娃娃音……不符合年龄的睡裙……男人的大皮鞋……

如果她不是精神病,那倒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皮鞋,偷老妈面膜来敷的小屁孩儿。难道这画上的小人是她画的?

我对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自己都觉得荒诞,可事实是,这都有一阵子了,为什么王希真还没来?

还有,前后窗都是关着的,门怎么碰上了?

我拿出手机,想打给王希真,却发现手机关机了,而且怎么都开不了机。

我越来越感觉不安,走到门口伸手就去拉门。

门一下就拉开了,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走到院里,我刚想抬头朝二楼看,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似乎见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急忙转身看去,顿时就愣了。

之前院角那几棵被连根拔起的花草,竟然又被‘种’了回去。

只不过所谓的‘种回去’,也就是胡乱插进了土里,再怎么也是养不活了。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那些花草还在颤动,然而此刻院子里并没有风吹过。

很显然,花草是刚插进土里的,但院子里除了我,同样没有第二个人。

手机开不了机,我只好朝着二楼喊王希真的名字。

喊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

我皱了皱眉,决定先离开这里。

倒不是说我怕了,而是今天的事实在让人郁闷的很。

主动打电话约我来,来了却又不肯露面,还搞出这些个儿戏一样乱七八糟的事,换了谁能不来气啊。

走到院门口,伸手去开门,拉了几下,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仔细一看,院门居然锁上了。

我愣了愣,心里隐约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院门的锁是那种结构复杂牢固的碰锁,一旦用钥匙锁死,无论在里面还是外面,都只能用钥匙才能打开。

面膜女把我放了进来,门却锁上了,这摆明是关门打……这是不想让我走啊。

我和王希真不但没有仇,真要说起来,我还救过他的命,他为什么要给我来这一套呢?

他比警方先一步找到挖了自家祖坟的盗墓贼,却将盗墓贼送交警局,还说他知道盗墓贼是怎么死的……

这个王希真到底是什么路数啊?

我看了看院墙,又回过头朝楼上看了一眼,打消了翻墙出去的念头。

正门进来,翻墙出去,我成什么了?

见楼下另一间房的房门虚掩着,我走过去,抬手把门推开。

看清屋里的状况,不由得又是一愣。

这是一间饭厅,眼下却是满屋狼藉。

不光饭桌翻倒在一边,地上还满是摔碎的盘子和各种菜肴。

看上去就像是有醉鬼喝多了刚翻了台子打完架一样。

可地上的鸡和鱼都是完整的,没有动过,明显还没开席呢。

推想起来,王希真约我来这里,这一桌酒菜应该是为了今晚的会面准备的。

现在饭没吃,他人却不见了,还满院满屋的狼藉……难道说他出了什么意外?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把竹刀,转过身沿着一边的楼梯朝楼上走去……

第三节 王希真的秘密

二楼从外面看只有两扇门,我沿着阳台的走廊走到第一扇门外,尽管门半开着,我还是反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回应,我顺着门缝往里一看,发现这是一间卧房。

我只是粗略的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没人,也没感应到阴气之类,便掩上房门退了出来。

想到那个敷面膜的女人,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了。

卧房同样有些凌乱,王希真可能真出了什么事。可就算那样,他家里有女眷在,我也不该未经允许就上二楼。

我犹豫着想了想,决定离开,翻墙就翻墙吧,就当重温小时候的那段时光了。

想到这里,我就想回身下楼,可刚要转身,忽然间就听另外一个房间里隐约传来一阵哭声。

哭声断断续续,如果不是我刚才凝神静想,几乎都听不见。

我停下脚步,朝着那个房间走了几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依稀听出,那是个小孩儿的哭声。

我头皮猛地一紧,不由得想起了在楼下时身后传来的哭声,也再次想起了那个穿戴古怪的面膜女。

很快,迟疑被疑惑完全代替。

我和王希真无冤无仇,在电话里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通过我得到答案。

他实在没有理由把我引来这里,自己躲起来装神弄鬼。

无论这座院子里是真有小孩儿,还是说哭声就是那个娃娃音的面膜女发出的,我在楼下客厅的时候听到哭声在背后响起那都解释不通。

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希真遇上了邪祟,又或者他自身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这里的古怪。

要不然赴约而来,却带着一肚子疑问爬墙离开,回去我还不得窝囊死?

来到第二扇门外,哭声更加清晰了许多,我心里的疑惑也到了极点。

见房门虚掩,我反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我可以肯定,这个房间里有人,因为在我敲门的时候,屋里的哭声戛然止住了。

“有人吗?”

我大声问了一声,又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回应。

我再也忍不住好奇,试着轻轻把门推开,却发现这间屋是里外两间。

外间靠墙摆着一张中式的罗汉床,靠窗是一张阔大的书桌,书桌后是一排同样红木打造的中式多宝阁,也就是放置展示古玩书籍等物品的百宝格子柜。

这应该是一间书房,本该是很雅致的,可现在看来,像是刚被鬼子扫荡过一样,满屋狼藉不堪。

罗汉床上的炕桌和垫子全都掀翻在地上,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也都变成了纸屑碎片。

地上还有一些三彩的、青花的碎瓷片,不难想象,它们原先都是摆在格子柜上的。

靠,难道被打劫了?

可别是王希真遭到了绑架,那个娃娃音面膜女是被绑匪吓神经的王家女眷?

我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真还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王希真说上次他被人砍是一场误会,鬼才相信他呢。

这老小子路数不定,保不齐真是刚巧被寻仇了呢。

我没再犹豫,走进屋,快步走到里间的门口。

这扇门同样没有关严,透过门缝往里一看,我心里就是猛一咯噔。

之前见到的那个面膜女,此刻就躺在里间的地板上!

“你没事吧?”

我一边问,一边把门推开。

可是才刚往里迈了一步,我就愣住了。

躺在地上的哪是什么面膜女,那居然是一个毛绒兔子!

让人毛骨悚然细思极恐的是,这毛绒兔子和真人差不多大小,身上穿的就是先前面膜女穿的那条黑色睡裙。脚上套着两只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男人皮鞋。

兔子的脸上居然还贴着一张被吸干了水分的面膜!

“卧槽,不是吧?”我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兔子和先前的女人穿戴一模一样,说话又那么奇怪,难道说那个女人根本就是兔子精?

还是毛绒棉花做的兔子成了精?

我开始有些哭笑不得,撇开那怪模样的大兔子不管,四下打量这间屋子。

这间屋不大,大约有二十个平方不到,里面没有任何的家具。

除了那个兔子,地板上还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毛绒娃娃和各种积木之类的玩具。

乍一看,这像是儿童房,可房间里别说儿童床了,就连一把椅子一个小凳子都没有。

再说了,儿童房又怎么会设在书房旁边?

看着地板上的大兔子,我越发有种诡异的感觉。

难道说王希真有特殊的嗜好……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他喜欢玩玩具,而且还偏好毛绒的?

我甩了甩脑袋,实在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想到那个哭声,我抬眼看向这间屋子唯一可能藏人的地方。

那是房间最深处挂着的一条猩红色布幔。

布幔从天花板上垂落,一直拖到地上,几乎把房间完全分隔。

如果不是老旧的筒子楼,里间外间对比起来明显小了许多,可能还以为那是一条过分奢华的窗帘呢。

我也懒得再问有没有人了,直接走过去,伸手拉开了布幔。

就在布幔被拉开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我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透顶门心,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爆开,就差没喊出声了。

布幔后面根本就没有人,而是靠墙摆着一张供桌。

供桌上没有牌位遗像,却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缸。

玻璃缸不像是养鱼的那种,是竖着摆放,而且是密封的。

缸里盛着大约三分之二的红色液体,看上去就像血一样。

血色的液体并不怎么透明,一时间看不仔细里面有什么。

可我却看的分明,在液体的上方,露出两个拳头大的婴儿脑袋!

想到两次听到的小孩儿哭声,我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这个王希真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居然把婴儿泡在缸里……

我想报警,可是摸到手机才想起来,我的手机根本开不了机。

我脑筋飞快的转动了一下,决定先离开这里,然后再找电话打给高战。

可就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我似乎看见其中一个婴儿的眼睛动了一下。

我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我的错觉,疑惑之下,我缓缓的走到供桌前,仔细查看缸里的两个婴儿。

一看之下,心里更是涌起一种诡异绝伦的感觉。

这两个婴儿居然不是真的,而是两颗黄铜塑造的小脑袋。

因为塑造的栩栩如生,我吃惊之余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真假。

可既然是铜像,眼睛又怎么会动呢?

我带着满心的疑问,弯下腰,看向缸里的液体。

透过那血一般的液体,隐约就看到,里面浸泡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身子。

身子只有一个,却有两颗脑袋……

双头婴!

我脑大筋猛地一蹦,低下眼,快速的看了看缸前摆放的物品。

桌上摆的并不是寻常供奉的供品,而是在缸前摆着两小碗糯米。

除了糯米,就只是一些糖果和小孩儿玩的小玩意。

再看看缸里浸泡的怪异塑像,我猛然醒悟过来。

这间屋子并不是什么儿童房,王希真也没有不同常人的怪癖好。

屋子之所以这么古怪,是因为王希真养小鬼!

玻璃缸里浸泡的双头婴儿铜像,根本就是双头古曼童!

古曼童是源自东南亚的一种灵体,又叫金童子或者佛童子。

大致是将意外死亡或者没能出生的婴儿魂魄,利用当地一种特殊的法门加持,将其灌注进泥像或者佛牌内。

说是把古曼童请回家供奉起来,就可以帮助供奉者转运,诸事顺利名利双收。

说白了就和养小鬼是一个道理,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关于古曼童我只是听说过一些,并没有亲眼见过。

对于古曼童的种种传闻传说,我从来都是半信半疑,也没有刻意去考证过。

可就今天发生的怪事看来,王希真供养的这个古曼童多半是有真的灵体在里面。

古曼童真能给供奉者带来好运气吗?

对玻璃缸里的双头古曼童我越看越觉得诡谲,甚至感觉这个怪异的小家伙有点邪恶。

王希真之所以没能按照约定出现,难道是因为古曼童出了状况?

想到整栋院子的凌乱景象,我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回过头再看地板上的毛绒兔子,后背更是一阵发凉。

难不成放我进来的那个女人,就是这大兔子?

感觉大脑混乱不堪,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抬脚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朝着玻璃缸看了一眼,突然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

如果这古曼童天生就是双头一身的连体婴儿,就算能顺利出生,也是很难活下来的。

这种连体婴本身就很可怜了,夭折后还要被炼制成古曼童,帮助利欲熏心欲求不满的人转运……

什么他妈的高僧加持,无论是制作古曼童的还是供奉的,都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小朋友,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可如果有机会,就去轮回转世吧,别再被人利用了。”

我低声对古曼童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书房,透过阳台,就见院子外边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商务车。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正巧抬头和我的目光对在一起。

我认出这女人,就是那天跟着王希真去老坟的那个,是王希真的秘书,好像叫什么丁丽珍。

下了楼,丁丽珍已经用钥匙开了门,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狐疑。

她扶了扶眼镜,问我:“徐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希真呢?”我没好气的问。

“王先生本来准备好要见你的,可是……他临时出了点状况,恐怕这几天不方便见你了。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王先生特意让我来通知你,他说他处理完一些事务,就会第一时间再和你约时间见面。”

“不用了,我不想见他!”

我冷冷说了一句,拉开自己的车门上了车,发着车,一脚油门离开了南关街。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趟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将一个不速之客带回了家里……

第四节 夜半歌声

回到城河街,停好车,才想起手机还关机。

掏出来按下开机键,屏幕很快就亮了起来。

“小家伙,还挺皮。”我嘀咕着说道。

其实事后想来,在王希真家的遭遇不可谓不离奇。

但我能感觉出,那个口齿不清,说话大舌头的小家伙没有要害我的意思。

我点开信息,见果然有几条是来电提醒,都是王希真打的。

他还给我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只是说:今晚的见面取消。

第二条却是说,让我千万别去他家,还说过后会当面给我解释和道歉。

我现在对这个人反感的很,也没回他。

下了车,快要到家的时候,28号的门突然打开了。

潘颖探出脑袋朝我吹了声流氓哨:

“哎!徐警官,不是说约了人吃饭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呃……

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就感觉忘了点什么,听她问才想起来,我忘了吃饭了……

做邻居这么久,我脸皮也磨厚了,就问她家还有没有剩菜剩饭。

潘颖白了我一眼,“剩菜剩饭?说的那么可怜……进来吧!”

一进屋她就扯着嗓门朝楼上喊:

“隔壁那个有证的流氓法医来了,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把衣服穿好了哈!”

我鼻子差点气歪,恨不得照她屁股上来一脚。

季雅云和桑岚先后从楼上下来,听说我没吃饭,季雅云就从冰箱里拿了饭菜帮我去后边的厨房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偷看’的事,我现在有点怕见桑岚,特别是不敢和她对眼。

含糊的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假装一边看手机,一边转过身往沙发走。

“你站住!”桑岚忽然说。

我身子一哆嗦,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举起双手摆了个投降的姿势。

桑岚走过来,打掉我的手,扯着我的外套问:

“这是怎么弄的啊?哪来的手印?”

我一怔,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麻利的把外套脱了下来。

除了刚到局里报到那几天,平时我不怎么穿警服,我觉得法医这个职业更倾向于医生,和警察还是有差别的。

我今天穿的是一件卡其色的夹克衫,脱下来一看,就见右肩的位置果然有一个鲜红色的小手印。

想到在王希真家的经历,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要说这古曼童比起普通的小鬼还真有些特殊。

我肩膀上的小手印多半是在客厅的时候,被拍那一下留下来的。

在看过鬼灵术以后,我已经知道即便是开了鬼眼,也有很多特殊的灵体存在是看不到的。

在客厅里,古曼童离我那么近,我却没有看到它。

这也就算了,它能附在毛绒玩具上,并且能幻化成人形给我开门,我居然也没看出端倪,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这好像是小孩子的手印啊,怎么是红的?”

潘颖抢过外套盯着手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瞪着我,好半天才问:

“你帮死了的孕妇接生了?遗腹子?”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死她,这个大背头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如果不是这个爱天马行空的大背头在,慑于桑岚的淫威,我保不齐就把王希真家的事说出来了。

有潘颖在,能够三言五语说完的,她非得跟你掰扯到没边。

于是我含糊的敷衍了几句,吃完饭就回了家。

洗完澡,早早的上了床,检查了一下手机设定的闹铃,关了灯,将双手枕在脑后,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

已经连着几个晚上都没去到阴阳驿站了,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我对桑岚和潘颖这两个不相干的人说了驿站的事?

应该不会。

我记得住在老陈隔壁的胖老头说过,他在很多年前就看到过一个租住31号的青年穿着和我一样的月白长袍出现在那片空地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个青年或许就是驿站的上一任老板。

这至少证明,阴阳驿站是真正存在的。

虽然我这个‘老板’来的莫名其妙,可我现在还住在31号,总不能说换人就换人吧?

看来我应该找个前辈问问,阴阳驿站到底是怎样一处所在。

可我找谁去?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一直没能再联系上的段乘风,似乎只有野郎中、顾羊倌和老何能够算得上是外八行的前辈了。

野郎中死了,准确的说,是正式成为了鬼王门下的一方鬼差。

先不说他身份特殊,离得这么远,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去找他。

顾羊倌更绝,眼瞎之后直接玩起了失踪。

算起来离得最近的就属老何了。可那个老财迷,表面看是无利不起早,现在看来却是包藏秘密最多的人。

徐洁被他以‘外甥女’的身份带进了我的生活……

后街铺子里,地下的神秘庙宇……

再加上二爷屯的祸事和他渡鬼人的身份……

然而当远在千里之外的野郎中被害的时候,这老财迷居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植物人,还跑来铺子给我留了张字条,末了又把字条带走了……

我怎么都不相信老家伙会留下他那一大堆产业,就这么翘辫子了。

可老家伙神出鬼没,我该去哪里找他呢?

唉……

作为法医,我还能够推诿责任,有不懂的还可以去请教丽姐和林教授。

可作为一个半吊子阴倌,我又能去找谁来解答心里的疑惑呢?

老陈!

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和那张冷森的老脸。

对啊,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呢?

包括我现在租住的31号,城河街的几栋老房子都是他的。

老何出事的当晚,留的字条是让我来平古县。

段乘风给我发信息,让我联系老陈。

很显然,这个老陈不是个普通人。

要不然,烹尸案那次,他也不会那么巧把被害人的阴魂引到了城河街,又那么巧让我把无头鬼背回了家里……

我咬牙决定——找老陈!

不管怎么样,哪怕是热脸贴冷屁股,就算死乞白赖,我也得找他问出个究竟。

他总不会动手打人吧?

他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他要是真动手,我怎么跟一老头儿还手啊?

又胡思乱想了一阵,我开始犯迷糊。

可就在将睡未睡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

刚开始我没在意,天气渐暖,护城河边的芦苇已经长得很高了。

两岸荒草芦苇间,哪还能没些个会发出怪声的草虫蛤蟆什么的。

可是城河街到了晚上实在太安静了,除了平常习惯的草虫蛤蟆声音,那个从未听到过的声响时大时小,飘飘渺渺却格外的突出。

我被这声音吵得睡意全无,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

下床趿上拖鞋,走到沿街的窗边,打开窗户,那声音立马被扑面而来的虫鸣掩盖起来。

关上窗,我捂了捂耳朵,放下手再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试着往回走了几步,声音更清晰了些。

我愕然的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虫子在叫,而像是有人在说话……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竖起耳朵仔细听,当我听清楚那声音后,瞳孔不由得收缩了起来。

那的确是人声,我依稀听出,那似乎是个稚嫩的童声,在唱歌!

唱的是什么……

‘从前有个泥娃娃……没眉毛,有眼睛,眼睛不会眨……泥娃娃,找妈妈……找来找去找不到家……’

除去本身就让人感觉诡异的歌词,更让我感到脊背悚然的是……

这声音似乎是从后边的院子里传来的!

我定了定神,几步走出屋,来到后窗边。

朝着窗外向下看,昏暗中,就见院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唱歌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感觉头脑有些昏沉,甩了甩头,暗自苦笑。

又是幻听?

总不能老有乱七八糟的家伙找上我吧?

多半是在王希真家的经历给我的印象太深,以至于这会儿我潜意识里还留有印象,所以迷迷糊糊的出现了幻听。

我拧了拧脖子,想回去继续睡。

可就在我转过身的一刹那,就听楼下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第五节 哭门

我又听了一阵,歌声没再传来,楼下也没了别的动静。

我想上床,可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踏实。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

我找出手电,亦步亦趋的下了楼,打开后门,打着手电往后院照着仔细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我回过头,又往前门照了照,门是关着的。

前后门都关着,那刚才的开门声是哪儿来的?

得了,反正我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甭管是谁,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别惹毛我就行。

我刚要转身上楼,无意间眼光扫过,后脊梁猛地一麻。

就在我收回手电的时候,电光掠过,我看见柜台后面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下我心里是真有点发虚了。

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普通的鬼一般都会避讳生人的。

就算有鬼要害人,多半也是偷偷摸摸出其不意的下手,很少有在人前现形的。

如果有鬼堂而皇之的现出鬼身,那多半是和要害的人之间有深仇大恨,并且有着相当的法力。一般人如果是被这种恶鬼凶煞找上,那基本上就是要交代了。

我好歹也是个阴倌,替老何超度了那些个亡魂,在某个‘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一般的鬼祟就算有事相求,多半也会对我客客气气的。

可是现在这家伙不但在我家闹腾,居然还大模大样的坐在楼下,根本就不避讳什么,这他娘的是硬茬啊……

我把手电反转,怼在胸前,眯着眼睛看向柜台后。

昏暗中,就见那人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长发掩面,看不清模样……居然还是个女鬼。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和这些个鬼东西掰扯不开了呢。别的阴阳先生家对于阴鬼来说都算是禁地,我这个阴倌倒好,隔三差五的就有脏东西找上门来,我好欺负是不是?

我越想越火大,想开灯,可这破房子就前门口一个开关。

我一咬牙,把手电反过来,照着那人就大步走了过去。

“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沉着脸向女鬼问道。

女鬼仍然坐在那里,低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不禁觉得奇怪,前后门本来都是锁着的,能进来的除了小偷就只有阴魂鬼祟。

门没事儿,那就只能是后者。

可是我现在和女鬼面对面,这么近的距离,怎么都感觉不到阴气呢?

仔细看这女鬼,我越发觉得不对劲。

除了那些横死的冤魂,被正常入殓的阴鬼不说穿寿衣,至少穿戴都是很周正的,眼前的女鬼,怎么就这么‘随便’,穿着件大T恤就跑来了?

而且这T恤,我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

“你是谁?”我狐疑的又问了一句。

我越看越觉得这女鬼身上的衣服眼熟,忍不住上前迈了一步。

手电筒的光直接照在女鬼的脸上,透过她披散的头发,我依稀看清了她的容貌。

这一下我着实比见了鬼还感觉惊悚,这个嚣张的‘女鬼’,竟然是桑岚!

我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反应过来,蹑手蹑脚的走到柜台前,伸出手小心的拨开‘女鬼’的头发……

就是桑岚。

我能碰到她的头发,这还不是什么离魂,就是她本人。

她就这么坐在藤椅里,自然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两下,呼吸均匀……根本就是睡着了。

大半夜的她跑到我家来睡觉?

我想叫醒她,问问她为什么跑这儿来了,就在手刚要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呜呜”的哭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猛一哆嗦,没等镇定下来,就见桑岚的眼睛突然间张开了!

我头皮差点没吓炸,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光是因为大半夜的外面的哭声瘆人,还因为桑岚睁开眼后透出的那种神情,让我猛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她在梦游!

梦游从神经学来说,是一种最怪异的睡眠障碍。

患有梦游症的人,在睡着以后,会在自己不知情的状态下下床,在屋里来回走动。更严重的,还会自己开门上街,或者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读书那会儿我就曾听一个教授讲过一个梦游中杀人的案例,结果是被杀的人死了,杀人的人也死了。

被杀的人是被水果刀刺中了颈动脉,杀人的人,则是从梦中惊醒后,被眼前的情形吓死的!

正因为听过这个案例,所以我才知道梦游症的可怕。

人在梦游中是绝对不能被惊醒的,否则的话因为受到刺激惊吓,很可能导致精神出现问题,更有可能会被活活吓死!

而此刻桑岚的目光在短暂的迷茫后,透露出的复杂神情,分明就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果然,下一秒钟,桑岚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别怕,是我!”

我赶忙跑到柜台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硬是把她的脸埋在我的胸口。

“别怕,是我,徐祸……这里是我家,没事,别怕……”

我彻底慌了,只能是竭尽所能的用最轻柔的声音不断的安抚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说的嘴皮子都干了,桑岚才停止了颤抖,由尖叫过后的无声渐渐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直到我的胸口被完全濡湿,桑岚才抽抽搭搭的抬起头,兀自满脸惊恐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哭着问:

“我为什么在这儿?我怎么了?”

我勉强笑笑,“我又去了驿站,从那扇门去了你家……见你睡着了,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把你给抱到这儿来了……”

尽管我已经尽可能的想要说的轻松一点,可桑岚眼中明显透着不相信。

我走过去开了灯。

两人隔着柜台四目相对。

桑岚又抽噎了两下,抹了抹眼泪,突然又瞪大了眼睛,“外面谁在哭?”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吓慌了神,忘了外面有人在哭。

桑岚的惊醒,似乎就是那哭声造成的。

回想起来,桑岚尖叫的时候,外面的哭声好像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听声音,似乎是个女人在哭,而且好像就在门外头。

我本来就心烦意乱,被这哭声吵的更加焦躁。

“大半夜的谁他妈跑到我家门口哭丧!”

我小声骂了一句,就想开门。

手指刚碰到门锁,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又把手缩了回来。

“那是谁啊?怎么不开门?”桑岚带着哭音问。

我摇摇头,“这门不能开,开了就麻烦了。”

“为什么不能开?”

“是……”

我先前是编瞎话是想让桑岚放松,可她现在醒了,却又摊上这档子妖蛾子……

我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心一横,决定把话跟她说清楚。

现在可以肯定,她是梦游来了这儿,如果她得了梦游症,那早晚都得跟她和季雅云说清楚,让她尽早去治疗。

还有就是,如果继续编瞎话,无论她信不信,她总要回家。可现在这个门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的。

我想了想,尽量用淡然的口气对她说:

“你可能得了梦游症,睡着了自己跑过来的。”

“梦游?”桑岚猛一哆嗦。

我点点头,“嗯,我刚才撒谎骗你,是想让你放松神经。”

桑岚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中露出一抹惨然,眼泪又掉下来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梦游的毛病,徐祸……我觉得我快疯了。”

“傻瓜,梦游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就算治不好,最多也就是三更半夜跑出去,遇上七八十个流氓……”

“你别满嘴放炮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桑岚打断我,崩溃的用双手拍着桌子大声说:“这种日子我受够了!我没得罪谁,没害过谁,为什么总是过不安生?我现在不敢去上学,有家也不能回,要在这个破地方整天对着对面的那些墓碑……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见她情绪激动,我连忙又走过去。

桑岚扑进我怀里,又哭了起来。

外面哭,里面也哭,还真热闹。

我只能苦笑。

是啊,受够了,谁不是呢?

我也有很多个为什么想要找到答案,我也想哭,我找谁哭去?

桑岚哭了一会儿,停下来,转头朝正门看了一眼,抹着眼泪问我:

“外面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不开门看看?”

“噢,是我怕你一个人哭太单调,所以专门找来给你伴奏的。”

“你滚!”

桑岚一把把我推开,瞪着泪眼问:

“你能不能有点正形?外面到底是谁啊?”

我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走到对面椅子里坐了下来。

“是鬼哭门。”

“鬼哭门?”

我点头,“鬼哭门,非索命,必所求。”

桑岚抽了抽鼻子,问:

“来找你帮忙的?你不是还在做阴倌吗?为什么不帮她?”

“帮?我帮的了吗?”我横了她一眼,狠狠抽了口烟。

按照百鬼谱中的记载,有五种鬼最难缠,其中就有哭门鬼。

如果是来索命的,那还好说,哪怕是隔代宿仇,总能想办法做出个了结。

可要是有所求才哭门,门一开,等同是答应了哭门鬼的请求,那可就麻烦了。

桑岚追问我:“你不帮她,她一直在你门口哭怎么办?”

我干笑两声,掐灭烟,看着她反问:

“如果来的是一个唐朝女鬼,求你帮她找到那一世的亲人,换了是你,你怎么帮她?”

桑岚无语。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桑岚忽然抬眼盯着我:“是你开门让我进来的?”

我愣了愣,说:“梦游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病症,可以在睡着的时候做一些想象不到的事。你家不是有我这儿的备用钥匙嘛……”

不等我说完,桑岚就打断我说:

“钥匙一直在潘潘那儿,上午出门的时候,她把钥匙弄丢了。”

……

第六节 梦游

“砰砰砰……”

我被一阵拍门声惊醒。

起身过去刚把门打开,一身睡衣的潘颖顶着个鸟窝头就冲了进来,一边把我往外拉,一边急吼吼的喊:

“不好了,岚岚不见了!”

见季雅云也急匆匆的走进来,不等她开口,我就冲她和潘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然后重新躺回长椅上卷起了被子。

昨天晚上我又劝又哄了好半天,桑岚总算情绪稳定下来。

可外头有鬼哭门,门不能开,她也回不去。

眼看后半夜都熬不住了,我只能让她上楼睡,自己扯了条被子当厅长。

我他娘的总算是见识到哭门鬼有多难缠了,溜溜的哭了一夜,都不带歇会儿的。

季雅云和潘颖上楼不大会儿,潘颖就‘噔噔噔’跑了下来。

跑到我跟前,掀起被子劈头就问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我不搭理她,自顾惊叹的‘耶’了一声,表情夸张的嘀咕说: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OPEN,还‘送货上门’?”

“死潘潘,你又在胡说什么?”桑岚咆哮着冲了下来。

等季雅云下来,我一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边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季雅云和潘颖听完,都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梦游的?岚岚以前没这毛病的!”季雅云声音发颤的说。

潘颖眼珠转了转,斜睨着桑岚含糊的说:

“梦游倒也不算什么大毛病,重点是为什么哪儿都不去,偏偏跑来这里。”

桑岚的脸没来由的红了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问:

“徐祸家的备用钥匙你是不是弄丢了?”

潘颖愣了愣,“是啊,昨天跟云姨去买菜,回来以后钥匙就不见了。”

见桑岚看向我,我也忍不住疑惑。

昨晚我下来的时候,桑岚已经坐在那里了。

梦游症患者在梦游的时候,能够做很多复杂的事,甚至有的人能在梦游中点火做饭。

可是那都是建立在现有的条件基础上的,没有柴米油盐做不了饭;同样的道理,没钥匙,桑岚又怎么能进来?

想到昨天晚上听到的儿歌声,我又是一阵头大如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还都不挨着……

这他娘的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让桑岚别想那么多,赶紧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季雅云急得直跺脚,一个劲说这可怎么办,桑岚得了这怪病,碰巧姐夫和茹姐又回了苏州。

见她和桑岚都六神无主,再看潘颖,就差在脑门上写着‘不靠谱’了。

我心说得了,也别去找什么老陈了,先处理眼巴前的事吧。

我给高战打电话请了假,开车带着桑岚她们到市里看病。

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建议桑岚先住院观察一晚。

我懒得来回跑,干脆就留下来,等明天上午诊断结果出来再一起回平古。

事实上我也没法走。

经过昨晚的事,桑岚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要是再出点什么事,不光她得疯,季雅云多半也撑不住。

我郁闷的不行,怎么着我就甩不掉这两块‘牛皮糖’了呢?

下午我打给瞎子,他却说不在家,在外地。匆匆说了几句,也没说在哪儿,就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出神,我怎么觉得自从上次找过段乘风以后,这家伙就变得有点怪里怪气的……

晚上去窦大宝那儿一起吃了顿饭,完事我让他送潘颖回家,我直接回了医院。

到医院已经十点多了,桑岚还没睡。

季雅云估计是为了晚上有精神照顾她,已经在陪护床上睡着了。

见桑岚坐在床上愣神,我随口问她:

“昨天晚上你梦见什么了?”

桑岚先是显得有点疑惑,随即居然没来由的脸红了一下。

见我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

“也没梦见什么,就是梦见……梦见去拜神了。”

“拜什么神?”

“也没什么,就是普通的神……”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然后呢?”

桑岚似乎不大想说出自己的梦,斜睨着我说:

“然后就被哭声吵醒,睁开眼就看到你这张臭脸了呗。”

“然后就醒了?”

“昂,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疑惑到了极点。

梦游和做梦虽然都是睡眠中发生的,却有着很大的区别。

做梦的人在醒来后多多少少都会记得一些梦境。

而梦游又叫睡行症,无论是自然醒来,还是中途被惊醒,都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这种病症虽然至今也没有让人能够完全信服的解释,可是临床验证,梦游的人在梦游过程中是不会做梦的。

想起昨晚的情形,我越发觉得桑岚的状况有些诡异。

她的梦游,似乎只是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接着‘睡觉’。

最关键的是,没有钥匙,她是怎么进去我家的……

“小姨,你醒了?”桑岚忽然看着我身后说。

转过身,就见季雅云已经从陪护床上坐了起来。

她朝我点点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这不奇怪,我们毕竟没熟到‘一起睡’的地步。

可奇怪的是,当她看向桑岚的时候,眼中却露出让人无法理解的疑惑。

“小姨,你怎么了?”桑岚不解的问。

“小姨?谁是你小姨?”

季雅云眉头微微一蹙,起身走到我身边。

桑岚愣了愣,勉强笑了笑:“这玩笑不好笑。”

季雅云又皱了皱眉,没理她,却转向我,微微垂首说:

“对不起老板,小雅睡过头了。”

刹那间,我和桑岚都错愕的瞪圆了眼睛。

我好容易反应过来,见季雅云还低着头,表情似乎还有点紧张,我忍不住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

桑岚明显对我这个有轻佻嫌疑的动作显得不满,但因为不明状况,也没有阻止。

反倒是季雅云,丝毫没有动怒,任凭我抬起她的下巴,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只是眼神深处略带一些羞涩。

看清她的眼睛,我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僵在了当场。

她的样子没什么改变,但清亮的眸子里却透露着少女般的青涩,以至于她的模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一下小了五六岁甚至更多。

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我才放下手,想了想,小心的问她:

“你是谁?”

“我是小雅啊。”

季雅云又用那种和在梦里一模一样的疑惑目光看向我,像是很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是谁?”

“你是老板啊。”

我点点头,又一指桑岚,“她是谁?”

季雅云看了桑岚一眼,用平淡如水的口气说:

“一个普通女鬼而已,不见得就有资格到我们的驿站去。”

“女鬼?”

我和桑岚彻底懵了。

季雅云却没再看桑岚,而是对我说:

“老板,时间差不多了,去收账吧。”

“收账?”我又是一愣。

季雅云点点头,“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竟径直向门口走去。

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扯住了袖子。

桑岚使劲拽着我的袖子,急道:

“小姨这是怎么了……”

我整个头都大了,哪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看神态和言行举止,季雅云除了样子没变化,分明又变成了阴阳驿站里的那个小雅。

可这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的医院!

桑岚又拉了拉我,一脸惊悚的小声问我:

“难道她梦游?”

梦游……

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这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娘俩居然又和刚认识那会儿一样,玩的是‘双响炮’!

我急着对桑岚说,让她先待在屋里,我跟去看看情况。

桑岚哪里肯,不等我说完就已经下床往外追了。

我知道劝也没用,只好拿过包扛在肩上,跟着走了出去。

季雅云回头看到桑岚,眼中露出一丝不解,却没说什么,转过身,迈着标准的猫步,不紧不慢的朝前走。

桑岚一直拽我的衣服,我连连摆手,示意她先不要多问。

只要人在我们视线范围内,那就总有答案揭晓的一刻。

时间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其他病房的人多半都睡了。

走廊上静悄悄的,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放轻脚步,像做贼似的跟在季雅云后边。

经过护士台的时候,季雅云看都没看值班护士,就好像她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然而唯一醒着的那个小护士却明明看到了她,也看到了我和桑岚。

见她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惊恐的看着我们,我忙走过去,小声对她说了两个字:

“梦游!”

小护士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急着朝我点了点头,而且还很敬业很专业的把一根手指挡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吵醒病人。

季雅云依旧旁若无人的沿着走廊缓缓向前走。

桑岚忽然又拉了拉我,小声问:

“你看小姨的样子,像不像是穿了旗袍?”

我怔了怔,朝她点点头。

季雅云现在走路的姿势在寻常人看来的确有点怪,倒不是说姿势本身不雅。相反,她的两只手环扣在身前,步伐不紧不慢,透出一种只有古代大户贤淑女子特有的气势。

从后边看,的确有种时空穿梭,看着一个端庄淑女穿着典雅的旗袍款款向前的感觉。

季雅云走到走廊尽头,在楼梯间门口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走进了楼梯间。

挨着我的桑岚身子明显一哆嗦,声音发颤的小声说:

“你看到没?小姨怎么会有那种眼神?就好像……好像要杀人一样!”

第七节 收账

听桑岚这么一说,我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季雅云回头的时候,眼中露出了少有的狠厉。

我不是没见过她露出这种眼神,想当初林寒生伙同妖人想要给‘女儿’换桑岚的皮,她为了维护桑岚,就有过类似的目光。

可眼下桑岚和她并没有受到威胁,她又怎么会有这种‘要杀人’的眼神呢……

走到楼梯间门口,见季雅云正沿着楼梯缓缓朝楼下走……

我们原本所在的是住院楼的五楼,连着往下走了两层,季雅云才走出楼梯间,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说不得,我和桑岚只好跟上去。

好在这一层护士台的护士都趴着睡着了,才省了一番口舌。

季雅云终于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我们站在原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她忽然转过身,轻声对我说:

“老板,你不方便进去,让小雅来吧。”

不方便进去?

我一愣,抬头看向她头顶上方墙上的指示牌……

居然是女厕所……我是不方便进去。

她要上厕所?

我就是想方便,我也用不着去女厕所啊?

不过听她的口气,她可不像是要方便。而且就算要‘解决问题’,哪一层没厕所,何必跑到三楼来?

我反应过来,几步走到她面前,想了想,试探着小声问她:

“你想干什么?”

“收账啊,有笔账到期了要收回来啊。”

季雅云又用那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收什么账?”我疑惑的问。

貌似她刚‘变身’的时候就说过,‘时间差不多了要去收账’。

季雅云嗔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总这么没记性’。

她像是想给我解释,可是嘴唇刚张开,突然就听厕所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传来一声沙哑低沉的痛呼声。

我和桑岚都愣了,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女厕所里哪来的男人?

季雅云的反应比我和桑岚都要大,一双秀眉竟然竖了起来,瞳孔也猛然收缩,居然露出了凶悍绝杀的神情,迈步就要往厕所里走。

我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她,把她拽到身后,抬眼看了看女厕所的牌子,迈步走了进去。

男人出现在女厕所,无外乎几种情形,除了维修和清洁工,就只有那种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死变态。

从季雅云的言语表现和里面的动静来看,厕所里显然有古怪。

无论她是季雅云还是小雅,我都没有让女人打头阵的习惯。

而且我也不怕被人误会是变态狂,毕竟去女厕所偷窥,还让一大一小两个美女‘保镖’看门把风,这阵容未免太夸张了。

我有恃无恐的正往里面走,冷不丁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身材不怎么高大,向外跑的又急,这一撞我倒是没什么,她却“啊”的一声弹回去,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两人四目相对,看清对方的模样同时愣了愣。

“徐祸?”

“林……林彤?”

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老恩师林教授的女儿、朱飞鹏年轻的妻子、朱安斌的小妈。

林彤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的跑到我身边,躲到我身后抱着我一条胳膊边把我往前推边急着说:

“里面有个死变态,偷窥狂,快把他抓住!”

我转眼看看她,又看了看季雅云,心里顿时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敢情季雅云目露凶光,是为了为民除害、为维护女性尊严和保障妇女同胞人身安全?

阴阳驿站的老板和员工还负责这种鸟事?

厕所里男人还在呻吟,我没再多想。

大步走进去,刚想发挥一下‘警察气势’,大喊‘不许动’,嘴张到一半却目瞪口呆。

女厕所里的确有个男人。

我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刚刚遭遇了什么。

这个穿着病号服,比普通女性身体庞大了许多的男人正倒在一个格子间前的地上,双手捂着身体中部的某个部位,蜷缩的像虾米一样不住的抽搐。

“就是他!”

林彤在我身后气淋淋的说:

“我正在上厕所,顺着门下边就看见他那双大脚丫子了!我从病房出来,就觉得有人跟着我……就是他,死变态!一脚踢死你!”

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我小腹下面感到一丝寒意,“师姐,下手够狠的啊!”(林彤是老教授林墨语的女儿,也是和我同一所学院毕业,只不过读的是心理学,叫声师姐她当之无愧)。

“他刚想弯下腰往里看,我就把门插销拔开,狠狠怼了他一下,然后一脚就……”林彤咬牙切齿,话语间透着快意。

可就在她这么说的时候,我猛然间呆住了。

‘变态狂’为了缓解蛋疼翻了个身,就在他翻身的那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脸。

这人居然是县公安局的实习法医——大双!

“边耀双!”

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恼火的走上前,弯下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上半身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我刚怒不可遏的问了一句,因为痛苦而双眼紧闭的大双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竟然喉咙里“嗬嗬”的低吼着,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迎面朝我脸上咬了过来!

“艹!”

我本能的迎面一拳砸在他脸上。

他两眼一翻,身子抽搐了一下,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

回过头,两个睡眼惺忪的护士正探头朝里问。

林彤恨恨的说:“这人有病,跑女厕所来偷窥……”

“不是!”我打断她,朝她使了个眼色,“别误会,这是我朋友,他也是病人,你们也看到他穿病号服了?他……他有梦游症,梦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林彤绝对是个聪明女人,只是微微一怔就配合的说:

“我父亲是医学院的教授,我听说过这种病症,需要叫大夫吗?”

我摇摇头,“我先把他背回病房再说。”

我一边说,一边朝那两个被惊醒赶来的护士斜了一眼。

林彤眼神闪动了一下,边推着两人往外走边低声说着什么。

我看了看被打晕的大双,强忍着心里的狐疑,脱掉一只鞋,扒下袜子捏开他的下颚,硬把袜子塞了进去。

背着死鱼似的大双走到厕所门口,桑岚看看大双嘴离的袜子欲言又止。季雅云则用一种疑惑却又习以为常的眼神看了看我,转身走了出去。

从大双身上的病号服看来,他也是这家医院的病号。

我不知道他住哪间病房,也等不及问,索性直接堂而皇之的把他背到电梯间,搭电梯到五楼,将他背进桑岚的病房。

“他是谁啊?你把他弄这儿来干什么?”桑岚也算是聪明了,直到我把大双扔在床上才发问。

我一边喘粗气一边回答说:“他是我同事,在平古公安局实习……他……他现在不对劲,他沾了尸气了……”

“尸气?”

桑岚倒是没显得多惊讶,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怪不得他的脸黑乎乎的呢。”

我一愣,“你看的见?”

她说的没错。

大双的脸现在的确黑漆漆的。

只不过,那是被尸气侵袭的一种特征,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我正是因为看出了异状,知道这件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才着急忙慌的把大双背了过来。

桑岚却说……她看到大双的脸黑乎乎的……

林彤快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凝眉看着我问:

“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彤自身也遇到不止一次邪事,我便没顾忌的对她说:“这是我同事,他沾了尸气……去厕所不是想偷窥你,是想喝人血……”

我一边说,一边查看着大双的状况。

目光落在他脖子的一侧,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季雅云像是憋了许久,眉心纠结的走过来对我说:

“老板,收账吧……”

第八节 前世

收账?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抬眼看清季雅云的表情,突然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大双曾在阴阳驿站住过一晚,当时他并没有付店钱。

季雅云……不,是小雅。小雅一直说收账,原来是要找他收这笔账。

我不明白季雅云为什么会‘变身’小雅,可她又是怎么知道大双就在附近的?

按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现在季雅云的表情冷漠中带着一股子肃杀,样子可不像是单纯的要收钱的。

我警惕的横插一步,拦在季雅云和大双之间,试探着问她:

“你说的收账是指那天晚上的店钱?”

季雅云点点头。

“怎么收?”

“活人住店,阳寿付账。”季雅云不带丝毫感情的说。

“阳寿?”我猛一激灵。

季雅云又用那种疑惑的目光看着我说:

“这是驿站的规矩,而且是死规矩。”

我又吓了一跳,“死规矩?谁定的?”

季雅云竟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是你告诉我的,你没说过规矩是谁定的。”

听她这么说,我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不单单是因为‘活人住店,阳寿付账’的规矩让人毛骨悚然,更主要的是,无论站在我面前的是季雅云还是小雅,她在说到‘死规矩’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她竟不再像是个鲜活的人,而是像是被人操控利用的牵线木偶!

我可以肯定,在我有限的生命之中、在租住城河街31号前,我绝没有到过阴阳驿站,更加不会定下‘用阳寿付店钱’的规矩。

那这规矩又是谁定的呢?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因为徐洁的关系,我一直对驿站充满了希冀,下意识的忽略了驿站自身的匪夷所思。

仔细想想,我这个‘老板’和小雅同样来的莫名其妙。

就季雅云现在的言行来看,我似乎和她一样,都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呃……”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干呕声,大双醒了过来。

见季雅云看向他,我忙问季雅云:

“这笔账一定要收吗?要收他多久的阳寿?”

“一定要收。”季雅云肯定的点点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必须要用全部的寿命来付店钱。”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能够收取阳寿,可是收走全部的阳寿,那不就是要大双去死?

看着季雅云坚决的神态,我试着问:

“如果我说不收呢?或者说……少收点?”

季雅云愣了愣,“你说过,这是死规矩,不能更改的。”

眼见大双干呕不止,我也顾不上再和她墨迹了,咬了咬牙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也说了,我才是驿站的老板,我说这笔账不收就不收。”

季雅云又是一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习惯顺从的点了点头:

“好,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着她机械式的语气,我心里又是一寒。

我头一次感觉那神秘的阴阳驿站有些恐怖。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可我知道他就快被你的臭袜子熏死憋死了!”一旁的林彤说。

我赶忙走到病床边。

大双看到我,目光变得既惊恐又充满疑惑。

“先别动!”

我冷冷说了一句,一手把他的头扭到一旁,一手将他右边脖子里贴着的一块纱布扯了下来。

“啊……”

林彤和桑岚同时发出一声低呼。

看清纱布下的伤口,我也是心尖猛一颤,和我想的一样……

上次大双昏倒住院,我就看过这个位置。

那时我就发觉他被人咬过,我以为是情侣间亲热的时候留下的‘纪念’,而且当时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所以就没在意。

可现在再看,同样的位置,不但伤口加重,而且皮肉已经开始腐烂,纱布一揭开,立刻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不但如此,发黑了的烂肉中,竟隐约还有蛆虫在蠕动。

我回过头,让林彤想法去找镊子等处理伤口的必须物品。

然后从包里拿出毛笔朱砂和一小包糯米。

见大双挣扎着想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厉声道:

“别动!全靠这个给你醒脑呢!没给你灌粪水已经很不错了。”

我这么说可没有整人的意思,按照破书上的记载,活人被尸气入体,首先要护住灵台,让中尸气的人不至于失去意识。否则的话,尸气会损伤魂魄,救活了智力也会受到影响。

尸气不同于阴魂鬼魅,不能单纯的用符箓卫护灵台,按照破书里的方法,必须得以恶治恶。

说白了就是以秽物恶臭来刺激中了尸气的人的感官。

其实这种法子不光是破书里有记载,许多民间的神汉、神婆遇到类似的状况,都会给‘中邪’的人灌粪汤子之类的秽物。

这法子和许多民间克制邪祟的方法一样,都透着一股子简单残暴的意味,也不能够用科学来解释,但却十分的有效。

当然,道家高人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

或许这就是阴倌和正统道士的区别吧。

我扯开大双的病号服,就见他左胸的位置除了上次看到的刀疤,竟又多了一些像是指甲抓出来的伤口。

我和孙禄一直都不明白他胸口为什么会有刀片割出的伤口,现在看到这副情形,再结合他脖子里的咬伤,我大致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咬破手指,在朱砂盒子里滴了几滴血,搅匀了以后,用毛笔蘸了活血朱砂在大双的胸口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

最后一笔刚画完,大双的身子就痛苦的抽搐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低吼。

我没去管他,把他翻过身,又在他背上画了一道祛尸符箓。

符画完,大双身子猛一挺,然后就没了动静。

“他不会死了吧?”桑岚惊恐的问。

我擦了擦脑门子冒出的汗,悻然的说:

“哪那么容易死?不过要不是正巧被我们找到,那他就真死定了。”

恰巧这时林彤回来,我也就没有停顿,从包里找出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上,接过她找来的东西帮大双处理了脖子的伤口,最后把糯米和朱砂混合起来用纱布包了,一把贴在伤口上。

“唔唔……”

糯米一敷上,大双立刻抽搐着醒了过来,额头的青筋都因为痛苦鼓了起来。

我随手拔出塞在他嘴里的袜子丢进垃圾桶,脱掉手套,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一根烟没抽完,大双就因为虚脱昏睡了过去。

再看季雅云,这会儿却是像根木头一样呆滞的站在那里。

我掐了烟,走到她面前,“小雅……”

“啊?”季雅云愣了愣,像是刚从梦里醒来似的,茫然的看了我一会儿,居然责怪的白了我一眼,“你几岁,我几岁?瞎喊什么?”

“小姨,你没事了?”

桑岚拉住她的手,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

“傻乎乎的,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呢嘛,能有什么事啊?”

见季雅云明显是恢复了常态,我非但不觉得轻松,心底的那股寒意反倒更重了。

她忽然‘变身’小雅,似乎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大双收账。

我利用老板的权力,硬是抹了大双的账,帮大双除了尸毒。她也在这个时候又变回了我们熟悉的季雅云……

这种情形,怎么就让我越来越觉得,她像是被操控的工具,有些细思极恐呢。

不光是她,这是些天我也发觉,阴阳驿站并不是我想去就去的,而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对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如果是这样,我这个‘老板’和小雅这个‘女仆’又有什么区别……

我问林彤怎么在这儿。

林彤叹了口气,神态显得很疲惫。

说因为朱安斌的事,朱飞鹏落下了心病,已经在医院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她这些天也一直待在医院陪护。

“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我脱口问道。

虽然时间场合都不对,这么问也很不礼貌,可我还是忍不住好奇。

这对夫妻的年龄差了两轮都不止了吧,一开始我以为林彤存粹是为了贪钱才嫁给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大的老头子,可是接触下来发现她绝不像是那种物质的女人。

朱安斌想要用降头术、以极其下作的手法陷害她,然而朱安斌出了事,她却恳求我救朱安斌,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丈夫只有朱安斌这一个儿子。

我感觉的出,她在那样做的时候,绝对不是在演戏。

可如果说是真爱……朱飞鹏也不是那种博学多才,让年轻女人因才生爱的人啊。

我本来以为林彤会怪我没礼貌,没想到她居然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

“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我一下愣住了。

按理说我是阴倌,而且还代替老何超度了许多的横死鬼,对于轮回一说,我应该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听她冷不丁这么一问,我还是有种茫然混沌的感觉。

既然有轮回,那么每个人都应该有前世今生。

可如果真是这样,我的前世是什么人?长什么样?

林彤的神情同样有些迷离,掠了掠头发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真的喜欢飞鹏,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感觉我和他很熟悉,就好像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一样。后来我也问过飞鹏,他居然说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他必须要和我在一起,如果这辈子不能再在一起,那他就会死。”

再在一起?为什么要用‘再’呢……

第九节 童子

林彤没再多逗留,说要回去照看朱飞鹏。

临走前,她告诉我一件事:朱安斌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管他现在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我还躲着他?

目光转回到季雅云身上,我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诡异的阴阳驿站……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呻吟声惊醒。

睁开眼就见大双正仰面躺在病床上直哼哼。

季雅云和桑岚偎靠在一起,也先后醒了过来。

桑岚迷糊了一会儿,问我:

“我又梦游了吗?”

想到昨天晚上她睡得那个香甜,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听说过猪会梦游吗?”

“滚,你才是猪呢!”

季雅云掠了掠头发,问我:

“岚岚昨晚没什么事吧?”

我和桑岚对望了一眼,一起看向她,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貌似她昨晚的状况,比起桑岚更像是梦游吧。

“徐哥?你怎么在这儿?”大双看见我,虚弱的问。

我走到病床边,一把将他脖子里的纱布扯了下来,他疼的一阵倒吸凉气。

我把包糯米的纱布丢进垃圾桶,看了看他的伤口,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破书上祛除尸气的法子还是很有效的,他的小命总算捡回来了。

我冷眼和大双对视,冷声问:“人呢?”

大双一愣,“什么人?”

我冷笑:“对了,那应该不是人,至少不是活人。真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养尸。”

大双脸色一变,眼神闪缩的把脸转向一旁,“什么养尸……我没……没有……”

“你胸口的刀疤是你自己割的,你用自己的心口血养尸;心血一沾五行,效果会打折扣,所以你改用手抓。”

“徐哥,我……”

“你不用说了,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和我没关系。至于其它,等你回到局里再跟我和高队解释吧。不过提醒你一句,以血养尸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没有好下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番话,我再不看他,和桑岚、季雅云一起走出了病房。

我本来对大双的印象很不错,不相信他会做歪门邪道的事,可是从他的神情反应来看,我的猜测没有错,他的确是用自己的心口血养尸。

自作孽不可活,我也管不了旁人的事。

桑岚做完检查,我开车接上潘颖,又去窦大宝那儿聚了聚,下午才回平古。

当晚我值班,第二天天刚亮,就被手机震动吵醒了。

电话是潘颖打来的,桑岚又梦游了。

我一个头两个大,等孙禄来了,和他交了班,就想回去看看。

可是刚出门,就又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王希真打来的,我皱着眉头接起来,听筒里很快传来王希真的声音:

“徐先生,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能再约个时间见面吗?”

我是真不想再和这个人有瓜葛,可想到阴阳驿站的古怪,还是说:

“我现在有时间。”

……

再次来到南关街2号,开门迎接我的是王希真本人。

院子已经被清理过,那些被拔出来又胡乱插进土里的花草也都被移走了。

王希真把我让进客厅,亲自倒了两杯茶,坐下以后也不说话,就坐在我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见他神态古怪,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王希真点点头,“我也不喜欢墨迹,可是怎么说呢……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可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是你关机了,我就又打给秘书,让她专门来这里等你。徐先生,我知道高人都有脾气,可您也不至于……”

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抬手往墙上指了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愣了愣。

他指的居然是那幅被画了小人的八骏图。

我回过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王希真耸了耸肩,“这幅画虽然不算多贵重,也值个七八万呢。这也就算了,楼上算是我的内宅,虽然我爱人已经过世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也不该……呵呵。”

“等等!”

我总算反应过来了,我指着画问他:

“你以为画上的小人是我画的?以为你家里那天那么乱,是我造成的?”

“不是你?”王希真神情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我冷笑一声,起身说:

“我没那么无聊,也不会那么混账的去毁坏别人家的东西。至于你家那天为什么会乱成那样,或许你应该去你楼上的书房,问问你供养的古曼童。”

见我要走,王希真连忙起身,说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又连连向我道歉,说是他自己误会了。

见他态度真诚,我只好重又坐下。

“不是你,那又会是谁呢……”

王希真满脸疑惑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想到那天的情形,我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指着天花板说:

“我不是很了解古曼童,不过我听说这东西很邪,不好养啊。”

王希真居然摇头说:

“还是不对,第一,那不是古曼童,是我请来的鬼童子;第二,当天确实是鬼童子出了状况,可我已经按照一位师傅教的方法,把鬼童子给他送回去了。既然确认鬼童子被带走了,那家里又怎么会搞成那样呢?”

“鬼童子?”

我下意识的捏了捏眉心,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谁提到过‘鬼童子’呢?

我不想因为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伤神,就直接问王希真,他为什么会去阴阳驿站,对驿站又了解多少。

王希真显得有些意外,就好像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一样。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

“我能去驿站,全是因为一位师傅的指点,是鬼童子带我去的。”

说着,他举起左手把掌心对着我示意我自己看。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他离开驿站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虎口里闪过一抹绿光,就像是他手心里攥着一枚绿色的眼睛。

然而此刻他手里什么也没有,他要我看什么呢?

王希真见我没反应,忽然笑了。

他笑着点头说:“连你也看不出来,说明鬼童子已经彻底消除了煞气,以后会老老实实庇护我了。”

听他再一次提到鬼童子,想起楼上供奉的双头古曼童,我猛然想到一件事。

我愕然的看着他的左手,问:

“你用自身的血肉养鬼?你把古曼童种在左手里?”

王希真得意的点点头,却又纠正我说:

“再次声明,这可不是古曼童,是鬼童子。”

接着又自顾自的给我解释说:

“鬼童子和古曼童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是被降头师父加持了的婴灵。很多人都以为降头是源自南洋,其实那纯属误解,降头和蛊一样,最早是出自我国的滇南。古曼童是降术传到南洋后,由当地降头师多次试炼的产物,鬼童子却是源本降术所出,比起古曼童,鬼童子更有灵性,只要煞气除尽,就永远不会反噬,会终身为主人带来好运。”

我听的直皱眉,说什么‘源本降头’,说到底还是为了谋求私利养小鬼。所谓的鬼童子,除了改换了个称呼,和古曼童又有什么区别。

我懒得听他说这些,就又问他对阴阳驿站了解多少。

这次他显得饶有兴致,竟反问我:

“你不是驿站的老板吗?难道你不知道驿站的来历?”

我摇头,说不知道。

我已经开始觉得,这一趟是白来了。

这个王希真,看似彬彬有礼,可在说到鬼童子的作用时,眼中露出的狂热已经暴露了他本性的自私。

而这种为了私利不择手段的人,对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事物的认知多半不会有多深入。

果然,王希真接着就说,其实他对驿站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听那位师傅说,阴阳驿站是阴阳交集的所在,只要肯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可以在那里暂住。

至于代价是什么,那位师傅没有说,只是说如果遇到危险祸事,就可以去那里避祸。

至于驿站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又是什么人创立的,这点那位师傅也是不知道的。

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我也想到他几次提到的那位‘师傅’,多半就是所谓的源本降头师了。

我已经失望到家,在对王希真有所了解后,更加不愿意多待。

我刚想告辞离开,却又想起一件事,拍了拍脑门,疑惑的盯着他问: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盗墓贼会死的?”

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我差点把和他见面的目的之一给忘了。

盗墓贼是他先找到的,他又和降头有牵连,难道说在把盗墓贼送交警方前,他做了手脚?

王希真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摊了摊手说:

“现在你应该也想到了,盗墓贼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中了降头。但是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恳求那位师傅赐给我一个鬼童子,我不会降头术。”

“不是你,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中了降头的?”

王希真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是有人想断我王家的运势,在我家的祖坟动了手脚!你应该以为我是那种为了谋求利益不择手段到养小鬼的人?事实是,我不害人,别人却要来害我!某人为了要弄死我,居然找人在我王家的祖坟里下了绝户降!”

第十节 夜半一楼

听了王希真的话,我目瞪口呆。

昨天回市里,我就想找瞎子问问王家老坟是怎么回事。毕竟棺材里的怪蛇和老鼠出现的太过诡异了。

原以为是坟墓风水出了问题,没想到祸源却是降头。

王希真说,王家祖坟被刨前,他才找过那位师傅,是那位师傅告诉他,他在养了鬼童子还后时运仍然不济,很可能是有人对王家祖坟动了手脚。

那天王希真去林场,就是想看看祖坟的状况,再告诉那位师傅,让他帮忙推断。哪曾想赶到的时候,祖坟竟已经被几个盗墓的毛贼给刨开了。

冷静下来后,王希真打电话把坟墓中的状况告诉了那位师傅。

那位师傅告诉他,有人利用王家祖坟下了一种极恶毒的降头,目的就是想让他家破人亡,死后永不超生。

说到这里,王希真眼神冷狠,嘴角却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看他这副样子,我不由的感觉有点瘆的慌。

祖坟被挖,他不是应该恼火才对嘛,怎么反倒笑起来了?

王希真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冷笑着说:

“要按我当时的想法,我非得弄死那几个盗墓贼,可是那位师傅听说其中一个盗墓贼死在了棺材里,居然说祖坟被挖是好事!”

“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开诚布公’,我却感觉后背渐渐透出一股寒意。

王希真点点头,面带笑意的说:

“那位师傅说,我家祖坟被下的降头很特殊,就算他亲自来,想要破除也要费一番功夫。这下好了,那个盗墓贼死在棺材里,等同是用自己的生气冲散了邪降的煞气。不但破了邪降,而且他们的寿命还为我增添了几十年的运势,这难道不算好事?师傅说,这都是鬼童子给我带来的好运。”

我听得心底生寒,祖坟被破坏不但不恼怒,还因为所谓的‘好运势’沾沾自喜……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极端的自我自私,而且我还发现,他对‘那位师傅’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

我忽然留意到他刚才话里的一个词,心里一动,问他:

“你指的‘他们’是什么意思?”

王希真哈哈一笑,“我足足倒霉了三年,可见那降头有多厉害了。那些盗墓贼不知死活,挖开坟墓的时候和降头煞气冲了个正着,有几个就得死几个,一个也逃不掉!”

我本来还想着问他的‘对头’是谁,可看到他眼中近乎疯狂的神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说先前我对这个人还有几分好奇,想知道他的身份背景,现在已经对他彻底失去兴趣了。

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起身告辞,王希真也不挽留,只是说他不会忘记上次我对他的救命之恩,要我有事情尽管找他。

听口气就像是没他办不了的事一样。

直到上了车,我才反应过来。

妈的,说什么有问题要向我请教,其实他和我见面的目的,就是让我帮他看看他左手的煞气是否消除。

向我坦白叙述的背后,为的是不露痕迹的达到目的。

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留我的必要了。

这人的心机可真深啊……

回到家,就见大门开着,桑岚、季雅云和潘颖都坐在我家楼下,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我问季雅云,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季雅云开口,潘颖就把她的手机递给我,脸色有点发白的说:

“你……你自己看吧。”

我愣了愣,接过手机,见上面是一段暂停的视频。

看画面,依稀就是桑岚的房间。

“我担心岚岚出事,所以昨天从家里带了摄像头装在她屋里,这是昨天晚上拍到的。”

潘颖一边给我解释,一边点开了播放。

因为是普通的摄像头拍摄,画面上并没有显示拍摄时间。

从画面的昏暗程度来看,应该是夜里睡觉的时候拍的。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从被子鼓起的形状看,床上应该不止一个人。

听潘颖说我才知道,原来她和季雅云担心桑岚梦游,昨天晚上两人都陪她睡在一起,而且她和季雅云是一边一个,把桑岚夹在中间睡得。

她后边还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清楚,因为我已经被视频中突然出现的一幕惊呆了。

因为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起来,又是三人挤在一张床上,所以只盖了一床薄被。

画面中三人似乎睡的都很安稳,只有睡在左边的那人偶尔不老实的翻个身。

就在潘颖和我说,左边那人是她的时候,诡异的事发生了。

原本盖在三人身上的被子,竟渐渐的滑向了右边,最终滑落在了地板上。

在被子滑开的过程中,我有种奇诡的感觉,那就是,被子绝不是正常滑落,而像是有人扯着被子往下拉似的。

没等我从惊愕中缓过来,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被夹在中间的人猛然间站了起来。

我看的分明,她整个身子并没有动作,甚至连腿弯都没有打弯,就像是身下有个弹簧,就那么直挺挺的弹起身站在了床上。

这人正是桑岚。

她在‘站起来’后没有逗留,而像是正常人一样,迈腿下了床,径直走出了画面。

在经过摄像头前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居然是闭着的!

梦游的特征之一就是梦游者的眼睛是半睁开的,正因为这样,才能保证不被磕碰到。

桑岚的情形明显不一样,一直都是闭着眼,这完全不符合梦游的症状。

而且更令人感觉诡异的是,从她站起来以后,她的右手就微微向前伸着,像是被人牵着手,拉她下床,拉着她向前走一样。

桑岚再没出现在画面中,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床上的两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完全睡死了一样,连被子没了都没发觉,只是抱着身子时不时的搓着肩膀,显然并不是没感觉到冷,可就是不醒。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摆明了不是梦游。”桑岚带着哭音说。

我错了错下巴,把手机还给潘颖,想了想,用力一挥手,“不用怕,我已经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啊?你这么快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潘颖和季雅云同时看向我。

我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再看看桑岚,里面还穿着睡裙,只在外边套了件外套。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是又大半夜的跑来我家了啊。

桑岚急着过来拉住我催促道:

“你快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斜眼看着她身上说:

“问题出在衣服上,你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试试把衣服全脱光,我保证你不会再‘梦游’!”

潘颖过来扯着桑岚的睡裙看了看,回头问我:

“这衣服有问题?还是说衣服上的大嘴猴成精了?”

“潘潘!”

桑岚跺着脚的喊了一声,狠狠一拳捶在我胸口上,“他胡说八道你也信?”

潘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指着我说:

“徐祸祸,你是坏到骨子里了,你让岚岚别穿衣服,她要是晚上再跑到你家来,你就能……”

“滚!”桑岚又给了她一拳。

季雅云瞪了我一眼,让我别闹,赶紧帮忙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靠,居然都看穿了。

一个个倒是都不笨,可怎么老是出妖蛾子呢?

我问桑岚,昨天晚上她是怎么醒过来的,醒来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摇头说,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潘颖和季雅云找来,还是她开的门。她就在柜台后藤椅里坐着睡了一夜。

见三双眼睛都盯着我,我只好手一摊说:

“你们看我也没用,再一再二不再三,你们该睡的睡,如果今晚再出问题,那再想办法呗。”

我说的是实话。

要说桑岚老被这么折腾是真可怜,可我总觉得她是猴子请来的逗逼,每次发生在她身上的状况都刷新我的认知,让我感到‘学无止境’。

嘴上说没办法,可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晚上一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

要说对于发生在桑岚身上的状况,也不是全没线索。

至少有两点。

一是谁给她开的门?第二点就是,前天晚上后院里的儿歌声。

我隐约有种感觉,似乎不单单是桑岚出了状况,问题的根源,好像是出在我家……

晚上吃过饭,我把手机设了闹铃,早早的上床睡下。

闹铃声一响,我立时惊醒,翻身下床,穿好鞋,拿起了一旁的背包。

我没开灯,而是借着后窗透入的月光,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来到楼下,昏暗中,一楼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状。

我打开后门,也没发现院子里有特殊状况。

于是就按事先想好的,将后门完全打开,而我则侧身藏在了门背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后院也没再传来唱歌的声音。

正当我感觉身子僵硬,想要稍微活动一下的时候,忽然,就听柜台后传来一下轻响,像是有什么物体移动了一下。

我急忙屏住呼吸,透过门和墙之间的缝隙,偷眼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看清状况,我浑身的汗毛都快从炸开的鸡皮疙瘩里蹦出来了。

声音并不是发自柜台上,而是从柜台后的货架上传来的。

记得刚到平古的时候,我就背运的参与调查了一件残忍的分尸烹尸案。

因为被害人的头被烹煮,为了帮其重塑鬼身,我用窦大宝和潘颖的血,以及季雅云的头发塑造了一个阴形,就是一个粗陋的泥娃娃。

后来案子侦破,被害人重入了轮回,我并没有毁掉那个泥娃娃,而是随意的放在了货架上。

因为是随手摆放,所以泥娃娃是面朝着里面的。

而此刻,随着“嚓嚓”的轻响,那个泥娃娃竟一点一点,慢慢的把身子转了过来……

第十一节 又闻鬼哭门

泥娃娃转动的虽然缓慢,但最终还是完全转过了身。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芒,原本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娃娃,竟让人越看越觉得恐怖,就连那张粗陋的让人感觉可笑的脸,都显得格外阴森。

我头皮一阵阵的发紧,后背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

未知的东西往往比已知的更让人觉得恐惧,泥捏的娃娃竟然自己动了,而且这娃娃还是我亲手捏的……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泥娃娃,心说它可别真的活过来了,这要是一下从货架上蹦下来,我就是石头做的胆子也非得吓崩开。

万幸,泥娃娃转过身后,就一直‘站’在货架上,一动也不动了。

以至于我开始怀疑刚才看到的一幕根本就是我的幻觉,泥娃娃原本就是那样面朝外摆在那里的。

可是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明明锁死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门打开以后,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不用看脸,光看身材,我就认出来的是桑岚。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进来以后,门还没有合上,居然又一个身影无声的快速闪了进来。

因为是背对着门,我并不能看清这人的脸,只是看身形轮廓,这应该也是个女人。

桑岚进来后,就径直走到柜台后面,在藤椅上坐了下来,头一低就不动了。

后进来那人转头朝自动关上的房门看了一眼,缓步走到柜台前。

借着窗外透进的光,我终于看清了这人的侧脸。

居然是潘颖!

不,她不是潘颖。

那个大背头,就算‘深沉’的时候,脑门上也都透着‘捣包’两个字。

而此时的她,神情冷峻中带着狐疑,先是盯着桑岚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动眼珠,扫视着房间的各个位置,似乎在寻找什么,神态显得格外阴沉。

她不是潘颖,她是女鬼狄金莲!

她又附在潘颖身上了!

不……她和潘颖的情况似乎不同于普通的鬼附身。

从上次狄金莲出现,我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她一直就待在潘颖的身体里,只是在特殊的情形下才会出现并且主导这具身体。

狄金莲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竟落在了我这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我正在想要不要出去和她照面,她忽然停下脚步,“嘶嘶”的倒抽着冷气,同时还不断甩着右手,模样古怪的就像只发情了的大猩猩一样。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狐疑,刚想出去,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女人哭声!

又是鬼哭门!

我又惊又怒,怒的是这哭门鬼也太不识进退了,居然又来‘嚎丧’;惊得是她这一哭,桑岚被惊醒过来,又得经受一番心理和神经的双重考验。

狄金莲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立刻停止了古怪的动作,快速的朝桑岚看了一眼,然后两个箭步冲到门口,一把把门拉开,压着嗓子急吼吼的冲外面说:

“别吭声,里面有人在睡觉!”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没吐血。

这个调调绝不是狄金莲,这特么就是大背头、潘神鞭!

门外的哭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我骇然的发现,我竟然不受控制的推开遮挡的后门,迈步朝外走去。

潘颖把头探出门外左右张望,似乎在查看是什么人在外面哭。

猛不丁回过头,正好和我打了个照面,吓得一蹦,却及时捂住了嘴,可随即又发出几下吸气的怪响。

“祸祸?!”

看清是我,她倏地瞪大了眼睛,“你还没睡?”

“让开!”

我咬着牙说了一句,两条腿却仍是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见识到了哭门鬼的可怕,才知道哭门鬼为什么在百鬼谱中被列为五种最难缠的鬼之一。

夜半鬼哭门,非是索命,必有所求。

百鬼谱上只说哭门鬼难缠,我却没想到竟邪性到这种地步。

我现在有自己的思维,能说话,可就是身体不受控制,完全像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木偶一样,不由自主的往外走。

最让我感到恐慌的是,在我感觉不受控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默念起了鬼灵术中的法诀。

可就算我念出声,也没有用!

见我走出门,潘颖追上来问:

“大半夜的,你干嘛去?”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迸着说:

“回去!看着桑岚!”

潘颖狐疑的看了我一阵,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坏了,刚才是鬼哭门,门一开,房子的主人就等于是应承了哭门鬼的请求。”

她这话像是对我说,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声调语气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

下一秒钟,她的嘴角猛一抽搐,似乎是很痛苦,但很快就又用我熟悉的腔调对我说:

“我先去把门关上,然后跟你一起去,要不然万一哪个流氓醉鬼跑进屋,岚岚就遭殃了!要真是那样,还不如被你这个流氓法医占便宜呢。”

我彻底无语了,也懒得再跟她多说。

事实是这个大背头太爱胡闹,没少惹祸,这一次是真把我惹火了。

就算看过百鬼谱,学了鬼灵术,可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对阴魂厉鬼了解有多深。

阴阳事,深似海,谁能寻到边?

就像现在,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哭门鬼,可无论怎么尝试都是徒劳,就好像被下了最毒的魔咒,只能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这让我想起了某部大片里的一个片段。

大致是女主利用自己的非凡能力,控制了反派的心神,然后对他说:

“一直向前走,永远不要停下来,直到死。”

我知道我不会一直走下去,只要天一亮,我无论如何都会恢复。

可我不知道现在会去到哪里,更不知道夜半鬼哭门,到底是索要我的命,还是对我有所求,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祸祸,对不起,我……我就是怕岚岚被吓到,她跟我说过鬼哭门的事,可我一下子没想起来……”潘颖追上来说。

我斜眼瞪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说实话,我现在如果能控制身体,我一定会给她一巴掌,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这么冒失。

“嘶……”

潘颖忽然又倒吸了口冷气。

我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正把什么东西从右手上撕下来。

仔细一看,竟然是用胶带粘着的几枚图钉。

图钉的钉尖是朝着她手心的,上面已经沾满了血。

“你在搞什么?”我忍不住问。

潘颖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讪讪的冲我笑笑:

“没……没什么,就是吧……我觉得昨天晚上的事太邪乎了,我就是睡再死,也不能被子没了还一觉睡到天亮。我怕岚岚再出事,所以我就……我就……祸祸,对不起,我真忘了鬼哭门的事了。”

看着她因为疼痛忍不住抽搐的嘴角,刹那间我所有火气都烟消云散了。

她把图钉黏在手心,是担心桑岚出事,怕自己睡着。图钉和胶带上都沾满血,她的手心已经被扎的血肉模糊。

想想看,去内蒙那趟,这个大背头明明被冻的跟孙女一样,却还是义无反顾。

她虽然爱胡闹,但对朋友是真没的说。

单是这一点,已经可以让人忽略她所有的缺点……

“你说,我现在要是硬把你背回去,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潘颖忽然异想天开的说,而且真作势要行动。

我忙说:“别胡闹,我现在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只知道往前走,也不知道去哪儿……

与其说这是被鬼附身,更像是和哭门鬼之间达成了某个约定,被强迫着去履行约定一样。

这可能是哭门鬼的一种特有属性。开了门,就是答应了哭门鬼的请求。

今天躲过去,改天他们还会找来。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一次性解决这件事。”

想到这些天接连不断的怪事,想到自己近乎可悲的处境,我鼻子有些发酸。

我咬了咬牙,说:

“姥爷去世后,我就只有你们这些朋友了。我不想让我的朋友跟着我冒险,你赶紧回去吧。老子怎么说都是阴倌,我还不信了,一个哭门鬼能把我怎么地!”

潘颖习惯性的捋了捋她的大背头,很爷们的说:

“别婆妈了,咱爷们儿都是有担当的人,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我必须对你负责到底。甭管刀山火海,这一趟哥们儿陪你!”

半个小时后……

“祸祸,咱能打辆车吗?要不我先回去了,我走不动了,我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潘颖边说边弯着腰捶着腿,一副半死不活欲哭无泪的样子。

我咬牙切齿的说:

“说好的刀山火海呢?这才走了半个钟头你就‘叛变革命’了?别废话,赶紧给我擦擦汗。”

两人又转过一条马路,看到前面的一扇大门,我不由得一愣。

我怎么觉得我以前来过这里?

我仔细回想着,直到走到大门口,看到门边的招牌才猛然醒悟过来。

平古屠宰场!

我去年的确来过这里,当时是因为季雅云,或者说是因为调查老阴的事,和沈晴一起来的。

我们在这里见到了老阴,却被他跑掉了,后来才发现,是季雅云发错了地址,她们去的是平古西屠宰场,而平古屠宰场是老屠宰场。

窦大宝现在的那把杀猪刀,还是我花一百块钱跟这里的门卫老头买的呢。

大半夜的走了这么远,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并没有进屠宰场,而是不受控制的经过屠宰场的大门,走到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小胡同外,然后拐了进去。

拐进胡同后,走了没几步,我突然发现,我的身体又属于自己了。

但是没等我来得及惊喜,潘颖就忽然扯住了我的胳膊,努着嘴示意我往前面看。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时就惊呆了。

正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裙的女人,正双手提着裙摆,姿态优雅的往前走。

更让人觉得诡谲的是。

在胡同的深处,竟然出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楼宇……

第十二节 歌女

相比突然出现的黑色晚礼服女人,更让人感觉诡异的是胡同深处的那栋楼。

那不是什么现代建筑,而是一栋古代的塔楼!

这塔楼总共有七层,占地面积几乎都赶上一个标准的足球场了。

此刻塔楼内灯火通明,仔细看,隐约还能看见的灯火的笼罩下有人影闪动。

虽然我对平古县还不算多熟悉,可县里有这么一栋宏伟的建筑,哪怕是仿古的,多半早成为景点了,我绝不会从来都没听人说过。

我越看这楼,越觉得莫名的妖异。

可是没等我想出眉目,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色晚礼服女人就停住了脚步。

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女人忽然闪现,绝对不是人,多半就是两次到我家哭门的哭门鬼。

夜半鬼哭门,非索命,必所求。

她把我带来这里,眼前又有这么一栋邪性到家的塔楼,究竟是想要我的命,还是有求于我呢?

就在我带着疑问全神戒备的时候,女鬼开口了。

她并没有转过身,而是站在那里,背对着我和潘颖说道:

“就是这里了,下个月初一,夜里子时,你再来这里找我。”

女鬼的声音十分的软哝动人,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疲惫和风尘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似的。

没等我回应,潘颖就小声嘟囔了一句:“傻子才听你的呢。”

女鬼像是听到了她的话,猛然把身子转了过来,森冷的目光却是直射在我的脸上。

看清她的样子,我就像是被狠狠电了一下,浑身猛一哆嗦,整个人都僵住了:“是你!”

我和沈晴在东城看守所的老楼里,曾经到过一个‘不存在的’二战日军俱乐部。

当时我和沈晴是从舞台后的化妆间进去的,不光在那里发现了赵奇失踪的女友萧静,还见到一个穿旗袍的歌女。

当时歌女一边换衣服,一边用我听不懂的方言骂人。

后来去桑岚她们家才知道,歌女说的是苏州方言。

眼前的女鬼,居然就是俱乐部里的那个鬼歌女!

鬼歌女目光闪烁,竟然看着我说:“你既然还认得我,那么我想你应该会答应我们的请求了。”

“你们?”我留意到她话里的一个词。

鬼歌女像是没听到我的话,眼神微微一转,接着说出一句话。

听了这句话,我的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说的是:“我见到赵奇了,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赵奇?他在哪里?”我强忍着上前拉住她的冲动问。

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无论看守所老楼的日军俱乐部,还是医院地下的水牢监狱,乃至二爷屯和平古岗的怪事,都和日本鬼兵有牵连。

把一系列的诡异事件串联起来,每一件似乎都不是偶然。而是在这些怪事的背后,应该是有人在进行着某个‘大阴谋’。

赵奇是在经历二爷屯的诡事时,为了朝思暮想的爱人,把生魂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现如今,眼前这个曾在日军俱乐部出现的歌女却说,她见过赵奇,并且还说,是赵奇让她来找我的……

这就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在这一系列诡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而主导这场阴谋的,到底是神秘莫测的老阴,还是在监狱水牢中见过一面,却让我想起来都会做恶梦的鬼僧无道……又或者,在这一切的背后还有更加隐秘的人物?

鬼歌女显然看出了我的满心疑惑,却没有想要解释,而是又说道:

“下个月初一,子夜时分,你再来这里,到时候,你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为什么要等初一?赵奇现在在哪里?”

我恨不得上前抓住她,一次性问出我所有的疑问,可我还是忍住了。

赵奇是我的朋友、哥们儿,他现在像棵植物似的躺在病床上,其它的可以冷漠不管,我必须得把他找回来。

可是在二爷屯的事过去后,我根本没有任何追寻的方向。

眼前的鬼歌女夜半哭门,又曾和萧静、日本鬼兵同时出现,她似乎是找到赵奇的唯一线索了。

我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答应初一再来。

没想到一旁的潘颖忽然上前一步,表情森然的盯着鬼歌女冷冷说道:

“你既然说的这么诚恳,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手上沾染的人命,恐怕不下几十个吧?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我本来还想阻止她再胡说八道,可是转眼仔细一看,就再一次愣住了。

她的样子还是潘颖的样子,可是神情目光却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我早就隐约猜到,潘颖和狄金莲之间有着某种关联,狄金莲可以轻易顶替潘颖,可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冷厉目光,我还是忍不住怀疑,眼前上了潘颖身的,真是狄金莲吗?

然而她向鬼歌女提出的问题,以及鬼歌女的反应完全掩盖了这个疑问。

‘潘颖’问的重点是:你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你至少害过几十条人命。

鬼歌女头一次正视她,眼中露出了些许狐疑,似乎在猜测她的身份。

但是这种狐疑的目光很快被一抹异样的果决神情取代。

鬼歌女和‘潘颖’对视,同样冰冷的回应说:

“你的死相未必就有多好看;我是害过很多人,可除了该死的那些,其余的都是被逼无奈。”

两人……不,是听两鬼一问一答,我大脑更加混乱,可我还是拦住想要上前的‘潘颖’,问鬼歌女:“你叫什么名字?”

“梦蝶。”

“我怎么找你?”我又问。

鬼歌女梦蝶反手朝那栋妖异的塔楼指了指,一字一顿的说:

“初一,子夜,我在鬼山等你。”

说完,竟再不管我,转过身,双手提着礼服的裙摆款款的向前走去。

鬼山!

听到这两个字,我再次浑身剧震。

第一次听说鬼山,是在市医院下面的监狱水牢里。

三白眼即将变成鬼鸮前,曾不顾一切的说:他在鬼山……庙里……

那个‘他’,应该指的是他的师父,是他愤恨之余口口声声叫的‘老东西’。

如果说老阴还不是这一些列邪事的主谋,那这个‘老东西’,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元凶。

我曾问过瞎子,鬼山在哪儿,瞎子告诉我除了贺兰山勉强算是配得上‘鬼山’的称呼外,并没有切实的鬼山存在。

可梦蝶却说,胡同深处的老楼就是鬼山!

想到这段日子的种种经历,我就想追上去。

可刚迈出两步,我就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灯火骤然熄灭,整栋塔楼竟然消失不见。

塔楼的灯火是胡同里唯一的照明来源,塔楼消失,胡同里顿时一片漆黑。

“祸祸……你在哪儿呢?”黑暗中传来潘颖发颤的声音。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循着逐渐恢复少许的视线找到潘颖,拉着她走出了胡同。

路灯下,潘颖懵了好半天才问我:

“刚才我是不是在做梦?那栋楼……”

不等她说完,我就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后车门把她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你,去城河街。”

出租司机回过头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缓缓开动了车子。

潘颖:“祸祸……”

“你和狄金莲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打断她问。

潘颖愣了愣,接着居然前所未见的长长叹了口气,“唉……是哥们儿的话就别逼我,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再告诉你吧。”

我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她这样说,等于是承认,她自己也知道她和狄金莲有联系,甚至是有着某个约定。

这大背头虽然爱胡闹,可也不是完全不分轻重的傻子。

她这么说,我还能怎么办?

最主要的是,我已经渐渐感觉出,狄金莲虽然时不时上她的身,却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下了出租,快到家的时候,潘颖忽然扯住我,一脸惶恐的说:

“岚岚是真出问题了,我……我一晚上都没睡,就盯着她呢。她那不是梦游,好像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个看不见的人带到你家去的……”

或许是因为这一晚接收了太多的信息,起到了物极必反的效果。

又或者河畔的冷风让我的大脑格外清晰。

想起离家前一楼的异状,再结合这些天的经历,我心里渐渐有了一丝眉目。

回到家,打开房门,就见桑岚正坐在柜台后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和潘颖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柜台后,轻轻抱起明显在熟睡的桑岚,直接把她抱上了二楼。

回到楼下,我让潘颖上去睡觉。

走到货架旁,拿起那个泥娃娃放在柜台上。点燃牛油蜡,关了灯,在柜台后坐了下来。

看着面前不久前才发生过诡异一幕的泥娃娃,我并没有感到悚然,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或者说冷漠。

半晌,就着烛火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嘬着嘴唇,把烟对着泥娃娃喷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原本一动不动的泥娃娃,竟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第十三节 泥娃娃的秘密

“咳咳咳……咳咳……”

我听的分明,那就像是小孩儿被烟呛到,发出的咳声。

而这咳嗽声,居然就是从柜台上的泥娃娃里传出来的!

还别说,破书上这种专制小鬼的法子还真灵,一口烟就给熏出来了。

我脑筋快速的转动,又抽了口烟,朝着泥娃娃喷了过去。

这次咳声更加剧烈,听声音都快咳的背过气去了。

我有点于心不忍,听上去,那的确是个孩子。

可我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心软。

桑岚这几天晚上‘梦游’,多半是这泥娃娃出幺蛾子。

如果不弄清状况,桑岚不得安生,我更得天天晚上做‘厅长’。

就在我咬着牙,狠心想把第三口烟喷过去的时候,泥娃娃竟然开口说话了!

“别喷了……咳咳……受不了了……咳……”

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猛地一颤。

不单是因为这孩童声又是咳嗽又是哭,让人听了都心疼,还因为这个声音我竟然十分的熟悉!

第一次去南关街2号,给我开门的是一个打扮怪异的面膜女。

泥娃娃发出的声音,居然和面膜女一模一样!

我顿时有点明白,这件怪事的源头在哪儿了。

问题应该是出在王希真供养的那个双头古曼童……不,按照他的说法,是双头鬼童子,问题多半就出在那上面。

我打开窗户,把烟丢出去,让外面的风透进来。

现在可以肯定,泥娃娃本身并没有问题,从桑岚第一次‘梦游’的时间推算,应该是我第一次去王希真家的时候,把什么东西带了回来。

既然找出了问题的根源,我心里就有底了,不管是人是鬼,我可没有虐待儿童的嗜好。

主要是无论鬼童子,又或者鬼曼童,甚至是凶恶的婴灵鬼煞,在我看来本身都是很可怜的。

其它鬼无论什么死法,总还有个因果,可这些婴灵小鬼都是无辜的,他们有的还没出生便已经夭折了,就算是有些怨念,那也不能怪它们自己。

烟雾散尽,泥娃娃的咳声也消止了,只是还断断续续发出‘呜呜’的啜泣声。

我盯着泥娃娃看了一会儿,越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下意识的拿起烟盒,反应过来赶忙又丢在了桌上。

我想了想,试着对泥娃娃说:

“你先现身出来。”

泥娃娃停止了哭泣,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答应我的要求。

我有点不耐烦,刚想催促,忽然就看见泥娃娃的脸上慢慢透出一张虚幻般的脸!

我心一提,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这张脸就像是用投影仪投射上去的,又像是从泥娃娃里面透出来的。

相比泥娃娃粗陋可笑的脸,这张小脸显得十分灵动精致,让人看了就不自禁的感到喜爱。

小家伙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没有正视我,而是微微侧着脸,斜着眼珠怯怯的看着我。

我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

“你干嘛不出来?”

小家伙眼珠骨碌转了转,小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楚,就问她:“你说什么?”

小家伙稍稍抬高声音,口齿漏风,大着舌头又说了一遍。

这次我听清楚了,她说的是:

“这身体四(是)我的,四(是)我的……”

我愣了愣,心里疑惑的同时,也被她的神态逗的有些啼笑皆非。

她在说第二遍的时候,明显往后退了退,但凡逗弄过小孩儿的都不难明白,这是小孩子怕被抢东西的时候本能的小动作。

还有就是,听声音,这还是个小女孩儿。

我又试着问她:

“那天在王希真家里,是你给我开的门?”

小家伙没说话,可我清楚的看到,暗藏在泥娃娃里的小脑瓜点了两下。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这么说来,那天给我开门的,还真是那个大毛绒兔子。

她附身在毛绒玩具上,假扮人给我开门,我的鬼眼竟分辨不出来,这鬼童子也太邪门了吧……

不对啊。

王希真不是说,他供养的鬼童子那天已经被他带去滇南给他口中的‘那位师傅’了嘛,那这个小女鬼又是谁?

我心里想着,嘴里就问了出来。

我没有跟孩子耍心眼的习惯,况且那次去王希真家时的情形历历在目。

回想起来,这小东西似乎并没有想害人的意思,而且胆子也不大。

她当时只是从后边搭了一下我的肩膀,事后查看,她碰到的那个位置,正好是我右后肩鬼爪印记的所在。

我在读过鬼灵术以后得知,鬼爪印记虽然是外力造成的,但却让我显露出先天鬼爪之相,彻底成为阳世鬼身。印记是鬼爪本相所在,对鬼是有着克制能力的。

她直接拍在上面,就难怪当场吓哭了。

当我想明这一点后,我又想起一个十分有趣的细节。

当天虽然不知道原因,却可以肯定,王希真家里一片狼藉,应该就是这小家伙造成的。

她在被我吓到以后,居然第一时间把院子里拔出的花草又重新插了回去。

现在想来,这一举动分明就是小孩做错事后,怕受到惩罚做出的‘弥补’。

无论是古曼童还是王希真所谓的鬼童子,我都很反感,认为那是降头师以私利为出发点炼就的邪物。

可现在看来,泥娃娃里的这个小鬼,就和调皮捣蛋的小屁孩没什么区别,也没怎么邪恶嘛。

小家伙似乎也看出我对她没有恶意了,听我问,把小脸往前凑了凑,仍是怯怯的回答我说:

“我以前和弟弟在一起的,现在他不要我了,王希真把他带走了。”

我愕然:“弟弟?你还有个弟弟?”

小家伙又往前凑了凑,点点头:

“我和弟弟四(是)一起的,现在我有自己的身体了,有自己的身体好舒服呀。”

我还在发愣,却听她有些忐忑的说道:

“鬼叔叔,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帮你……帮你赚钱,帮你打不喜欢的人,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听她说的可怜巴巴的,我心也跟着一软。

或许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她回答我的这些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可以肯定,她已经在竭尽全力的跟我解释,在恳求我、甚至是用一些‘东西’来交换所谓的身体了。

我心念电转的梳理着她的话。

她说她还有个弟弟,说弟弟被王希真带走了……她还说以前和弟弟是一起的,现在有自己的‘身体’了,语气中透露着对这‘身体’的喜爱和不舍……

忽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细节。

王希真家的二楼,被供养在玻璃缸里的铜像是双头一体的!

想到这一点,我一下就全明白了。

单纯的从医学角度来说,双头一体的连体婴儿,是绝对的两个生命体,只是因为某些因素造成肢体畸形连接在了一起。

王希真说那天他约我见面,家里突然出事,事后他跟我解释,又说当时确定把鬼童子带走了……

我去……

看着泥娃娃里的那张小脸,我终于完全反应过来。

虽然不知道那天双头鬼童子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可眼下看来,这是两个小家伙分开了啊!

估计王希真、甚至是炼制鬼童子的‘那位师傅’都没有想到,被炼制的连体婴灵是一男一女。

当天王希真匆匆带走了一个,却把另一个分化出来的‘女宝’给漏在家里了!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在接下来对小家伙诱导性的询问中,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我觉得匪夷所思,感觉啼笑皆非,却又有了疑问。

“你为什么要跟我回来?你是怎么跟我回来的?”

其实我的潜台词是,那天她跟我回来,我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用降头术炼制出来的鬼童子,真就这么邪门吗?

小家伙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小声说:

“你说过,让我去转世,说不利用我的,我不想做坏事……”

我登时又愣住了。

那次我离开王希真家以前,的确曾对供奉的铜像说过这么句话。

不想做坏事……

看来这小家伙不但不邪恶,还连半点怨念煞气都没有。

可这不对啊,我虽然不懂降头,可也知道,养小鬼的出发点不同,炼制出的婴灵鬼物也会有本质的不同。

别说降头师本身的出发点就是谋求私利了,即便是野郎中养的小鬼,也有失去控制,凶煞毕露的时候。

为什么眼前这小家伙会没有煞气呢……

不等我想明白,小家伙忽然说:

“鬼叔叔,你只要……只要不让我离开这身体,我……我就替你做事……”

我一怔,鬼叔叔?

听到这个称呼,我猛然想起了鬼灵术中的一个记载。

我靠进藤椅里,对小家伙说:

“你出来让我看看!”

“我不……不出来……”小家伙竟然急得哭了起来。

我心一软,没再强迫她。

我已经明白,她所谓的身体就是这个泥娃娃。

她以前是连体婴,现在进入了这个蕴含童男女血液的泥胎,等于是有了独立的居所。

这小家伙也不知道被炼制了多久,虽然实际年龄未必多大,可心智绝不像外表那么懵懂,怎么可能还愿意做连体婴?

可是如果不弄清一点,把她安放在家里,我总不能安心的。

我仔细想了想鬼灵术中的记载,想到其中一个方法,我就对小家伙说:

“不出来也可以,你现在帮我去做一件事。”

见小家伙有些犹豫,我忙说:“不是坏事,是你这几天都在做的事。”

见小家伙点头,我赶忙咬破手指,把血在眼皮上抹了一下,然后转头朝着楼梯的方向看去……

第十四节 供奉灵鬼

世界上没有绝对,关于阴阳更是如此。

有许多东西,即便开了鬼眼,也是看不到的。但是利用某些法门法咒,却能在短时间内察觉分辨一些事物。

我把血抹在眼睑上,立刻按照鬼灵术中的记载念起了法诀,同时一瞬不瞬的看着楼梯口的方向。

法诀念完,却没看到什么,甚至也没感觉到丁点的异样。

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是我想错了?

可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就看见楼梯口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光点。

紧跟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下来。

下来的是桑岚,就和先前一样,她就那么闭着眼睛,一只手微微向前,梦游似的走了下来。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径直走到了柜台前。

即便桑岚的身材十分美好,可我的目光却还是停留在了她手中的那个白色光点上。

我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轻声对泥娃娃说:

“把她送回去吧。”

桑岚再次梦游般的回到了楼上。

我坐在藤椅里看着泥娃娃发呆。

我总算弄清楚小家伙的存在形式了,可这个结果实在是让我感到意外。

撇开我不了解的降头术,按照百鬼谱以及鬼灵术中的记载,鬼并不是单一的存在。

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鬼也分很多种。

除去百般形态不说,单是按照煞气来区分,就分为普通的横死鬼、凶鬼、恶鬼、厉鬼、鬼煞等等……

凶煞气焰薄弱,但鬼法高强的,又分为执鬼、鬼灵、鬼仙等。

在狄家老宅的时候,狄家老太曾说,现在狄家一家上下都是鬼灵,是不受阴司管束的。

事实是,她在撒谎。

狄家上下唯一的鬼灵,就只有狄金莲。

而其余狄家的阴魂,最多只能算在狄金莲庇护下的执鬼。

而前段时间入住阴阳驿站,并且帮我们唱了一出鬼戏,化解二爷屯危难的玉玲珑。当时我并不能确定她是怎样一种存在,事后听瞎子描述我们离开后戏船上发生的情形,我才想到,玉玲珑可能是至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强大的鬼物,是超越鬼灵的存在,也就是鬼仙。

根据小家伙含糊的话语,以及她的倾向性,我最初怀疑她虽然是由降头术炼制的,但很可能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成为了鬼灵。

可是经过鬼灵术的验证后,却发现我想错了。

她居然是超脱了鬼灵的存在,却又和玉玲珑不同。

小家伙居然是少之又少的灵鬼……

第二天早上,见桑岚和潘颖从楼上下来,我站起身,指了指重又被面朝外摆到货架上的泥娃娃,对两人说:

“醒了,那就都上柱香吧。”

“耶?你怎么还把这泥娃娃供上了?”

潘颖走到货架旁,回过头好奇的问我。

桑岚则直接走到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拜泥娃娃?”

不等我开口,潘颖就指着自己的鼻子接茬说:

“这小娃娃里可有我的血呢,你拜它就是拜我,我会保护你的。”

我瞪了她一眼,“少废话,你也拜,赶紧的!”

潘颖和桑岚虽然莫名其妙,可还是各自拿了三支香,点燃后朝着泥娃娃拜了拜。

等桑岚把香插进香炉里,房间里突然飘荡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谢谢姐姐!”

桑岚和潘颖都吓了一跳。

“啥情况?”

潘颖看看泥娃娃,又看看我,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

我一下火了,冲到货架前,指着泥娃娃的鼻子:“你什么意思?什么姐姐?要叫阿姨!”

奶奶个熊的,凭什么叫我叔叔,到了桑岚这儿就成姐姐了?!

不出意外的,醒来后的季雅云发现不光桑岚‘暴走’,连潘颖也失踪了,她都没来得及洗漱就直接跑来了。

我对三人说:桑岚以后再也不会‘梦游’了。

三人自然寻根究底。

我也没隐瞒,就把王希真的事说了出来。

三人听完目瞪口呆。

半晌,潘颖指着泥娃娃问我:

“那个王什么养古曼童?还是双头的?两个娃分开,他把古曼童养在手心里,你把古曼妞带了回来,养在了娃娃里?岚岚梦游,就是这古曼妞搞的鬼?”

我被她一连串连珠炮的问题炸的无语,也懒得跟她提什么鬼童子之类,只摆摆手说:

“泥娃娃里的是个好孩子,以后记得每天给她上香,她……”

我想说她会保佑你们,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她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多上上香,希望她……她能有个好的来生吧。”

季雅云和桑岚似乎都听出了我话里暗含的意思,都默然不语,就连潘颖也没有多问。

不过这个大背头从来都没消停的时候。

虽然没向我追问,却又指着泥娃娃问我,小家伙叫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王希真可不是那种童真的人,供养鬼童子只为一己之私,哪会想到给小鬼取名字。

潘颖说:那不行,我管他问王希真还是王八蛋,他是他,咱是咱,既然养了娃,那就得有名字。

我没理她,端起刚沏的绿茶抿了一口。

“茶……茶茶这个名字怎么样?”桑岚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又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放回柜台上的茶杯喃喃的说。

潘颖立即附和,说这名字好听,还自顾拍板说,从今以后,古曼妞就叫茶茶了。

三人回去洗漱,我看了泥娃娃一眼,刚想去后面洗澡,季雅云忽然又走了进来。

“徐祸……”

“叫老板!”

“你滚!”

季雅云摆了个作势踢人的姿势,问我:“我还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让岚岚梦游。”

我笑笑:“放心吧,她只是想找人陪,没坏心的。”

季雅云和我对视了一阵,点点头,却又蹙了蹙眉,对我说:

“有人要见你!”

“什么?”我愕然的看向她。

季雅云眉头蹙的更紧,“昨天晚上我好像又去了你说的那个驿站,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说……他想单独和你谈谈。”

“什么人?”我更加疑惑,想到徐洁,心也猛一提。

季雅云摇了摇头,眼中透出深重的迷茫,“我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发生过,他就说要单独和你谈谈……那是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我没看清他的脸。”

黑衣人?

我脑子里一下蹦出我第一次去驿站,第一个接待的黑衣蒙面人。

“徐祸……”

“嗯?”

“没……没什么。你今天上班?我赶紧去做早饭,你吃了早饭再走。”

说完,季雅云就匆匆走了出去。

我看着门口发了会儿呆,甩了甩发胀的脑袋,拿了换洗衣服,直接进了浴室。

热水冲淋在身上,我连着深呼吸。

是疑问,总有答案。

旁的不说,就我自身遇到的这些问题,如果一直钻牛角尖……那我就不用活了。

问题总要一个一个解决。

鬼歌女梦蝶约我初一再见,还说是赵奇让她找我。

这是否意味着,某些疑问就快得到答案了?

如果是,我要做的,就是做好探寻的准备,除此之外,我无力为之,又何必纠结……

“徐祸!”

刚到局里,高战就叫住我。

他走到我面前,把套在手指上的钥匙转了转,对我说:

“我想了想,盗墓案的事不能就这么草率结案,三个盗墓贼里,还有一个活着……说是疯了,可我还是想去看看。你现在要没什么事的话,跟我一起去呗?”

想起王希真的话,我脱口问:“最后一个盗墓贼还活着?”

高战眼珠一转,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会这么问?”

我迟疑了一下,说那就一起去看看吧,车上说。

我边走边问高战:“那家伙什么背景?”

高战把一个一直提在手里的文件夹往我怀里一拍,“我查过了,这个疯了的小子,和曹凡贵、孔应龙可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

“曹凡贵和孔应龙就是俩土耗子,疯了的这个,叫臧志强,他是真正的盗墓人……”

第十五节 精神病院

跟高战来到市里的精神病院,警车开进大门的时候,看着精神病院的牌子,我心里就有点瘆的慌。

不是说我胆小,而是大多数人都对精神病人有着本能的恐惧。

就比如孙屠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一点,就怕神经病。

原因是我们刚进大学没多久,学校里就出了一件大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刚用做阴倌‘骗’来的钱买了个二手的笔记本电脑。

我简直像得了宝贝,稀罕的不得了,那毕竟是我人生的第一部‘新’电脑。

我不怎么玩游戏,但电脑买回去的当晚,我还是看片儿、上网、聊天……不亦乐乎的摆弄到后半夜。

约莫两点多钟的时候,我有点熬不住了,刚想关电脑睡觉,QQ里一个哥们儿给我发来一个链接。

那哥们儿也是我一个同学,不过在上完第一堂解剖实验课以后,就说受不了法医这一行,直接转科了。

我问他发的什么。

他说是好东西,说我看了就知道了。

我跟他关系算不错,也没多想,直接就点开了链接。

点开以后才发现,那是一个‘男人都懂’的网站发布的一段视频。

视频很单调,场景很熟悉。

就是在一家小宾馆的床上,一男一女亲热的场面。

从拍摄的角度来看,视频应该是偷拍的。

我本着‘艺术欣赏’的态度观摩了一下,看到一半,我就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男主时不时的会朝摄像机的方向瞄上一眼。

当时我就认定,这不是偷拍,是自拍。很显然,摄像机是男主安放的,女主似乎并不知情。

视频不长,也就几分钟的事。

眼看两人完事,我扫兴的骂了句‘废物’,就想关电脑。

可是就在我把鼠标移向关机键的时候,被视频最后出现的一个画面惊呆了。

视频中的女主角在清理完后,下床走到了摄像头前,拿起了一个水杯。

画面就定格在了这里。

因为偷拍的缘故,整段视频并不怎么清晰,整个过程中,也不怎么能看清男女主角的脸。

然而,因为女主的靠近,她的脸和身子都完全暴露在了画面中。

这是一个样貌中等偏上,看上去很阳光的年轻女孩儿。

女孩儿的性格是很开朗,也是很温柔的。

从视频里是看不出性格的,之所以说她开朗、温柔,是因为我错愕的发现,我竟然认识这个女孩儿!

这女孩儿高我们一级,是我入学时,接待新生的学姐。

当时就是她领着我们几个同学办入学手续,参观校园的。

我呆愣了好一阵子,才发现QQ在闪动。

还是那个发链接给我的家伙——

‘嘿嘿,这是她前男友拍的,复合不成传上去的,男的也是咱学校的,内科的。嘿,这是因爱生恨啊。没想到倪XX的身材这么好,我真想……’

‘去你妈的!’

我嘴里骂着,把相同的内容敲出来给他发了过去,然后直接把这孙子拉黑了。

我恼火的不行,因为这个倪姓学姐性格十分的好,入学以来没少照顾我。

我和孙禄、张喜在食堂外打架那次,三国大混战,三个人都见血了,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就只有这个学姐硬是用她不到九十斤的身板把我们仨给拉开的。也是因为她从中调节,我们仨最后才没受处分,还成了铁瓷。

我恨不得把拍视频那个渣子揪出来,把丫蛋踩碎。

什么他妈的因爱生恨,根本就是下三滥的混账!

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我把这事跟孙禄和张喜说了。

两人就只说了一句话:

“那还等什么?”

三个人课也不上了,直接就去了另一座教学楼。

我们当时的想法是,去内科找到拍视频那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揪到学校外边去。甭管老师同学了,就算校长来了也没用。

可就在我们赶到那座教学楼的时候,迎面就见一个拢着黑色大衣的女生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我们当时就认出,这就是那个学姐。

我们赶忙迎上去,就见倪学姐脸色惨白,红通通的眼睛完全没有了神采。

倪学姐自然也看到我们,认出了我们三个。

性子最冲的孙禄刚想开口,没想到倪学姐忽然直直的看着我们问:

“你们愿意娶我吗?”

三人全都愣了。

我反应过来,她这是知道了视频的事,受刺激了。

我心说先别弄那孙子了,赶紧劝劝这学姐才是最要紧的。

可同样不等我开口,倪学姐就又开口问:

“你们能看见我吗?”

这一次,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也没有反应的机会。

就在学姐问完第二个问题后,她突然把一直拢着的黑色大衣缓缓揭开了。

那一刻,三个壮硕的小伙子全都震惊的浑身在颤抖。

她里边什么都没穿,仅仅只是裹了一件大衣。

本应该美好的身体上,竟然交错着数不清的伤口。

是刀伤。

而且是很锋利的刀造成的。

伤口集中在女性的重要部位,每一道伤口都很深、很长,而且像是用水冲洗了很久,就像小孩儿嘴一样咧开着。

“你们看不到我对不对?”

倪学姐又问了一句,声音格外的平静,甚至还有几分一贯的温柔。

可就在她问完这句话后,很快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

“你们还是看见我了……”

说着竟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朝着自己的脸上划了下去!

我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就去夺刀,可还是晚了一步。

刀尖刺入白皙的皮肉,一道血线像异变的花一样缓缓绽放开来。

孙禄和张喜也反应过来,一起上前制止她。

可三个平均身高超过一米七八的男人,用尽全力也不能将一个失控的女孩儿完全制服。

我甚至连她手里的刀都夺不过来,她的手攥的死死的,那把刀就像长在了她身上。

女孩儿一边拼命的挣扎,一边嘶声大喊‘你们看不见我’,还不停的朝着我们吐唾沫。

后来是张喜抽冷子把她从后边打晕了过去。

可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也都已经狼狈不堪,一点力气也没了。

直到人被抬上赶来的救护车,我都没缓过来。

等到缓过来的时候,我居然在正在散去的围观者中看到了那个拍视频的渣子。

我当时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先是当面给了他一拳,然后掐着他的脖子就往学校外边拽。

校保安、一些知道或者不知道内情的教师、学生上前阻拦。

孙禄和张喜张开膀子把拦阻的人推搡开,孙屠子更是直接放下狠话:谁他妈敢拦着我弄死谁!

那个拍视频的孙子到底是被我们三个拖到了学校旁边的一个建筑工地里。

揍他的不止我们三个,还有一些知道真相,和倪学姐关系好的男女同学。

最后还是公安局来了四五辆警车才算将事态平息。

因为末了参与群殴的人数超过二十几个,再加上校方调查清楚情况后和警方以及那个渣子的家里三方调和,我们才没被重罚。

我和孙禄、张喜三个‘主凶’被学校记过了账。

后来听说倪学姐疯了,我们谁都没去看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再后来听说她死了,因为当日自残受伤太重,身体一直没能恢复,最终死在了老家的家中。

那个渣子最后怎么样了我没去问过,我一直相信,他早就‘死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和孙禄、张喜都不同程度的落下了阴影。

孙禄最严重,因为在拉扯的过程中,他被学姐正面在肩膀上咬了一口。那一口本来是直冲着他的脸咬的,被他躲开了,结果就是肩膀被直接咬掉了一块肉。

“想什么呢?”一只手在我脸前头晃了晃。

我看看高战,摇了摇头,打开车门迈了下去。

在院方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和高战来到一楼尽头一间特殊的病房外。

一个中年白大褂指了指探视窗,说:

“目前来看病人的病情还算稳定,不过根据经验……越是表面稳定的病人爆发起来越强烈,所以病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

我犹豫了一下,想要先隔着窗户看看里面的状况。

哪知道我刚凑到巴掌大的探视窗前,猛然间,门后出现一张扭曲的人脸。

这张脸就隔着一块玻璃,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第十六节 清朝女尸

我被这张突然出现的脸吓得往后一跳,冷静下来,发现里面的人还把脸贴在玻璃上,直勾勾的看着我。

白大褂回过身来,皱着眉头对我们说:

“他已经彻底疯了,而且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你们觉得有询问他的必要吗?”

我看向高战,高战也正看着我。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已经了解到,这个外表看似二道贩子的刑警队长在本职工作上是很尽责的。

盗墓贼孔应龙死在了审讯室里,而且还是在我们眼前死的,换了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寻求线索。

两人短暂的对视后,高战对白大褂说,还是要试一试。

白大褂撇撇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有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提着连了长杆的半圆叉和其它一些工具赶了过来。

我暗暗皱眉,却也不能说什么。

半数以上的精神病人都是有一定攻击性的,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在病人病情稳定前,和病人接触一般都会把病人的手脚固定起来。

这样做对于病人似乎很不人道,可精神病人实在特殊,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白大褂最后向我们确认了一下,让几个工作人员做好准备,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工作人员端起架势,准备随时应对,可谁知门一开,结果却大大的让人意外。

门打开前,病人的脸已经消失在探视窗后。

门刚打开一条缝,里面忽然就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只准一个人进来。”

开门的医生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等他做出反应,那个声音就又说道:

“刚才那位兄弟,大家同是外八行的人,你进来,我们聊几句吧。”

我不禁一愣。

来的路上,高战已经对我说过。三个盗墓贼当中,孔应龙和死在棺材里的曹凡贵以前就是建筑工人,因为一次施工挖出了一具棺材,看到棺材里的陪葬品后,两人才生出了挖坟发邪财的念头。

说白了这两人就是两个好吃懒做的土贼,连‘土耗子’(没有传承的职业盗墓贼)都算不上。

而这个臧志强,和两人是在监狱里认识的。

高战翻查过他的资料,这人先前曾经盗过几个大墓,而且都是单干。那些墓因为年代久远,并不容易发现,所以这个臧志强才是真正的盗墓贼。

高战这么说的时候,我没怎么在意。

因为我到过现场,根本不存在有技术含量的盗洞,而是用蛮力把整个坟都挖开了,真正的‘手艺人’是不会把活干成那样的。

可是我没想到,门一开,这个被认定为重度精神病的盗墓贼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是说他丧失说话能力了吗?”高战问。

白大褂也是一脸的不解,半天才说:

“先前的认定是精神性的,不是病理性的。如果受到刺激,还是会……会康复的。”

“什么外八行?乱七八糟的。”白大褂又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就要往里走。

我一把拉住他,想了想,沉声对他和高战说:

“我先进去看看。”

高战犹豫了一下,朝我点点头:“你小心点。”

白大褂愣了愣,急着说:

“你们这么做不合规矩的,万一病人发起病来……”

“不用你担责。”我打断他,把门拉开,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病房我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由于精神病人的特殊性,除非有家人全程监管,否则病人在入院期间很难说有什么好的待遇(当然,这也和一部分医护人员的医德缺失有很大关系),更何况臧志强非但没有家人管,而且身份还是案件嫌疑人。

估计从送进来以后,他就没洗过澡,虽然开着窗户,病房里也还是有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本来我进来的时候还有点提心吊胆,担心会遭到攻击,可是看清状况后,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病人已经回到病房的一侧,盘腿坐在病床上,微微低着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我。

虽然此情此景仍显得有些诡异,可他的样子和眼神都和普通人没太大的区别,似乎不具备攻击性。

我仔细打量这个叫臧志强的盗墓贼,他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中等身高,骨架很大,所以虽然偏瘦,但看上去还是给人一种孔武有力的感觉。

或许是出于清洁原因,他应该是在入院的时候被剃光了头发,现在头发才刚长出一点,头皮显得青嘘嘘的。

我开始有些相信高战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是专业的盗墓贼,因为我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土腥气。

不是闻到,而是感觉到的,这或许就是钻惯了坟墓的人给人的一种特殊感觉吧。

我正想试探着说点什么,没想到臧志强却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低沉,就像是长时间没说过话……或者干脆说声带被火烧过一样,总之让人听了感觉很不舒服。

“你的衬衫和皮鞋是警用的,你是警察,那你就不是盗门中人。你身上的阴气比我还重,如果没猜错,你应该是神调门,做过阴阳先生。”

听他这么说,我没有过度震惊。

真正盗墓行当的人绝不简单,走山寻龙、观形望势,甚至是勘察阴阳,很是有些门道的。

因为常年往坟墓里钻,对阴气的感应比普通人敏锐的多。

他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他是真有些手段的盗墓者,而且有很强的观察力。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他不是疯了吗?

可是听他说话,逻辑比正常人还清晰,哪里像个精神病人了?

“我是真疯了。”臧志强忽然说。

我更加诧异,他这分明是看透了我现在的想法。

没等我反应,他就干笑了两声说:

“孔应龙也死了对不对?呵呵,我要不疯,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不过我也快了,这种事……逃不掉的。”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听王希真说过,另外两个盗墓贼的死是冲到了坟里的降头,可我还是忍不住问。

“中招了,被人给当枪使了。”臧志强叹息着摇了摇头。

“当枪使?被什么人当枪使?”

“那已经不重要了,怪只能怪我贪心不足。”

臧志强笑了笑,接着又说:“你既然是警察,来这儿肯定是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我经历的,我时间不多了,我说的时候,你别插话。”

我点了点头。

虽然急于知道所谓真相,可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要发问。

他说的是:我为了钱,答应东家去挖那座老坟……

东家?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是一伙盗墓贼为了利益去盗取王家祖坟,听他这么说,分明是受人指使。

我很想问‘东家’是谁,可我已经感觉眼前的臧志强大大的不对劲,所以强忍着没有问,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臧志强说的很慢,但很简练,关键细节却又很细致,所以我很快就随着他的述说,脑补出了当时的画面……

王家祖坟很有些年代了,因为某些特定因素,和大多数旧时的墓葬一样,地上已经没了坟墓的痕迹。

按照臧志强自己的说法,‘东家’之所以找他,就是看中了他‘寻龙定穴’的本事,能准确的找到目标,少走弯路。

当东家找到他,把请求说出来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那就是一种感觉。

但是东家许下的酬金实在太诱人了,光是预付的一半就已经足够他花一辈子了,所以他当时禁不住诱惑,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有一点值得一说,那就是让他果断接下这单买卖的不光是东家给的丰厚酬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东家的要求。

这个要求就是——墓里的陪葬统统归臧志强所有,东家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墓中尸骨上颚左数第四的一颗金牙!

除非是新下斗的生耙子,又或者单纯靠挖坟度日的土贼,真正的盗墓贼对于墓葬中的陪葬品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好奇。

这应该是一种‘职业习惯’,臧志强也不例外。

一颗金牙,就算是纯金的,能值几个钱?

他当时就想,值得东家花这么大代价得到的东西绝对不简单,那颗金牙里九成包藏着某个秘密。

这种事从古至今都不稀罕。

正因为想知道金牙中包藏着怎样的秘密,所以他才一口答应做这笔买卖。

要按他一贯的作风,赚这笔钱轻而易举,绝不会让旁人分一杯羹。

可正因为感觉里头有猫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猫腻,所以思来想去,为了多一份保障,还是决定找人合作。

这两个合伙人就是孔应龙和曹凡贵(因为曹凡贵在家排名老三,所以他们都管曹凡贵叫三贵)。

臧志强和两人‘合作’过几次,所谓的合作,其实就是他不想自己多费力气,而且吃定两人是俩土鳖,只认金银珠宝,不认得好东西。

到头来出力的活都让两人干了,最后却是臧志强拿了大头,孔应龙和三贵只是薅牛毛。

事发的头几天,他就按照东家给的线索,寻找到了目标,并且踩好了点。

离目标最近的,就只有两个看林场的老家伙,完全可以忽略。

事发当晚,臧志强带着其余两人到达目标地点。

因为事先他已经看明了,这就是个寻常大户人家的墓葬,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当时就一个字——挖。

于是一个职业盗墓贼和两个土贼当即就抡着铁锹镐头大干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对于那颗东家要的金牙,臧志强想了上百种可能。

但是当坟墓被挖开,棺材钉被起开,棺材盖被打开的一刹那,他的心就猛然沉到了谷底。

棺材打开,里面盛敛的并不是腐朽恶臭的尸骨,而是一具栩栩如生的清代女尸!

尸体非但没有任何臭味,相反的,他还闻到一股从未闻到过的奇异香味……

第十七节 尸香蛇

闻到香味,臧志强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奇香从何而来,可根据多年下斗的经验,他本能的感觉大事不妙。

臧志强急着想要后退,却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连忙拿出随身的北地玄珠(硝石),碾碎了吸进鼻子里。

玄珠特有的气味直冲顶门,臧志强浑身猛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立刻招呼另外两人:

“这墓有问题,撤!”

“撤?”孔应龙和三贵同时看向他,眼中都满是狐疑。

臧志强没有多说,只是重复了一个‘撤’字,人已经爬到了墓坑外头。

孔应龙和三贵没有跟着爬出来,而是互相对视着同时咽了口唾沫。

见两人这种反应,臧志强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从两人的眼睛里看出了端倪。

果然,三贵又和孔应龙对视了一眼,揉了揉酒糟鼻子,阴阳怪气的向臧志强问道:

“挖都挖开了,干嘛不拿东西啊?”

臧志强看着两人满眼的贪婪之色,又朝棺材里扫了一眼,后脊背越发感到森寒,同时心里也疑惑到了极点。

棺材里除了那具清朝女尸,还堆放着许多金银珠玉,陪葬品的丰厚,在臧志强这个职业盗墓者看来都是极少见的。

三贵和孔应龙以前跟着他都是小打小闹,一下见到这么多值钱的物件,难免动歪心思。

让他感到后背发凉的是,孔应龙的手一直藏在身后,分明是藏着家伙呢。

幸亏自己察觉不对,当机立断的爬了出来。这两个土贼分明是见财起意,想要自己的命啊。

对于这点,臧志强除了感觉有些后怕外,并没有太意外。

从入行开始,他就明白一个道理,贼就是贼,贼和贼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所谓的道义。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不把这两个土鳖当盘菜了。

可让他感到疑惑不解的是,自己只是稍一闻到那股香味,就感觉头晕目眩,孔应龙和三贵应该也闻到了,可为什么他俩却像是没受影响呢?

不等他想明白,孔应龙就用同样阴不阴阳不阳的语气说道:

“强子兄弟,其实这趟来之前,我和三贵就想好了,我们年纪都不老小了,不像你这么年轻,我们干不动了。我和三贵打算干完这次的活就洗手不干了,这不,忘了跟你说了。”

臧志强冷笑:“那挺好,恭喜两位大哥金盆洗手。那这墓里的东西,我不要了,权当是送给两位哥哥的一份礼物。”

孔应龙和三贵对视一眼,从身后抽出右手,眼睛盯着臧志强,将手里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用力插在墓坑一面的墙上。

臧志强笑笑:“孔哥,甭吓唬我,从咱搭伙开始,哪回升棺以后不是先紧着你俩挑啊?我说不要这次的冥器就不要,你们两位随意好了。”

说完,摊摊手,走到一边的一块石头旁坐了下来,点了根烟,好整以暇的抽了起来。

三贵哈哈一笑,拍了拍孔应龙的肩膀说:

“我就说强子上路,你还不信。别墨迹了,赶紧拿东西。”

臧志强心中冷笑:少他妈给老子来这套,这是一早就合计好了,哪天刨着行货(挖到值钱的陪葬品),就要弄死老子两个人对分呢。

呵呵,老子说撤,是想保命,两个狗屁不通的土鳖,还以为老子是想独吞这些陪葬呢吧。

既然你们动了这心思,那老子就看看你们怎么死!

孔应龙和三贵以为他是真怕了自己两个人,也不担心偌大的墓坑被填上,便放心的开始‘干活’。

臧志强一边抽烟,一边探头看着棺材里的那具女尸,越看越是狐疑。

女尸穿着鹅黄色的清代丝绸罗裙,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眷,甚至还可能是皇亲贵族。

凭他的经验,这老坟的年代最多也就百十年,那时候都已经是民国了,哪里来的清朝女尸?

就算是晚清的墓葬,女尸又怎么会保存的这么好,不但一点腐败的迹象都没有,而且还像是刚死没多久一样。

不对,不是刚死,是……像是活的一样!

臧志强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仔细再看女尸,白皙的双手交叠在身前,神态安详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更加诡异的是,女尸并没有施粉黛,然而两颊却像活人一样,微微透着自然的红晕。

而且,这竟然还是一个绝色美女。

臧志强看着看着,竟然看呆了,心里越发有种感觉,那就是棺材里的并不是死尸,而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睡着了而已。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这么美呢?

她怎么就睡在这儿了呢……

渐渐的,臧志强竟然生起一股想要跳下墓坑,把美女唤醒和她交谈的冲动。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手指传来一阵烧灼的剧痛,本能的一缩手,才发现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烧到了手指。

“嘶……”

想起刚才那股冲动,臧志强后背起了一层的白毛汗。

自己从十五岁第一次下斗,见过的尸骸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真正的倒斗可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让人感觉神秘中透着‘艺术感’。

古代的确有一些可以保持尸体不腐的方法,但那也只是能让尸体在一定的时间内不会变化太大,时间长了,就算不腐烂,也还是会变成干尸、羽尸,甚至是白毛、黑毛‘粽子’的。

所谓的栩栩如生,只不过是尸体间相互比较罢了,怎么都不可能埋了几十上百年后,挖出来还和活人一样。

这墓绝对有古怪……

刚想到这里,思绪就被墓坑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抬眼看去,就见孔应龙正拉着三贵,一脸吃惊的问:

“三贵,你这是要干啥?”

三贵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一边往棺材里迈腿,一边喘着粗气说:

“不行,我憋不住了,这娘们儿太漂亮了,我受不了,我得X了她。”

“你他娘的昏头了,这可是死人!”

“死人老子也干!我他娘的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娘们儿!”

听清两人的对话,臧志强眉心拧成了疙瘩。

这该死的土鳖,居然想对女尸……

臧志强猛然站起身,却见三贵已经爬到棺材里,正在动手脱女尸的衣服。

臧志强本来想要阻止他,却突然发现,他的动作似乎有点不对劲。

女尸穿的是清代的衣服,盘扣丝带不是轻易就能解开的。

三贵和孔应龙一样,之前就是两个建筑工,怎么就能轻易把女尸的衣服解开呢?

臧志强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恐慌的感觉,越发觉得这墓穴诡异。

东家花大价钱请自己‘干活’,还承诺不要墓中的陪葬,单单只要尸体嘴里的一颗金牙。

他本来还以为金牙里包藏着什么秘密,可现在他心里却隐约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东家要的或许不是什么金牙,而是有别的目的,甚至是阴谋……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三贵已经剥光了女尸的衣服。

女尸白花花的身子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下,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已经察觉不对的臧志强看的心神一荡,赶忙又拿出玄珠放在鼻子底下猛吸了两下。

就在他全然清醒的同时,墓坑里的孔应龙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边仓惶的往外爬边大声喊:

“三贵,快跑,尸变了!”

臧志强定神一看,就见三贵已经把女尸的上身抱在了怀里,正在她雪白的香肩上疯狂的亲吻着。

然而他没有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尸的眼睛竟然已经张开了,正把下巴垫在他肥胖的肩膀上,面带诡笑的看着上面的臧志强!

虽然之前孔应龙和三贵想要自己的命,可是面对这种情形,臧志强还是伸手把孔应龙从墓坑里拉了上来。

就在他把孔应龙拉上来的时候,又一次闻到了先前的那股香味。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股香味似乎不是从坟坑里传来的,而是发自面前的孔应龙。

臧志强上下打量着孔应龙,想要找到气味的来源。

孔应龙顾不上跟他说话,转过身又去叫三贵上来。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臧志强像是触电一样全身猛一哆嗦,紧接着就像是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整个人都被一股森严的寒意包裹了起来。

他看到孔应龙后颈的部位,竟然有一条黑色的尾巴!

那似乎是什么虫子的尾巴,又像是半截大了一号的蚯蚓。

尾巴当然不会是从人身上长出来的,而是正有一条不知名的活物正在向孔应龙的身体里钻,而孔应龙本人明显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臧志强到底是十几岁就开始了盗墓生涯,算是有些见识的。

看到这毛骨悚然的一幕,一下就想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这香味不是从别处传来的,而是发自那条正拼命往孔应龙身体里钻的‘虫子’。

臧志强此时也想到,那并不是蚂蟥之类的咬虫,而是一种只在特殊环境下才有的蛇。

这种蛇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尸香蛇。

尸香蛇并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某些人刻意炼制,用来达到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炼制尸香蛇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降头师!

棺材里,三贵像是疯了一样,还在对女尸做着丑陋不堪的动作。

然而女尸在定定的看了臧志强一阵后,缓缓的转过头,一点一点的张开了嘴……

第十八节 再见顾羊倌

“那个女尸的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嘴角都撕到耳朵根了,三贵明明应该也看见了,可还是……女尸狠狠一口,直接把他的脸咬下来了!”

臧志强声音发抖,身子也控制不住的直打颤,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我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看向门口,想要叫医生进来。

忽然就听臧志强说:

“是降头……都是假的!没有女尸……都是假的!是降头,我也中了降头,我被利用了!”

我愣了一下,想到他说的那个东家,急忙问:

“东家是谁?”

臧志强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只觉得他眼底深处似乎透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瘆的慌,虽然从我进来的时候开始,他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以至于我一度在想,他根本没有精神病,而是在装疯逃避法律责任。

可现在他的神情和目光,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他在想什么。

我总感觉,他可能会随时跳起来,扑过来咬我,就像他在述说中所说,女尸一口咬掉三贵的脸一样……

“你一个人去!”臧志强忽然说道。

我一愣,“什么?”

“南关街……158号,咬死……死死死……死死……”臧志强盯着我,嘴角抽搐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却不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嘴角不住的抽搐。

很快,我就感觉不对劲,他不光嘴角抽搐的厉害,连眼神也变了,变得惊恐中透着疯狂,就好像我是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

我感觉不妙,转身就往门口走,刚迈出两步,臧志强就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嘴里“啊”的尖叫着,直接从床上飞身向我扑了过来。

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矮身躲过他的飞扑,急着抢到门口。

刚要拉门,门却已经开了,一个壮硕的工作人员迎面冲了进来,举起手里的半圆叉就朝我身后叉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一股热气喷在脖子后边,似乎还有几滴潮湿洒在了我的领口里。

另外两个护工也冲了进来。

这时我才敢回过头,就见两个护工分别用半圆叉把臧志强顶在墙上,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工一边躲避着臧志强的撕咬,一边熟练的将白色的绑带套在他身上。

臧志强是真疯了,正常人绝不会有那样的表情和眼神,世界级的影帝也做不到。

可是为什么,他刚刚明明还像正常人一样逻辑清晰的在述说盗墓的经历……

除了最后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病房外,高战正瞪着硬币眼,心有余悸的看着我。

见我出来,他抹了把脑门,拨楞着脑袋说:

“可他妈吓死我了,刚才那小子嘴都快贴上你后脖颈子了。”

后脖颈子?

我猛一激灵,想到臧志强的述说,连忙转身背对着高战,急着说道:

“你快看看,我脖子里有什么没?”

“没事没事,我看得真真的,没咬着,就差一点。”

“快看看有没有东西?”我是真怕了,人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总是有着本能的恐惧,更何况降头本身就透着满满的妖异。

我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名为尸香的蛇钻进人的身体是何等的恐怖。

好在高战仔细帮我检查后,说没发现任何异状。

我稍稍松了口气,才发现全身上下,包括两个手背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见我缓过来,高战又抹了把汗,朝病房里努了努嘴,问我:

“他跟你说什么了?”

“先走吧,路上说。”

我控制不住的喘着粗气,无论是臧志强讲述的经历还是他本人的状态,都让我有种极度不适的感觉。

更主要的是,我到过现场,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大名叫曹凡贵的盗墓贼在满是腐臭尸水的棺材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两人又去医生办公室,和医生谈论了一下臧志强的病情,然后准备离开。

我和高战刚走到车旁,远远的,就见一个人提着一个塑料袋缓缓走进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看到这人,我不由得一怔,甩上已经拉开的车门,跟高战打了声招呼,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圆脸吊角眼,蒜头似的鼻子特别引人注目。

正因为他长相特殊,所以我一眼就认出,这居然是顾羊倌那个名叫小雷的小徒弟!

“小雷!”

“啊?”小雷一愣,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我,“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小雷勉强笑了笑,“我……我师父病了。”

“你师父?顾羊倌病了?”

我愕然的回过头,朝着主楼上‘X市精神疾病治疗中心’的招牌看了一眼。

这里是精神病院,在这里接受治疗的病人只有一种,就是精神病。

顾羊倌,这个单凭一句话就改变了我的一生,让我从小没有父母的憋宝人,自从上次睁眼,双目流下血泪后就搬离了原先的住宅。

我不是没想过找他,但性格使然,我懒得去找他……或者说不愿意再想这些年因为没有父母所受的委屈。

没想到他就住在本市的精神病院……他得了精神病?

我问小雷这是怎么回事。

小雷显然对师父有着深厚的感情,抹了把潮湿的眼睛,带着哭音说:

“那天离开医院后,师父就一直说,他做错了,是他害小福安从小没有爸妈,然后他就病了……”

坦白说,我内心深处对顾羊倌是有着怨恨的。

当年仅仅只是因为他的一句‘徐福安是大祸害’,我就经受了近二十年没有父母的生活。

事实是他的一句话,拆散了一个家庭,造就了今时今日的我,我怎么可能不恨他?

可是见小雷声泪俱下,又想到顾羊倌的老迈,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同时也有着疑问:好好一个人,单单因为自责就得了精神病?

我犹豫了一下,跑过去跟高战说,让他等我一下。

跟着小雷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外,隔着窗户往里看,发现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活动室。

里面有着纸牌、康乐棋、乒乓球等休闲设备,十多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女正在里面活动,感觉就和普通疗养院的活动室差不多。

和小雷一起走进去,小雷和门口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就带着我来到了活动室的一角。

一张画着象棋棋盘的小桌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闭着眼睛,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正是许久没见的顾羊倌。

我和小雷还没走到跟前,就见顾羊倌用两根手指在空荡荡的棋盘上比划了一下,低声说:

“将军。”

我下意识的朝他对面看了看,那里只有一把包了软皮的沙发凳子。

“师父……”

小雷刚喊了一声,顾羊倌就抬起手,示意他别说话。

“再将!”

“将!”

“将军!”

顾羊倌连着‘下了好几步棋’,忽然拍掌大笑,指着对面说:

“哈,你没棋了!”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情绪压抑,又或者我内心深处实在是对他有着怨恨,我终于忍不住走到跟前,沉声说:

“老先生,是我。”

顾羊倌身子明显一震,停顿了一下,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张开了。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眼睛居然像是包着一层白色的蜡皮,就好像是两颗沾了灰的卫生球一样,眼珠转动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顾羊倌的确瞎了,三年多的医学课程告诉我,这样的眼睛绝对不可能看得见东西。

顾羊倌白色的眼珠子快速的转动了两下,突然斜向我,就好像他能看见我似的。

“我这次时间不多了,你改天再来找我吧。我有些话……有些话要告诉你……”

第十九节 鬼楼

“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忍不住微微皱眉。

哪知道顾羊倌缓缓闭上了眼睛,右手开始在面前空无一物的棋盘上挪动起来。

正当我不明所以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在棋盘上划拉了一下,沉声说道:

“当头炮!”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原来他是在‘摆棋’。

此时再看顾羊倌,神情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闭着眼,但脸上却透着一股兴奋的红光,俨然是一副‘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小雷告诉我,他这是又犯病了。他只要一犯病,就谁也不认识了。

我不禁觉得奇怪,一发病就和空气下棋,这能算精神病吗?

让我更加疑惑的,还是顾羊倌对我说的那句话。

他说有话要对我说,却又说‘这次没时间了’。

‘这次’是什么意思?

在之前和医生的交谈中得知,根据病情的不同,多数精神病人还是会有一定的时间有着清醒的意识的,但是这种清醒是很难把握规律的。

听顾羊倌话里的意思,难道说他能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犯病?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顾羊倌出现在精神病院不是单纯的因为得病。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是憋宝牵羊的羊倌。

没有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怎么能做羊倌?

拥有那样心理素质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受到刺激,变成神经病呢……

直到回到车上,我都还感觉顾羊倌的病来的可疑。

“臧志强都跟你说什么了?”高战边发车边问我。

我决定先不想顾羊倌的事,因为在我看来,他毕竟和我现在的工作生活没什么交集。医生都认定他是精神病了,我多想又有什么意思?

我把和臧志强的交谈内容对高战说了一遍。

“降头?”高战眉心拧成了疙瘩,“你是说,有人利用王家祖坟下降头,目的是想害王希真,结果却被三个倒霉的盗墓贼给撞上了?”

我点点头。

高战问:“王希真知道祖坟被下降头的事?”

我又点了点头,回想臧志强的叙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高战却抢先一步,用带着疑惑的口吻把我想到的说了出来:

“臧志强说他是受人雇佣,才去挖王家祖坟的,你猜……这个雇佣他的东家会是谁?会不会是……王希真?”

“王希真。”

我几乎是和他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

雇人去挖自己家的祖坟,这听上去似乎很无稽。

但王希真如果知道祖坟被下了降头,为了破解降头,找人去挖坟,那就不稀奇了。

通过和他的接触,我感觉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什么他自己走运,倒霉的盗墓贼不但因为贪婪送了命,还扭转凶势,替他带来几十年好运之类,全都是在撒谎。

多半是‘那位师傅’告诉了他破解降头的法子,他才暗中找到臧志强,花高价让他们去送死。

正因为如此,事后他才能比警方先一步找到盗墓的人。

当然,这只是我和高战的猜想,就算当面问,王希真也不会说实话。

哪怕是他肯承认,找人挖自己家的祖坟……这又能定他个什么罪呢?

只能说,王家祖坟被挖的事,到此勉强算是有了结果。至于降头云云,已经不属于警方的追查范围了。

只是,三个盗墓贼都中了降头,曹凡贵当场死在了坟里,孔应龙也死了,臧志强为什么还活着?

难道就因为他疯了?

还有……在交谈的末尾,臧志强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南关街158号,不就是王希真家的那条街?

我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输入了这个地址。

放大之后,就见标记的地方是——鼎海洗浴中心。

我并没有把臧志强最后说的话告诉高战。

因为从一开始,臧志强让我进去的时候,说的是‘外八行的人进来’。

这可以理解为,他是把我当做外八行的同道才和我交谈。

我隐约有种感觉,对于盗墓的讲述,臧志强不过是知道了我警方的身份,为了让我有个交代,所以才说出来的。

他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最后的两句话做铺垫。

‘你一个人去’……

‘南关街158号,咬死……死死死……死死……’

我点了根烟,仔细回想着臧志强最后说的话。

他说那个地址,还让我一个人去,去干什么呢……

回到县里,我又想起鬼哭门的事。

我对高战说,能不能转去老屠宰场看看。

高战奇怪的问我去那里干什么?

我苦笑,说还不是另一份工作惹的祸。反正跟他也算知根知底,没藏着的必要了。

没想到高战的反应竟十分的强烈,甚至是有些兴奋的用力一拍方向盘,说:

“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

高战忽然压低了声音说:

“你去屠宰场那边,是要去鬼楼吧?”

“鬼楼?”

我心里猛一激灵,难道真有那么一栋塔楼?

高战点着头说:“对,就是鬼楼。不过那栋楼的情况比较特殊,知道平古有这么个地方的人并不是很多。”

我赶紧让他详细说说,鬼楼是怎么回事。

可是听他说完,我心里的疑惑却更加深了。

每个地方似乎都有一些关于鬼的传说,或者是一些传说闹鬼的地方。

比如国内比较有名的就有朝内81号和封门村等等。

高战说的鬼楼,就是类似这样一个存在。

鬼楼的确是一座老建筑,但却不是什么宫殿寺庙,而是建国前一所学校的教学楼。

抗战那会儿,平古县被日军占领。

当时学校的校长以为,再残酷的战争,也不会祸及到学校,所以不光让全体师生留在学校里,还让附近的许多老百姓进入学校避难。

这位校长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他对于战争的认知实在太流于表面了。

或者说,所谓的战争条例,只限于人类战争,并不能约束残暴的禽兽。

很快,日军抢占了学校,学校里的师生和躲避战祸的平民百姓便开始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噩梦一直延续到日本鬼子被赶走,可那时原本躲在学校里的中国人,已经一个不剩,全都被用各种残忍的方式杀害了。

几百号人惨死在里面,再加上后来断断续续出过几次邪门的事,这所学校自然而然也就被传说成为闹鬼的所在。

关于鬼楼的来历大致就是这样,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事情高战也说不清楚。

听高战说完,我脑子里一下聚集了好些个问号。

我拣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高战:

“鬼楼是什么样的?几层?”

“就是普通的楼房呗,就两层。”

“两层?”

“昂,当时又不像现在,哪哪儿地皮都贵的跟什么似的,当时的建筑水平也跟不上啊。就两层,不过原来学校的地方挺大的。”

我想了想,又问高战:

“小鬼子投降以后,又出过什么怪事啊?”

高战抽了抽鼻子说:

“我也是早先听局里的一个老人说的,说是最早ZF是想把学校改成抗战纪念馆,可只是一个晚上的工夫,派进去装修改建的三十几号人全都暴毙了。后来类似的事又出过两回,都差不多一个意思,换汤不换药。再往早了说,估计就没人知道了。”

“就这么个地方,怎么会保留到现在的?再说了,真要闹鬼,还那么严重,怎么没人知道啊?”

“这学校是当时的一个大商人倾尽家产建的,算是最早的私立学校,这个商人就是后来那个校长。他应该也被小日本给害死了,后来学校不就归国家了嘛。

你应该也知道建国后有阵子乱成什么样,越是这种邪门的地方,ZF越得藏着掖着,当时那个环境,谁敢提鬼啊怪的?再后来老一辈知道这事的都去世了,这事就更没人知道了。

后来也不是没人想过推平了盖别的,可不知道怎么的,都没能实施。直到改革开放那会儿,有私人出资,把那块地买了下来,但是买下来后也没干什么,就一直荒在那儿。我估计那地方是真邪门,所以买地的人才任由它荒在那儿。”

说到这里,高战停下车,又拍了下方向盘,笑嘻嘻的对我说:

“我早该想到让你来看看,要是能看出苗头,把邪根儿给除了,一是为民除害,再就是你帮鬼楼的主人‘变废为宝’,他不得感谢你嘛,那兄弟你可就摇身一变,成有钱人了。”

“这都哪跟哪儿啊。”我哭笑不得。

高战嘿嘿一笑,“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这是谁的产业吗?”

“谁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猛地提了一下。

高战熄了火,转头笑着问我:“杜汉钟,杜老板,你总该听过吧?”

第二十节 初探鬼楼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莫名的一激灵。

在我生活的城市,乃至省里,杜汉钟都是相当有名的人物。

大企业家、大慈善家、红D商人……头衔多不胜数,是绝对的富商名流。

没想到这鬼楼竟是属于他的产业。

高战说:“其实我要是杜汉钟,就算鬼楼真闹鬼,我也得把它买下来。”

“为什么?”我不解的看着他。

“你不知道,我查过资料,当初捐建这所学校的人,就是杜汉钟的伯父。也就是学校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校长。”

我不由得一愣,好半天都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高战说鬼楼原本就是杜家的产业时,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像是被狠狠拨了一下。可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说不清楚。

我和杜汉钟见过一次,那次是去莲塘镇窦大宝家里做客,先是偶遇了去寻找鬼鲶的野郎中和桑岚一家。

在帮助野郎中抓到鬼鲶后,杜汉钟就带着随从出现在窦家饭铺,以二十万的高价向野郎中买了一小瓶鬼鲶肝油。

那时我才知道,之前和我们争抢鬼鲶,最终死在倒缸子里的一伙人是杜汉钟的手下。

鬼鲶肝脏最大的功效就是能克制尸油带来的邪煞。

当时桑岚被人下了尸油,所以野郎中才去找鬼鲶。

在那之前,因为尸油的事,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单是我知道的,就有一男二女三个人七窍流血,跪着死在了酒楼上。

我记得事后听郭森他们说,那个死在酒楼上的中年男人,貌似就是杜汉钟的二儿子,好像是叫……杜路明。

现在想来,杜汉钟想得到鬼鲶的目的和野郎中是相同的。

可让我想不通的是,那时候他儿子已经死了,他再出高价买鬼鲶肝油,还有什么意义?

杜家前人倾家荡产捐建学校,然而学校却最终变成血流成河,让人闻之生畏的鬼楼。

多年以后,杜家的人又把鬼楼买了回去,却空置在那里不做用途。

我怎么就觉得这听上去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呢……

两人下了车,跟着高战来到屠宰场一侧的一条小巷外。

我记得很清楚,这就是昨晚鬼歌女引我来的那条巷子。

走进巷子,我下意识的抬起目光朝前看,然而并没有看到任何高层建筑,更没有什么古代的塔楼。

这让我不禁怀疑昨晚的经历是一场梦……

快出巷子的时候,高战指着斜前方说:

“看到没,就是那儿!被围墙围起来的,大体就是当初的学校范围,那栋楼就是鬼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头。

我可以肯定,他指的就是昨晚我和潘颖看到的那栋塔楼的方位。

然而那里并没有什么塔楼,而是一座青砖青瓦的古旧筒子楼。

筒子楼的占地面积不小,但也不足塔楼底层的二分之一,从侧面看去,更像是连在一起的民居。

贴着楼的两侧,都被红砖的围墙围了起来。

高战告诉我,其实要按照年代和经历来看,这鬼楼还是很有些历史意义的,这可能也是一直没被拆除的原因之一。

围墙是后加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护老建筑。

来到院墙的正门外,大门被一条链条锁锁着,旁边的一扇小门却是半敞着。

高战问我:“你为什么突然想到来这儿呢?”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会儿我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我实在没办法将眼前的建筑和昨晚看到的塔楼联系在一起。

想了一会儿,我说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高战显得很热衷,搓着手说他早就想进去看看了,不过鬼楼是杜家的私产,没有由头他也不方便进去。

我看了看那个小门,门没锁,里头多半是有人的。

我奇怪的问高战,以前没由头,现在就有由头进去了?

高战又露出那种二道贩子似的狡猾笑容,扯了扯胸前的警服,小声说:

“偶尔也享受一下特权嘛。”

我无语。

两人走到小门前,高战朝里喊了一声:

“有人吗?”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回应。

我和他对视一眼,当先走进门,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人影。

不过,站在院子里,我却是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和鬼楼的全貌。

两层的民国中式建筑,每一层都有将近二十个房间。

因为最初建造的用途是教室,所以多数房间的面积都很大,这一点从房门的间隔距离就能够判断出来。

就像高战说的,鬼楼很具有年代感。

近距离的看清楚外貌,就有一种时空倒退回过去的感觉。

面对鬼楼久了,我似乎能够听到课室里传来朗朗的背书声,又似乎能想象到在某个时期,课间休息的时候,有的学生在校园中嬉闹,也有的在二楼走廊,倚着木质的栏杆三三两两的交谈论讨着课题……

“你们是什么人?!”

身后突然传来的质问把我和高战都吓了一跳。

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干瘦老头正对我们怒目相向。

老头头发稀疏花白,身上的工作服很旧,左手拎着一瓶低档的白酒,右手拎着个塑料袋。

看这身打扮,他应该是看守这里的人。

从他满脸的怒色看来,这似乎是个并不怎么好相处的人。

高战挺了挺胸,咳嗽了一声对老头说:

“老同志,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正在执行公务。”

“执行公务?”老头狐疑的打量着我俩。

高战不慌不忙的点点头,“这么说吧,我们是凑巧在附近执行公务,路过这里,见门开着,觉得奇怪,所以进来看看。”

老头像是相信了他说的话,神情稍微缓和了些,却又皱了皱眉粗声说:

“看完了吧?看完了就赶紧走。”

高战看了我一眼,转向老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大爷,这栋楼看上去挺有年头了,就您老一个人住在这儿?”

见老头冷眼看着他不说话,他又上前一步,搓着手厚着脸皮说:

“大爷,这楼挺有点意思的,我们能进去参观参观吗?”

“参观?”老头似乎愣了一下。

但随即嘴角慢慢挑起,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诡秘笑意。

我本来以为他这是爆发的前奏,以为下一秒钟他就会咆哮如雷的赶我们走。

可是万万没想到,老头竟用一种稍显古怪的腔调问:

“就你们俩?”

高战连忙点头,“就我们俩,您放心,我们就随便看看,绝不会碰这里的东西的。”

老头也点点头,居然十分慈祥和蔼的说:

“看吧,随便看。”

说完,转过身,拎着酒和袋子慢慢朝着鬼楼一侧走去。

他在转身的时候,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忽然转变态度,并不是因为高战身上的警服和和善的言语恳求,而是有着别的原因……

“走,看看去?”高战小声对我说。

看着老头干瘦的背影,我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正想往楼里走,忽然,身后再次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瞎溜达什么呢?”

我和高战又转过身。

看清说话这人的模样,我当场愣住了。

朝我们喊话的又是一个老头,这老头身形高大,虽然年纪不小,但颇具立体感的眉眼透着炯炯神采,给人的感觉很有点威猛的架势。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老头竟然是我在城河街的房东老陈!

我回过神来问:“陈伯,你怎么在这儿?”

老陈一瞪眼:“你问我?我不是说了,碑马上就刻好了,让你们别乱跑吗?”

“碑?”我又是一愣。

老陈冲我挥了挥手:“别耽误我工夫,碑刻好了,赶紧跟我看看去!”

说着,转过身消失在了小门外。

我反应了一下,拉着高战就往外走。

就在我们刚要走出门外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八嘎!”

我浑身剧烈一震,猛然回过头,却见看守鬼楼的那个老头站在右侧一个房门口,目光森冷的瞪了我们一眼后,迈腿进了屋里,“砰”的把门关上了。

“八嘎?日本人?”

高战疑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头看着他:“你也听见了?”

高战拧了拧眉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老爷子一口本地口音,又怎么会是日本人?”

可随即又瞪着硬币眼看着我:“你也听到了?这么说我没听错?”

我摇摇头,心里越发感觉到鬼楼的诡异。

两个人不会同时听错,那老头的确是用日语骂了一句,像是对我们的突然离开感到不满,又好像是针对突然出现的老陈。

回想起来,之前有不下三次的诡异经历都和日本鬼兵有关。第一次见鬼歌女就是在诡秘莫测的日军俱乐部里。是鬼歌女把我引来这里的,按照高战所说,这里也曾被日军占领过。

把这些连贯起来,无论是塔楼还是眼前的鬼楼,和日本鬼子有关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我想不明白,这才下午两点,虽然今天的日头并不怎么猛烈,可也没理由大白天有鬼魅出现在阳光底下啊?

难道说那老头真是日本人?

高战说:“要不咱去那屋看看那老头子到底是什么路数?”

想起老陈刚才那些奇怪的话,我毅然摇头,边拉着他走边说:

“这事儿就这么过了,你以后千万别再来这儿了。”

第二十一节 储物柜

高战边走边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老陈身上,之前我还想着抽时间去找他呢,怎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跟着走了不远,老陈拐进了一个院门。

跟着走进去,我才有些反应过来。

院子的一侧堆放着整堆的石料,不大的厂房里摆着几套切割石材的设备,地上满是石粉石砾。

敢情这里是石料厂!

先前胖老头说过,老陈在石料厂上班,平常就住在厂里。

没想到石料厂就在鬼楼附近。

石料厂似乎并没有开工,除了老陈,没看到别的人。

这会儿我也已经明白过来,就算鬼楼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但石料厂离得这么近,总会多少知道些什么。

老陈忽然出现,说什么‘碑刻好了’,多半只是为了阻止我和高战进鬼楼。

看来不光鬼楼包藏着秘密,老陈也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神秘。

我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得到答案了,但是还没等我开口,老陈就嘟囔了一句:

“怎么还跟个活人似的。”

我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要问,老陈忽然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不变成死鬼,怎么吃阴间饭?”

说完,竟然走进一间屋子,不等我跟进去就“砰”的把门关上了。

我一下懵了,反应过来,上去就用力拍门。

刚拍了没几下,门猛然打开了,老陈站在门口,瞪着我问:

“你干嘛?”

“我……”

和他凌厉的眼神一接触,我竟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别看这老头年纪一大把,可一瞪起眼来,那气势还真挺吓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陈又一瞪眼:“你租我房子,我就是你房东!”

我一阵无语,这算是答案吗?

好像也没毛病啊。

我一咬牙,和他对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城河街为什么会有31号?

阴阳驿站又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会是驿站老板?

鬼楼有什么秘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不变成死鬼怎么吃阴间饭?”

我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一口气问出了我所能想到的问题。

我调来平古只是为了逃避一段感情的追忆,可我发现自从来了这里,遭遇的怪事更是接连不断。

这让我感觉,像是不知何时起,我就掉进了一个漩涡,来到平古,更像是来到了漩涡的中心,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了。

本来以为我豁出去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至少会有一两个得到答案。

没想到老陈的回复却让我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他冷冷的盯着我看了一阵后,皱着眉头说:

“神经病。房子你爱住不住,房租不退!”

说完,再一次把门关上了。

这一次我彻底无语了,想要再敲门,却从老陈的态度中看出,就算门打开,我九成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这老东西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毫不怀疑他一定知道阴阳驿站的存在,可就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我没打算再去鬼楼,而是让高战直接回局里。

高战没有问我老陈和我的关系,而是兴致勃勃的问我对鬼楼有什么看法。

我很郑重的告诉他,虽然除了最后的那声‘八嘎’,我没感觉到别的,但可以肯定,鬼楼绝对有问题,让他没什么事就别去那里。

跟他是这么说,我自己却对鬼楼的存在疑惑到了极点。

在遭遇了诸多的邪异事件后,我已经没多少好奇心了,可对于鬼楼的秘密,我必须探查到底。

不光是夜半鬼哭门,开门等同是应承了哭门鬼的请求。

最主要的是,赵奇的生魂还留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萧静对于我来说距离很遥远,我可以在多数时候忽视她的存在,但赵奇不同,他是我的良师益友,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他最多只会沉浸在思念的痛苦中,总有一天会走出回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死未卜。

我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的街景,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我又一次想起了老教授的话:做为一名法医,我们要做的是追寻答案,而不是要别人告诉我们答案。

好,我不问,我直接去找答案。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找回来……

思想一放松,身体就变得不争气起来。

到了局里,一下车,我就感觉两腿酸疼的不能自理。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快下班了,我就对高战说我腿疼,不上去了。

“你不是没女朋友吗?撸多了?”高战笑着调侃我。

我苦笑,撸个毛啊,昨天晚上被鬼歌女梦蝶引着走了二十多里路,作为一个习惯开车出门的人,腿不疼才怪。

换了自己的车,发车前,我习惯性的把今天发生的事理了一遍。

想起臧志强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我迟疑了一下,发动了车子。

按照臧志强说的地址来到南关街158号,发现这地方恰巧和王希真的家分处南关街的两头。

我刚看了看‘鼎海洗浴中心’的招牌,立刻就有保安过来,问我是不是来洗澡。

我说是。

按照保安的指挥停好车,径直走进了大堂。

平古县虽然不大,但小地方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设施不错的洗浴场所,鼎海洗浴中心就是这样一家所在。

臧志强让我一个人来这里,并没有说明让我来干什么,又或者找什么人。

事实上我也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一来他说最后那两句话的时候意识已经明显有些混乱了,不然也不会说什么‘咬死……死死死’。

再就是在我心里对外八行并不怎么敬重。说的再好听,臧志强也只是个盗墓贼。就算有交托,我也没有义务去帮他完成。

毕竟我做阴倌,最初只是为了糊口,算不上真正的外八行里人。

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他既然说了,来看一看情况总不费力气,再就是我真想好好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

“祸祸!”

刚走到前台,就听有人喊我名字。

回头一看,就见潘颖和桑岚、季雅云正朝这边走来。

季雅云她们娘俩倒没什么,潘颖的走路姿势就有点怪了,两腿外撇成八字,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踩着棉花走太空步似的。

不用说,她比我还惨呢。来这儿也是想泡泡澡缓解一下,桑岚和季雅云多半是陪着她来的。

“不用说了,你也腿疼了吧?”潘颖呲牙咧嘴的看着我说。

估计她把昨晚的事跟桑岚她们说了,所以桑岚和季雅云也都没觉得在这儿看见我有多奇怪。

“先生、女士,请问你们一共几位?”前台接待声音甜美的问道。

“四个。”潘颖大咧咧的说。

“那请问四位需要什么样的套餐?套餐的话我们这里有……”

估计是见我们脸生,刚才还彬彬有礼的女接待一秒钟变话唠,喋喋不休的向我们推荐起各个价位的套餐。

“……如果先生女士经常来的话,可以办理我们的VIP年卡,不光享受七五折优惠,本店还会在VIP时限内为您免费提供独立的电子储物柜。”

本来我已经有些不耐烦,听到最后一句话,脑大筋不由得一蹦。

“不办卡,我们就是来洗澡的……给我加个按脚。”潘颖转头问桑岚她俩,“你们呐?”

桑岚和季雅云看了看价目表,最后各自选了个养颜套餐。

女接待转向我:“先生您呢?”

我想了想,问她:

“VIP的储物柜是长期为一个人保留的?”

女接待脸色明显一喜,连忙点头,“是啊先生,我们为每一位VIP贵宾提供独立的电子储物柜,在会员有效期限内储物柜只归您一个人使用。密码是您自己设定的,您完全不用担心物品丢失。”

“储物柜的号码能自选吗?”

“能!”女接待忙拿出一张塑封的A4纸,“贴标签的都是客人选定的,只要没标签的您都可以选。比较好的号码……这个……28号,这个应该还不错。”

潘颖斜了桑岚一眼,含糊的说:

“28号不错啊,跟咱们家门牌一样。”

我没有理她,目光快速转动,很快落在了一个号码上。

‘南关街158号,咬死……死死死……死死……’

‘咬死’……

幺四……

14号……

第二十二节 张喜的怪异举动

“祸祸,你干嘛要办VIP啊?难不成你还想隔三差五的来点儿特殊服务?”潘颖斜睨着我问。

女接待察言观色,忙说:“小姐,我们这里是正规场所,只提供正规服务。”

我问了下价格,又问能不能转让使用,女接待说可以,我便没再犹豫,让她帮我办一张一年的VIP卡。

女接待因为有提成拿,自然欢喜,快速办好卡交到我手上,问我选几号储物箱。

我想都没想,随口说:13号。

女接待一愣,讪讪的说:

“先生您在开玩笑吧,我们没有13号,13号不吉利。”

我愣了愣,又看看储物柜的选择表,果然没有13号。

我翻了个白眼,县城里的澡堂子怎么还学这一套,14都有,居然没13……

看看前面的号码都没怎么剩,我随口说那就28号吧。

等办完手续,回过头就见桑岚、潘颖和季雅云三人都表情奇怪的看着我。

见潘颖眼神‘猥琐’,我忙说:

“孙屠子喜欢泡澡堂子,过几天就是他生日了,我用完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我说的是事实,我对泡澡不怎么感冒,孙禄不一样。

这家伙受他爷的影响,从小就是个‘澡腻子’,头几天还跟我抱怨说宿舍附近的大众浴池太脏呢。

服务生把我带到VIP专用的更衣室,让我先设置储物柜的密码。

我左右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14号储物柜。

设完密码,服务生离开。

我见更衣室里没人,便径直来到14号储物柜前。

直到这会儿,我疲惫的神经才稍稍绷紧了一些。

臧志强说了这里的地址后就说‘咬死……死死死……’

我一直以为他当时开始神志不清,想咬人。

可回想起来,他说到后来,嘴角不住的抽筋,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仔细想,他要表达的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意思。

如果我猜测正确,‘咬死’是‘幺四’,那‘死死死……死死……’……

储物柜的电子锁用的是六位制密码,臧志强只说了五个‘死’,所以我在输入五个‘4’后,下意识的又点了个4。

“滴滴滴!”

提示密码错误。

我皱了皱眉,随即又重新按了五个4,最后按了下1键。

就这样一直试到‘444448’,我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

难道是我想错了?

这储物柜不是臧志强的?

我又按了五个4,当我抱着渺茫的希望按下9的按钮,柜门‘吧嗒’一下,弹开了……

我心跟着向上一提,回过头朝门口看了看,快速的拉开了柜门,就见里面只有一个黑色的帆布背包。

我没有片刻犹豫,立即把背包拿了出来。

刚关上柜门,更衣室的门就开了,两个大款模样的中年男人边笑着说着什么边走了进来。

双方相互点了点头,我假装活动着身子回到自己的更衣柜前,把背包塞了进去。

我没急着看包里有什么,而是开始脱衣服。

现在虽然肯定臧志强让我来这里是为了这个包,可我也还是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理由很简单,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完,不相干的事我急个什么劲呢。

再则,虽然说小县城物价相对便宜,一张VIP卡也不少钱呢。这张卡我真是打算送给孙屠子当生日礼物的,可也得先消费消费。

泡完澡后又蒸了会儿桑拿,换上一次性短裤和蓝色的浴袍来到大厅。

见桑岚她们还没来,就先去自助餐台拿了些吃食和饮料,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兴许是这两天身体和精神都太紧绷,这一松弛下来,就感觉说不出的困倦,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干果,没大会儿就躺在沙发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恍惚惚间,突然听到有人在一旁叹气。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以为是哪个洗完澡凑巧坐在附近,就没睁眼。

我正想接着睡,忽然就听有人喊:“祸祸!”

这不是桑岚她们,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但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是张喜在喊我。

我连忙睁开眼,果然就见张喜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两眼直直的看着我。

“喜子,你怎么出来了?”我连忙坐起身。

虽然明知道张喜一直附身在阴阳刀里,也知道他虽然是鬼,但绝不会害我,可看到他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厅,我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

“唉……”

张喜又叹了口气,却仍是没说话。

我搓了把脸,正想问他有什么事,突然就感觉周围不对劲。

刚才我睡着前大厅的人虽不算多,可浴客连同服务员,怎么也有二三十号人呢。

怎么这一觉醒来,除了张喜,其他人都不见了呢?

我这是睡过头,后半夜了?

不可能啊,之前跟桑岚她们约好了在大厅碰头,她们走的时候不可能不叫醒我啊。

大厅正中的大液晶屏还亮着,播放的明明是新闻联播,这又不可能重播,那就是说现在才七点多。

只是人都哪儿去了?

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张喜忽然站起身:“祸祸,跟我走吧。”

“去哪儿?”我跟着站了起来。

“去了你就知道了。”

张喜居然又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向一边走去。

我更加疑惑,这小子平常不这样啊,就算做了鬼以后,每次露面都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今天像是有着很重的心事似的。

我也顾不上多想,连忙跟着他走。

离开大厅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越发觉得情形有些诡异。

整个大厅不光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且还安静的出奇,就连电视机都只有图像没有声音。

“祸祸。”张喜忽然喊了我一声。

“啊?”

见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我,我也停了下来。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儿,张喜眼中竟变得有些雾蒙蒙的。

我刚想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忽然用力抹了把眼,声音低沉的对我说:

“兄弟,我真不想带你去那个地方。”

“去哪儿?”我问,“喜子,你没事吧?”

“没事。”张喜摇摇头,咬了咬嘴皮子像是喃喃自语般的说:“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说完,竟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我已经感觉大大的不对劲了,可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想让他把话说清楚。

哪知拐了个弯,张喜就消失在一扇门外。

我狐疑的走到那扇门前,看清门上的标识,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这居然是刚才的VIP更衣室。

张喜说不想带我去那个地方,但是听口气却像是不带我去又不行。

最后却把我带到了这儿?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有些滑稽的想法。

难不成我衣服被人偷了?

张喜之所以装模作样,目的就是为了恶作剧,要看我没衣服穿光屁股出门的样子?

要按这小子一贯的作风,这种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然而我心里却也知道,这可能性太小了。

我推开更衣室的门,里面和大厅一样,一个人也没有,张喜也不见了。

这让我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觉得像是一觉醒来,全世界就剩我一个人一样。

不,还有张喜。

想到张喜的奇怪举动,我急忙来到储物柜前,找到28号,输入了密码。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张喜一直附身在阴阳刀里,可他说了那番奇怪的话,把我带到这里后就不见了,那多半是又回到了阴阳刀里。

我想把他找出来,告诉他:兄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再跟我玩了,我现在脑子都快被疑问塞满了,实在玩不起了。

可当储物柜的门被拉开的一瞬间,突然,里面竟传出一股巨大阴寒的吸力。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这吸力吸着不由自主一头栽向柜子里。

等我再睁开眼,反应过来定神再看,悚然的发现我竟不在更衣室里,而是到了一处四周围一片苍茫的所在……

第二十三节 巨棺

短暂的震惊后,我很快冷静了下来,开始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人是不会掉进柜子里的,柜子里也不可能有这样诡谲的空间存在。

唯一的解释就是,不是洗浴中心的人消失了,而是我自身出了状况。张喜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我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四下没见到张喜,我忍不住犯嘀咕。

同窗三年,我和张喜、孙禄算最铁,除了特别隐私的事,几乎没有不知根知底的。

张喜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怎么这次变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他说他不想带我去‘那个地方’,又好像非带我去不可的样子。

‘那个地方’就是这里?

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狐疑,但我没有过多的不安,因为我相信张喜,我的生死兄弟绝不会害我。

他把我带来这里不会没有原因,也不会丢下我不管。

果然,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隐约就见前方透出一抹暗红色的光晕。

想起以往张喜化身红灯笼给我引路的情形,我没有犹豫,径直朝着亮光的地方走去。

正走着,忽然间,我似乎听到一旁的雾霭中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起初我以为听错了,但这个声音自从传进耳朵,就一直没有停顿。

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斜向一旁走了几步,竖起耳朵仔细听。

的确是有人声,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念咒一样。

虽然相信张喜不会害我,但他这次的言行举止的确不同往常,这一刻,疑问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什么人在暗处‘念咒’?

是张喜带我来的,难道‘念咒’的是他?

如果是,那远处的红光又是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是什么人躲在暗处‘念咒’。

我又朝前方的亮光看了一眼,不再迟疑,顺着声音走进了一旁的雾霭。

走了没多远,竟吃惊的发现,前方不远处居然出现了一间屋子。

又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些才发现,这的确是间屋子,可我怎么看,这屋子都显得有些古怪。只是这里的光线实在太过昏暗,我根本无法看清屋子的全貌。

“咦?!”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低呼。

我猛地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红色篮球队服的瘦高个儿一脸惊讶的站在我身后。

“喜子?”

我刚喊了一声,张喜就消失不见了。

紧跟着,在屋子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盏红色的灯笼。

我没有来得及再想张喜在干什么,因为当灯笼亮起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借着灯笼散发出的红色光芒,我终于看清了眼前这间屋子的全貌。

长方形的筒子屋,上顶比下方略长,屋子的四面墙全是暗红色的,被灯火一照,透出一种特殊的光彩。

这他娘的哪是什么屋子,竟然是一口巨大无比的棺材!

灯笼在巨棺上方缓缓漂浮,似乎也在观察着这口像房子那么大的棺材。

我心中的震惊很快就被狐疑和好奇代替。

看张喜刚才的表情,他像是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口棺材。

他出现的时候,‘念咒’声并没有停顿,那‘念咒’的人就不是他。

不是他,又是谁?

仔细听,声音像是从巨棺里头传出来的!

我忍不住走到跟前,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棺材壁上,想要听清楚里面是否真的有人,那‘人’究竟在叨咕什么。

可是还没等我听仔细,就感觉上方的亮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就觉得身后恍惚多了一个人。

我急忙转过头,就见张喜又出现在我身后,正表情古怪的看着我。

“你丫到底在搞什么鬼?”我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他衣服的前襟。

张喜仍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原本熟悉的眼眸深处隐隐透出一抹陌生的诡异。

我实在按捺不住情绪,正想追问,他忽然开口道:

“祸祸,你的命格真让人看不透,不过作为兄弟,我现在真替你高兴。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

“你……你狗日的到底想干嘛?有什么话不能明说,非要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

我松开他,下意识的想去摸烟。

张喜忽然说:“你转过身看看。”

我愣了愣,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看向巨棺。

巨棺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就在我转过身的一刹那,张喜突然在我身后快速的说了一句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背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去。

我本能的抬手想要撑住棺材壁,但两手却摸了个空,脚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一阵恍惚过后,我定下神,抬眼定睛一看,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我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间墙壁透着幽暗绿光的‘房间’里。

从‘房间’狭长的格局来看,这分明就是那口巨棺!

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张喜个狗日的,竟然把我推到棺材里头来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回过身,哪还有张喜的影子。

不过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不经意间却看到‘房间’的一角站着一个人。

那人面朝着墙角,背对着我站在那里,身体微微晃动,嘴里不住的在念叨着什么。

我一下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念咒’声。

念咒的就是这个人,但是从身形衣着就能看出,这人不可能是张喜。

“你是谁?”我问了一句。

那人没有回应,还在那里晃悠着念咒似的念叨。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忍不住迈步走了过去。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我仍然听不清他念叨的是什么。

不过随着靠近,我渐渐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念咒’的人虽然不是张喜,可他的背影却似乎有点熟悉。

我不由得想起了两个和张喜同样诡秘的存在——老丁和张安德。

但是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我和老丁、张安德真正接触的时候并不多,但这两个老家伙留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可以说没有他俩,我的人生不会转变的如此巨大。

两人都是上年纪的老头子,眼前这个念咒的家伙明显是个年轻人。

我走到这人身后,和他不到两步的距离,仍是听不出他嘴里说的到底是什么,却越发感觉这人我见过。

我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

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就去扳那人的肩膀。

那人似乎脚底下没根,轻易就被我扳的转过了身。

当我看清这人的脸,头轰的一下,整个人都麻应了。

居然是他!

就在这时,‘屋子’外面竟再次传来张喜的声音。

他语速飞快的说了句什么,没等我听清只言片语,我就感觉大脑一阵恍惚,竟然就此丧失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

“现在可以证明,他和老何、赵奇不一样了吧。”

接着就听一个女人疑惑的说:

“你看过老何和赵奇这儿?你脑子里是不是有屎?还是你有病?”

然后另一个女人的呼声传来:“你们两个在干嘛?”

感觉身上微微一沉,我再也忍耐不住,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醒了!醒了!”

随着视线的清晰,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毛脸正兴奋的咋呼。

“大宝,你嚷嚷什么呢?”

我皱了皱眉,撑着坐起了身子,就见潘颖站在窦大宝的旁边,瞪大眼睛一脸吃惊的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我居然并不是躺在洗浴中心的大厅,而是在病床上。

转眼看向另一边,季雅云正拿着条毛巾愣愣的看着我,脸颊还带着两抹莫名的红晕。

“怎么回事?”我有点恍惚的问。

潘颖像是回过魂似的,使劲拨楞了两下大背头,上前一步瞪着我说:

“你身子骨也太弱了吧,泡个澡都能泡晕过去?还晕了三天?”

“三天……”

这时季雅云走了过来,把毛巾递给我,幽幽的说:

“我和岚岚、潘潘洗完去大厅找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沙发里。我们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等到要走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叫不醒你。只好叫救护车,把你送来这儿。就和上次一样,医生检查不出什么,你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上次……

我很快回想起她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了。那还是我和她、和桑岚刚认识没多久时发生的事。

但是我心里清楚,两次昏迷虽然同样诡异莫名,但这次和上次绝不相同。

这一次昏迷三天三夜,似乎是张喜一手造成的……

我甩了甩头,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想到睁开眼前听到的对话,我问窦大宝:

“你和潘潘刚才说什么呢?什么和老何、赵奇不一样?”

窦大宝抿着嘴把脸偏向一边,憋着笑没说话。

潘颖眼珠子一骨碌,看向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含糊的说:

“你和老何、赵奇不一样的是,你昏迷了那里还有反应。”

我琢磨过味来,差点一口老血喷死这俩憨货。

两个二百五,居然掀开被子拿我那儿做验证……

难怪季雅云会脸红呢……

我看了看身上的病号服,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原先的衣服和包呢?”我问潘颖。

“当时你都晕过去了,谁还顾得上管衣服和包啊?除了手机,其它的还在洗浴中心的柜子里吧。”潘颖说。

想到事发时的诡异情形,我忙不迭的翻身下床,“大宝,送我去洗浴中心!”

第二十四节 藏魂棺

到洗浴中心拿了东西,我顺便让前台帮我把那张VIP卡的持卡人改成孙禄的名字。

工作人员本以为我在他们这儿出了状况,这次是来‘索赔’的,见我不是找后账的,那还不麻利的把持卡人给改了,并且在值班经理的授意下,还额外多加了半年的年限。

回去的路上我给高战打电话,没人接。

我又打给孙禄,孙禄说高队昨天请了事假,今天没上班。

孙禄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没事了,问他局里有没有状况。

孙禄说没有,末了说他已经帮我跟局里说明情况了,让我别急着上班,再在家养两天。正好大双也回来了,两个人轮班,也不差我一个。

想到大双的事,我暗暗摇了摇头,也懒得多说什么,只让他有状况就给我打电话。

回到城河街,正往家走,意外的碰见老陈正从家里出来,手里提着个大包,看样子是专程回来拿东西的。

我已经不指望从这怪老头身上问出什么了,只是出于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就想往家走。

没想到老陈突然横跨一步拦在我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我,神情似乎有些疑惑。

我对这个老家伙已经彻底没了耐心,强压着脾气想问他干什么。

没曾想他目光转到窦大宝身上,眼睛竟明显一亮,然后居然就没事人一样的错身走了。

我正纳闷,忽然就听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

“甭管怎么着,变成鬼就好,变成鬼就能吃鬼食了……大胡子不错,大胡子也能吃……”

“老爷子,您到底什么意思啊?”我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

貌似上次在石料厂的时候,他就说什么变成鬼才能吃鬼饭。

这次居然又提什么鬼食鬼饭……

这老东西到底是什么路数,他想说什么啊?

老陈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头也不回的拎着那个包走了。

“大胡子怎么了?大胡子得罪他了?”窦大宝气哼哼的说。

“管他呢!”我实在是对这倔老头子绝望了,甩下一句就回了家。

‘昏迷’了三天三夜,都是季雅云和窦大宝她们轮流照顾我。

为了庆祝我‘康复’,季雅云和桑岚专门去买了许多菜,当晚在她们家摆了满满一大桌。

酒菜上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潘颖等人,这几天有没有去我家给泥娃娃上香。

潘颖翻着白眼说,我家的备用钥匙早丢了,我的钥匙又锁在浴场柜子里,怎么上香?

我一听,连忙拿了个小碗,盛了一碗白饭,又拣了些好菜放在碗里,匆匆跑回家,摆在泥娃娃的面前,然后又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这才回到桑岚她们家。

我刚坐下,潘颖就斜睨着我问:

“你这样把一个古曼妞养在家里真的好吗?你真希望她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我摇头:“运气是自己的,我不会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不会想要靠一个孩子。”

“那你干嘛这么紧张她?”

见其他人也都疑惑的看着我,我只好说:“那不是什么古曼童古曼妞,是灵鬼。”

“灵鬼是什么鬼?”窦大宝问。

我叹了口气,说:“关于阴阳鬼魅,很多事恐怕就连真正的三清道家高人都说不清楚。我只能说灵鬼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存在,就像是初生婴儿一样纯良,但法力却高的吓人。”

“说到底你还是想利用小朋友!”潘颖打断我说。

我正色说:我绝没那心思,我紧张小家伙只是觉得她可怜,想要力所能及的为她做一些事。

桑岚忽然问我:“你说我‘梦游’是茶茶在作怪,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茶茶是她给灵鬼取得名字。

我想了想,解释说:“灵鬼算是所有鬼当中最特殊的存在。他们本性善良,法力高深到只要他们不愿现身,即便开了鬼眼也看不到他们。

最最特殊的是,灵鬼就和普通的小孩一样,会慢慢长大,直到衰老,死亡。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和普通人一样没有区别,小孩儿喜欢有人陪,灵鬼也一样。

小家伙跟着我跑回家,但是又不敢让我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想要找人陪,只能就近找别的同类……”

“等等。”桑岚打断我,“什么叫同类?我又不是鬼。”

“可你身上有鬼的味道。”

“鬼的味道?”

“是小家伙亲口告诉我的。”我指了指她的胸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知道你是活人,但是你的胸……胸前那块玉让她觉得你很亲切,所以她才想要你陪她。”

桑岚本来已经瞪起了眼,闻言把鬼头玉从领子里掏了出来,盯着玉看了看,竟又鬼使神差的看向季雅云。

半晌,又转过头问我:“那天在市里的医院,小姨……小雅说我是鬼,也是因为这块玉?”

我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

桑岚又问:“茶茶想要我陪她,来我家找我就是了,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你家去?”

我挠了挠头,说:

“其实小家伙特别可怜,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就知道她以前是个连体婴,她来我家以后,就把上次我做的那个泥娃娃当宝贝了,说那是她自己的身体,怎么都不肯离开那里边。她想你陪她,就只好施展法力把你‘召唤’过去了。是她帮你开的门……”

“你……你这么紧张小家伙,就是因为父爱泛滥?”潘颖问我。

“不是,我没那么有爱,也不会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只是……灵鬼说是鬼,却又和人一样会生老病死。人死了还能够轮回转世,灵鬼死了……就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等其他人开口,我就抢着说:“别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真不知道。可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没爸妈没别的亲人,咱对她好点不是应该的嘛。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我好好对她,不借助她任何法力,说不定她将来可以利用自己的法力进入六道轮回,下辈子真真正正做一次人呢?”

桑岚等人听完,都好一阵没说话。

事实上那晚弄清小家伙的身份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就觉得小家伙特别可怜。

特别是她躲在泥娃娃里,哭着和我‘谈条件’,说只要不抢她的‘身体’,她就什么都肯干的时候……

那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完全软化了。

或许是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缘故,我特别的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有老爷拉扯照顾我,说不定我早就成了别人给块米糕就什么都肯干的小坏蛋了。

饭快吃完的时候,潘颖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祸祸,明天可就是初一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和大宝陪你一起去!”

“别跟着添乱,你去了谁照顾桑岚她们娘俩?”我低声说了一句,一把将她的大背头推开。

回到家,窦大宝对我说,潘颖已经把鬼哭门的事跟他说了,他留下就是要明天跟我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点点头,让他先去洗澡,自己绕到柜台后坐了下来。

看看柜台上的两个包,我先拿过自己的,拉开拉锁,把阴阳刀、福祸桃符拿出来摆在桌上。

“喜子,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沉声说了一句,习惯性的掏出烟,刚想点上,不经意间看见货架上的泥娃娃,又把烟放了回去。

等了好半天,阴阳刀和两枚桃符都没有反应。

虽然莫名其妙的昏迷了三天,可是一想到昏迷的‘原因’和经历的种种诡事,我还是感到一阵疲惫。

“行,兄弟,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我相信,一世人两兄弟,你不会害我就行了。”

说完,我就想把东西收起来。

刚把阴阳刀放回包里,桌上的福字桃符突然自己跳起来翻了个个儿。

我一愣神的工夫,就听桃符里传来老丁的声音:

“别打了别打了!来了……来了!”

我有点懵了,我压根也没想对谁使用暴力啊?

不等我反应过来,老丁就叹了口气,“唉……有些事不是我们不想说,可事关阴阳,蕴藏太多的天机,说的多了,我们谁都没好结果。”

我也是刚喝了点酒,听他口气为难,就懒懒的说:

“不说就不说吧,该干嘛干嘛去吧。”

没想到老丁却说:“我说你小子……你到底是运气好还是怎么地……你怎么就和旁人不一样呢?”

“我就是个普通人,怎么不一样了?”

“傻小子,你刚刚逃过了一次大劫啊!不光轻易躲过了宿命劫难,你居然还养了这么个厉害的小丫头……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唉,什么都别说了,你现在把另外一个包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兴许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厉害的小丫头?

包?

我回头朝货架上的泥娃娃看了一眼,接着把目光转到另一个黑色的帆布包上。

这个包是臧志强留在储物柜里的……

见桃符再没动静,我便把它收了起来,顺手拿过臧志强的包拉开了拉锁。

我把手伸进去,第一时间就摸到了一个冷冰冰沉甸甸的东西。

我随手把那东西拿出来,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那居然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暗红色的小棺材!

看到小棺材,我不由得就想起了我在彻底丧失意识前,在如梦似幻间见到的那口巨棺。

仔细看,这小棺材的样子竟和巨棺一模一样。

我是反着把小棺材拿出来的,辗转查看间,就感觉另一面似乎有些凹凸不平。

我把棺材翻了过来,就见棺材盖的一面画满了黑色符咒,并且还有几行浮凸的字。

目光落在最大的三个篆字上。

当我认清这三个字,顿时如遭电噬般通体剧震。

这三个字赫然是——藏魂棺!

第二十五节 藏阴先生

说实话,我一直没拿臧志强当回事,认为他即便有传承,说到底也还是个盗墓贼。

出于对精神病人的本能恐惧,和对精神病院的排斥心理,那天从市里回来的路上我就告诉自己,臧志强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和他有交集;顾羊倌莫名其妙说的那番话,我也没放在心上。

总之,我过我的生活,我不会再去精神病院见两者中的任何人,因为那除了会让我感觉不适以外毫无意义。

可是当我看清小棺材上的三个字,这个想法完全被抹煞了。

我不光是想要再见到臧志强,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见到他!

我想问他,关于他那一门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发丘印,摸金符,护身不护鬼吹灯;

窨子棺,青铜椁,八字不硬勿近前;

竖葬坑,匣子坟,搬山卸岭绕着走;

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

这四句话,可以说是对盗墓这个行当最清楚的划分和对门中禁忌的总结了。

搬山、卸岭、摸金、发丘,算是盗墓中四个最大的派系,也是相对广为人知的四门。

无论是搬山道人、卸岭力士,还是摸金校尉、发丘天官,每一门都有着数不清的传说,每一个传说都让人毛骨悚然惊心动魄。

然而,我却听刘瞎子说过,在盗墓这一行里,除了这四门,还有一个更加古老神秘、不为人知的存在,那就是藏阴先生。

按照瞎子的说法,严格算来,藏阴先生算是他们风水行当的一个分支。

相比普通的风水先生,藏阴先生更专长于观阴势、选阴宅。

当初刚开始听瞎子这么说的时候,我很不以为然。

要说搬山、摸金、发丘还算是各有独门绝学,这藏阴先生却算是怎么回事?

本来干的是帮人选阴宅的行当,结果倒好,反过来干起了挖坟的勾当,这难道算是贼起飞智?

可听完瞎子后面的介绍,我对藏阴先生的看法完全改变了。感觉相比搬山卸岭、摸金发丘,藏阴一脉才是最为神秘莫测的存在。

和其它派系的盗墓者一样,藏阴先生同样具有寻龙探穴观形望势的本领,而且独门技艺更为高明。

不同的是,在找到墓穴后,其它派系多是用洛阳铲、鹰嘴钩、通冥地眼这类工具来查探墓中的状况。

然而对于探墓,藏阴先生则另有一种堪称邪异的本事,那就是在墓没有挖开前,自己先进到坟墓里去察看里面的状况!

我当时就武断的说这存粹扯蛋,多半是盗墓的毛贼故弄玄虚的把戏。

可瞎子却信誓旦旦的说,这绝不是坊间流言,而是真实存在。

因为他师父年轻的时候就结交过一位藏阴先生,并且亲眼见证过藏阴先生的这样本事。

我当时一听就来了兴趣,让瞎子赶紧说说经过。

瞎子说他师父那一次的经历纯属偶然,也是他师父毕生唯一一次下斗盗墓的经历。

瞎子师父当初决定‘盗墓’,原因就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那位藏阴先生。他对传说中藏阴先生亲探地穴的本领感到万分好奇,想要验证一下藏阴一门是否真有那样玄妙的本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番诡事。

要说起来瞎子师父遇到那位藏阴先生的经过很有点意思。

瞎子师父的风水术自不用说,能教出瞎子这样‘出类拔萃’的徒弟,足以说明老爷子是有大能耐的人。

但是在某个人们生活还不怎么富裕的时期,多数人的生活标准还都在温饱上,老百姓又有几个有闲心看风水的?

相比较起来,看相算命就更加平民化了。

说白了就是……那时靠看风水不能混饭吃。

瞎子的师父为了糊口,就只有在市集上摆摊替人看相算命。

这一天瞎子师父在集上摆摊,到了中午饭点,就去找熟悉的小卖部倒了杯热水,拿出从家里带的烙饼咸菜准备吃饭。

刚用烙饼把咸菜卷上,忽然来了一个妇女,二话不说就给了瞎子师父一块钱,让他帮自己算一卦。

一看有生意上门,瞎子师父忙把饼放下,端起架子,眯起眼睛仔细看这妇女。

瞎子除了精通风水,看相也是有几分眼力的。但据他自己说,他看相的本事连他师父的一半都没学到。

瞎子很少有谦虚的时候,由此可见,瞎子师父在这方面的造诣之深。当时摆摊算命是迫于无奈,但绝不是蒙事的。

瞎子师父只朝这妇女的脸看了一眼,眉毛立时就拧了起来。

这女人约莫三四十岁,样貌中上,生得圆润,脸上的肉却偏偏掩藏不住高削的颧骨,明明是一张圆脸,却总给人一种尖嘴猴腮的感觉。

在面相学上来说,这叫做富中藏贱,是极少有的异相。(按照瞎子的话说,有这种面相的人就是再富贵也过不安生,而且这不安生还都是自找的。)

再看这女人的中停,眉心舒展过度,似丹凤非丹凤的眸子里就跟开着两朵桃花似的透着风流,不走不喘,双颊兀自带着两抹潮润胭脂红……

瞎子师父当时就看出,这女子何止不是个安分女子,分明前不久才和男人做完那回事。

更让瞎子师父吃惊的是这女人的眉毛,眉心朝上,眉尾向下,眉短不及目,眉形似哭脸……这女人竟然生就了一对弓丧眉。

生有弓丧眉的人心思歹毒,可是会害人命的!

瞎子师父又朝这妇女右眼的夫妻宫看了一眼,见她眼角生了一颗米粒大的脓包,心里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想算什么?”

瞎子师父问了一句,先把那一块钱收了起来。

妇女说:“我家那口子去外地出差,明天回来,不知道怎么的,我这心里边老觉得不安生,总担心他出事,你帮我算算他这两天不会有啥事吧?”

瞎子师父暗暗冷笑一声:担心?担心你娘的腿儿,你怕是巴不得他死在外边呢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女人要了她男人的生辰八字。

装模作样的算了一阵后,瞎子师父长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先生,你快说说,俺那口子咋回事啊?”妇女看似惊慌的问,两眼却是直放光。

又是一副装模作样后,瞎子师父才告诉她,她男人不光时运不济,而且不出三日就会有血光之灾,多半是要性命不保。

妇女一听,眼睛更加亮了,嘴上却慌张的问瞎子师父有什么法子可以破解。

瞎子师父也不废话,从包里拿出一个花布缝的小口袋,对妇女说等她男人回来,就把这荷包交给他,千万要他随身携带,只要荷包不离身,他便能逢凶化吉。

妇女赶忙想要接布袋,瞎子师父却说:

刚才那只是卦钱,这锦绣荷包里有他亲自画的平安符箓,更有开过光的避祸石珠,是要另收费的。

妇女问多少钱。

瞎子师父有恃无恐的说:十块。

要知道那年头,国营厂子里的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四五十块,那都算是高的了。十块钱省着用都够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可那妇女只是愣了一下,就拿出十块钱给了瞎子师父,抢也似的夺过布袋急匆匆的走了。

只是在临走前回过头朝着瞎子师父狠狠瞪了一眼。

妇女走后,瞎子师父愣了会儿神,摇头叹息了一声,饼也不吃了,就想提前收摊去买米面回家。

可就在这时,忽然就听一个声音冷冷的说:

“你看出来了却不管,这和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

瞎子师父心里一惊,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身材矮小却一脸英气的老人正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

看清这人的面向,瞎子师父又吃了一惊。

但随即抽了抽鼻子,同样冷淡的说:

“看出来的事多了,都该我管吗?要是那样,我是不是该把你这位土里刨食的主直接扭送公安局?”

老人径直走到他面前,和他冷眼相对:

“外八行刨食靠的是手艺,藏阴探穴发的是死人财没错,但至少对得起祖师爷。你呢?为了十一块钱,明知道那娘们儿憋着要害人,你却不管?你还敢给祖师爷上香吗?”

“藏阴探穴!”

瞎子师父猛然瞪圆了双眼,“你是藏阴先生?”

老人点点头,“你倒是有点见识。”

可随即又厉声问:

“我只问一句,你明知道事主明着是问吉,实则是卜凶,你收了这‘买凶钱’,花的安心吗?”

瞎子师父当时就被问的哑口无言,无地自容的抱头蹲在了地上。

要说他是真看出来了,那女的弓丧眉稍起了凶煞,的确是有着杀人的心思。

夫妻宫生疮流脓,说明她要害的还是自己的男人。

可自己就是混口饭吃,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事实在是管不了,也不敢管啊。

那藏阴先生见状,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沉声说:

“你要还有半分良心,就赶紧跟着我走!”

说完,就快步朝着妇女离去的方向走去。

瞎子师父隔着口袋攥着那十一块钱,攥的手汗都出来了,最后一咬牙,扛起包,抓起卷了咸菜的烙饼,一边大口啃着,一边朝着藏阴先生追去。

第二十六节 藏阴探穴

瞎子师父追上那藏阴先生,两人一同跟着那个妇女来到城南,看着妇女进了一家院子。

两人绕到屋后,寻摸到一扇窗户底下,就听里面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

“算过了吗?结果怎么样?”

“算过了,一准儿成,那死鬼活不过今天晚上!”女人喜不自胜的说。

里面拉着窗帘,瞎子师父看不到屋里的情形,只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冷汗就下来了。

这女人果然是要伙同J夫害自己的丈夫,找自己算卦,明着是问吉,实际上是想知道害人的伎俩能不能成功。自己收了她那十一块钱,可是名副其实的买凶钱了。

而且这女人还对瞎子师父撒了谎,那就是她男人根本不是明天回来,而是今晚从外地回来,女人和J夫的计划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开车把他撞死。

一阵悉悉索索过后,屋里传来女人放荡的Y叫声……

瞎子师父回过神来,心里说不出的气愤,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女人,为了和J夫长期媾和,竟要谋害亲夫!

瞎子师父义愤难平,决定要阻止这场凶事,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救人。

别说那时候没有手机了,就算有手机,就算能找到那女人丈夫的号码,告诉他他老婆要害他,他能信嘛。

于是瞎子师父只好问那藏阴先生有什么打算。

藏阴先生冷笑一声,说苍天有眼,恶有恶报,让他什么都不必做,只管看这对狗男女的下场就是。

说完之后,四下看看,走到后墙的一个砖垛旁,扒开几块砖,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藏了进去,然后拉着瞎子师父就走。

瞎子师父走出几步,回头朝砖垛看了一眼,心里隐约就有种莫名的诡异感觉……

当晚瞎子师父请藏阴先生去饭馆吃了顿酒,眼看快到时间了,瞎子师父就问要不要去长途车站,拦下那女人的丈夫。

藏阴先生一摆手,说不用,让他只管跟着去看好戏就是。

藏阴先生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竟拿捏起一个古怪的手势,眼帘低垂,快速的念了几句咒语似的怪话,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瞎子师父赶忙结了账,跟着他来到那对男女约定下手的十字路口。

当时的老百姓没什么夜生活,何况又是小县城,夜里十点来钟,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就在这夜深人静的十字街口,黑暗中却突兀的停着一辆发着火却没开大灯的平头大卡车。

瞎子师父当时还很年轻,看到像是食人猛兽般隐匿在暗处的卡车,心脏就是一阵狂跳。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可看见死人和亲眼看着杀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两人躲在暗处等了没多会儿,瞎子师父就看见横街的街头走来一个提着老旧旅行包的中年男人。

瞎子师父猜到这可能就是那对男女想要谋害的对象,就想过去阻拦他向前。

藏阴先生却一把拉住他,指着相反的方向让他看。

瞎子师父转眼一看,脑大筋就是一跳。

此刻街尾竟也出现了一个男人身影,这人像是喝醉了酒,正步伐踉跄的朝着这边走来。

这醉鬼的步子虽然有些不稳,但速度却明显比街头来的那人要快。

转眼间,醉鬼来到了十字路口。

瞎子师父刚看清他的穿着,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听一声发动机的嘶吼,暗处的卡车猛然发动,直冲过去,把醉鬼卷进了车头底下。

卡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然而当发动机再一次爆鸣过后,竟只往前挪了一米多,便没了动静。

也就在这个时候,瞎子师父就见车底下有个东西朝着这边飞了过来,同时感觉似乎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洒在了自己脸上。

那东西就落在离两人不到两米远的地方,骨碌着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瞎子师父定神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居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让瞎子师父头皮发麻的是,这人头不是别人,居然就是那个找自己算卦的妇女!

只是不知这妇女为什么剪了头发,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像个醉鬼般步态踉跄的来了这儿……

瞎子师父下意识的看向那藏阴先生。

藏阴先生只是对着人头冷笑一声,拉着他便走。

等两人走远,瞎子师父回过头看,卡车还是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四周围被惊醒的人们却已经三三两两的围了过去……

两人再次来到那妇女的家,藏阴先生扒开砖垛,找出那个布包收了起来。

这时瞎子师父终于忍不住问:

“老先生,你这包里可是藏魂棺?”

瞎子师父虽然年轻,但学艺期间却没少听恩师讲说一些玄门轶事,早在得知老人是藏阴先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藏魂棺。

那藏阴先生也不隐瞒,点头说是,这就是藏魂棺。

想到那个妇女最后的惨状,瞎子师父一阵后背发凉。

他已经隐约想到了其中的关窍,可仍是小心的问:

“那女人会去那儿,还剪了头发,是老先生您在作法?”

藏阴先生点头,沉声说:

“那对男女心思太过恶毒,不除去他们,将来他们还会害其他人,不如一次除根,替良善的人免除一个祸患。”

藏阴先生虽然没有明说,可瞎子师父也已经明白,是这老人念咒作法,把那女人的魂魄摄入藏魂棺,让她变得像行尸走肉,不光自己剪了头发,还跑去做了自己丈夫的替死鬼。

至于J夫在撞人后为什么没有逃走,那多半也是藏阴先生施了手段了。

传说藏魂棺是藏阴先生独有的法器,藏阴先生可以利用藏魂棺将活人的魂魄摄入其中,让人变得麻木不仁……没想到这传说竟是真的。

既然藏魂棺真能藏魂,那关于藏阴先生的另一个传说……

想到关于藏魂棺的传说,瞎子师父心直口快的问了出来:

“老先生,都说藏阴先生能够藏阴探穴,您老真有这奇巧的手段吗?”

藏阴先生竟也不做隐瞒,点点头说确有其事。

接着微微一笑,对瞎子师父说:

“相见即是缘分,你我既然投缘,我也就不瞒你了。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一座墓葬中的两样东西,我正好缺个帮手,你如果对藏阴探穴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去。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出力,除了我要的那两样东西,墓中冥器随你选取。”

瞎子师父当时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之所以答应绝不是因为想要发邪财,而是实在对藏魂棺充满了好奇,想知道传说中的藏阴探穴是否真那么神乎其神。

隔了一天,瞎子师父收拾利落,带着藏阴先生事先交给他的倒斗家什,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距家四十里外的揽月山边。

等了没多久,就见那藏阴先生背对着西下的夕阳施施然来到跟前。

两人一同进了山,在荒山野林间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藏阴先生就指着半山的一个方位说:

“就是那里了,我先下去探明状况,等我出来就可以行事了。”

说完,就当先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这个时候,瞎子师父已经好奇到了极点,赶忙寸步不离的跟上去,想要看看藏阴探穴是何等的神奇。

刚开始还没什么,可是快要走到半山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虽然藏阴先生本就不高,可两人是从下往上走,老人在前面,头尖子也差不多和自己平齐。

怎么走着走着,老人好像变矮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瞎子师父越发觉得不对头,老人比刚才似乎又矮了不少。

心里想着,瞎子师父就下意识的朝老人的脚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瞎子师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借着月光,就见那藏阴先生腰以下的身子,竟都已经埋进了地下,只有上半截露在外面。

更加诡异的是,老人竟埋入山里的下半身似乎不受阻碍,竟然还在往前走!

只是山是斜坡向上,随着他的前进,露在外面的身子便越来越深入地下……

“是这里了,你且稍等。”藏阴先生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瞎子师父猛一激灵,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眼前的情形太过耸人听闻了。

这会儿那藏阴先生脖子以下已经完全‘埋’在了地下,转过来的,就只有一颗脑袋!

藏阴先生见到他的反应,似乎很有些得意,嘿嘿一笑便转过头继续向前。

直到藏阴先生彻底走入地下,又过了好半天,瞎子师父才反应过来。

他第一时间就跑到藏阴先生消失的地方,用手去刨那里的土。

只刨了两下他就停住了,山不是假的,自己也决计没有做梦,老人就这么直接走到地下去了……

瞎子师父脑子混乱了好一阵,才恢复了思考能力。

他当时就想,人是绝对不能走进土里的,能走进土里的就一定不是人。

可要说刚才的藏阴先生是阴鬼又或者是生魂离体,却也说不通,要知道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不能长时间见天光的,而藏阴先生却是在太阳落山前在夕阳的照耀下到来的……

正当瞎子师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诡笑:

“嘿嘿嘿嘿……”

第二十七节 魂分阴阳

听到背后传来的笑声,瞎子师父吓得猛一哆嗦,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转过头,就见一个老人正站在斜后方不远处,一脸戏谑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却正是自己亲眼看着走入地下的藏阴先生!

瞎子师父反应过来,爬起身急着想要上前询问,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藏阴先生呵呵一笑,说自己已经探明了墓葬中的情形,给瞎子师父重新指了个方位,让他先按照所指的位置往下挖,事后自会把藏阴探穴的玄机告诉他。

听他这么说,瞎子师父也没有再问,当即就拿出带来的工具挖了起来。

只挖了一米多深,就见到一个两尺见方,斜向下的洞穴。

藏阴先生笑着说,这洞穴是当时修造墓葬的工匠为了怕被坑杀,预留的逃生暗道。

瞎子师父更觉得惊奇,跟着藏阴先生钻进洞内,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这墓穴极其庞大,而且结构十分的复杂,显然是古代王公贵族的墓葬。

然而藏阴先生竟像是对墓中的一切都十分的熟悉,带着瞎子师父径直向前,胜似闲庭信步。

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真的已经到过墓中,探明了墓穴中的情形。

可是活人又怎么能深入地底呢……

两人顺利的来到了主墓地宫,藏阴先生指出自己要的东西,让他包好收起,然后又指着其余陪葬,让他尽管拿取,只是莫要太贪心。

瞎子师父当即摇头,说这趟来只是想见识藏阴探穴的手段,自己并非盗门中人,绝不会拿陪葬的物品。

这倒不是口是心非,而是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瞎子师父是风水相师,不是倒斗人,如果坏了规矩,不说遭天谴,却是违背了师门教诲,对不起老恩师的栽培。

藏阴先生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脸色忽然猛地一变,急着对瞎子师父说道:

“不好,赶紧走!快出去!”

事实上不用他说,瞎子师父也感觉到大事不妙。

他学的本来就是风水之术,对风声气势的变化最敏感。

当他按照藏阴先生的吩咐拿起那两样东西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有些不怎么对劲。只是他此刻内心全部被好奇占据,没有往深了想。

没曾想只是说话间的工夫,他就感觉墓中气势起了巨大的变化。

瞎子师父见藏阴先生年迈,就想去拉他先走。

藏阴先生却急吼吼道:

“你管我作甚?我还能死在这里么?快走!”

瞎子师父一愣,随即想起,他既然有藏阴探穴的本领,又怎么会死在地下?

于是再不犹豫,转过身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跑。

这一路跑就开始感觉地面震动起来,墓顶也不断有砂石落下。

“老先生,快点,这里要塌了!”

瞎子师父是真急了,暗骂自己也是鬼迷心窍了,这老人要的那两样东西,根本就是用来镇墓的器物,东西一挪位,墓葬地宫哪能不坍塌。

瞎子师父拼命跑到洞口,想要回头招呼藏阴先生,猛然间却听上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把手给我!”

瞎子师父浑身一激灵,抬头一看,洞外正有一人伸着手,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让瞎子师父绝想不到的是,这人居然就是那个藏阴先生!

眼见地动山摇,瞎子师父也顾不上多想,赶忙抓住他的手,脚下使力往外爬。

刚爬出墓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回头再看,墓穴已然坍塌,原先的洞口已经被死死封住。

瞎子师父一阵后怕,但很快又满心疑惑起来。

藏阴先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外边?

那藏阴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吁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

“小兄弟,你不用太过惊讶,其实我老头子一直都在外面,和你一起下到斗里的,不过是我分出的魂魄罢了。”

“分出的魂魄?”

藏阴先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小兄弟虽然拮据,但不贪恋墓中的金银财帛,老头子实在佩服的紧。走,我们去山外找家饭馆,边喝酒边说。小兄弟既然想知道藏阴探穴的玄机,老头子定然知无不言。”

两人出山后,那藏阴先生果然没有食言,在一家饭馆的角落中,拿出那个布包,打开来给瞎子师父看。

布包里的竟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棺材,棺材盖上赫然刻着三个字——藏魂棺!

两人一边喝酒,藏阴先生一边把藏阴探穴的秘密说了出来。

众所周知,人有三魂七魄,一个人如果没了魂魄,那便是死了,离体的魂魄也就成了阴鬼。

这似乎是寻常老百姓都明白的事,可藏阴一脉对于魂魄的认知和掌握,却比任何一脉玄门都要来的剑走偏锋。

简单来说就是,寻常人总是下意识的认为,三魂七魄是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果分隔开来就会祸及性命。

可藏阴一脉却认为,三魂七魄也有阴阳之分,将其中分属阴阳的魂魄搭配,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独立存在的。

藏阴先生之所以具有藏阴探穴的本领,就是用特殊的方法将部分魂魄分离出身体,进入墓穴中探查状况。

之前两人在山中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藏阴先生就已经施展了法门,将魂魄分离出体。

瞎子师父跟从的,就是他分出的魂魄,而他本人早已经趁瞎子师父不注意,躲到了暗处。

藏阴先生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说到底倚仗的就是师门传承的藏魂棺。

藏魂棺配合藏阴一脉的不同法诀,不但能够将人的魂魄分离出体,还可以将生人、阴鬼的魂魄摄入其中。

比如那对奸夫淫妇,就是藏阴先生施法,将两人掌管清明的魂魄摄入了藏魂棺,再用旁的法门驱使两人做出一些并非出自本意的行为。

瞎子师父听得直冒冷汗,直说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术。心里却想如果用这邪异的法门谋财害命,岂非是轻而易举且不露痕迹?

藏阴先生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大笑着说:

小兄弟也是玄门中人,怎会不知这其中的禁忌?如果真的倚仗藏魂棺为所欲为,岂有不遭天谴的道理?

藏魂棺虽然妙用无比,可一旦拿来做伤天害理之事,这藏魂棺便会成为藏阴先生的地狱,不但会反噬其主,还会令藏阴先生在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接着,那藏阴先生又借着酒劲,对瞎子师父说了许多关于藏魂棺的奥妙用法。

其中让瞎子师父最为震惊的就是,如果将人的生魂收入棺内一定时日,就可遮掩生魂的生气。

人魂不死,却在阴鬼看来毫无生机。

也就是说,把一个人的生魂收入藏魂棺里一段时间,生魂仍是生魂,在阴鬼看来却已是阴魂。

即便生魂回到本主体内,在阴鬼眼中,这人也还是死鬼、是自己的同类。

不但在阴鬼眼里如是,而且这被藏魂棺遮掩了生气的‘活鬼’,还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吃鬼食生存!

在见识过藏阴探穴的玄妙后,瞎子师父对他说的这些深信不疑,连连感叹玄门深似海,自己不过是岸边拾余的渺小之辈。

最后瞎子师父问这藏阴先生:

老先生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把这些个堪称玄机的事告诉我?

藏阴先生哈哈一笑,说:

“玄机又不是天机,没有泄露一说。藏魂棺只属于藏阴一脉,如果不是一脉传承,即便得到藏魂棺也是没有任何用处地,除非……”

“除非什么?”瞎子师父忍不住问。

“嘿嘿,其实除了藏阴门中人,也不是没人能够使用藏魂棺,只是老头子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那能够运用这藏魂棺的阳世恶鬼,想来那也只是传说罢了。”

第二十八节 阳世恶鬼

阳世恶鬼!

我像是睡梦中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中了胸口,猛然惊醒过来。

觉得手心冰凉,低头看到手里的小棺材,才渐渐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

当时听瞎子说起他师父的经历时,我虽然觉得玄妙,可还半信半疑。

没想到世上竟然真有藏魂棺的存在。

我突然想起昏迷前那段如梦似幻的经历。

当时张喜把我带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如果不是突然听到‘念咒’声,我一定会径直走向那团红色的光亮。

偏偏是那‘念咒’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最终见到了那口巨棺。

对于巨棺的存在,张喜似乎也很意外,可他在棺顶徘徊了一阵后,就莫名其妙的把我推进了棺材里。

而在巨棺里,我意外的见到一个人。

那人不是旁人,而是我面前柜台上这个背包的主人,那个疯了的盗墓贼臧志强!

包是臧志强的,藏魂棺多半也是属于他的。

他竟然是藏阴一脉的传人,是藏阴先生!

藏魂棺……

我正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小棺材,窦大宝从后边走了进来,“哎,我洗好了,到你了。”

“你等等!”

我连忙冲他招手,“你过来看看。”

“咋啦?”窦大宝走了过来。

我把小棺材托到他眼前,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蓦地瞪圆了眼睛:

“我靠,这棺材里有人!”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我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

“你能不能看出来里面是什么人?”

对于窦大宝的眼睛,我一直极具好奇。

他似乎不是单纯的阴阳眼,而是天生能看到许多超出阴阳眼、甚至是鬼眼探视外的存在。

就比如在朱安斌家那次,他竟然能看到书柜里有两个‘人’!

而这一次,他只是看了小棺材一眼,居然就又说棺材里有人……

窦大宝愣了愣说:

“我……我就是感觉这里头有人……”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说:

“你等会儿!”

说完,抖着一身的肥肉跑向后边,‘噔噔噔’跑上了楼。

不大会儿就又跑了下来,跑到柜台前,把右手悬在了小棺材的上方。

看到他手里扣着一块黄橙橙的东西,我不由的一愣,仔细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到脚背上。

他手里扣着的居然是后街铺子里,老何的那块八卦镜!

我已经知道老何可能是三清正宗,他挂在铺子里的八卦镜是由道门心尖血开光的宝器,可怎么都没想到窦大宝会将它带在身上。

让我更加想不到的是……

窦大宝右手扣着八卦镜照向小棺材,左手掌却直立在面前,像是和尚施礼般的口中念道:

“佛道非一家,天地乃相连,三界六道灵,助我目通天!”

说着,左手一旋,用手指在我面前的茶杯里蘸了茶水飞快的弹向自己的眼中,随即瞪圆眼睛看向了八卦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茶水弹入他眼睛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他眼眸深处竟闪过两点星芒!

我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跟着看向镜子里,却只看到镜中倒映出的小棺材。

我正狐疑不定,却听窦大宝突然‘咦’了一声:

“是个男人!样子很猥琐,相当猥琐……”

他一边变换角度看着镜子,一边神神叨叨的形容着某人的样子。

我听的脑门直冒冷汗。

听形容,他说的分明就是臧志强。

然而我可以肯定,他百分之百是没见过那个盗墓贼的……

这么说我在昏迷前的那段经历是真的。

的确是张喜把我带到了那个未知的‘世界’,把我推进了藏魂棺里,而在那里,我还见到一个人……

这藏魂棺里有着臧志强的魂魄!

我醒悟过来,出于本能的恐惧,甩手将小棺材丢在柜台上。

“咋啦?”窦大宝急着放下手问。

我缓了好一会儿,脑子才稍微冷静了些,抬眼看向他:

“你……你居然能看见……看见棺材里的人?”

窦大宝‘噢’了一声,“我前段时间回家,又去找我师父,想来想去,还是把那个什么……那次朱安斌家的事跟她说了。师父说,我的眼睛还有发挥的余地,不过要借助一些法器。我……我见这镜子挂在店里全是灰,就干脆拿下来擦干净放包里了。我也是头一回按照师父教的法子看……我真的看到棺材里有人!”

“你师父……”我喃喃道,那个寡妇……

窦大宝挠了挠头,隔着柜台按了按我的肩膀:

“祸祸,先别管这小棺材里是什么鸟了,我听潘潘说,那个哭门鬼是赵奇找来的?明天就是初一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不管旁的,得赶紧把老赵弄回来。他是咱老哥,总不能让他老是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儿吧?”

“好啊。”我恍然的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我先睡去了哈,你赶紧洗澡,也早点睡。”

“好……”

等到窦大宝上了楼,我还坐在柜台后发愣。

过了好半天,我才勉强理清了一些思绪。

臧志强连同孔应龙、曹凡贵去挖王家祖坟;

三人都中了降头;

曹凡贵当场死在了墓里,孔应龙事后发作,死在了审讯室里;

按说臧志强也会死,却只是疯了,而我在精神病院见到他的时候,他却清醒的叙述出了盗墓的过程,并且还报给我一个地址和某些线索;

按照这些线索,我找到了他的包,在他包里找到了传说中的藏魂棺;

就在同一天,张喜举止反常,把我带到了那个未知的地方,却意外的发现藏魂棺,并且把我推了进去……而我在棺材里又见到一个臧志强……

撇开旁的不说,瞎子曾说过:

活人的生魂在藏魂棺里待过一定的时间,就会被掩藏生气,成为阴鬼眼中的同类。

我昏迷了三天。

如果这三天我的生魂都在藏魂棺里,那我岂不是没了生气,成了真正的‘鬼’?

不知怎么地,我一下想起了房东老陈,想起了他前后说的那些怪话。

‘怎么还跟个活人似的?’

‘不变成死鬼,怎么吃阴间饭?’

……

‘甭管怎么着,变成鬼就好,变成鬼就能吃鬼食了……’

如果关于藏魂棺的传说都是真实的,那么臧志强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下斗前把魂魄分离,将分离的一部分魂魄藏在了小棺材里?

虽然不了解降头如何邪异,但是按照窦大宝的说法,这点似乎已经证实了。

臧志强到现在还没死,本人进了精神病院,‘另一部分’却在藏魂棺里,他是因为魂魄不齐所以才没有降头发作,才能活到现在。

而我被张喜推进藏魂棺,‘昏迷’了三天,我身上的活人气息都被遮掩了……

我变成了‘鬼’,我可以吃阴间饭了?

怎么吃?

吃香?还是啃元宝蜡烛?

我又想了好一阵,直想的脑浆子疼,用力甩了甩脑袋,就想抛开一切洗澡睡觉。

可当我站起身,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货架上的泥娃娃,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

我点了三根香,插在泥娃娃面前的香炉里。

不大会儿,就见泥娃娃里面透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用试探的口气向‘泥娃娃’问道:

“茶茶,我现在是人是鬼?”

灵鬼茶茶正小心翼翼的想去吸面前的香火,闻言嘎嘎一笑,说:

“叔叔,你今天回来就不一样了呢,叔叔……”

“闭嘴!叫哥哥!”我忙不迭打断她。凭什么管桑岚叫姐姐,到我这里就成叔叔了?

虽然只是一问一答,我也已经有了答案。

灵鬼对阴阳的感知力几乎等同鬼仙,小东西这么说,等于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之前所谓的‘阳世恶鬼’,只不过是命格,而在‘昏迷’了三天后,我已经真正变成阴鬼眼中的同类了!

或许是脑子太乱,又或者是我缺少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盯着泥娃娃看了一阵,我感觉无话可说,就说:

“茶茶……吃完香早点睡,你保佑自己下辈子投胎做人就好了。我……我也去洗澡睡觉了哈。”

说完,收起柜台上的一应事物就想往后走。

谁知刚迈出两步,忽然就听泥娃娃里传来茶茶的声音:

“那个大胡子叔叔不一样。他的身体里……有一个老和尚……”

第二十九节 失踪案

大胡子?

我反应了一下,问泥娃娃:“你说的是大宝?”

泥娃娃里的茶茶点了点头,口齿漏风的说:

“对,就是大胡子大宝,他身体里有个老和尚。”

“什么老和尚?”我一头雾水。

“就四(是)……就四……”茶茶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或者她对我也不像之前那么警惕了,竟把小小的身子从泥娃娃里透出三分之一,摆出一个双掌合十,盘腿打坐的姿势,“就四这样……老和尚在大胡子大宝的背上。”

我更发懵了,不过却被小家伙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的忍俊不禁。

小家伙透明的身体虽然仍大多和粗陋的泥娃娃重合,可还是能够看出,这是个约莫三四岁……四五岁……总归是五官十分精致,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儿。

我忍不住上前,想要看仔细她的样子,同时问清楚‘老和尚’是怎么回事。

哪知道刚迈出一步,小家伙就“啊”的一声惊呼,缩回了泥娃娃里,带着哭音喊道:

“这身体四(是)我的,别抢我的……”

我哭笑不得,听着小家伙的哭喊,心里又忍不住有几分酸楚。

小鬼,你就这么喜欢这泥胎嘛……

我只好又倒退回去,安慰了她几句,才又问她老和尚是怎么回事。

可我很快就发现,灵鬼和鬼灵术中描述的一样,心地善良,灵气充盈,对阴阳间的存在有着超乎寻常的辨识度。

然而灵鬼到底是没开化的小孩子,她能认出‘和尚’就已经很神奇了,再要解释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的。

我回想起窦大宝刚才用八卦镜照小棺材时念的那几句法咒不像法咒,偈语不像偈语的话——

‘佛道非一家,天地乃相连,三界六道灵,助我目通天。’

‘佛道非一家’……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三界六道灵,助我目通天……”

我翻来覆去的把这几句话念了几遍,突然,脑子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

无论普通的阴阳眼,还是我的鬼眼,说到底借助的都是幽冥阴势,能够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存在。

而窦大宝之所以能看到连鬼眼都看不到的事物,却似乎是借助三界六道间的灵气。

我的个天,难道他是……佛眼?

关于这件事,茶茶说不清楚,我也只是有个大概猜测,却不能也不敢肯定。

我并没有纠结太久,甚至连藏魂棺的事也没再多想,胡乱洗了个澡就上楼睡了。

我这么急着睡是因为,我想起那天早上季雅云说的一番话。

她说她好像又去了阴阳驿站,而且还说我在驿站中接待的第一个客人,那个神秘的黑衣蒙面人想要和我单独谈谈。

我越来越想不明白季雅云和小雅究竟是怎么回事,对黑衣人虽然好奇,可也没到非见他不可的程度。

我只是想,他要见我,那势必是在阴阳驿站里。

不知道什么缘故,我已经很久都没能去到那间驿站了。

我万分迫切的想要再到那里,去证实那个‘女骗子’是否真的住进了驿站……

然而这一晚我却再次失望了。

直到天光大亮,被窦大宝的呼噜声吵醒,我也没能去到想去的地方,甚至整晚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我跟窦大宝说好,晚上两人一起去应鬼歌女梦蝶的约见。

在那之前,我还是得回局里一趟,毕竟那才是我的本职工作,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根本。

到了局里,高战还没来上班。

回到法医办公室,就只有孙禄一个人,我就问大双哪儿去了。

孙禄说大双昨天晚上值夜班,刚走没多会儿。

孙禄把正吃着的卷饼两口塞进嘴里,鼓动着腮帮子说:

“我已经问过大双他胸口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可那小子就是不肯说。被我问急了,居然说他见了你的面会和你当面说清楚那件事。”

“那就等我和他见了面再说吧。”我淡淡说了一句,拿过这几天的工作记录开始翻看。

到了中午,按孙禄的提议,两人准备去外面吃砂锅米线,路过前面的大办公区,孙禄忽然笑嘻嘻的说让我等会儿,他去法证室问问肖阳要不要一起去。

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我哪还能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倒是可以理解,法医这一行实在太难找到合适的另一半了,我要是没遇上徐洁,乍一见肖阳这个‘门当户对’的二把刀女法证,说不准也得有所行动。

孙禄去了法证室,我正准备跟其他人闲扯几句,忽然就见一个警察带着两男两女四个青年匆匆走了进来。

四个青年大约都在二十岁左右,除了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孩儿还算清汤挂面,其余三个都染着不同颜色的头发,穿着打扮很有点非主流的意思。

带他们来的警察说:“他们是来报失踪的,你们接手一下。”

队里今天值班的是猛子和三炮,两人都是高战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见有人报案,立刻双双起身迎了过去。

我本来没在意,可不经意间瞄了那四个男女一眼,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这时孙禄和肖阳一起从法证室出来,叫我一起走,我想了想,对两人说我有点事,不去了,让孙禄帮我打包一份回来。

猛子让那四个青年坐,拿出记录本,问:“报失踪?什么人失踪了?”

“我们不认识他。”

“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是干嘛的。”

……

那三个非主流七嘴八舌的说着。

三炮眉头一拧,“什么叫你们不认识?不认识你们报什么案啊?”

被他的气势一震,三个非主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了。

反倒是那个短发眼镜女孩儿说:

“我们不认识那个人,可是我们怀疑他失踪了。”

她顿了一下,接着咬了咬嘴唇,说:“我们怀疑那个人可能被人杀了。”

三炮眉头拧的更紧:“什么叫你们怀疑他被人杀了?”

猛子摆手打断他,让四个青年先登记各自的身份再详细说明情况。

见四人都有些紧张,我走到饮水机前,倒了几杯水端了过去。

四个人一人捧着个一次性杯子,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似的,稍稍放松下来,开始配合询问。

我点了根烟,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听到后来,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

染黄毛的男青年叫黄海林,白毛叫吴浩,挑染头发的女孩儿叫戴菲,短发眼镜女孩儿叫周晓萍。

四个人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发小,除了周晓萍在县里的职校上学,其他三个都是无业人员。

黄海林和戴菲算是情侣,按照吴浩的话说,他和周晓萍也是男女朋友,周晓萍没否认,可看样子两人的关系似乎正在刚开始发展阶段。

四人之所以来报案,是因为昨天刚经历了一场‘探秘’,在探秘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目的大叔。

说到这里的时候,四个人都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而我的眉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拧起来的。

因为他们探秘的地点,居然就是屠宰场后面的那栋鬼楼!

鬼楼的事虽然少有人知,可也不像高战说的那样绝无人知。

吴浩就听家里的老人说过以前那所学校的事,知道有这么一栋鬼楼的存在。

看这小子和那个黄海林的打扮,绝不像是爱冒险人士,再看吴浩眼神闪烁,时不时的看向周晓萍,我心里就有底了。

什么狗屁探秘,九成是以这个为由头想要泡妞罢了。

这和约女生看恐怖片是一个道理,女孩儿被吓得哇哇大叫的时候男生伸出‘强而有力的臂膀’,某些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四人按照约定,是昨天傍晚去的鬼楼。

当时鬼楼的大门锁着,见周围没什么人,四个人就翻墙爬了进去。

进去以后,见院子里空空荡荡,吴浩就提议分头行事。

虽然目的不纯,但那样一栋老楼,对几个青年来说还是有着相当的吸引力的。

其余三人当即同意,黄海林和戴菲自然是一组,吴浩就顺理成章的和周晓萍一起。

按照四人的说法,黄海林和戴菲先留在一楼查探,吴浩和周晓萍直接上了二楼。

吴浩虽然嘴上没说,但我们也能够猜想到,这多半是他和黄海林商量好的。

说是计划好泡妞,可那会儿太阳刚落山,夜色笼罩下的老楼的确让人感到有些恐惧。

吴浩和周晓萍上了二楼,打着手电朝一间屋子的窗户照着看了看,见里面黑洞洞的,心里都不由得有些打鼓。

虽然都感觉到了害怕,可到了这个份上,谁说怕都行,他吴浩可怎么都不能怂。

于是他强壮着胆子,趁机拉起周晓萍的手,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见门锁着,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又走向下一间。

直到走到头,终于发现有一扇门虽然关着,但却是用一张小纸片掖着,并没有上锁。

吴浩使劲咽了口唾沫,对周晓萍说:进去看看。

周晓萍虽然看着斯文,可和多数同龄人一样,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两人拔开纸片,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打着手电一照,不禁都有些失望。

这就是一间空屋子,除了稍大些,和普通的屋子也没什么两样。

只看了几眼,周晓萍就说要出去。

吴浩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

可就在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怪叫起来:“谁在那里?!”

第三十节 走不出去的胖子

吴浩突然大呼小叫,目的是为了吓唬周晓萍,然后就可以趁机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一步。

谁知周晓萍哆嗦了一下后,朝着屋子深处看了一眼,忽然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满脸惊恐的看着一个方向。

见她反应不对,吴浩缓缓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看之下,头皮顿时一阵发炸。

屋子的一个角落里,居然真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光多出一个人,而且那人是背对着这边、面朝着墙角蹲在那里,肩膀时不时的耸两下。仔细听,隐约就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在大口吃着什么东西!

吴浩的胆子倒还不算小,悚然过后把手电照了过去,“什么人?”

那人没回应他,还在低着头‘嘎吱嘎吱’的吃着什么。

周晓萍反应过来,扯着他的衣角让他快走,这时吴浩却血气上头,非要看看那是什么人,大晚上的藏在角落在吃什么。

说也奇怪,刚才还十分明亮的手电,这会儿却像是快没电了,离得这么近,却怎么都照不清那人的样子。

吴浩壮着胆子向前迈了两步,刚要再次开口询问,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黄海林的声音:

“吴浩,你俩干嘛呢?”

吴浩和周晓萍都被吓了一跳,刚要回头,不料蹲在墙角那人竟也像是被吓到了,肩膀猛地一哆嗦,一下子跳起来转过了身子。

这时吴浩才看清,这人居然是个胖子。

胖子似乎比他和周晓萍还要吃惊,鼓动了两下腮帮子,瞪着两颗圆眼朝这边走了几步。

黄海林也走了过来,愕然的上下打量了胖子一眼,咽了口唾沫,转过头问吴浩:

“这是谁啊?大半夜的在这儿啃猪蹄子?”

这时吴浩和周晓萍也留意到,胖子的手里还拿着啃了半拉的猪蹄子,只是那猪蹄的颜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像是没煮熟,又像是放了很久一样,总之让人没什么胃口。

“你们是什么人?”不等吴浩等人开口,胖子就先瞪着圆眼问出了口。

胖子瞪起眼来很有几分威势,吴浩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说哥几个是来这里探秘的。

反应过来以后才想起问胖子:“你又是什么人?”

“我?我算是和你们一样……也是来探秘的。”

胖子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可随即又两眼放光的急着说道:“行了,能见到人就好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着,就丢掉手里的猪蹄,挥着两只手示意三人快走。

吴浩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周晓萍更是还没回过魂来,听胖子这么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哪知吴浩和周晓萍、黄海林转身走到门口,再转头往回看时,竟悚然的发现,胖子不见了!

“人呢?”已经一只脚跨出门口的黄海林又把脚收了回来。

就在他收回脚的时候,让人震惊无比的一幕出现了。

刚才那个胖子竟然就像大变活人似的重新出现在了屋子里,而且就站在离周晓萍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周晓萍忍不住带着哭音问:“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胖子似乎也同样从震惊中缓醒过来,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阵,才沉声说:

“我是人,是昨天来的,可我现在好像不能离开这里了。你们几个小鬼听我说,这栋楼有问题,趁着还能走,你们赶紧离开,以后也千万别来这地方了!”

“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黄海林问。

胖子神色一黯,苦笑说:“不知道,反正就是走不了了。可能……可能我已经死了。”

吴浩等人互相对视,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

胖子这时又挥舞着双手,让他们快走。

如果说先前胖子的出现三人还能勉强接受,可胖子的忽然消失和如同鬼魅般的再次现身,已经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三人谁也没胆子再待下去,急慌慌的走出了那间屋子。

等出去以后回头再看,屋里又变得空荡荡的一片黑暗死寂,哪还有胖子的身影。

……

听完吴浩等人的述说,猛子和三炮对视一眼,同时拧着眉毛瞪着四个青年。

“小朋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和警察叔叔开玩笑?好玩吗?”猛子嘴角带笑,口气却已经严厉起来。

吴浩和黄海林刚才说的起劲,这会儿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刑警瞪眼,都不敢吭声了。

反倒是周晓萍托了托眼镜,嗫喏的说: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就是因为怕你们不信,所以我们商量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来报警。”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衣兜,摸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这个就是塞着那间屋子门的纸片,我当时捡起来做证据的。”

猛子拿起那张折成豆腐干的纸片,展开来看了看,再次皱紧了眉头,把纸张反转举到周晓萍面前:“就这么一张草纸,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算什么证据?”

“给我看看!”我脑筋儿一蹦,急着把纸抢了过来。

上下看了两眼,转向猛子疑惑的问:“你说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猛子同样疑惑的盯着我,摇了摇头。

周晓萍又托了托眼镜,小声说:

“这纸上是没有字,可这确实是用来塞那扇门的,你们可以找人化验一下,说不定上面有指纹呢?你们相信我们吧,我们真的见过那个胖大叔,他一直催我们走,他应该是好人。他可能是被人害死在那栋楼里了,所以出不来……”

三炮不耐烦的打断她:“够了!你们可以走了!”

“我们走!”吴浩显然是年少气盛,拉起周晓萍边往外走边气哼哼的说:“我早说来了也是白来,这些警察哪会相信世界上有鬼……”

周晓萍忽然挣脱他,往回走了两步说:

“我们虽然不知道那个胖大叔的名字,但是我听他提到过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你们去找那个人,或许就能知道胖大叔的事是不是真的了。”

“你说的那个名字是……”猛子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又拿起了笔。

“那个人的名字很奇怪,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我听错了。我只记得胖大叔最后催我们走的时候,说了一句:‘如果徐祸祸真在这儿,我可能还有离开的希望吧。’那人好像……叫什么徐祸祸……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可胖大叔就是这么说的。”

三炮和猛子同时瞪大眼睛看向我。

我反应了一下,心里猛一咯噔,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对方提示关机。

我忙指着猛子大声说:“打电话给高队!打不通就联系他的家人,问问他去了哪儿!”

猛子和三炮一愣,随即各自拿起了电话。

片刻,三炮说:“头儿的手机关机。”

猛子挂了电话站起身:“嫂子说头儿前天上午出去以后就没回家,还以为他在局里。”

三炮:“难道他们说的那个胖子是头儿?”

猛子冲吴浩等人招手:“你们再把当时的情况具体说一下……”

“不用了。”我打断他,径直走到周晓萍面前,看看她,又朝其余三人脸上看了看,沉声说:

“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带着四人回到法医办公室,我从包里拿出四张黄纸符箓,逐一折成三角形交给他们。

想了想,又在便签上写下我的手机号码递给周晓萍。

见四人都是一脸狐疑,我皱了皱眉说:“你们闯祸了。”

“我们就是来报警的,闯什么祸啊?”黄海林不以为然的说。

“有没有听过好奇害死猫?”我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弹着烟灰说:“把我给你们的平安符带在身上,回去以后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至少三天别出家门,中间如果有什么状况,打给我。”

事实是从四人一进来,我就看到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都透着一股子黑气,听他们提起鬼楼,便知这四人虽然只是匆匆一行,却已经在鬼楼内惹下了祸患。

“你不是警察吗?”周晓萍探着头往办公室门上看了一眼,“你是法医?”

我起身,把烟掐灭,“我是徐祸。”

把四人送走,三炮和猛子都围了过来,恰巧孙禄和肖阳也吃完饭回来了。

不等其他人多说,我就对猛子说:“拿钥匙,去老屠宰场。”

“要不要上报?”猛子问。

我犹豫了一下,摇头:“先去一趟,如果找不到,明天上报局里。”

“都换上警服!”我补充了一句。

如果不是周晓萍最后的那句话,我们谁也想不到,那个俗套‘鬼故事’中的胖子有可能是高战。

直到现在,其他人也想不明白,高战怎么会去了屠宰场后边的一栋老楼,更加想不通四个‘探秘’青年述说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

然而我却已经想明,那天我和高战去过鬼楼以后,我当晚便昏迷在了洗浴中心。

高战虽然和我一样没有真正进入鬼楼,但以他刑警队长的敏锐直觉,自然把我的昏迷和鬼楼联想到了一起。

他请假,居然是去了鬼楼,而去那里的目的,应该就是去找‘我’,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多半还是受赵奇离魂后变成‘植物’那件事的影响……

第三十一节 月白衫,千层底

警车停在屠宰场对面,却意外的发现前面已经停着两辆豪华的轿车。

三炮看了看对方的车牌:“咦?是杜老板的车!”

杜老板?杜汉钟?

我不由得一激灵!

之前听高战说,鬼楼是杜汉钟的产业时,我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疑惑。

等到他说,原先的学校是由杜汉钟的伯父筹建时,更是隐约感觉这中间似乎有着我想象不出的关节。

直到这会儿见到杜汉钟的座驾,把杜老板本人和鬼楼直观的联系起来,我脑海中猛然跳出两个人的两句话。

其中一个是三白眼,他在变成鬼鸮前说过:老东西在鬼山。

另一个是歌女梦蝶,他告诉我:初一子夜,鬼山相见。

假使梦蝶说的鬼山,就是那晚我和潘颖见到的塔楼;或者说是真实存在、有着血腥历史的学校鬼楼,无论两者间如何变幻,都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这个地方和杜家有关系。

那以前在背后操控了那些个诡事凶事的老东西,又会是哪个……

因为这次的行动没有上报,所以来的只有猛子、三炮、我,还有临时拉来的孙禄。

出于某个原因,来之前我让猛子帮孙禄借了身警服换上。

孙屠子本来就粗壮,穿上警服倒是比我更像真正的警察。

四人下了车,穿过巷子直接来到鬼楼外。

院子大门是开着的,透过大门,就见七八个男女站在院中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杜老板、杜汉钟。

我本来想按照原先想的,直接过去以警察的身份说明情况,对鬼楼进行搜查,可不经意间看到一人的侧脸,不由得就是一愣。

等到他旁边一人转过半边脸,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猛然转过了身子。

“咋了?”孙禄小声问我。

猛子和三炮也都奇怪的看向我。

“我不方便进去,你们按照咱在车上说好的,如果能搜查,尽量多拍照。”

我低声快速的说了一遍,一边迈步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边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我之所以临阵退缩,是因为刚才看到的两人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惧怕。

这两人一个是朱安斌,或者说是荫木傀;另外一个,居然就是那次我和桑岚一起通过灵觉见到的降头师‘刺猬头’!

关于降头,我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却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降头的邪异。

我倒不怎么怕死,可我怕一旦和两人正面相对,立刻就会有更多难以应对的麻烦随之而来。

最主要的是,直觉告诉我,随着和鬼楼的接近,似乎以前的一些诡事和悬案就快要有答案了。

在得到这些答案前,我真不想再横生枝节。

话说回来,朱安斌和刺猬头居然跟杜家有交集,这似乎更能证明杜家不简单……

思索间,我竟不知不觉来到上次的石料厂外。

想了想,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去找趟老陈。

收起脾气软磨硬缠,说不定臭石头也会开化呢?

我正想进去,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我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接通。

就听一个操着浓重陕西口音的男人声音说:

“哎,你是徐祸吧?”

“我是徐祸,你是哪位?”

“额(我)叫卢金川,是老陈滴同事。”

我一愣神的工夫,就见石料厂内,一个粗壮的半大老头从上次老陈进去的那间屋里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举着手机大声说:

“老陈有东西让额交给你嘞!”

我走进石料厂,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半大老头愣了愣,放下手机扯着嗓子问我:“你就是徐祸?你咋来咧?”

我点点头,“您是卢金川……卢大叔?”

卢金川朝我身上看了一眼,“耶……还是个公安的么,你等哈。”

说着,转头进屋,不大会儿捧了个灰不溜的小包袱出来。

“这个是老陈让额交给你地,额刚还说打电话让你来拿咧。”

我接过包袱掂了掂,疑惑的问:“老陈人呢?”

“走了么,说是干不动咧,回老家咧。”

“回老家?”想起昨天遇上老陈时,他手里拎着的那个大包,我一下懵了。

这老东西也太绝了吧?

居然跑路了?

卢金川看了看我,撇了撇嘴说:

“他除了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还让我跟你说两件事咧。”

“什么事?”我问。

“一个事是,你租滴他的房子呵?他说咧,房子到期,他会来收房租滴。”

我无语的点点头。

卢金川忽然挠了挠头说:“还有件事额也不知道他是甚意思,他只让额跟你说:死鬼都是要穿故衣滴。”

死鬼穿故衣?

这句话我不是全然不了解,但也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谓的故衣,就是指旧衣服。

在丧葬行当里有个说法,一个人死了,发送的时候要么穿寿衣,那是阴间的衣服;如果不穿寿衣,那就应该替死者换上以前穿过的衣服,也就是故衣,因为上面有着死者的味道,穿着更‘舒服’。

老陈为什么让他转告我这个?

我给卢金川递了根烟,帮他点着,问他老陈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说是今天一早。

我又问他知不知道老陈的老家在哪儿。

他说不知道。

我本来还想向他多打听些老陈的情况,可交谈下来,发觉他就是个普通的石匠,自然也问不出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我心说得,这下连最后一个老家伙也没影了。

可是刚冒出这个念头,我就不由得愣住了。

为什么要说‘最后’呢?

仔细想,在阴阳行当中,我接触的人并不多,能算得上前辈的更是屈指可数。

野郎中死了;

老何无缘无故变成了植物人;

顾羊倌眼瞎之后,再见到他居然是在精神病院;

段乘风也算是前辈,可他似乎也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

自从来到平古,我所经历的诸多怪事,似乎都和老陈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然而,就在我找到‘鬼山’的时候,老家伙居然退休不知所踪……

我怎么就忽然感觉,这帮老家伙跟事先商量好似的?

接到孙禄打来的电话,说那边完事了,于是我离开石料厂,径直往回走。

路过鬼楼的时候,大门又已经关上了。

出了巷子,那两辆豪车也已经离去。

上了警车,猛子说他们以追查在逃犯为由要求搜查老楼,杜汉钟很爽快就答应了。

但是搜遍整栋楼,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我点点头,见到杜汉钟的那一刻,我已经有感觉,这趟的搜查会很顺利,但也会徒劳无功。

我问三人拍了照片没有,孙禄说拍了,都传到他那儿了,马上传给我。

三炮不无担忧的问我,高队会不会有事。

我沉吟了片刻,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好一字一顿的说:

“如果明天早上还没有线索,那就上报上级,立案侦查。”

说是这么说,在来之前,我和他们一样,担心高战的安危。

可是在见到杜汉钟后,我隐隐有种感觉,就算高战原本有危险,随着杜老板的到来,他也应该化险为夷了。

这和我感觉搜查会很顺利的原因一样。

大老板在场,细节又怎么会出问题?

到局里换了车,我提前回了城河街。

一进家门,我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老陈交给我的包袱。

让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包袱里的,竟然是两块灵牌。

单看外表,这两块灵牌和货架上那些灵牌没什么两样。

其中一块上面是空白,没有刻字。

另外一块却刻了一个人的名字。

窦大宝应该是听到动静,从楼上跑了下来。

看到我手里的那块灵牌,眉毛都立了起来,“这是哪个王八养的咒你?是谁?找丫去!”

也难怪他会生气,事实是当我看到这块灵牌的时候,我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众所周知,灵牌是为悼念逝者而设的牌位,有些灵牌是人死后追设,有些则是在逝者重病将死前所刻。

后者的名讳必须得是鲜红色,这说明人还没死,等人去世后入葬,才再描成黑白或者金色供奉起来。

而我手中的这块灵牌,上面赫然是六个描黑了的字迹——徐福安之灵位。

徐福安是我以前的名字,后来逾越阴阳,我便把它当做了在阴间行事的名字。

现在徐福安三个字被用墨黑描画,这是把我当成真正的死鬼了。

我让窦大宝先稍安勿躁,看看包袱里再没别的东西,就又拿起了另一块灵牌。

看着灵牌上的空白,我不解其意,干脆不想,直接把两块灵牌都堂而皇之的摆在了货架上,和那些个有字没字的摆在了一起。

我跟窦大宝解释,灵牌是老陈让人转交我的。

窦大宝兀自气愤,大骂老陈倚老卖老,净做些九不搭八的混账事。

转眼到了晚上,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窦大宝摩拳擦掌,问我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想起老陈让卢金川转述的话,我让他等等。

回到楼上,我打开衣柜,稍一犹豫,把那套月白长衫拿了出来。

再次来到平古屠宰场外,我推开车门迈了下去,脚上的千层底一踏上地面,一种从未有过的特殊感觉立刻侵袭了全身……

第三十二节 数目

“我倒要看看,这鬼楼有多邪性。”窦大宝走到我身边悻然的说。

我想了想说:“别乱来,我们今天晚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高战。”

两人走进巷子,并没有见到那天的七层塔楼。

来到鬼楼的院外,大门被用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链条锁锁着,就连小门上也从外面锁上了。

里面没人?

我一下想到了头一次来时见到的那个穿蓝布工作服的老头。

连他也不在?

不知道怎么着,想到那个老头,我忽然又想到了吴浩和周晓萍他们几个述说的经历。

他们四个来的时候,貌似也没见到那个老头。

不光如此,现在回想起来,我怎么突然感觉,在他们的述说中,似乎还少了点什么呢?

“已经过十一点了,现在咋办?”窦大宝问我。

我想都没想,就说:“翻墙进去。”

院墙是为了保护老楼建的,约莫有两米多高。

但这当然拦不住我和窦大宝,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进去。

窦大宝四下看了看,回过头小声问我:“祸祸,你有没有觉得这儿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我反问。

窦大宝摇了摇头,皱着眉低声说:

“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吧……感觉……我真说不上来。”

我愣了愣,点点头,“万事小心。”

窦大宝边说边不自觉的活动着手脚,样子看上去很有点无厘头,但我却隐隐约约体会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其实从脚一落地,我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是……就是觉得浑身‘拿得慌’,感觉浑身紧绷绷的……就好像是裹着被子睡觉,在梦里想干什么,却施展不开手脚似的。

刚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对身上这套不符合时代的衣服不习惯,可是听窦大宝一说,才发现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不是衣服的事儿。

“那个歌女……梦蝶在哪儿呢?”窦大宝问。

我看了看眼前的两层老楼,就差没苦笑出声了。

现在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也就是过了子时。

我前来赴约,却没能见到上次的塔楼,而是只有眼前这栋黑洞洞的老楼。

当时梦蝶把我引到巷子里,就只说‘下月初一子时,她在鬼山等我’,现在想来,这话是真有些含糊,甚至是有些混账了。

她指的鬼山,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指塔楼,可如今塔楼并没有出现。

而且我有种莫名的感觉,那天见到塔楼,似乎是一次意外。

对于那样一栋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楼,我可能没有第二次见到的机会。

那‘我在鬼山等你’,鬼山是指哪里?

貌似同样的位置,就只有这样一栋老楼了。

窦大宝看出我的疑惑,小声提议说:

“都过点了,那女的到现在都没出现……要不咱单一目标,找高战?”

“好!”

我下意识点头,随即抬眼看向二楼最右边的屋子。

老楼是旧时的学校建制,是筒子楼,两边都有木质的楼梯。

我特意问过吴浩和周晓萍,两人一口咬定,他俩是从左边上去,直走到底才发现最后那间屋的门没锁,只是被一张纸片塞着。

而且吴浩和周晓萍还说,他们是原路返回跑下来的。

对于不熟悉的地方,原路去,原路回……哪怕是另有捷径也会因为大脑的偏向习惯遵循旧意识原路返回,这是最正常的逻辑。

他们的叙述算是很严谨了,可我怎么又觉得在他们的叙述中有些状况是我不明白的呢?

我思索的工夫,窦大宝已经打着手电,把楼下巡视了一周,跑回来说:“一楼的门都锁着呢。”

我一愣,转眼看向最右侧的那一间,“那边也上锁了?”

“都锁了。”窦大宝点头。

那就是说,那天见到的蓝工作服老头真不在这儿……

“去二楼?”窦大宝看向我。

我点头,“去二楼。”

窦大宝之前听我复述过四个青年的经历,知道事关重大,粗中有细的问:“从哪边上?”

我自从翻进院里,脑子就有些混乱,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看左边。

想到吴浩等人的叙述,朝着右边的楼梯走去。

沿着右边的楼梯爬上二楼,我第一时间就去察看第一扇门,发现门果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露出一条不足五厘米的缝隙。

窦大宝像个特工一样快速的扭身转到门框另一边,把手电高高举起顺着门缝上方往里照,然后冲我努了努嘴。

我借着亮光朝里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要进去才能发现?”窦大宝低声说了一句。

我眼珠转了转,点点头,伸手推门,门扇发出‘吱呀’一下声响,应手而开。

我和窦大宝对望一眼,先后走了进去。

可是很快就发现,这屋子虽然大,但就是一间空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几个熊孩子是不是瞎说的?”窦大宝回到门口小声问我。

我摇摇头,没吭声。

伸手摸了摸长衫的袖口,从里面掏出一个折成豆腐干状的纸片,转身把打开的房门掖上。

回头再看,屋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窦大宝直接在屋子的四角转了个遍,走回门口,朝我摇了摇头。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照吴浩等人的说法,他们是在这里见到‘胖子’的。

可如果这间屋子真有异状,我的鬼眼和窦大宝那双奇异的眼睛并驾齐驱,又怎么会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按照吴浩等人的叙述,反复尝试恢复了他们当时经历的场景,却仍没看到任何异象。

最后只得对窦大宝说:“我没招了,去别地儿。”

两人出了门,沿着二楼的走廊往前走,边走边打着电筒顺着窗户查看屋里的情形。

直走到左侧最后一个房间门口,窦大宝吁了口气,回头对我说:

“十七间屋,全是空的。除了那头的一间,其它都锁着。”

“几间?”我猛一激灵。

窦大宝一愣:“十七间啊,我知道这趟的事不能马虎,专门数的,二楼一共就十七个房间,和一楼一样。”

“是十八!”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十八?”窦大宝和我对视。

“我数的是门。”

“我数的也是门啊!”

两人大眼对小眼了半晌,窦大宝转眼朝楼下看了看,试探着问我:“筒子楼,楼上楼下应该一样,要不要数数楼下?”

我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

两人下到一楼,肩并肩单纯的数门。

从左侧走到右边最后一扇门。

窦大宝笃定的说:“一楼是十七间房!”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说:“我数的是十八。”

两人四目相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我相信窦大宝,他说每层楼都是十七,那就是十七。

可我也不能否定自己的计数,我从二楼第一间敞开的门就开始计数,二楼是十八扇门,一楼也是一样……

“现在怎么办?梦蝶没出现不说,也没高队长的影儿……咱俩还出现分歧了。”窦大宝挠头说。

我大脑一阵纷乱。

的确。

不说鬼楼先前发生过什么,单说我和窦大宝肩并肩查探完整栋楼,他说每层有十七间房,而我数的是十八间……这就说不过去。

我反复想了想,最后一咬牙:“再数一遍。”

“你脑子锈了?再数不还是那些?我肯定没错!”窦大宝说。

我站在楼下,眼珠转了转,斜看向左边:“这次我们从这边上。”

窦大宝抿了抿嘴,点点头。

两人再一次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二楼。

窦大宝打着手电朝第一间屋的窗户里照了照,回过头冲我撇嘴,“一样,没变化。”

我跟上去朝里面看了看,朝前努嘴:“下一间。”

‘反复重游’,窦大宝大步走到第二间屋子的窗口,打着手电往里照着看了看,突然回过头说:“有状况!”

我脚下一顿,跟着走到窗前,顺着电光往里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之前我跟着窦大宝,两人已经把这栋老楼探查了一遍。

除了二楼最右边的一间,所有房门都是锁着的。

而且,所有房间都是空的。

然而,此刻顺着电光看向屋里,这二楼的第二间房的正中,竟然停着一口黑压压的棺材!

“我刚才眼花了?”窦大宝小声问我。

我眼珠转了转,定在前方:“再看一遍。”

窦大宝反应了一下,点点头,朝前走去……

“是十八!”窦大宝在最后一扇门上用力推了推,回过头说:“这扇门也锁上了!二、四、六、八……里面全有棺材,光这一层就有九口棺材!”

我一愣,想想之前的情形,急着说:“下去!”

窦大宝这会儿也没主心骨了,急着跑下楼,站在楼梯口回头问我:“咋办?这到底咋回事啊?”

我迈下楼,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一楼最中间的那两扇对开大门:“看看再说。”

两人对望一眼,相互点点头,正朝着那边走去,突然间,那两扇门竟同时敞开了!

与此同时,鼓乐齐鸣,原本沉静寂寥的院落变得喧嚣起来……

第三十三节 赴约

听见动静,我本能的拉住窦大宝,飞快的躲进了楼梯下方的空隙。

定神再看院中的情形,一时间两人全都惊呆了。

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鼓乐声响起,原本黑压压死寂沉沉的老楼,竟然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本来空荡荡的院子里,转眼间居然站满了人,一眼望去,怕是至少有两三百号。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全都踮着脚尖探着头,朝着一楼正中那间房门敞开的屋里观望。

我和窦大宝对望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疑不定。

窦大宝小声问我:“他们看什么呢?”

我转眼朝那间屋看去,可惜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敞开的房门,看不到屋里有什么。

我回过头,刚想说什么,忽然,一个圆圆的东西顺着地面骨碌碌滚到了我脚边。

我吓了一跳,以为那是什么活物,抬脚就想把它踢出去。

哪知道脚刚一抬,那东西突然翻了个个儿。

昏暗中,看清那东西的模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

那居然是一颗人头!

的确是人头,是一个男人的脑袋。

它似乎感觉到我想对它做什么,竟然瞪着眼睛朝我怒目而视!

我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和它对视,完全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情形对任何人来说冲击力都太大了。

“嘶嘶!”

窦大宝突然捅了捅我,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我抬眼一看,浑身又是一震,脖子里的汗就像是数十条小蛇一样快速的顺着领子往下游,瞬间就浸湿了前胸后背。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没脑袋的身躯正一边推搡身边的‘人’,一边弯下腰在地上胡乱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和窦大宝再次对视了一眼。

窦大宝小声问:“要不要帮他一把?”

我瞬间就感觉一股莫名的诡异弥漫包围了整个心脏。

“怎么帮?”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问。

窦大宝咽了口唾沫,“把头给他送回去……”

说完,他自己先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转眼再看,那个无头人还在‘人群’中矮身摸索。

那间屋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完全吸引了这几百号阴魂鬼魅的注意力,根本没人注意到身边有这么个家伙在苦苦找寻着什么。

甚至于当无头人挨到自己身边时,全都不耐烦的抬手踢腿的将他赶开。

那副情景,就好像是赶开一条不讨人待见的流浪狗一样。

看着这种场面,我不由得一阵心酸,犹豫了一下,弯腰捧起人头,朝着无头人走了过去。

“卧槽,你不要命了!我是说把头给他扔回去……”

窦大宝想要拉我,被我侧身避开。

“留在这儿等我。”我低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当异变突生的时候,我身上原本那种紧绷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

我脑子里鬼使神差般的冒出了老陈几次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

虽然至今仍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我内心深处有种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我强忍着剧烈的心跳,‘旁若无人’的走到无头人身边,拉过他一条胳膊,把手中的人头交到他手上。

见他慌忙的抬起另一只手把头捧稳,立即转过身往回走。

我一边低着头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身边的鬼魅,忽然感觉十分的不对劲。

按照高战的说法,当年应该有几百号人被屠杀在了这所学校的老楼里。

如果这些鬼是当年被屠杀的冤魂,那应该有相当一部分是学校里的学生才对。

可是在我经过的这段路程当中,却没有几个像是学生的模样啊。

最主要的是,我现在可以说是身在鬼群中,但我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的阴气、鬼气……

直到回到楼梯旁,我还百思不得其解。

“嘶嘶……”

窦大宝突然又朝我使眼色。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钻到楼梯下面,走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窦大宝瘪着嘴,猛地一扳我的肩膀,将我扳的转了个身。

“呃……”

看到身后的情形,我一口气没抽回来,憋在了嗓子眼,差点没当场晕死过去。

刚才那个没脑袋的家伙,居然跟着走了过来,而且就在我身后距离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关键是他把双手举在胸前,手里还捧着那颗两眼圆睁的脑袋!

我下意识的把手伸进怀里,想去摸藏在怀中的阴阳刀。

但手刚碰到刀柄,就见那人捧着的头颅咧了咧嘴,竟然开口说话了:

“多谢兄台仗义援手!”

我愣了愣,斜眼看向窦大宝,却见他也正斜着眼睛看着我,嘴里含糊的低声说:

“这位兄台很有教养。”

或许是见我和窦大宝反应‘古怪’,那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呵呵’干笑着,把头举起来安在了脖子上。

这一刻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看一场超级恐怖的5D电影。

那人‘安装’好了脑袋,一只手扶着头顶,一只手背到身后,眼珠转动打量着我和窦大宝。

我勉强压着快跳出胸腔的心脏,也上下打量他。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这人虽然穿着一身粗布长衫,却是一个相貌斯文,甚至有着几分飘逸潇洒的青年。

长衫青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冲我抱拳拱手,可扶着头的手刚一松开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又按住了头顶。

青年苦笑着摇头,在我眼中看来,却是无比的诡异。

因为,刚才他松开手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头朝着一边歪了过去,露出了颈间平如刀切的伤口……

长衫青年摇头片刻,终于开口说:

“多谢兄台仗义援手,白长生感激涕零。”

我无言以对,只好朝他点了点头。

“敢问两位兄台贵姓大名?”青年忽然面露疑惑,“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们两位?”

他的问话听起来似乎再正常不过,可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却又是无法形容的诡异。

我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刚想说什么。

忽然,长衫青年脸色一变,神情竟变得狰狞暴戾起来。

我猛一激灵,下意识的展开手臂揽着窦大宝往后退。

没曾想就是这么一个本能的动作,却让我在下一秒钟,心直提到了嗓子眼!

我只是本能的防备,想要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人避免危险。

可就在我张开双臂往后揽的时候,我的两只手竟同时摸到了两个人!

“大宝!”我低着头,任凭鼻尖上的冷汗滴落,勉强低声喊了一声。

“在呢。”右边传来窦大宝的小声回应。

我暗暗点头,慢慢的把左手从揽着的那‘人’身上移开,慢慢往回缩。

可是刚缩回一半,猛然间,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心下大骇,伸手就想去怀里拿刀,却听左侧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怎么是你?”

我猛地一愣,转眼看去,就见左后方果然猫着一人。

这人圆头圆脸,短发似草窝,一只手紧抓着我的手脖子,正瞪着两只硬币眼满眼惊喜的看着我。

“高队!”我低呼出声。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我们要找的高战!

“卧槽,我可找到你了,你真在这儿……”

高战握着我的手不放,退后半步,上下打量着我,“你怎么还换衣服了?”

我没说话,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感觉到些许的温度,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甭管今晚如何诡异,甭管发生了什么,我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高战有体温,他还活着。

“祸祸!”窦大宝突然叫道,“你快看!”

我猛一愣,急忙转过头,再次目瞪口呆愕立当场。

刚才那一院子的‘人’,包括那个彬彬有礼的断头青年,竟然全都不见了。

鼓乐声消失,鬼楼中的灯火也都全然熄灭,再度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大宝,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看个屁,和先前一样……我都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高战低声问。

我看了他一眼,硬是把一大堆的疑问堵了回去,想了想,低声说:

“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一手一个,将两人从楼梯下拽出来,跑向之前我和窦大宝翻进来的那面院墙。

窦大宝助跑两步,一个纵身爬上墙头。

我正想跟上去,却听高战气喘吁吁的说:

“我爬不上去……我饿……浑身没力气……我已经三天没吃正经东西了。”

我稍一犹豫,立即矮身蹲在墙边,“踩着我上去,赶紧走!”

高战似乎也感觉到了紧迫,一咬牙,摇晃着跑了几步,抬脚踩在我背上。

我猛一挺身,上方窦大宝低喊:“拉住了!”

“拽出去!”我再次挺身。

感觉背上一阵轻松,我浑身也跟着一松,本能的弯下腰,两手扶住膝盖长吁了口气。

可没等我直起腰,就听鬼楼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居然真的来了?那就进来吧!”

第三十四节 鬼宴

“祸祸,别管她,快走!”墙外传来窦大宝的声音。

“你们先走!”我果断说道。

外面没再有动静,想来是窦大宝粗中有细,先把高战带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直起腰,转身面向鬼楼。

鬼楼内的灯火已经全然熄灭,门户紧闭,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这让我一时间难以分辨,之前看到的情形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我来了,你在哪里?”我沉声朝着鬼楼问。

话音刚落,仍是一楼正中的那两扇门再一次打开了,灯火亮起的同时,房间里竟还传来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

“假惺惺

假惺惺

做人何必假惺惺

你想看

你要看

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一本正经

何必呢

假正经……”

虽然情景无比的诡异,可是听到这只有在影视剧里才能听到的某个年代的歌声,我心底还是充满了好奇,不自觉的就朝着那个房间走去。

刚到门外,我已经被屋里的情形惊呆了。

先前我和窦大宝已经打着手电把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这个房间比其它房间都大,似乎是礼堂之类的存在。

我记得第一次透过窗户往这间屋里看的时候,除了发现这里比其它房间大了一倍外,里面也只有几把残破的桌椅,到处充满着陈旧破败的意味。

然而此刻,房间里完全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闪耀,下方透着崭新的圆桌上竟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更让我惊讶的合不拢嘴的是,原本房间正中的小礼台,此刻竟变成了一座花团锦簇的舞台。

一个身穿黑丝绒旗袍的民国美女,正站在舞台的中央缓缓摇摆着身子唱着那首民国时期流行于欢场的歌曲。

在她的两侧,竟还各有两个穿着燕尾服、超短裤,脚踩高跟鞋的伴舞女郎……

“梦蝶!”

我一眼就认出了旗袍美女的身份,收起错愕,带着满心的狐疑缓步走了进去。

梦蝶看到我进来,也是微微一愣,神情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目光转向了一边,神色更加讶异。

我也是一怔,下意识的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身边,看清状况后,冷不丁被吓得一蹦。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人。

突然冒出的是个十四五岁,明眸皓齿的小女孩儿,身上穿着一袭淡青色的旗袍裙衫……

她居然是宝儿!

我不自觉的把手伸到腰间,摸了摸随身的两个小元宝。

因为老陈说的那番怪话,来之前,我换上了从狄家老宅带回来的那身民国衣服。这样的穿着,我不可能再背个背包,于是只把阴阳刀和几张符箓贴身藏了。

当时无意间看到两个小元宝,我下意识的就揣进了兜里,当时想的是拿它们做个伴手的玩意,关键时候或许可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没想到宝儿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看来真的是小元宝变化的银灵啊,只是不知道她这时出现,是要作什么怪……

梦蝶只是略一停顿,就神色如常的继续唱道:

“想爱我

要爱我

你就痛快的表表明

不要那么样的扮起

面孔铁青

吓坏了人

何必呢

红着脸

跳着心

你的灵魂早已经

飘过来又飘过去

飘个不停……”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动人,歌声中更是带着一种游戏风尘的轻佻意味。再加上那四个舞姿曼妙的伴舞女郎,一下就让我有种融入沉浸于某个时代特殊场合的奇诡感觉。

一曲唱完,梦蝶“唉”的一声轻叹,风姿万千的掠了一下垂落的发丝,走下舞台,款款来到了我面前。

我回过神来,朝她点点头,“我来了……”

刚说了三个字,我身边突然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把一个小小的银元宝举到梦蝶面前。

“我家公子赏你的!”宝儿脆生生的说道。

我两眼一黑,差点没吐血。

这都哪儿跟哪儿,听完歌给歌女打赏,真把我当成捧角的大爷了?

我本来还担心宝儿的‘轻佻’会引起梦蝶的不满,没想到一看到两个白花花的元宝,梦蝶竟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便把元宝抢了过去,满脸欣喜的把玩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不光如此,我还看到那四个还没来得及散去的伴舞女郎,竟也纷纷把目光投向这边,眼中满是艳羡的神色。

“见者有份!”宝儿十分豪爽的又拿出几个元宝。

四个女郎立刻雀跃的跑了过来,从她手里抢过元宝,不住的朝我道谢,甚至还向我抛媚眼。

看样子再多加一个元宝,让她们任何一个陪我那什么都没问题……

宝儿忽然贴在我身边小声说道:

“咱们的银子不多了,回去以后再多准备些吧。”

我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记得当初还是段四毛告诉我,常在阴阳间行走,‘傍身钱’是离不了的。宝儿拿来打赏的那些元宝,多半就是上次我烧给自己的傍身钱了。

看来无论是在阳世还是在阴间,钱都是好东西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应该是真的……

梦蝶收了钱,心情似乎很愉快,微微一笑说:“坐下说吧。”

我迟疑了一下,拉了把椅子坐在圆桌旁。

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忍不住‘咕噜’吞了口口水。

梦蝶眼中又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堆起笑容,拿起桌上的酒壶把我面前的酒杯斟满,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端起酒杯举到我面前,眼波流转似水的注视着我,幽幽道:“先干一杯吧。”

我不禁一愣。

空屋子里怎么可能出现一桌酒席?这根本就是鬼食!

活人怎么能吃鬼食?

‘变成鬼就好,变成鬼就能吃鬼食了……’

犹豫间,老陈的话猛然间在我脑海中回响起来。

见梦蝶眼中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我抿了抿嘴唇,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张口把杯中酒吞了进去。

酒液入喉,竟然和真正的白酒区别不大,只是微微淡了些。

见我把酒喝了,梦蝶的脸色突然一变,放下酒杯盯着我问:

“你究竟是人是鬼?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但这种反应对我来说无疑只有好处。

从被鬼哭门开始,到这次赴约前来,我一直都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想要达到目的,这绝不是好兆头。

现在梦蝶对我有了疑问,这似乎让我扳回了一些主动的优势。

“我是阴倌,徐福安。”我淡淡的说道。

“阴倌?”梦蝶显得更加疑惑,喃喃道:“阴倌怎么能吃我们的东西……”

“呵呵呵……他不光是阴倌,还是阴阳驿站的老板!”一个男人突兀的声音响起。

转眼间,就见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我猛然愣住了,这人居然是我去到阴阳驿站时,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季雅云曾说过,他想和我谈谈,然而我却一直没能再去驿站,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和上次见到黑衣人不同,他背后并没有背着那个狭长的包袱,而是就那么空着两手走进来的。

对于黑衣人的到来,梦蝶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反倒是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是阴阳驿站的老板?”

我心念电转,缓缓点了点头,“是。”

梦蝶身子明显一震,低下头,眼神闪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黑衣人像是对这里很熟络,拉开椅子,自顾坐了下来。

一时间,我、梦蝶和这神秘来客以圆桌为中心,成了三足鼎立的状态。

黑衣人和我对视了一眼,像是犹豫了一下,竟抬起手,把包着头脸的黑布解了下来。

看清他的样子,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脸竟像是被火烧过,完全分辨不出本来的样貌。只是鲜红的肉痂透着黑灰,夹杂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纵横沟壑。

他的嘴唇已经烧没了,黑布一揭开,就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鼻子的位置也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孔洞。

我看不到他黑衣包裹下的身躯,可是单看这张脸,除了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还有两分人的样子,却是比我见过的厉鬼还要让人惊悚。

梦蝶似乎反应过来,侧目看着他蹙了蹙眉,冷声说:

“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该来这里。”

黑衣人呵呵一笑:“知道,每年的今天这里都是你做主嘛,不过……作为阴阳驿站的住客,我好像不用遵循一些东西。”

“你住在驿站?”梦蝶狐疑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而是自顾倒了杯酒,仰脖喝了下去。

因为没有嘴唇,一杯酒倒是有半杯顺着嘴角漏了出来。

我原本满心疑惑,却因为他的到来更加觉得混乱。

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向梦蝶问道:“你见过赵奇?”

梦蝶似乎完全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带有几分不屑的说:

“有生魂来到鬼山,别人没察觉,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见他痴心一片,隔了这么多年还是参与进了这件事,我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他现在在哪里?”我急着问道。

不知道怎么地,听梦蝶这么说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觉。

眼前的梦蝶,和我在看守所老楼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用苏州话骂人的鬼歌女完全判若两人。

我开始发觉,她并非是一个迷失的歌女那么简单,而之前发生的那一桩桩邪异诡事,似乎更是某个长达数年的阴谋产物……

第三十五节 生死钱

我的感觉没有错,在短暂的疑惑过后,梦蝶完全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冷酷,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我们来做笔交易吧,我可以保证赵奇和萧静的安全,不过你要替我们做事。”

我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一旁的黑衣人突然嗤笑一声:

“呵,听说阴阳驿站的老板只做一种交易。你和他谈旁的买卖,以后还想不想去驿站了?”

他语气像是调侃,但梦蝶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大,娇躯剧震之余,艳红的嘴唇竟也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

我下意识的看了黑衣人一眼,但很快就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了。

他的样子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多看一眼都会让人做恶梦。

但是我心里很快有了个想法,貌似作为阴阳驿站的住客,他对驿站很是了解。我要想知道驿站的秘密,倒是可以从他身上入手。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没想过还能去驿站了。”梦蝶忽然沉声说道。

我转眼看向她,不禁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

只见她面色煞白,却是微微扬着头,紧咬着牙关,目光果决冷狠,却是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深知只有一个人在压抑着满心委屈和痛苦做出某个艰难的决定时,才会有如此的表现。

黑衣人似乎也被触动了,往上挺了挺身子,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看着梦蝶坚忍的模样,我有些于心不忍,对于男人来说,隐忍坚持的弱女子永远比淫娃荡妇更能激发某种潜在的情怀。

不过我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兹事体大,不得不收起怜香惜玉的心思。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探手入怀,把阴阳刀拿出来轻轻放在桌上。

梦蝶瞪大眼睛的同时,黑衣人也倒吸了一口气。

“我是阴倌,也是法医。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作为一名法医,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要坚持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被一切外因影响,坚定信念寻求真相!”

我把阴阳刀向前推了推,抬眼直视梦蝶:

“法医在很久以前又叫做仵作,这把刀就是仵作的刀,平冤屈、可杀百鬼!

你可以不管我的身份,也可以不去管阴阳驿站,但作为一名法医,我同样不会因为任何因素改变自己的原则。

赵奇是我的朋友,算是我的一个哥哥吧,但你也别妄想用他来威胁我。你只是一个鬼,你也没资格要挟我。

一句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想谈条件?跟这把刀谈。”

“你在威胁我?”梦蝶柳眉竖起。

“我从来不威胁女人!”我冷眼看着她,“可那天引我来的时候你自己说过,你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做为警察我会抓你,作为阴倌我更有足够的理由要你的命!”

“你难道想赵奇死?”

“不想,但我绝不会受要挟,我答应他都不会答应!我只能跟这哥哥保证,他如果有事,会有不少人……哦不,是有不少鬼给他陪葬!”

我这么说的时候,阴阳刀似乎有所感应,竟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红色光芒,整个大厅顿时像是被一团血雾笼罩了起来一样。

随着红光的持续蔓延,原本有些沉静的房间竟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刚刚隐去的那四个伴舞女郎慌张现身,踉跄着跑到梦蝶身后,全都一脸惶恐的看着我。

“姐!怎么回事?”

一个仓惶的声音响起,几道身影匆忙从门外跑了进来。

看到当先进来的那人,我不禁一愣。

这人穿着一身粗布长衫,样貌颇有几分英俊,但跑进来的姿势却透着十分的古怪。

一般人跑动的时候都是甩开膀子跑,而这人却是两手抱头,就像是生怕脑袋瓜掉下来似的。

白长生?

我蓦地一愣。

这家伙居然就是我之前帮他捡回脑袋的那个青年!

转眼间的工夫,原本空荡的屋子里就多了许多‘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和四个伴舞女郎一样,站在梦蝶身后,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我强忍着惊疑,把两手放在桌下交叠的腿上,右手指甲狠狠掐了一把左手背。

疼痛传来,我嘬了嘬牙,抬眼看着面前这帮‘人’。

一、二、三……八、九……

除了那四个伴舞女郎,梦蝶身后多了九个人。

五男四女。

五个男人中包括白长生,都和白长生一样,穿着粗布的长衫,其中有两个是戴眼镜的。

四个女人年纪都不小,全然是一副民国时期的粗布裙装打扮。

眼看着这九个男女,不知怎的,我一下就想起了我和窦大宝在二楼见到的九口棺材。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我家公子打赏你们的……”

宝儿一边说着,一边不断从身上摸出元宝,交到这些‘人’手里。

原本一脸紧张的‘人们’接到元宝,神情都有所缓和,甚至是流出几分欣喜。

“我的呢?”白长生一手捧头,一手伸在宝儿面前。

宝儿眼珠转了转,一言不发的走回到我身边。

“我……我的呢?”白长生焦急的看着我问。

“长生!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梦蝶低声训斥,眼睛却灼灼放光的斜视着宝儿。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目光就从这帮神态各异的鬼身上转移到了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丑陋的脸孔低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像是感觉到我在看他,忽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向我,满是是血丝的眼珠微微一转,斜向了一旁的白长生。

我心里一动。

虽然不知道黑衣人的来路,可我感觉出,他貌似一直在帮着我说话。

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公子,我没钱了,只剩喜儿的两个大钱了!”宝儿突然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啥意思?”

我转眼望去,却见宝儿朝我眨了眨眼,下一秒钟便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兄台,我……我的呢?”

我一愣,抬眼就见白长生一手捧着脑袋,一手畏畏缩缩的想要伸过来却又不敢似的。

眼看其余‘人’都捧着元宝沾沾自喜,我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穷破落的家伙。

本来嘛,见者有份,怎么就独缺了他呢?

我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腰间,手指错动间,猛然愣住了。

我腰里明明只藏了两个元宝,怎么会突然多出两个?

正犹疑不定间,那个黑衣人突然开口说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该给就给吧。”

他的话像是具有魔力,我几乎想都没想,就从腰里摸出一枚元宝拍在白长生手里。

“赏你的!”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白长生的反应会剧烈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啊……”

一声尖叫响起,元宝被抛在了桌上。

与此同时,一颗圆咕噜的东西从他肩头滚落,像是皮球般的滚到了角落。

“姐!姐!你拿了钱,快走!”

白长生的人头在角落里撕心裂肺的大喊:“快走!”

梦蝶似乎也被镇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起身朝着那边走去。

“姐!你快走!走啊!”白长生睚眦欲裂的大喊。

梦蝶径直走到他面前,像是愣怔了一下,恍然摇了摇头,柔声说:“姐不走,等你们都走了,姐再走。”

“你们这么造局有意思吗?”黑衣人突然冷冷道。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黑衣人红目灼灼:“你们这帮鬼东西,是不是都傻了?真以为自己能逃脱六道轮回?”

梦蝶身子一顿,站起身,将黑色丝绒旗袍一拂,转眼道:

“同是恶鬼,你装什么?我如要走,早便走了,哪用等到今天?”

第三十六节 阴谋序幕

我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元宝,会让局势突然起了变化。

我忍不住仔细看那个被丢在桌上的元宝,可以肯定,这颗看上去金灿灿的金元宝,绝对不是我从狄家老宅带出来的那个。

它实在太新了,甚至看上去有点假,就像是金箔纸叠的一样。

记得当初给自己烧傍身钱的时候,我烧了不少的金银元宝,宝儿拿来打赏的全是银元宝,那这金元宝不也是我当初烧的?

我随手把腰里的元宝都拿了出来,除了狄家老宅带出来的一金一银两个小元宝,果然还有一个金箔质感的‘假’元宝。

貌似我当时烧了不少金元宝,为什么只有两个呢?

“咳咳……”黑衣人突然咳嗽了两声。

我回过神来看向周围,顿时吓得一哆嗦。

先前那几个看上去还算和善的男女,连同四个伴舞女郎,此刻竟然都盯着我……

准确的说,是盯着我手里的元宝,一个个面露贪婪,像是随时要扑过来抢似的。

“太大方了不是好事啊。”黑衣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我冷冷扫了一眼那几个贪婪鬼,把元宝放回了兜里。

这时梦蝶已经将白长生的人头捧了回来,替他安在了脖子上,看着他的目光中竟透出些许的爱怜。

梦蝶回过头,看了看桌上的元宝,抬眼看向我,神情显得有些古怪,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片刻,她忽然对我说:

“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赵奇,你先回去吧。”

我一愣,居然让我回去?

不等我反应过来,梦蝶眼波流转左右扫视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大爷了。下次来,您一定会带更多的金银来对不对?”

她这么说的时候,其他鬼也都两眼放光的看着我。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那四个伴舞女郎,全都是满眼含春,一副只要给她们钱,就以身相许任凭摆布的媚态。

真搞不懂,都已经变成鬼了,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见梦蝶摆出送客的架势,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

等反应过来,原本的金碧辉煌全都消失不见了,屋子又变成空荡荡陈旧破败的样子。

梦蝶、伴舞女郎和后来出现的九个男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那个丑脸的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

我既震惊,又郁闷的不行。

惊的是自从看过鬼灵术后,我自认为对阴阳事已经有了很深入的了解。可是原本一屋子的鬼,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突然不见了。

我不光看不到他们,而且感觉不到丝毫的鬼气。

这种诡异的情形今晚不止发生过一次,然而我却无法解释这是怎么个状况。

让我郁闷的是……是梦蝶约我今晚来这里的,可都还没说到正题,她居然就下了逐客令,还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搞得就好像我是专门来给他们送钱似的……

“祸祸!你没事吧?”外面传来窦大宝的喊声。

我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就见窦大宝正骑在院墙上朝这边看,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古怪。

房门在我走出去以后,“砰”的在身后合拢,再回头,门上已经多了一把锁。

抬眼再看整栋楼,已经完全重归沉寂,这不禁让我有些怀疑,今晚的经历根本只是一场梦。

虽然满心郁闷,可我也没打算再在鬼楼中搜索,直觉告诉我,这里的一切都被‘人’用一种我不了解的方式操控着,只要她不主动出现,任何人都不能够找到丝毫有用的线索。

我助跑几步,扒着院墙翻了出去。

“刚才里面发生什么事了?”窦大宝瞪着牛眼问我。

“边走边说。”我皱着眉头往外走,“高战呢?”

“他虚的不行,我把他扶到车里,回过头再来找你,鬼楼就不见了!”

“鬼楼不见了?”我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窦大宝。

窦大宝不住的拨楞脑袋,满脸震撼的说:

“两层的鬼楼不见了,原来的地方变成了七层高楼,应该就是你说的塔楼……我想进去找你,可我根本就没法靠近塔楼,就跟中间有道气墙挡着似的。”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根本没法想象他形容的状况。

回到车上,高战歪在后座上勉强冲我笑笑:

“你回来就好了,走,找家馆子吃饭去,我饿的都不行了……”

见他眼圈发黑,脸颊都有点塌了,我也顾不上多问,赶忙发着车,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小排档。

高战一下车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排档前,二话不说从摊儿上抓起半拉卤猪头肉就往嘴里塞。

排档老板以为碰上了神经病,差点没报警。

直到把半边猪头肉狼吞虎咽的吃进肚,高战才恢复了几分生气。

他咬开一瓶啤酒,跟我和窦大宝碰了碰,一口气喝下半瓶,这才放下酒瓶瞪着俩硬币眼问我:

“你这几天在哪儿呢?你要是也在鬼楼里……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啊?”

我干笑两声,说我压根也没在鬼楼里。

我让高战说说他这几天是怎么回事。

果然,就和我想的一样,那天从鬼楼回去,当晚我昏迷不醒,高战一下就想到了赵奇的事。

他以为我昏迷不醒是因为在鬼楼出了状况,但这种事他也没法跟上面汇报,想来想去就向局里请了假,决定去鬼楼里找我,没想到结果这一进鬼楼,竟再也出不来了。

高战说:“我当时见到上次那个看门老头,直接亮明身份,说要搜楼,那老头也没拦着。我问他要房间钥匙,他说没有,还嘀嘀咕咕说有没有钥匙都一样。

我心说也是,每个房间都有窗户,屋里有什么隔着窗户都能看见。我又没有阴阳眼,能看见你也就看见了,看不见也就是找不着了。

结果我到了二楼,发现东头一间屋没锁,我就想进去看看。哪知道一进屋就发现,那屋子变了,变得跟在外头看不一样了!”

高战说他进门后一下就感觉到不对劲。

屋子再大,那也有个边儿,可他进去后就发现那屋子不光大的离谱,而且里面还门户套着门户,感觉就跟进了一处深宅大院似的。

关键是等他回过头,发现进来的门居然不见了!

“然后我就一直在那间屋里……怎么走都走不出来,那屋里也没有朝外边的窗户,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高战一口气把瓶里的啤酒喝完,又咬开一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说:

“后来我见到仨小孩儿,两男一女,都十八九岁,男的头发染的跟鸡毛似的……就在那个时候,我又看见我进去的那扇门了。我想跟着他们出去,可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面看不见的墙拦着似的,明明看见门了,可就是走不过去。那时候我就知道坏菜了,那肯定是有人作妖,不让我出去啊。我就让那几个孩子赶紧走,千万别在那儿多待,那地方太他妈邪乎了。那鬼楼就跟他妈会吃人似的!”

吃人……

我和窦大宝同时打了个寒颤。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听了高战的描述,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窦大宝忍不住问高战:

“你在里头这几天就一直不吃不喝?”

高战苦笑:“吃了啊,我一直在里边转来转去,结果让我找到一间像是佛堂的屋子。那屋里的桌上有供品,盆子里有水,水跟普通的水没两样,不过那供品是真他娘的难吃,就跟蜡做的似的,咽都咽不下去。”

“佛堂?”

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问:“那里头供的是什么啊?”

高战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皱着眉头说:

“是一口钟,特别大的一个铜钟,得有两米多高。我也觉得奇怪,佛堂里都是供佛像,哪有供铜钟的啊?”

“那不是佛堂。”我笃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佛堂?”高战奇怪的看着我问。

我说:“你见过的那几个小孩儿上午去局里报案了,所以我们才知道你可能在鬼楼里。他们说见到一个胖子在屋里啃猪蹄子,那猪蹄子也是供品吧?你见过佛堂用猪蹄儿上供的吗?”

高战愣了愣,下意识的摇着头,一副费解的样子。

片刻,抬起头看着我满脸疑惑的说:

“后来我怎么一下子就能出来了呢?强撑着下了楼,就看见你们俩躲在楼梯下面,我当时还以为你们是搞鬼的人,想冷不丁给你们来一下子呢。”

我点了根烟,浅浅抽了一口,面朝着鬼楼的方向吐着烟,“你能出来不是你走运,是有人知道他们关了不该关的人,怕惹麻烦,所以才放你出来的吧。”

高战可不笨,眼珠一转,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对于这老哥的经历,我实在不能多说什么。

他是为了找我才只身涉险,我只有满心感动。

我只能对他说,让他以后千万别再去鬼楼,也别再管鬼楼的事,因为那不在他能力范围内,鬼楼的存在甚至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可是很多事往往都事与愿违,这一晚鬼楼的经历似乎只是为某些诡秘叵测的存在拉开了序幕而已……

第三十七节 眼睛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我翻了个身,摸索着找到手机,见是高战打来的,连忙接了起来。

“徐祸,有案子,你直接到……”高战急匆匆的报了个地址。

我赶忙起床,胡乱洗了把脸便出了门。

上车刚打着火,手机突然再次震动起来。

见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皱着眉头接通,随手点了免提。

听筒里传来一个慌里慌张的男人声音:

“警官,出事了!”

男声有些稚嫩,听上去像是年纪不大,说话间还带着哭腔。

我愣了愣,边开车边沉声问他是谁。

“是我,我是黄海林!”

“黄海林?”

我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黄海林不就是那天去局里报案的其中一个非主流?好像是染黄毛的那个。

“出什么事了?”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女朋友死了……”黄海林在电话那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浑身一激灵,“先别哭!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黄海林抽抽噎噎的说出一个地址,竟和高战让我赶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楼前的空地上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四周围除了维持秩序的警察,站满了围观的人。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还没到跟前,就见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哭着跑到了我面前。

“我女朋友死了!小菲死了……”

我一把按住他肩膀,让他先在一边等着,接过孙禄递过来的白大褂,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看了一眼他和大双: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达现场的?”

“比你早半个小时。”孙禄说。

我点点头,“下次先验证死亡时间,不用等我。”

孙禄:“知道了。”

“明白。”大双用力点了点头。

猫腰钻进警戒线,来到一具被布单覆盖的尸体前。

我刚要去揭开布单,忽然就听到“咔嚓咔嚓”几下声响。

我下意识的一皱眉,直起腰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正捧着一台相机对着这边狂拍。

“别拍!”我一下就火了,转眼朝孙禄递了个眼色。

孙禄连忙走了过去。

没想到过了没大会儿,那个女人突然大声说道:

“凭什么不让我拍照?我有记者证,你的证件呢?拿给我看!”

我眉头皱得更紧,抬眼见高战已经走了过去,再看看周围围观的人群,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大双对视一眼,双双蹲下身,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布单。

“啊……”

人群中猛然爆发出数声女人的尖叫。

我真恨不得冲上去,给这些看热闹的人每人一个嘴巴。

我可以确保我能不受外界因素的影响正常工作,但作为一名特殊职业者,我真的对这些围观者厌恶到了极点。

这种围观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仅仅只是为了满足那一丝丝该死的好奇。

这些围观者多数闲的蛋疼,根本不认为这种围观是病态的,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然而在惊叫声逐渐平息的时候,我却又听到两声更加不和谐的声音。

“咔嚓!咔嚓!”

就在声音传来的同时,血泊中的死尸竟猛然转动了一下脖子。

我浑身猛一哆嗦,而我身边的大双更是被这一幕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因为外界因素的影响,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看清尸体的状况。

然而,死尸忽然转头,我终于看清了死者的脸。

这的确就是三天前去局里报案的四个青年男女之一,是那个挑染头发的非主流女孩儿。

因为是从高空坠落,她的半边脑壳已经因为撞击塌陷了进去,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将她大片的发丝都黏连在头脸上。

更让人感觉恐怖的是,随着她这一下转头,她左边的眼球竟然从眼窝里滚了出来,就那么黏连着一部分组织斜斜的挂在另一只眼睛的旁边……

“妈耶……”

一声绵羊似的惨叫传来。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老太太捂着心口哆嗦着瘫向地面,身旁的人嘈杂一片,纷纷‘好心’的伸出援手去搀扶她。

我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想要收回目光,不经意间,却看到高战、孙禄正和那个拿照相机的女人争论着什么,双方全都是面红耳赤。

“孙禄,回来!”我沉声喊了一句。

孙禄梗着脖子走回来,蹲下身一边打开化验箱,一边低声骂道:

“傻13娘们儿,真是狗屁不通,以为有张记者证就能为所欲为了!”

“别管她,专心干活。”

我沉声说了一句,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快,孙屠子的口没遮拦解释了这感觉的来源。

“祸祸,我怎么觉得死者没死透呢?她的眼睛……她在看什么?”

我猛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死尸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垂落在外边的眼珠像是快速的转动了一下。

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抬起袖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又揉了揉眼睛,再看,死者的瞳孔早就扩散开了,眼珠呈灰白色……这样的眼睛是绝没有半分生机的。

半个钟头后,我摘下手套,拿过一旁的记录本。

“死亡时间?”

“不超过两个小时。”大双说。

孙禄:“按时间计算,应该是在凌晨五点左右。”

“死因?”我问。

大双说:“符合一切高空坠亡特征,应该是跳楼自杀。”

我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是不是自杀不是法医能够判定的。”

“对不起……”大双有些忐忑的点点头。

“没关系,现场初步勘验完毕,把尸体打包吧。”

说完,我合上本子放到一边,重新戴上手套,和孙禄一起想要把死尸抬起来。

哪知道我刚把尸体的上半身抬起,死尸挂在外边的那颗眼球突然掉了下来,直朝着一个方向滚了过去。

“啊……”

围观的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尖叫。

“徐哥……怎么办?”大双明显带着颤音问。

“你和屠子接着打包。”我说了一句,起身朝着眼球滚走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眼球竟滚出了七八米远的距离,停下来的时候,居然已经距离警戒线不到一米。

我心里觉得奇怪,可还是强作镇定的走过去弯腰把眼球捡了起来。

“啊……啊……”

顺着颤音看去,就见一个穿得像是老干部似的老头正浑身哆嗦着瘫倒在地,裤子底下还‘吧嗒吧嗒’的往下滴着黄色的液体。

我又可气又可悲,忍不住摇了摇头。

“咔嚓!”

又一声快门声响起。

我猛地转过头,却见还是刚才那个照相的女人,正拿着相机对着我。

“你……”

我抬手指向她,死咬着嘴皮子才把到了嘴边的脏话硬吞了回去。

那女人的反应却比想象中要大的多,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嘶嘶……”高战急着朝我使眼色。

我才反应过来,我指人的手里还握着一颗人眼珠子。

我强忍着怒气,走到正在被抬上车的尸体旁,拉开裹尸袋,小心的把眼球放回尸体的眼眶,摘下手套双掌合十朝着死尸拜了拜,让孙禄和大双抬尸体上车。

高战走过来说:“老钟和肖阳已经查看过上边了,死者应该是自杀,从天台跳下来的。”

我无言的摇了摇头,见黄海林还在一边抹眼泪,低声对高战说:

“我想带这小子去楼上看看。”

高战点点头,过去把黄海林带了过来。

根据黄海林说的,他和戴菲是男女朋友关系,因为不喜欢被家人管束,所以在县里租了这么套房子。

所租的房子在五楼,503。

我和高战带着黄海林去了503,然后又去了一趟天台。

由始至终,我都没看到任何可疑的迹象。

这让我不禁怀疑,戴菲的死似乎真的是意外。

然而在去警局的路上,黄海林的一番话却让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小菲睡觉前忽然跟我说……她说……她说她眼睛不舒服……我晚上喝了几瓶啤酒,困的不行,就说明天带她去医院看看。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她说……她说:我的眼睛不见了,我要去找我的眼睛……”

第三十八节 驿站中人

“什么叫眼睛不见了?”高战拧起了眉头。

见他看向我,我耸了耸肩,把脸转向窗外,“我就是个法医。”

高战反应了一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对高战有着不小的影响,甚至直接改变了他对某些事物本来的认知。

但以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真的很重要。

就比如我,法医和阴倌……就案子本身而言,后者的看法毫无用途。

法医和法证的详细报告先后递交上去,经过简短的会议讨论,戴菲的死被认定为自杀。

法医实验室里,大双从解剖台前转过身,犹犹豫豫的问我:“徐哥,死者的左眼球怎么处理?”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尸体缝合器,走到一旁从抽屉里拿出缝合的工具,转过身冲他笑笑:

“我和屠子的老师说过,他个人绝不主张使用老外这种订书机似的缝合器。传统观念,死者为大,可以的话尽量令尸体保持完整。”

“我记得林教授还说过,如果死的是十恶不赦的恶棍,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古代还有鞭尸的刑罚呢。”孙禄嘿嘿笑道。

我咧了咧嘴,走到解剖台前,开始小心翼翼的缝合。

看着我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大双连着抹了好几把汗,看上去似乎比我还要累。

见我摘下手套,他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到我面前问:

“徐哥,如果死尸复活,而且有自己的思维……那和活人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呢?”孙禄皱着眉头走过来。

我抬手让他打住,盯着大双的眼睛看了一阵,刚要开口,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点了点大双的鼻子,还是走过去先拿起了手机。

“喂,高队。”

“死者家属来要求认尸……你到前面来一下吧。”

挂了电话,我想了想,沉声对大双说:“工作时间只谈工作,其它的,想好了再跟我说。家属要求现在认尸,你和屠子再帮尸体整理一下,注意做好应急准备,防止家属因为情绪激动出现意外变故。”

来到前面的办公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哭声喊声一片嘈杂。

拉开门,更是哭声震天。

估计是看到了我身上的白大褂,一时间七八个陌生的脸孔围了上来。

“小菲呢?我要见她!”

“她没死,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我深吸了口气,对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算斯文的中年人说:“按照程序你们只能有……”

话没说完,就感觉眼前晃过一只手,紧接着我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火辣中几股热流顺着面颊蜿蜒而下,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全都安静了下来。

我朝那个满脸泪水还支着一只手的中年妇女点了点头,轻声说:“节哀顺变……按照章程来吧。”

“对不起,警察同志。”

“没关系,有心脑血管疾病史的不要进去。”

……

“我靠,这都破相了,谁干的啊?”见我进来,躲在办公桌后的高战直起腰,大咋呼二叫的问。

“行啦高哥,别装了,你就说找我什么事儿吧。”我边说边抽出餐巾纸抹着脸上被挠出的血道子。

高战被我戳穿‘伎俩’,干笑着摇了摇头,“两个事儿,一个是那个小女孩儿的死,问你还有什么看法?”

我摇头:“站在我们的职业角度,我已经没有额外的发言权了。”

高战点点头,“另一件事就是……今天早上你应该也看见了,那个照相的女的,是县里电视台的记者,她刚好就住在附近……”

“把她扣了!妨碍公务,至少关她七天!”不等他说完我就大声道。

高战抖了抖眉毛,看着我说:“电视台刚下了函,说是要以法医为专题对咱们局法医部门进行……”

“我管她是电视台还是哪儿,你不办丫我不干了!”

我不客气的拍案而起,接住高战丢来的烟盒拍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临出门还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去他妈比的。”

我是真窝火。

不管是缝合尸体的眼球,还是被死者家属不问青红皂白的在脸上挠出几个血印子,这都属于我这个特殊职业工作范围和‘应该’承担的责任范围以内。

可每每案发时那些只顾看热闹和为了达到某个目的的家伙,绝不在我的容忍范围内。

“祸祸,你这是强J谁了?”潘颖斜眼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那姐们儿挺生猛啊,能把你挠成这样?”

“行了潘潘,快别瞎说了!”季雅云把她赶开,坐在我身边,打开医药盒拿棉棒蘸着酒精替我擦拭伤口。

“怎么就让人挠成这样啊?男的挠的女的挠的?因为什么啊?”桑岚站在一边抱着肩膀问。

忙了一天,我真挺累,于是就把今天的经历选择性的说了一遍,出于保密原则,案子本身并没有多说。

潘颖听完,‘噌’的跳了起来:“妈叉的,反了丫了,居然袭警?!走,现在就找丫去!法律办不了丫,我特么也给挠回来!老娘也是女人,谁怕谁啊?!”

桑岚目光闪动了一下,问我:“你应该也感觉出来,那个小女孩儿的死有问题对不对?”

我直言不讳的说:“是。”

“单单是戴菲有问题……还是那四个小孩全都有问题?”桑岚问。

我一怔,抬眼看向她,却见她正秀眉深蹙的看着我,一副费解的样子。

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隐居’太久了,想太多了?”

桑岚翻了个白眼,没搭理我,直接去后边了。

在桑岚她们家吃完饭,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好容易开始犯迷糊,突然就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嗡……嗡……嗡……”

我被震动声惊醒,猛地直起了身子,就想去拿手机。

可是当我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差点没当场喊出声。

“老板,你没事吧?”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没事。”

我勉强镇定下来,抬眼看着‘小时候’的季雅云,她依然是那副一脸顺从的模样,只是看着我的眼中有着些许的关切。

我来到阴阳驿站了!

看到她身上的旗袍,我终于完全反应了过来。

“小雅,带我去见那个新的住客!”我强忍着激动,声音却仍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女骗子’,你等着,不管你是活是死,是人是尸,你……你总得给我个交代!

“他也想见您。”小雅款款走到我面前,面色却有些严肃:“他付了店钱,但是他似乎和以往的客人有些不一样。你真要见他吗?”

“不一样?”

我愣了一下,当然不一样了,我要是这里的老板,她就是老板娘,老板娘还付个毛的店钱。

小雅看着我,眼中又露出那种我几乎已经熟悉了的茫然,但她很快就机械式的摇了摇头,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看什么啊?她不就那样?”

我有点懵,但还是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带我去见她。”

小雅点点头,优雅的轻轻捋了一把旗袍的下摆,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刚跟着绕出柜台,走出几步,就觉得有些奇怪。

小雅没有去楼上,而是径直走入了一楼右侧的屏风后面。

上次来我去过那扇屏风后面,那里有扇门,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扇门是连着桑岚她们家的……

虽然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被澎湃的情绪冲散。

跟着小雅来到屏风后,果然又见到了那扇门。

女骗子,再见面,有些话总要说清楚了吧。

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以前在一起,那大把的时间,不还是翻来覆去的说一些家长里短的废话。

不需要多说,只要见到人就好。

傻女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小雅忽然回过身,像是想要说什么。

不等她开口,我就下意识的脱口说道:“我很想她……”

“你想他?”小雅眼中露出深深的疑惑。

我反应过来,脸微微有些发烫,咬了咬嘴唇,躲开她的目光,胡乱的理了理头发,又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衣服。

小雅的目光更加狐疑,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些难以言喻的情愫。

不过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打开了那扇门。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门后的情形,我还是不进呆立当场。

和上次不同,门后居然不是桑岚她们家,而是一间类似饭店包房的存在。

红木的圆桌,红木的圆凳……所有陈设无一不透着古朴的韵味。

圆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竟都是这段时间我已经十分熟悉了的菜式。

不用细看,我都知道这菜是季雅云做的,其中一道宫保虾仁今晚才刚吃过……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屋里的根本不是徐洁,而是一个身穿粗布长衫的人,正背对着这边,面朝着窗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又像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

我和某人虽然没有突破最后一层关系,可我对她实在太熟悉了。

看这人的背影,就算他是女扮男装,也绝不会是徐洁。

一时间极度的失望让我不禁有些愠怒,回过头看向小雅:“我要见的不是他!”

第三十九节 白长生

“老板……”小雅似乎被我的表情吓到了,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见她神情惶恐,我有些歉然,刚想说什么,窗前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子。

看清那人的样子,我不禁再一次愣住了,“是你?”

那人笑眯眯的朝我点点头,“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他点头的姿势很有些怪异,别人点头不过是头部单一的动作,而他却是用一只手捂着头顶,就好像生怕随着动作脑袋会掉下来似的。

然而我却知道,他如果不捂着,脑袋就真的会掉下来。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我在鬼楼见过的那个断头人……白长生。

我顾不上想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只朝他点点头,就低声问小雅:

“我要见的不是他,还有个女的呢?”

“女的?”小雅疑惑的看着我,“没有女的啊。”

“没有女的?”

一时间我的大脑又一次的陷入了混乱,极度的失落让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能感觉到,我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徐洁不在这里……

难道说上次是我看错了,还是说那次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梦,我并没有真正来到驿站?

又或者是……徐洁真的来过,现在已经走了……

“老板,你没事吧?”小雅感觉到了不对劲,轻声问我。

我勉强摇了摇头,却仍是不甘心的问她: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一个女的来过这里?”

“你不在的时候……没有啊。”小雅眼中再度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用力甩了甩头,长长的吁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好吧,看来那一次的确是我在做梦……

可既然是做梦,我为什么会到桑岚她们家,还看到她……

“兄台,你没事吧?”

见白长生正扶着头小心的看着我,我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白长生居然有些扭捏的说:

“我能来这里,还多亏了兄台赠送的元宝,兄台的大恩大德,长生没齿难忘,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兄台。”

“什么?他的店钱是你给的?”小雅诧异的看向我。

我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起那天在鬼楼里我的确给过白长生一个金元宝,有些恍然的冲小雅点了点头。

小雅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我缓过神来,心里也不禁疑惑,我记得小雅说过,活人住进阴阳驿站是要用阳寿来付‘店钱’的,白长生是死鬼,难道死鬼住店只要用阳间烧给的冥币就行了?

要真是那样,我这个老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搞副业,赚冥币?

那我能花的出去嘛?

见白长生还直愣愣的站在那儿,我也顾不上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坐!”

我招呼他坐下,自己也在桌边坐了下来。

“是家姐让我来这里的。”白长生坐下后直接说道。

家姐?

我忽然想起来,在鬼楼的时候,他一直叫梦蝶姐姐。

“你是梦蝶的弟弟?”我问。

白长生点点头。

“她让你来找我干什么?”我问。

白长生挠了挠头,又现出扭捏的神色,“我其实不是来找你的,姐只是让我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住一段时间?”

“嗯,住一段时间,我就可以走了。”

“什么叫住一段时间就可以走了?”我越发的疑惑不解。

站在一旁的小雅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很诧异,却一贯好脾气的给我解释说:

“他在阳世待太久了,本来已经没了轮回的机会,在店里住一段时间,才可以去转世轮回。”

小雅口气平淡,我听在耳朵里却像是浑身过电般的猛一激灵。

我一直想不通阴阳驿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不知道驿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小雅的话却像是一道闪电,将我内心深处的疑团划开了一道缝隙。

作为一个阴倌,对于阴阳鬼事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人死后成为阴鬼,除非特殊情况,都是要入幽冥去轮回的。

可如果鬼在阳世徘徊的太久,就会失去轮回的机会。

那情形就像是,人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样。

按照小雅的说法,阴阳驿站竟似乎能让迷失的鬼魂找到归宿,就好像是迷茫劳累的过客到了歇脚的地方,休息整顿后,最终认清方向再启程的……中转站。

我看了小雅一眼,还是向白长生问出了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赵奇现在在哪儿?在鬼楼吗?”

白长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在。”

我盯着他的眼睛,确定他没有撒谎,问道:“那他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白长生又摇了摇头,“除了几个特殊的日子,多数人都不会留在鬼山。你说的那个赵奇,我其实也没见过,不过来的时候姐姐告诉我,你如果问起,就让我跟你说,她会帮你照看好赵奇,不会让他有事。”

我快速的思索了一下,问:“你们说的鬼山,就是那栋七层的塔楼?”

白长生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有那么一栋楼?”我实在想象不出塔楼是怎样一种存在。

没想到白长生却说:“我也不知道鬼山为什么会存在,姐姐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我又问了几个我急于想要知道的问题,但最终的答案却相当令人失望。

我发现这个白长生似乎就是个小人物,知道的十分有限,偶尔对我的问题给出解答,都不忘加一句‘我姐跟我说的’。

我想了想,干脆问出一个最直接的问题:

“杜汉钟和鬼山有什么关系?”

“杜汉钟?”白长生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摇了摇头说:“他不过是我姐一个不争气的后辈,我很讨厌这个人。”

“你姐的后辈?”我不由得愣住了。

白长生点了点头,“他是我姐和姐夫的一个侄子,为人不走正道,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人。”

“你姐夫……”

想到听高战说的关于鬼楼的传说,我脑筋儿猛一蹦:“你姐夫是当初捐建学校的那个姓杜的校长?”

“是,我姐夫叫杜天明。”白长生点头。

我忍不住使劲挠了挠头,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试着分析说:

“你姐夫杜天明是杜汉钟的长辈,是当初捐建学校、并且担任唯一一任校长的人;你姐姐叫白梦蝶,是个唱歌的歌女……”

“她不是歌女!”白长生猛地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过于激烈,他的头竟从肩上滚了下来,直掉在了桌上。

“卧槽!”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一幕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呜噜呜噜呜噜……”

下一秒钟,我却又差点笑出声。

敢情白长生的头不偏不倚,正掉进了桌上的汤盆里。

那情形就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游泳池的深水区,呛的直打扑噜。

只不过他的状况比较特殊,掉进去的只有一个脑袋,而且是掉进了汤盆里。

我回过神来,赶紧拿起汤勺,把头捞了出来。

小雅早就拿起桌上的一块方巾,蹙着眉头把头擦干净,递到了还在胡乱摸索的白长生手里。

头安回去的第一刻,白长生就激动的大声对我说:“我姐不是歌女!”

“坐下说话,再这样大吼大叫,就给我滚出去!”小雅少有的厉色道。

“让我滚我也要说,我姐不是歌女!她是学校的老师!是音乐老师!”白长生像是犯了执拗,瞪着眼和小雅对视。

“坐下说话。”我强忍着疑惑朝他摆了摆手,关键我怕他一激动,头再掉下来……真是在眼巴前看着,那感觉真的……

我算看出来了,这个白长生表面上看虽然年轻,却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应该是某个年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着良好的家教,但也有着传统的迂腐观念。

还有,他貌似比较单纯,或者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愣。

白长生狠狠瞪了小雅一眼,才又坐下,却仍气愤难平的大声说:

“我姐不是歌女……她是好女人……是日本人害了她……是那些该死的日本鬼子害了她!”

小雅本来还想发作,可是看到他激动的样子,又看了我一眼,才退后了一步没有开口。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过后,疑惑重又聚集到我的脑海,而且更加深重。

我没有直接向白长生发问,而是顺着之前的思路沉声说:

“杜天明是校长;他的爱人,也就是你姐姐白梦蝶,是学校的音乐老师;你是梦蝶的弟弟,是……”

见我看向他,白长生抿了抿嘴,“我也是学校的老师。”

“你也是学校的老师。”我装作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你和你的姐姐、姐夫都被日本鬼子残害……很多年以后,他们的……你们的侄子杜汉钟,把学校的旧楼买了下来,然后建造了一座鬼山……”

“什么?”白长生突然一脸疑惑的看向我:“杜汉钟早就死了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买下学校?”

“杜汉钟死了?”我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白长生肯定的点了点头,“他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现在尸体还在鬼山上呢。”

“尸体在鬼山?”

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仍是一头雾水,后背却传来一阵赛过一阵的寒意。

鬼楼隐藏的秘密,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隐秘的多太多了……

第四十节 老板快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震惊中缓醒过来。

再看白长生,脸上的表情却是比我还要疑惑。

“你是说……杜汉钟死了?还死了二十几年了?他的尸体在鬼楼?在鬼楼的什么地方?他……”

我反应过来后,一口气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长期以来积压的疑惑,在此刻全都涌上了脑海,可眼前这个脑袋需要一直扶着才不会掉下来的‘朋友’,说是来住店,给我的感觉却像是专门来玩儿我似的。

他貌似就是个一直受姐姐庇护的大孩子,看似对我知无不言,可我想要得到的答案,他几乎全都懵懵懂懂的回答不出,反倒是给原本就错综迷离的局面更增加了浓重的一笔!

如果真像他说的一样,杜汉钟早就死了,那现在人们所熟知的杜大老板又是谁?

然而,就在我问完之后,渴望着等待答案……甚至几乎是用乞求般的目光盯着他的时候,他的神情却在刹那间起了变化。

他的眼神忽然从疑惑变得直勾勾的,就那么隔着一张桌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老板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

‘小时候’的季雅云脾气明显也不怎么好,寒着脸上前一步冷声问道。

“别过去!”

看着白长生的眼睛,我突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本能的一把将小雅拽到身后,张开双臂将她整个人揽在后边。

我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我从白长生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熟悉’的神情。

那是在一个特殊的场所,由一个特殊的人眼睛里看到的。

那个地方是精神病院,那个特殊的人,是臧志强。

臧志强在发疯前,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嘿嘿嘿嘿嘿……”

白长生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我和小雅看了半晌,突然一咧嘴,发出一阵怪笑。

一边笑,一边还不时的抽搐两下嘴角。

他的头还在肩膀上,可他此刻的样子却比头掉在汤碗里的情形还要恐怖。

那是一种歇斯底里、不顾一切的疯狂。

就好像是一只没有过多思考能力,只为了达到单一目的而随时会爆发行动的野兽。

他就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张开嘴咬人一样……

无论是姥爷留下的破书,还是百鬼谱,乃至鬼灵术,这当中都没有对于白长生如今这种状况的描述。

然而我却能凭感觉认定,眼前的人……不,是眼前的鬼,他是个疯子!

鬼怎么会疯?

他之前都很正常,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白长生在盯着我和小雅看了半晌后,忽然又一咧嘴,露出森森白牙笑道:

“嘿嘿……我……我不疼了!你们……你们疼不疼……”

“老板……我害怕……”

我猛一愣,回头看向被我揽在背后的小雅,却见她头一次露出了恭顺和冰冷之外的神情,满脸惊恐的和我对视。

此情此景,我哪还顾得上多想,反手揽住她,边转回头和白长生对峙,边朝着门口的方向后退,声音压到最低,甚至到了最后,我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嘴唇开合。

然而我心里却知道,我嘴皮子对碰了那么多下,却只说了一个字:“跑……”

一直以来,我对只在驿站中出现的小雅都十分的好奇。

这个‘小时候版本’的季雅云,似乎就是为了服从而存在的。

相比真正的季雅云,她的表情言语极其有限。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有时候都以为,她可能是机器人,是被操控的傀儡。

对‘老板’的绝对服从;

对住客的冷艳厉色……

她的一切言行举止都是预先设定好、是模式化的。

可是下一秒钟,我先前的感觉完全被推翻了。

“老板快跑啊……”

门一开,我被一只小手拉着,胡乱的跑出了包房。

小雅像是被吓疯了,一路“啊啊”叫着,不管不顾的往前跑。

就连旗袍开襟忽闪的超过了限制级别的程度都恍若未知。

可我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她无意间泄露的春光吸引,而是头皮紧绷到了极致,除了眼睛看着前方,其余感官全都集中在后面。

我能感觉到一直有个‘东西’跟着我们。

那东西撞开了被我甩上的门,就那么紧紧跟在我身后,还不时发出牙齿咬合的“咔嚓咔嚓”声!

“啊!!!!!”

小雅似乎也感受到了被追逐的紧迫,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绕过屏风,跑到柜台前,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把柜台上的一应事物扫向身后……

“哗哗”声在耳边响起,数张泛黄的纸张像是漫天花雨般的在我们身边飘落。

我依稀记得,柜台上面似乎有个线装的破旧本子。

可我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都来不及弄清状况,便又离开了这里。

更不用谈去看那上面有什么了……

此刻小雅被吓得失控,本子的纸页散开飞落,我更是顾不得看上面有什么,就已经被她拉着跑到一楼的左侧,跑进了另一个房间。

“砰!”

房门被小雅不顾形象的一脚踢上,紧跟着,她就把我扑在门上,扑在我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反应了一下,手臂用力紧了紧,环抱着她柔软的娇躯,下巴贴着她的耳畔轻声说: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别怕……”

嘴里说着,我却是斜眼看向后方。

我是真怕刚才追逐在我们身后的家伙突然破门而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未知的事物更可怕的,那就是已知的存在却存在着未知的变数……

白长生明明好端端的,不是说来住店吗?怎么就发疯了呢?

回想起来,刚才追着我和小雅的不是‘人’,而像是一个只会口齿不断“咔咔”咬合的小的个体。

我几乎都不用走脑子,就能想到那是什么……

那是白长生的头!

先前还好好的,那脑袋掉进汤盆里都‘处变不惊’……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狂躁呢?

“老板……你为什么要替那样的人付店钱啊?”缩在我怀里的小雅突然带着哭腔问道。

这声音听起来,更像是我刚认识那会儿、见天心惊胆战的季雅云……只是声线明显要稚嫩了些。

然而,我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能够集中在她身上,而是忽略一切的快速转动眼珠,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发疯的‘白长生’并没有想象中的追击而至,这让我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些。

“小雅……这……这是什么地方?”看着眼前的情形,我很是惊疑不定。

“这是账房啊!”

小雅似乎还处在极度的惊惶中,边说边抱着我的腰上下跳脚。

“没事……没事了……”

我抬手在她耳侧上下摩挲着忽啦了两把。

好半天,我才感觉她伏在我怀中的身躯渐渐停止了颤抖。

“那……那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让他来啊?”小雅抬起头看着我,带着哭腔问。

我愣了愣,几乎是顺嘴说道:“你‘小时候’挺好看的啊?”

“啊?什么小时候?”

我又一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其实你‘长大后’也挺好看的,就是……啧……就是……”

“砰!”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后背猛然传来一下冲击力。

这力道大的惊人,我隔着门扇被撞中后背,竟一阵的气血翻涌,喉头发甜,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砰!”

“砰!”

……

冲击一下接着一下,我连同怀中的小雅,身子也被撞击震动的一下下颤动。

“老板,你先走!”被我搂在怀中的小雅突然仰起脸说道。

我虽然同样满心惊惶不定,可看着她恐慌中透着坚毅的脸孔,忍不住嘴角一挑笑了出来:“怎么着?你掩护?我撤退啊?”

“砰!”

剧烈的撞击再次传来。

小雅更急,连连跺脚:“你快走,快走啊!”

说着,她眼中泪如泉涌,抱着我一条胳膊哭道:“你快走啊!你上次走了,我没怪你……你快走啊……”

“什么叫上次我走了?”

“你走啊……只要对付不了,就要走啊……走一个算一个……你快走啊……走啊!”

“什么意思?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我猛然抓住她瘦削的双肩。

我发誓,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一向冷淡,却忽然想弄清眼前的状况。

什么叫走一个算一个?

什么叫上次我走了?

小雅看着我的眼睛,眼中再一次露出那种让我憎恨的茫然。

“快走!”

“砰!”

看着她眼中深深的绝望,我的目光似乎从一潭深水的底部逐渐收回到了眼窝。

“你快走……”

“谁说我要走的?”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叫上次?”我猛然扳住她肩膀,看着她宛如面临世界末日般惊恐的脸孔,“你是不是季雅云?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

“砰!”

撞击声再次震颤我的后背。

而且是接二连三的传来。

“你走吧……”

“什么叫上次……”

“砰!”

我嘴角牵动了一下,看着小雅惊惶到无以复加的脸孔点了点头。

“你走……”

“走开!”

我一把将她拨到身后,猛地转回身,退后两步,双手快速的结了个法印:

“天地人鬼神!六道归一!三界让路!阳世鬼道徐祸,开门缉鬼!敕令!”

第四十一节 罗刹

轰然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的大开。一颗硕大无比,青面獠牙的鬼头直朝着我迎面飞了过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咬牙,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着鬼头的眉心点去。

鬼头被指剑戳中,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原本狰狞的脸孔变得更加扭曲可怖。

与此同时,我感觉一股猛烈的寒意透过指尖朝我身体里快速的涌了进来。

近距离的看着鬼头灯笼般血红的凶眼,我心里一阵阵发寒,可生死攸关,只能竭尽全力抵抗森寒的阴煞气焰,口中快速的念诵着鬼灵术中的法咒。

渐渐的,我感觉涌入身体的寒意开始消退。

面前的鬼头也慢慢起了变化,开始有了缩小的趋势。

然而随着鬼头气焰的收敛,我看到了让我终身难忘的一幕。

透过鬼头血红的巨眼,我竟看到一张更加狰狞恐怖的恶鬼面孔!

眼前的鬼头和鬼眼中倒映的鬼脸比起来,简直都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小雅,见她正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我,我顿时反应了过来。

鬼头眼中映出的鬼脸并非别人,而是我本人现在的样子!

先前潘颖等人就说过,我‘变成鬼’的样子很吓人,这次我终于看到自己‘变成鬼’是什么样了……

鬼头终于变回了正常的人脑袋大小,也变回了白长生本来的模样,“噗通”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钟,就见白长生没脑袋的身躯正摸索着朝着这边走来。

我皱了皱眉,还是捡起地上的人头,走过去交到他手里。

这时我突然感觉房间里似乎多了一双目光在看着我。

顺势看去,就见那个脸被烧过的黑衣人正站在楼梯上看着这边。

“兄台,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白长生捂着脑袋问我。

我顾不上管那黑衣人,转过头,冷眼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白长生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正在房间里谈话吗?怎么就出来了?”

看着他疑惑的样子,我点了点头,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马上离开这里,驿站不欢迎你!”我厉声道。

“为什么要我离开?我付了店钱了!”白长生有些慌乱的问道。

“小雅,把店钱退给他!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这么大的菩萨!”

事实是白长生突然暴走,不光小雅被吓坏了,我也吓得不轻。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人畜无害、甚至还有些滑稽的家伙,居然是鬼罗刹!

鬼罗刹是六道中阿修罗道的恶鬼,是近乎于魔的存在。按照百鬼谱中的记载,鬼罗刹不但鬼法高深,而且是真正会吸人元阳、食人血肉的!

那次在四平岗监狱医院,王宇已经变成了尸煞,然而却被附身在桑岚身上的一个鬼罗刹轻而易举的就给灭了,那感觉就像是随手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可见这种恶鬼是多么的可怖。

如果不是我学了鬼灵术,并且施出了其中堪称为禁忌的三大秘术之一太阴缉鬼令,我和小雅说不定都已经玩完了!

最关键的是,白长生发飙前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那根本就是只有疯子才会有的眼神。

百鬼谱中没说鬼也有精神病,可事实是……我可以肯定,这个白长生绝对不正常。

他……他是个有神经病的鬼罗刹……

楼梯上的黑衣人忽然缓步走了下来,沉声说道:

“店钱都已经收了,还可以退吗?”

“我是这里的老板,我说可以就可以。”虽然感觉有些诧异,可我还是立场坚定的说道。

开玩笑,不管阴阳驿站再怎么古怪,不管我这个老板再莫名其妙,现在这里都算我的‘产业’。

谁会愿意让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而且发起疯来会要人命的神经病住在自家开的旅馆里?

黑衣人径直来到我面前,和我对视了一阵,忽然咧嘴一笑。

那应该是微笑,可他的脸实在太过骇人,以至于他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的惊悚。

“你在害怕。”黑衣人笑着说道,“既然你怕他,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打的他魂飞魄散?”

白长生明显打了个寒颤,委屈的说道:

“为什么要让我魂飞魄散?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姐放弃这个机会,让我来这里……我付了店钱了,虽然店钱是你给的……可我付钱了啊!”

听他提到梦蝶,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本来以为白长生是鬼楼中的一个小角色,没想到他居然是鬼罗刹。

随随便便一个‘小人物’都是这么可怕的存在,那鬼楼……不,应该是鬼山到底有多诡异?

黑衣人又笑了笑,对我说道:

“别告诉我你没有让他魂飞魄散的能力,虽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法门,可我看得出,你是真心没想要他的鬼命,否则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不禁一愣,抬眼再次和他对视,看着他丑陋的脸孔和深邃的眸子,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

他说的没错,我好像真的没想要白长生魂飞魄散。

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用缉鬼令,而是用太阴杀神令了。

我也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

或许白长生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我内心深处并不想杀他,所以才下意识的留了情。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我会忽然觉得……我好像认识面前这个丑脸的黑衣人?

而且,还是在很久以前认识的……

黑衣人忽然把脸转向一旁,“店钱可以退吗?”

“不能退。”

回答他的是小雅。

我转眼看向小雅,见她脸上犹带泪痕,却朝着我摇了摇头,“付了店钱就可以住下,不能反悔的。”

“又是规矩?”我忍不住皱眉。

小雅点了点头。

我刚想说这他妈是谁定的规矩,黑衣人忽然转向我说:

“店钱是不能退的,你要么让他魂飞湮灭,要么就要留他住下。”

看着他的丑脸,我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刚要开口,黑衣人却又说道:

“留下他吧,所有的事都有个因果。你不杀他,就是因为你知道这一点,你觉得他不是穷凶极恶的存在。留下他,我帮你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呵呵……阴阳驿站,从来不问住客的身份,只要付了店钱,就不会管住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黑衣人干笑着说道。

他忽然抬起右手,像是想拍我的肩膀,却在半空顿了顿,重又放下,看着我说: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这一刻,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我可以肯定,我一定认识面前的黑衣人,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我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

“嗡……嗡……”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震动的声音。

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下意识的想到接下来将会是怎样的情形。

果然,下一刻,我恢复清醒,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不复存在。

我就这么仰面躺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拿过还在震动的手机,见是桑岚打来的,随手点了接通。

“徐祸,你快过来,赶紧过来……”

匆忙套上衣服,赶到隔壁,开门的是潘颖。

进了屋,就见季雅云坐在沙发上,脸色发白,眼眶红肿,明显是才哭过。

“云姨晚上做噩梦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可吓人了。你也是不靠谱,我们打你电话打那么久都没人接,你是猪啊?睡那么死?”

潘颖边说边走到沙发旁,抱住季雅云的胳膊轻轻摇着,“不怕不怕,我们都在呢,警察叔叔也来了哈。”

“做恶梦?你梦见什么了?”我走过去问。

季雅云抬眼看着我,摇了摇头,兀自带着哭腔说:“想不起来了。”

潘颖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做梦而已……”

话没说完,季雅云突然站起身,扑进我怀里大哭起来。

我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眼珠却不住的快速转动着……

并不是说大美女在怀,我有多么的得意,也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我在醒来前就已经想到了一个长期以来被忽略掉的问题。

那就是……季雅云为什么会在驿站?

或者说,驿站里的,为什么会是小雅?

我能和季雅云、和桑岚、和潘颖认识,完全是因为当初桑岚为了季雅云中邪的事打电话约见我这个半吊子阴倌。

如果说季雅云当初只是被凌家后人算计,招惹了红袍喜煞,那么红袍喜煞的事已经解决,她早就该从一些事里摘出去了,为什么‘小时候’的她会出现在驿站里?

关键是白长生‘发神经’的时候,她拉我躲进所谓的账房,说的那番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叫‘上次你就走了’?

上次是哪一次……

“祸祸,差不多得了,别逮着便宜就没完没了。”

纷乱的思绪被打断,转过眼,就见潘颖斜撇着嘴,正和桑岚一起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感觉季雅云情绪缓和下来,轻轻把她推开。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上次那个‘老板’一定不是我,有危险,我一定不是先离开的那个。”

第四十二节 又死了一个

“什么叫那个老板不是你?”桑岚蹙着眉头问。

见季雅云眼中满是茫然,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放下了手。

直到昨晚,我才大致揣摩到阴阳驿站存在的意义,那还是听小雅说的。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存在,我又为什么成了驿站的老板,始终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年轻版的季雅云出现在驿站中绝对不是偶然。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小雅’,但她应该很久以前就在驿站中,而且在那里有过某些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最让我头大的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向小雅问清楚一些事,然而季雅云似乎只是和小雅有着某些感应上的关联,在醒来后根本想不起来曾发生过什么。

她对于驿站的印象,似乎只有我这个‘老板’……

“哎,你又发什么愣呢?你手机震了。”潘颖提醒我说。

我缓过神来,掏出手机,见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随手接了起来。

“你好,是徐主任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我是徐祸,你是……”

“我是咱们县电视台的记者司马楠,想跟你约个时间,做一次关于法医的专访,我们台里已经向公安局下了函,不知道你什么时间有空……”

“没空!”

不等对方说完,我就狠狠的把电话挂了。

“吃枪药了?这是跟谁啊?”潘颖问。

“说是什么电视台的记者,一点职业底线都没有,管她个球。”

听我把昨天案发现场的事一说,潘颖和桑岚等人也都很气愤。

事实是一个人做什么工作不重要,可无论做哪行,如果没有底线,再光鲜的外衣下也都只是罩了个人渣,是绝不会得到别人尊重的。

我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几条短信息。

翻开一看,都是同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来的,时间都集中在昨晚九点多的时候。

我一下回想起来,昨晚我去阴阳驿站前,似乎就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短信同样是这个号码发来的,我翻开看了看内容,只一眼,瞳孔就猛的收缩起来。

‘救命!救救我!她来找我了,她要挖我的眼睛!’

其它短信的内容都大致相同,全都是在求救,而且不断的重复说‘她要挖我的眼睛’。

我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但还是耐着性子点开最后一条短信。

‘符没了……你给我的符没了……’

我给的符?

我脑筋儿猛地一跳,赶忙想要回拨过去,然而高战却在这时打了过来。

“喂,高队。”

高战快速的报了个地址,然后声音低沉的说:

“吴浩的家人报案,他昨天晚上死了,你现在马上去现场,我也正在赶过去。”

“吴浩?”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被困在鬼楼的时候见到的那几个孩子之一,白毛那个。”

“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边回拨那个发信息给我的号码,边急匆匆往外走。

电话响了好一阵子才接通,不等我开口,对面就传来一个男人沉闷的哭声:

“你是小浩的朋友啊?小浩死了……”

我心一沉,没再多说,上了车直奔高战给的地址。

车停在村口,已经有两辆警车停在那里。

刚一开车门,就听村子里隐约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

进了村子,顺着声音没走多远,就见一大帮人围在一家民房外面,一旁的两棵树上还爬着七八个岁数不等的大人小孩儿。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走上前,想要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过去,却被一个二愣子吧唧的村汉用力推了一把,“你哪儿的啊?跟着凑啥热闹啊?不知道死人了啊?”

“警察,全都让开!”我头一次对人亮证件,几乎是用吼的大声道。

“都让开,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守在门口的警察听到声音也跟着大声招呼着。

尽管如此,从外围挤到门口还是花了一番功夫。

“麻痹的,怎么哪哪儿都有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进了门,我忍不住恼火的骂了一句。

高战走了过来,拧着眉头看着我低声说:“也是跳楼死的。”

我一愣,看了看院子一侧盖着塑料布的尸体,抬眼看向楼上,就见二楼封闭阳台的玻璃碎了一块。

再看看尸体旁散落的碎玻璃,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从二楼跳下来的?

二楼跳下来能摔死人?

我没有再问高战,而是接过孙禄递来的大褂快速的穿戴好,径直走到了尸体旁。

“初步验证,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五点到六点之间。”大双抬起头说,脸色显得有些发白。

我抬手看了看表,不禁有些疑惑,玻璃都碎了,这么大的动静早该被人发现了,怎么隔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报案?

高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沉声说:

“死者的父亲是屠宰场的工人,凌晨3点就去上班了。死者的母亲凌晨五点左右去田里干活,家里只有死者本人和瘫痪在床的老人。是死者母亲从田里回来后发现出了状况……附近的村民听到她的哭声赶了过来,村长报的案。”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走过去蹲在尸体旁掀开了塑料布。

当我看清尸体的一瞬间,就感觉浑身过电一样的猛一哆嗦。

尸体是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的,脸朝下,却不是完全贴着地面,而是被支撑着和地面间有着将近五公分左右的距离。

支撑着死者头部的,赫然是插在他眼中的两块碎玻璃!

我一下想起了吴浩发给我的短信。

‘她要挖我的眼睛……’

做完初步检视,我让孙禄帮我把尸体翻过来。

看到死尸正面,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两块碎玻璃不偏不倚,正插在尸体的两个眼窝里,尸体的面部沾满了猩红混杂着白色脑汁的污血,看上去十分的惊悚可怖。

半晌,我起身对高战说:

“死者是脑组织被贯穿导致当场死亡,法证采证完毕的话就带回局里吧。”

尸体被抬走,高战朝二楼破碎的玻璃看了看,问我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摇摇头,说没那个必要。

戴菲是昨天死的,今天吴浩又死了,两人的死无疑很诡异,可我在戴菲跳楼的现场没发现异状,在这里找到线索的几率也十分渺茫。

关键是屋里哭天抢地的声音从一开始就没断过,我的承受能力也有限,实在难以面对别人的悲痛。

回到局里,中午我把验尸报告送到高战的办公室。

高战看完,抬起头瞪着两个硬币眼看着我说:

“连着两天,死了两个,其他两个孩子会不会再出事?”

我想了想,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见显示的又是一个陌生号码,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结结巴巴的男人声音:

“徐警官……不不,徐大师,我……我们能见个面吗?”

我愣了一下,“你是黄海林?”

“是……是我!我和周晓萍在一起,我们……我们能来找你吗?”

“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们。”

“我们现在就在警局外面呢。”

挂了电话,高战已经起身来到我身边,“黄海林打来的?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外边呢。”

高战揽着我的肩膀,边往外走边小声说:

“知道有些事在局里不好说,走,我请你吃饭,顺便带上那俩孩子。”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二道贩子’也是真活成精了。

两人开车出了大门,一眼就看到路边的黄海林和周晓萍,两人正在和另外一个背着挎包的女人说着什么。

高战把车开过去,我放下车窗,“上车!”

这时那个背对着我们的女人突然转过了身子,冷着脸率先走了过来。

认出这女人的身份,我不禁拧起了眉头。

她居然就是昨天在案发现场,胡乱对着尸体拍照的那个女记者。

女人走到车旁,从包里拿出工作证在我眼前晃了晃,冷声说:

“我是司马楠,早上给你打过电话。”

“我说过了,我没空,请你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是什么?是法医?还是阴阳先生?”

我一愣,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司马楠冷笑一声,反手指着走过来的黄海林和周晓萍:

“这俩人是来找你的吧?他们找的不是法医主任,而是阴阳先生、徐祸、徐大阴倌!呵呵,县里唯一有资质的法医主任,居然还有兼职,兼职装神弄鬼的骗老百姓的钱……”

“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点。”高战沉着脸说。

我看了一眼司马楠,又看看旁边一脸惶恐的黄海林和周晓萍,冲两人招招手:“上车吧。”

两人忙不迭答应着上了车,可没想到司马楠竟也硬跟着挤进了后座。

高战皱眉:“同志,请你马上下车,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什么工作?我认识你,高队长,能告诉我们你们的工作内容吗?”

高战看样子是想发火,我拦了他一把,笑道:

“我早让你该抓的抓,该关的关,现在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儿了吧?行啦,开车吧,徐大阴倌饿了。”

第四十三节 记者

来到一家常来的饭馆,进了包厢,我点了根烟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回头朝黄海林一扬下巴:

“我怎么一下子就成大师了呢?”

黄海林看了一眼跟进来的司马楠,没吭声。

我笑笑,“没事儿,说吧,我本来就是阴倌,不怕人知道。”

司马楠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你居然还敢承认?”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又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黄海林见我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勉强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出了对我改称呼的原因。

事实和我想的差不多,一起去鬼楼探险的四个人,两天死了两个,旁人以为是自杀,身为当事人的黄海林和周晓萍可还没傻到份上。

两人把去鬼楼的事跟家里人说了,家里人一听就急了。

农村老一辈的人多少都有点信邪,何况他们也都觉得戴菲和吴浩的死有些奇怪。

两家人一合计,就决定去找看事的先生。

县里找不到,就去市里打听。

大学三年半,我做了三年的阴倌,在市里的某个圈内也算小有名气,结果一来二去,黄海林和周晓萍就知道了我的另外一个职业,为了保命找我来了。

没想到刚巧两人在警局门口遇上了同样是来找我的司马楠,周晓萍倒很还好,没说什么,黄海林是典型的非主流,不走脑子,没说几句就把我的底给交代出去了。

“本来我爸他们要来,我怕打扰您工作就没让他们跟来。”黄海林讨好的说着,朝一旁的周晓萍使了个眼色。

周晓萍忙把一直提着的一个小包递到我面前,“大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请你帮帮我们……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去鬼楼,求你帮帮我们。”

见她和黄海林神色都有点古怪,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题不出在他们身上,而是出在我身上。

我先前的规矩是:只接女人的生意。

两人这是知道我的规矩,所以才由周晓萍出面请我帮他俩平事。

我接过小包刚掂了掂,司马楠就发出一声冷笑。

我把包放回桌上,对周晓萍说:

“上次你们来局里报案,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你的这单生意我接了,免费。但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能不能帮的了你们,我不敢打包票。”

从一上车周晓萍和黄海林就已经认出了高战,自然知道我说的‘帮忙’指的是什么。

“这钱不多……您还是收下吧。”黄海林结巴着说。

我摇摇头,“说了不收就不收。”

“呵呵,如果没有被我撞上,你不是就能收了?”司马楠冷笑道。

我抽了口烟,把烟头掐灭,转向她笑眯眯的说:

“别人的钱我想收就收,想不收就不收。可如果是你要找我平事,我收双倍。”

说完,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纸符箓,一板一眼的折好了放在桌上,看着司马楠:

“你的脸色不比他们两个好看,乌云盖顶,你就快大难临头了。这张平安符未必能保住你的命,但或许能帮你躲过一劫,你把它带在身上吧。”

“是吗?要收钱吗?多少钱?”司马楠面带嘲讽的问。

我摇摇头,“坦白说我很讨厌你,因为你昨天在跳楼现场对着尸体拍照。那不但影响了我们的工作,还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司马楠显然是那种强势惯了的人,不等我说完便面红耳赤的反驳起来:

“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把最真实的事件第一时间报道出来就是我的工作。我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

一向好脾气的高战见状终于抱不住火了,拍着桌子说:

“现在是你的工作影响了别人的工作!如果昨天的是刑事案,就你的行为我完全可以以妨害公务罪拘了你!”

司马楠冷笑:“可那不是刑事案。”

见高战气得脑门子的筋都鼓起来了,我连忙拉了他一把。

我盯着桌上的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符转到司马楠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不想跟你争辩,因为每个人的底线不一样。我的底线是,既然遇上了,哪怕是我讨厌的人,只要她没到该死的份上,我都会给她提个醒。这张符我不收你的钱,你把它贴身收好。如果出了状况,就去找别人,别来找我,因为你刚才的狡辩已经快要突破我的底线了。就算你肯出双倍、三倍、十倍的钱,我也不会再帮你。”

司马楠又是一阵冷笑。

不等她开口,我就笑着说:

“警车不是免费的交通工具,你已经坐过了,我们也不想追究责任。你不是还想强迫刑警队长和一个穷法医请你吃饭吧?那就有点过分了,记者证也不能当饭票刷是不是?”

“噗……”

高战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海林和周晓萍看样子也想笑,不过都憋着不敢笑。

司马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咬着牙点了点头,站起身把桌上的符拿起来放到了包里,同时又从包里拿出一杆录音笔朝我晃了晃:

“很感谢你帮我做了一场这么精彩的访问,虽然不是关于法医的,但让我见识了一张披着法医外衣却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丑恶嘴脸。放心,我不会歪曲事实抹黑谁,但绝对会如实报道。”

我咧了咧嘴,“你最好记得我的话,把符带在身上。其它的,随便你吧。”

司马楠也不再多说,挎上包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就这么让她走了?”高战捅捅我,“你不怕她真给你报出去?”

我耸耸肩,“不然怎么办?求她手下留情,还是杀人灭口?”

“啧,说实话,我是真烦透这个娘们儿了,不光不会听人话,还不会说。不过我还得说你,你真不该那么着吓唬她,你看她那样,油盐不进的,她能让你吓唬住吗?你给她张符,她正好拿去当证据。你啊,还是太年轻,压不住火。”

“我没吓唬她。”

“啊?”高战一愣。

我转眼看着他,“我真没吓唬她,她也可能是作到头了,不知道惹了什么东西,很快就要倒大霉了。她要真把符带在身上,还有可能保住一条命,要不然……呵呵,作死的人我不会拦着。”

高战听完,瞪着眼睛半天合不上嘴。

“那个……大师,你能再给我们一道符吗?”黄海林忽然小声说道。

我说:“我之前给你们的符呢?拿出来我看看。”

黄海林朝周晓萍看了一眼,眼神变得有些闪缩。

忽然大声说:“都是吴浩,是他把符给撕了!”

“把符撕了?”我愕然的看着两人。

两人哭丧着脸好半天,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出了原委。

原来那天到局里报完案以后,四人就跑去饭店吃饭。

几杯马尿下肚,非主流自以为是的臭毛病又都犯了。

除了周晓萍,其他三人都觉得自己能帮助‘条子’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再提到鬼楼的事的时候,吴浩就说鬼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个胖子一看就是个倒霉蛋,所以才出不来。咱哥们儿不一样,咱们阳气重,杀气足,鬼见了咱们都得躲着走。

牛B这东西绝对是越吹越爽,越到后来越止不住,为了证明自己的‘强悍’,吴浩当场就把我给他的符掏出来撕了个粉碎,还硬是把周晓萍的符也抢过去给撕了。

黄海林虽然把责任都推在了吴浩身上,却没说他和戴菲的符是吴浩亲手撕的。

想来也是牛B对牛B,二牛B跟着大牛B把自己绕到沟里去了。

听两人说完,我气得不行。

‘倒霉蛋’高战的脸也阴的跟要下雨一样。

要说没见识过鬼楼的邪性,不把某些事当回事还行。

可这四个人在鬼楼里有了那样的经历,居然还把保命的符箓给撕了,这才真叫不作不死呢。

黄海林看向我:“大师……”

“别特么大师了,喊大神也没用,死了的人救不活了!”我没好气的打断他。

周晓萍哭道:“大师,我们知道错了,你救救我们吧。”

见她哭得可怜,高战有点于心不忍,把纸巾盒递过去,转头问我:“你看这事儿……”

我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道理啊,要出事在鬼楼里就应该出事了,没理由到了外头才出事。”

我盯着高战看了一会儿,又看看黄海林和周晓萍,更加疑惑不解。

如果说是鬼楼的‘人’为了防止鬼楼的秘密泄露出去杀人灭口,那最应该出状况的第一个就是高战才对。

毕竟只要人不是死在鬼楼里面,别说是刑警队长了,更大的官儿死了也不会有人想到鬼楼上去。

为什么高战一点事没有,反倒是四个只在鬼楼逛了一圈的非主流接二连三的出状况?

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两人,回想那天四个人到局里报案时说的话,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那天我和窦大宝夜探鬼楼,我就隐约觉得四个报案人的叙述好像哪里不对,现在看到两个本主,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了。

我敲了敲桌子,吸引过黄海林和周晓萍的注意力,盯着两人问:

“你们当中有几个人上了二楼?”

第四十四节 电视台大楼

“戴菲呢?当时戴菲在哪儿?”

我总算彻底琢磨出来是哪里不对了。

按照四人的叙述,他们四个是一起进的鬼楼,但在进去以后,就没有人提到戴菲,就好像那个非主流女孩儿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小菲当时在楼下。”黄海林小声说。

“在楼下?”高战看了我一眼,也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见黄海林目光闪缩,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我冷下脸说:

“你最好把当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我不是一定要帮你们的。”

黄海林早被吓破了胆,听我说不帮他,差点没哭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竹筒倒豆子,把隐瞒的一些事说了出来。

我一听,肺差点没气炸。

高战更是气得连连拍桌子,直说他们胡闹。

原来当初四人去鬼楼之前,吴浩就和黄海林私下商量,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说白了就是让黄海林扮鬼去吓唬周晓萍,然后他就能顺理成章的达到目的。

进了鬼楼后四人分成两拨,吴浩和周晓萍上了二楼。

黄海林和戴菲同样好奇的在一楼查探,同样也发现了一间没有上锁的屋子。

屋子是空的,可黄海林看着敞开的后窗,忽然突发奇想,要和戴菲来点‘刺激的’。

戴菲本来还有点害怕,可架不住他软磨硬缠,最后还是答应了。

黄海林把她拉到后窗前,让她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用绳子将她的双手绑在了窗户上,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布条,将她的眼睛也给蒙上了……

按照黄海林自己的说法,那叫小情趣,感觉那样特别的刺激。

完事后黄海林并没有替戴菲解开绳子和蒙眼的布条,而是在她耳边说:

宝贝儿,你等我会儿,我先上去给吴浩帮个忙,等我下来咱们再来一次。

后来的情形就和四人报案时述说的一样,黄海林在二楼和吴浩、周晓萍一起看到了那个啃猪蹄的胖子,也没了旁的心思,下来后去屋里解开戴菲,四人一起离开了鬼楼。

……

黄海林有些委屈的说:

“真就只是那样,我们别的也没干什么啊?小菲是自愿的,她是我女朋友……”

“你够了!”

我猛地把饭碗顿在桌上,拿起烟盒给高战递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

我深吸了口烟,看着眼前的小黄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刺激?

这下刺激大了,玩儿出人命来了!

我把他的话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绳子和布条是哪里来的?”我问。

黄海林结巴着说:

“绳子……绳子本来就拴在窗户上的,布条是……是我从地上捡的。”

我彻底无语了。

别人不知道鬼楼的恐怖,我可是已经见识过了,随随便便跑出个小角色都是罗刹级别的存在,这个缺心眼的却在鬼楼里‘找刺激’,居然还特么用鬼楼里的东西做‘道具’……

见高战看向我,我掐了烟,从包里拿出两道符箓分别交给两人。

想了想,又拿出两张黄表纸,撕成纸人的形状,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上面各画了一道符箓。

“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我问两人。

我将两人的名字和报出的生辰八字分别写在两个纸人的背面,把纸人交给两人:

“符贴身收好,去香烛店买两打烧纸,晚上把纸人放在你们床上,你们去别的房间,枕着烧纸睡。”

“那……那能睡着吗?”高战忍不住嘀咕道。

我说:“睡不着也要躺着,头不要离开烧纸,闭上眼睛,天亮前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眼。”

黄海林看了看纸人和黄符,急着说:

“这样就行了?不……不是……徐大师,您……您还是亲自去我们家一趟,开坛作法把鬼给除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我说过不收钱。还有,我不是什么大师,不会开坛作法,我能做的,暂时就只有这些。”

黄海林:“大师……不,徐警官……”

“好了,不用再说了。如果觉得不靠谱,可以去找别人。”

我打断他,看了一眼同样满脸惊恐的周晓萍,感觉有些于心不忍。貌似四个家伙里头,就只有她是无辜的。

我想了想,还是对两人说:

“只要按我说的做,未必能除根,但一定能保住命。天亮以后去看纸人,然后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纸人是什么状况。”

说完,我和高战对视了一眼,拿起包走出了包房。

上了车,高战问我:“符和纸人真能保住他们的命?”

我摇了摇头:“这种事没有打包票的,符和纸人绝对有用,可如果连一晚都保不住他们,我去了多半也是白给。”

“这四个小家伙到底什么情况?”高战挠了挠头,忽然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也去过鬼楼,而且还在里面困了三天,我不会也……”

我笑笑:“放心吧,这件事已经和你没关系了。说到底,他们四个会出事,问题还是出在一楼的那间屋,还有那块用来蒙住戴菲眼睛的布条上。你当晚不在一楼,不会有事的。”

“你是不是已经心里有底了?”高战问。

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事实是鬼和人一样复杂,有时候就算面对面,我都未必能看出对方的底。

最主要的是,鬼楼深不可测,谁又知道四个家伙在里面招惹了什么……

傍晚回到家,我先给泥娃娃上了香,又把下班时买的一袋水果糖拆开了放在泥娃娃面前。

刚想先去洗个澡,一个没有标注却看上去有点眼熟的号码打到了我手机上。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声音:

“救命!徐祸!徐大师!救我!”

“你是谁?”我疑惑的问。

电话那头哭道:

“我是司马楠……我现在在电视台大楼,地址是……有鬼缠着我……徐大师,你快来救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求求你救救我……”

“嘟嘟嘟嘟……”

电话突然中断,再打过去却一直没人接听。

放下电话,我纠结了一阵,还是转身出了家门。

中午一进饭馆,我就看出司马楠前额被一团黑气包裹,九成是招惹了什么邪物,面临的境况简直比黄海林他俩还要糟糕。

我极度讨厌这个女人,但她打电话来求救,我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到了车旁,见一个女人正背对着我,看着我的车发愣。

我认出她的背影,不禁有些诧异,居然是季雅云。

我喊了她一声,她一愣,转过头看向我,神情有些困惑,像是还没睡醒一样。

“你在这里干嘛?”我问。

季雅云茫然的摇了摇头,反问我:“你要出去?”

我顾不上多问,就说我有点急事,急着出门。

哪知道我前脚上车,她居然也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你干嘛?我真有事……你要去哪儿?”

季雅云看向我,眼中又露出那种没睡醒似的困惑。

我说:“你是不是有事?先回家,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她仍然不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我。

这时,司马楠居然发来一条信息:

——她来了!她来了!!!她要我做她的替身!!!!!

我急着再打过去,这次对方却提示电话关机。

人命关天,我不敢再耽搁,想让季雅云先下车,却发现她竟然已经靠在座椅里闭上了眼睛。

我吓了一跳,赶忙去探她的脉搏,却愕然的发现,她居然是睡着了!

我彻底懵了,想了想,还是没叫醒她,发着车直奔司马楠给的地址。

我对平古县并不是十分熟悉,只能是跟着导航走。

到了地方,见季雅云还在睡觉,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去叫醒她。

外面下着雨,我也懒得去后备箱拿伞。

下了车,锁了车门,看了一眼大门口电视台的招牌,冒雨快步走向一旁的小门。

小门开着,门卫室的灯也亮着,里面却没人。

走进院里,抬眼看面前的建筑。

到底是县级电视台,并不是什么高楼大厦,而是一栋只有三层高的‘凹’字形大楼。

估计这会儿台里的多数人都已经下了班,只有一楼和二楼的半边亮着灯。

我急着进了楼,边走边掸着身上的雨水。

大厅没有人,司马楠的电话依旧关机,我想找人问问她的办公室在哪儿,就沿着一楼左边的走廊往里走。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就听大厅的方向传来‘咣当’一声响。

我心里一咯噔,马上转身往回跑,就见大厅的玻璃门竟然关上了,而且似乎还锁上了。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玻璃门隔绝了外面的雨声,我才感觉楼里安静的有点瘆人。

大厅和走廊都空荡荡的,我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步的回声,感觉就好像整栋楼里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正疑惑间,大厅和走廊的灯同时闪了几下,灭了。

整个一楼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墙上少数几个安全应急灯还亮着,但那白绿相间的光并不能照亮多大范围,却让空洞的走廊更加显得阴森。

第四十五节 消失的门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过度的反应,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要说刚才没人,可能是值班的工作人员都在各自的办公室。

现在断了电,为什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我打亮手机的闪光灯,沿着一侧的走廊走过去,挨个查看每个房间,越发觉得不对劲。

所有办公室里都没人。

不光没人,连台电脑都没有。只有办公桌和一些散乱的文件夹之类的,有几个房间甚至根本就是空的。

“司马楠!”

回到大厅,我大声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我有点后悔来这里了,真要是有鬼东西能把整栋楼搞的出状况,那能是我对付得了的嘛。

关键是我还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

突然,楼梯的上方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我吓得一激灵,仔细听,好像是小孩儿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

笑声不断传来,我听得心里发毛,本能的从包里拿出一把竹刀反扣在手心里,亦步亦趋的朝着楼上走去。

刚踏上二楼,小孩儿的笑声忽然就消失了。

在笑声消失的一瞬间,我还是分辨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本来提着的心一下充斥起怒火。

“司马楠!”

我朝着左侧的走廊沉声喊了一声,仍是没人回应。

我强忍着怒气,冷声说:

“不管你怎么想,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人。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你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别人同情。你已经踩到我的底线了。把大门打开,我要走了。”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比鬼还难看。

因为,我发现自己被愚弄了。

大楼里的情形虽然‘怪异’,可从进来以后我都没感觉到有阴煞气息。

小孩儿笑声停止的那一刻,我完全反应了过来,那根本就是从鬼片里录下来的声音!

大门被锁上、整栋楼断电,全都是人为的……

司马楠压根也没被鬼缠上,她打电话给我,只不过是想把我骗来这栋没有人办公的大楼里。

目的就不用说了。

我相信从我进门起,我的一举一动就已经被隐藏在暗处的摄像机录了下来。

这个女人,何止是让人讨厌,简直让我觉得恶心!

见仍然没人回应我,我冷笑一声,就想下楼。

刚一转身,猛然间就见到一张惨白的、七窍流血的人脸紧贴在我的身后!

我吓得一哆嗦,本能的向后退。

脚下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不稳,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天花板的灯就都亮了起来。

同时左边的走廊传来一个女人的讥笑:

“呵呵,原来鼎鼎大名的徐大阴倌也怕鬼啊?”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我不得不用手遮挡着眼睛。

就算不去看,也知道笑话我的是谁。

“嘿嘿嘿,姐,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禽兽法医啊?”

感觉适应了光线,我放下手,见说话的就是刚才贴在我背后的那张‘鬼脸’。

‘鬼脸’坏笑着朝我伸出手,“起来吧,这次算是给你个小教训,以后别再去骗人了。”

“呵呵。”

我怒极反笑,挡开他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仔细看,这人的身高只比我矮了一点,却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走廊的一侧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我刚要转过头,却听楼梯下方同样也传来一阵“笃笃笃”的脚步声。

我冷笑,心说司马楠还真下心思,为了‘揭穿’我这个神棍骗子,找了不止一个演员。

可当我看清楼下上来的那人,不由得就愣住了。

上来的居然是季雅云!

‘鬼脸’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头去看。

“啊……”

本来还一脸迷糊的季雅云猛然发出一声尖叫,脚下一个踉跄,后背重重的摔在了拐角处的墙上。

“美女,你没事吧?”鬼脸问。

“混账!”

我再也压不住怒火,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快步走下楼,扶住了季雅云。

“你没事吧?”

“没……没事。”季雅云心有余悸的朝楼上看了一眼,“他……他是什么人?”

“别管他,我们走。”

季雅云刚一迈步就“啊”的一声低呼。

见她表情痛苦,我忙向她脚上看去,才发现她右脚的高跟鞋鞋跟掉了,脚腕也红肿了起来。

“得,明天不用买猪蹄儿了。”我笑着说了一句,背过身,想要背她离开。

可当我看清楼梯下方的情形,顿时就呆住了。

“你凭什么打人?!”

司马楠怒气冲冲的从上面跑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摄像机。

“我去你妈的!”我狠瞪了她一眼。

“呵,伸手打人,张口骂人,这就是法医主任的素质?”

司马楠冷笑着,把手里的摄像机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已经把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全录下来了,包括你打人骂人。我本来只想给你个教训,让你别再装神弄鬼。现在,呵,抱歉,我除了会把录像报道出去,还会亲手交到你们局长手里。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穿警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

司马楠被打的愣住了。

我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身后。

就见季雅云正眼神冰冷的瞪着司马楠。

“诶……手疼吗?”我小心的问。

我是真没想到,季雅云不喝酒也会打人……

司马楠像是刚做完梦一样,眼睛陡地瞪大,后退两步朝着楼上喊:

“小宽,报警!太无法无天了,不能放他们走!”

抬眼见楼上的‘鬼脸’在愣了一下后拿出手机拨号,我干笑着摇了摇头,把季雅云扶在一旁,拿出烟点了一根,好整以暇的抽了一口。

司马楠显然被季雅云的一巴掌打炸毛了,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头都在发颤,“你这种人不配做警察,什么法医,你根本就是神棍、骗子、流氓……”

感觉季雅云身子一动,我连忙把她挡在身后,“别别别,不用你动手。这个时候是应该报警,如果警察能来,说不定还能保住她的命。”

司马楠一窒,看着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又往后退了几步。

那模样就好像我是变态杀人狂一样。

“姐,我电话打不出去。”‘鬼脸’摆弄着手机说道。

“怎么会打不出去,我打!”

司马楠边说边警惕的看了我一眼,像是怕我会忽然咬人似的,干脆跑回到上面拿出了手机。

“怎么回事?我手机也打不出去,明明有信号的……”

司马楠疑惑的和‘鬼脸’对视,两人又一起转头看向我。

我把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冷冷看了司马楠一眼,“我真后悔来这里,我根本就连那道符都不该给你。”

司马楠毫不示弱的和我对视,却拉着‘鬼脸’说:

“你跟我一起下去,楼下前台还有台座机没有拆,报警,必须让警察抓这个败类人渣。”

见两人干说不动地方,看着我的目光都带着惧意,我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背起季雅云先走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季雅云在我耳边疑惑的问道。

我苦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快,就听身后的男女齐声惊呼:

“怎么会这样!”

‘鬼脸’率先跑了下来,看了我一眼,又朝着左右看了看,回过头一脸惊悚的看向司马楠:

“姐,大门不见了!”

没错,大门不见了。

本来楼梯位于正对大门的右侧,然而现在下了楼,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堵墙,往两边是延伸的走廊……

不光大门不见了,就连整个大厅都不见了。

“门怎么会不见了……”

司马楠喃喃说了一句,转头看向我:“是你在搞鬼?”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我实在懒得再和这个女人多说。

她死不死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关键是……我和季雅云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走到那面墙前,伸手摸了摸,那确实是一面墙。

虽然明知道事情诡异,可我还是不明白,那么大一间大厅,怎么就一下子没了呢?

“不怕不怕,两边都有安全出口,右边的门没有锁。”

鬼脸说了一句,眼神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拉着司马楠朝着右边跑去。

我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抱希望,还是背着季雅云跟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走廊的尽头,鬼脸和司马楠相对愕然。

不用走过去,我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楼是‘凹’字形的,两边都有两个拐角的延伸。

然而,此刻走廊到了尽头,就是一面墙,拐角不见了,更不用说出去的门户了。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急忙转过身往回跑。

果然,就连我们刚刚下来的楼梯也不见了,变成了一堵能够触碰到的墙……

“徐……徐祸是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鬼脸走过来结结巴巴的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手里的竹刀交到季雅云手里,笑着对她说:

“又是该你发挥的时候了,只要看到‘脏东西’,二话不说,直接刺过去。”

季雅云没有说话,只是把竹刀握在手里。

我刚要再拿一把出来,忽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徐祸,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背上背的是谁?”

我猛一激灵,回过头,就见季雅云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在我转过身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疑惑瞬间就被惊恐替代,退后两步颤声问:

“她……她是谁?为什么和我一模一样?”

我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缓缓的转动眼珠,朝着左肩看去……

第四十六节 脸

就在我看向身后的刹那间,面前的季雅云忽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朝她看去。

就在这时,我就感觉身后背着的季雅云猛地一动。

我本能的感觉到不妙,顾不得转头,双手一用力将背上的人抛了出去,同时身体前倾跑向前方。

虽然反应不算慢,可脖子后边还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顾不上理会,转过身的同时,又从包里拿了一把竹刀出来。

看清状况,我再一次愣住了。

被我从背上抛出去的季雅云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手里还拿着我给她的那把竹刀,尖锐的刀尖还在往下滴着血。

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另一个季雅云正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两个‘季雅云’无论模样还是穿戴,竟完全一模一样!

“你脖子流血了。”‘鬼脸’挨到我身后小声说道,“这是怎么个情况?双胞胎?”

“徐祸,你受伤了!”后来的季雅云惊呼一声,朝我走了过来。

“站住!”我厉声道。

季雅云猛地停住脚步,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了?”

她似乎也想到了我为什么不让她靠近,指着拿竹刀的季雅云顿足道:

“她是什么人啊?她……她不是我,她是假的!”

“她是假的,你是真的?”

“我当然是真的……”

“你叫我什么?”我冷不丁问。

“徐祸啊,我一直都叫你名字的。”季雅云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另外一个季雅云手上的竹刀,强忍着疑惑,再一次把手伸进包里,对后来的季雅云说:

“那你过来吧。”

然而这个季雅云并没有靠近我,反倒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先前慌乱的神情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诡笑。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开口的是拿竹刀的季雅云。

她同样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笑意,眼睛里却满是怨毒的神色。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后来的季雅云竟然消失了。

“啊……鬼啊……”

司马楠尖叫一声,想要往我身后躲。

“滚开!”

我低声喝叱了一句,把手从包里抽出来,竹刀已经换成了阴阳刀。

‘季雅云’脸色一变,随即却笑得更加‘欢畅’,“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她的?”

我笑笑,没说话。

‘季雅云’朝我手里的小刀看了一眼,“呵呵,想杀我?杀了我,你就和他们一样,永远出不去了。”

我不禁一愣,倒不是说我相信她的话,而是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站在我面前的女人无论样貌和说话时的眉眼神态,都和季雅云一模一样,这让我感觉,她就是季雅云本人!

回想起来,从上车前季雅云就显得很不正常,难道说眼前的就是她,只不过被什么我看不出的邪祟附身了?

“呵呵,今晚比我想象的好玩多了,好玩多了……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季雅云’忽然疯子般的大笑起来。

笑声中,她的脸开始变得膨胀,像是被开水煮过一样。

紧接着,脸上的肉变得烂兮兮的,一块块的掉到了地上,本来乌黑的长发也变得萎缩枯黄,连着头皮大片大片的脱落。

“真有鬼啊……”

‘鬼脸’声音发颤,浑身打着哆嗦和司马楠一起往我身后缩。

我现在可以肯定,面前的绝不是季雅云,而是一个能够变幻样貌的女鬼。

女鬼头脸的肉很快掉完,变成了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却仍然在笑,而且笑声越发的疯狂。

我被她凄厉的笑声刺的耳鼓生疼,也顾不上想她是什么来路了,一个箭步蹿上前,挥刀就朝她心口刺了过去。

然而刀尖还没有碰到她,她就消失不见了。

那些从她头上脱落的头发皮肉和先前刺伤我的那把竹刀却仍然留在原地。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又惊又怒,忍不住骂道。

刚才的‘季雅云’绝对不是人,可我从楼上把她背下来的时候,却明明感觉到她有体重。

如果是有着实体的妖物,又怎么会忽然消失不见?

关键是我背着她的时候,一向对阴鬼有着极高灵敏度的阴瞳一点反应也没有。

即便是鬼灵术里也没有类似这种邪祟的记载……

“姐,你的脸怎么了?”鬼脸忽然叫道。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看清司马楠的样子,不禁也吓了一跳。

她正在不住的挠着一边的脸,而被挠的那半边脸,已经变成了黑紫色,皮肤也不像先前那么平滑,而是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窟窿一样。

“我的脸怎么了?痒死了……”司马楠惊恐的问道,手还在不断挠着。

我看的头皮直发麻,生怕下一刻她会把手指挠进肉里去。

“别挠了!”

‘鬼脸’也看出不对,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这时,司马楠那半边脸的‘窟窿’里,已经有黑色的血珠渗了出来。

‘鬼脸’抓住她的手,回过头急着问我:

“徐祸……徐大师,我表姐这是怎么了?她的脸为什么会这样?”

不等我开口,司马楠忽然指着我声音尖利的说道:

“是你!是你在搞鬼!那个女人打了我一下,我就这样了……那女鬼是你招来的!”

我本来还想上前看看状况,闻言停住了脚步,冷冷的说:

“随便你怎么想吧,你可以去局里告我,可以报警抓我,前提是你能过得了今天晚上再说。”

说完,便不再理她,转过身,走到女鬼留下的那滩东西前。

看着掉在烂肉堆里的竹刀,我又忍不住疑惑起来。

那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但竹刀伤不了它,还能拿竹刀刺我。

我随手往脖子里摸了一把,摸了一手的血。

好在我躲得及时,伤口并不严重,只是被竹子挑破皮肉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徐祸,徐主任……徐大师!我错了,我受不了了,你帮帮我,救救我吧!我快要痒死了!”

司马楠终于忍受不住,哭着哀求道。

我看都没看她一眼,左右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朝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

“大师,你帮帮我表姐吧,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对不起……你救救她吧,这样下去她会死的。”鬼脸拉着司马楠追上来急着说道。

见我不说话,司马楠哭道:

“你要钱我给你,双倍……十倍……再多我都给你,求你帮帮我吧。”

我本来想说你给一百倍我也不会帮你,可回过头看了看她的脸,还是把这不负责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帮不了你。你也看到了,我和你们一样,也被困在这里。我不知道你招惹了什么,怎么帮你?”

‘鬼脸’疑惑的看着我,小心的问:

“我姐变成这样,真的……真的不是你弄的?”

我冷笑一声,把手伸到后颈又摸了一把,把手上的血给他看,“你们把我骗来,是想出我的洋相,我是来救人的,呵呵……我特么才是被殃及池鱼的那个。”

“那你帮帮我姐吧,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说了,我帮不了……”

看着司马楠可怖的样子和痛苦的表情,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打开背包看了看,不禁苦笑。

我现在不接‘生意’,身上常备的符箓也有限。

这几天前后给了四个非主流六张,又给了司马楠一张,已经没有能够镇邪的符箓了。

否则的话,也不会把那女鬼从楼上背下来。

而且今天中午替黄海林他们制作纸人替身的时候,朱砂也已经用完了,就算想要现画符箓也做不到。

我拉上包,朝两人摇了摇头,“我没有符了,朱砂也没有了。”

我看了司马楠一眼,说:

“你一定没把我给你的符戴在身上,否则你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符……符在二楼,在我包里!”司马楠声音发颤道,看样子那半边脸实在是痒的不行了。

说实话,我看着都觉得痒,那些坑一个挨着一个,每一个里面都渗着血珠子,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得活活吓死。

我朝原先楼梯的位置看了一眼,苦笑道:

“楼梯都没了,又出不去,怎么上二楼。”

“搭电梯!”鬼脸忽然说道。

“电梯?”

‘鬼脸’点点头,“嗯,前边走到头,有一部电梯,以前是用来往上运器材的。”

“你也是电视台的人?”我有些好奇,看年纪他应该是个学生才对。

‘鬼脸’摇头,“不是,不过我以前假期来这里做过兼职,专门替台里搬运器材和办公用品。”

“这里真是电视台?”听他说,我才想起来问。

‘鬼脸’讷讷的说:

“这里是电视台没错,不过上个月已经搬到新盖的电视广播大楼里去了。表姐说……说你骗小孩子的钱,所以就想借这里揭穿你……”

“呵呵,怪不得呢。”我又看了司马楠一眼,没再说什么。

落井下石从来都不是我的作风。

“电梯一定在,电梯一定在……”

‘鬼脸’一边往前走一边不住的念叨。

三人沿着走廊走到底,竟然真的见到一部电梯。

‘鬼脸’欢呼一声,按下了按钮。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亮着灯的电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把楼梯‘变’没,明显是不想我们离开这一层,没理由楼梯没了,还留下一部电梯……

“叮!”

电梯降到一楼,随着一声轻响,门缓缓开启。

门才打开不到一半,‘鬼脸’和司马楠就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电梯的一个角落里,竟然蹲着一个人。

那人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几乎盖住了大半边的身子。

我看的也是头皮一紧,快速的把扣在手里的小刀反转了过来。

第四十七节 虫雾

电梯里的人听到司马楠的尖叫,身子明显一哆嗦,猛地把头抬了起来。

看清她的脸,司马楠和‘鬼脸’叫的更凶了。

这居然又是一个季雅云!

我怔了怔,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季雅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先前女鬼幻化出的季雅云我是真分辨不出真假,可是先后一对比,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是真正的季雅云,而且和那女鬼没半毛钱关系。

只能说人的外貌和言行举止都可以模仿,但气质却是模仿不出的。

不过我还是喝止了想要上前的季雅云,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老板……”

季雅云脱口喊了一声,眼中顿时又露出复杂的神色。

我点点头:“暗号对上了。”

“别鬼叫了,她是人,是我朋友。”

我回头对司马楠她们说了一句,想了想,迈步进了电梯。

司马楠和‘鬼脸’对视了一眼,还是跟了进来,只不过缩在另一个角落,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季雅云。

同样,季雅云也缩在我身边,用相同的眼神看着她们。

我忽然有种荒诞的感觉。

因为先前的事,我对季雅云都快有阴影了,更别提司马楠她们。

再看司马楠那半张烂脸,加上‘鬼脸’七窍流血的样子,估计季雅云不把她们当鬼,也当她们是神经病了。

我问季雅云怎么在这儿。

季雅云说她醒来后见我不在,见车停在电视台大门口,就猜我来了这儿,左等右等不见我出来,就进来找我了。

我问她为什么会在电梯里。

她很直接的回答,找遍一楼没找到人,刚好到电梯口,就搭电梯上二楼找啊。

我一阵无语,随即又疑惑的问:“那你为什么蹲在地上?”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睡着了。”

“睡着了?”

季雅云露出一抹苦涩,掠了下头发说:

“我今天早上醒来后好累,感觉就像是……像是死了一回似的,整整一天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想起昨晚的遭遇,和她今天傍晚的异样,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是彻底无语了。

看来一天不查明阴阳驿站的秘密,我和她一天都不会安生。

“你……你是从哪里进来的?”鬼脸小心的问道。

季雅云看了他一眼,身子一颤,又往我身后缩了缩,可还是回答说:“从大门进来的啊。”

电梯停在二楼,见司马楠半边脸已经变得像是坏死的烂肉一样,人不住的发抖,我也顾不上想别的了,右手翻出阴阳刀,左手拉着季雅云走了出去。

“楼梯恢复了!”走到中间,鬼脸惊喜的说。

我沉声说:“先去拿符!”

楼梯的确又出现了,但直觉告诉我,即便有楼梯,消失的大门也不会出现。

今晚的事似乎有人布局,虽然不知道其最终目的是什么,我却知道布局的无论是人还是鬼,绝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这里。

无惊无险的到达左边一个房间,就见一张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挎包,旁边还有一个扩音器。

不用说,先前听到的小孩儿笑声就是扩音器发出的。

“符在包里……”司马楠虚弱的说。

我一言不发的打开挎包。

司马楠又说:“在……在信封里。”

我从夹层抽出一个白色信封,扫了一眼上面的字,顿时又一阵光火。

上面写的居然是:揭穿骗子的证据。

见我把信封甩在桌上,‘鬼脸’过去拿了起来,看清上面的字后也是一阵尴尬。

‘鬼脸’讷讷的说:“徐……徐大哥,这件事是我们不对,你别生气了,这符……”

“把符烧了,让她把符灰吞下去。”我冷声说。

“吞下去?”

“我本来就是为了救人来的,虽然我现在不想救她,可也不会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想她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我吐了口气,伸手去掏烟,却摸到口袋里有别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颗水果糖。

我不禁一怔,这糖貌似是我下班的时候买给泥娃娃里的小家伙的,我当时是拆了包装,可怎么会有糖块跑到我口袋里来?

“啊……”

不等我细想,就听司马楠发出一声惨叫。

转眼看去,就见她原本快要腐烂似的半边脸竟像是被火烧一样的正在从那些渗血的孔洞里往外‘嘶嘶’冒着黑气,同时还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我姐怎么会这样?”鬼脸急着问我。

“按住她,抓住她的手,别让她挠!”见司马楠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嚎,我大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她的脸为什么会那样,但既是邪祟造成,我按照鬼灵术所画的符箓就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只是没想到司马楠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这么特殊。

“她是什么人?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季雅云颤声问我。

我摇头:“她是电视台的记者,我也不知道她招惹了什么。”

说话间,司马楠已经停止了哀嚎,脱力般的躺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胸口不住的快速起伏。

再看她那半边脸,已经结成了黑色的硬痂,那些细密的坑洞仍在,却已经不再往外渗血。

这使得她的脸看上去更加的恐怖,就好像是在脸上嵌入了一个密集的马蜂窝一样,而且是直深入到面骨里。

又过了一会儿,司马楠在‘鬼脸’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眼神也恢复了一些生气。

她看向我问:“我没事了?”

她想去摸脸,却被‘鬼脸’攥住了手腕。

见两人都看着我,我只能摇摇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如果你们能平安度过今晚,尽快去找别人吧。”

司马楠眉头一皱,似乎还想说什么,‘鬼脸’赶忙制止道:

“表姐,你快别说了,我看出来了,徐大哥真不是骗子,他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救你,否则他完全可以不管我们,自己去找出路了。要是他想害你,他根本不用再留在这儿……”

‘鬼脸’看了看她的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司马楠看了我一眼,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鬼脸’把她扶进椅子里,转过头问我:

“徐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先把你那张脸弄干净!”我没好气的说,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自来熟。

“嘿嘿,这是面粉,血是番茄酱。”鬼脸边说边用袖子使劲擦着脸,“徐大哥,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张宽,是市里政法大学的学生。”

我没说话,相比司马楠,我倒不是很讨厌他,不过也没心情和他多说。

“窗户!”

张宽忽然说道:“就算大门没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走窗户呢?一楼的窗户有栅栏,二楼可没有,我们可以找根绳子,从二楼爬下去。”

说着,他已经朝着一扇窗户走了过去。

看着窗外浓墨般的黑暗,我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急道:“别过去!”

可为时已晚,话音未落,张宽已经把窗户打开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就发出一声尖利无比的惊叫,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一边慌乱的往后缩退一边大叫:

“鬼!有鬼……”

下一秒钟,就在打开的那扇窗户外面,猛然间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应该是一张男人的脸,却比磨盘还要大,脸上像是涂满了血似的,整张脸呈猩红色。

更可怖的是那双灯笼般的眼睛,竟然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

巨脸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而是飘浮在窗外,不时的偏动一下,像是在观察着屋里的情形。

我被那双绿眼看的浑身发毛,头皮一阵阵的发炸。

身后的司马楠尖叫的都没人腔了,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

我一阵心烦,恨不得回过头一脚把她踹晕过去。

这臭女人绝对是得罪了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所以才会惹来这么大的祸患。

她自己活该,却把我和季雅云牵扯了进来……居然还有脸叫。

就在这时,却感觉一道身影挨到了我身旁,语气坚定的说:

“老板,小雅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一下愣住了。

季雅云居然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小雅!

见她挺身而出,我心里一阵感动。

当所有人都指望不上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不离不弃的陪在你身边,哪怕这人帮不上什么忙,但总能让人心里觉得热乎。

可问题是……不管是季雅云还是小雅,真的都帮不上忙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窗外的巨脸看到季雅云,居然像是愣了一下。

下一秒钟,忽然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就在它露出诡笑的一瞬间,我就感觉一股有质无形的寒气从窗外涌进来,朝着我和季雅云迎面扑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连忙不顾一切的将季雅云甩到一旁,一咬牙,向着冲向窗口。

和寒气迎面相遇,我顿时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那绝对不是阴煞之气,而是一种有着实质却看不见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数不清看不到的细小蚊虫聚集在一起形成的‘虫雾’一样。

人一冲进去,那些看不见的虫子就直往身体里面钻,让人打心眼里觉得恐惧。

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我退缩。

我拼命冲到窗前,挥起阴阳刀便朝着巨脸的眉心刺去。

巨脸似乎也知道阴阳刀的厉害,迅速的飘浮倒退,眨眼间就退出了一丈开外,悬浮在半空看着我,似乎有些诧异。

第四十八节 怪小孩儿

和巨脸隔空对峙,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似的。

我一下想到了白长生,但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白长生是鬼罗刹,幻化后完全是一副恶鬼形象。

而此刻悬浮在半空中的脸虽然巨大,却是切切实实的人脸,只是脸上像是抹了一层血一样的东西罢了。

我顾不上细想,向外左右看了看,立刻就发现张宽的想法根本不可能行得通。

雨还在下,天色却黑得像墨一样,仿佛整栋大楼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人在二楼,居然都看不见地面。

半空中散发着妖异光芒的巨脸,显然是这黑暗的主导。

现在出离这栋大楼,我们只会变得更加被动,会更危险。

巨脸和我对峙片刻,忽然眼睛一合,整张脸竟随之消失了。

“我姐呢?”身后传来张宽的声音。

转过头,就见他和季雅云都在,司马楠却不见了。

季雅云说:“她刚才跑出去了,我叫不住她。”

我淡淡“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第一反应最能说明一切,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表弟也同样面临危险,她却自顾自的逃走了,这样的人管她个球。

张宽似乎从我的反应看出了什么,迟疑了一下说:

“徐大哥,我知道你和很多人一样,都很讨厌我表姐。我只能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有时候特殊的经历,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表姐她不是坏人……其实她很可怜的。徐大哥,我求求你,你帮帮她吧。”

看着他诚挚的目光,我想了想,点点头,拉着季雅云向外走去。

我倒不是完全被他的话打动,事实是,从见到女鬼开始,我就觉得似乎哪儿有点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现在我和季雅云已经被牵连进来了,直觉告诉我,如果不解决掉司马楠惹下的麻烦,我和季雅云,还有张宽,都不能活着离开这栋大楼。

“徐大哥,你相信我,我表姐不是坏人,她只是……”

张宽忽然停下了脚步,身子明显抽搐了两下。

“怎么了?”我低声问。

“徐大哥,我……我觉得我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张宽声音发颤,边说边缓缓转过了身子。

看到他转过来的脸,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脸怎么会这样?”季雅云惊呼道。

此刻,张宽的脸竟然变得比之前抹了面粉的时候还要惨白,眼睛里血丝密布,乍一看眼珠子就像是红的一样。

只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脸上也开始浮凸出一条条紫红色的血管,不大会儿,就变得像是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张脸。

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这些血管里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蠕动,以至于他面部的肌肉都在跟着不停的动,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惊悚。

怎么会这样?

仔细回想,司马楠是被女鬼幻化的季雅云打了一耳光,脸才会出现变化的。

张宽并没有和女鬼有过近距离接触,为什么也会出状况?

猛然间,我想起了先前从窗外扑进来的那一蓬‘虫雾’,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我顾不得多想,上前一步,咬破中指,在张宽的前额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

符画好,他的脸却扭曲的更加严重了。

“那些东西不在我脸上,在我脸皮下边,它们在往上爬!它们在往我的脑子里爬!”张宽惊恐道。

我心里一惊,我用血画的符竟不起作用?

就在这时,张宽的鼻子里忽然流出了两道鼻血。

我越发着急,虽然不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可如果我再画不出有效的符箓,他可能很快就没命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的快速退到了季雅云身边,并且拉着季雅云又往后退了两步。

我看到张宽流下的‘鼻血’竟然扭曲了一下,仔细看才发现,那哪是什么鼻血,居然是两条暗红色的虫子!

“徐大哥……我……我怎么了?我好痒……我的眼睛、耳朵……我的脸好痒……”张宽哭了出来。

随着他的哭泣,他的眼角竟也钻出了同样的红色虫子,耳朵眼里也一样……

我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仔细查看他的状况,发现随着虫子的钻出,他脸上浮凸的血管正在慢慢消退,眼睛更是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你别动,千万不要动。”

我的第一反应是,符起作用了,那些不知何时钻进他身体里的虫子正在向外逃窜。

感觉有人抓住我的胳膊,回头一看,就见季雅云脸色发白,挨着我的身子不住的发颤,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看着她娇美的脸,我猛然间打了个寒颤。

‘虫雾’扑进来的时候,我和她也在窗边。

如果张宽出状况是因为沾染了虫雾,那我和她……

“掉……掉下来了!”季雅云忽然指着张宽说道。

转眼看去,我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最先从张宽鼻子里钻出来的虫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每一条竟然都有筷子那么长,却只有牙签那般粗细。

怪虫掉在地上后不断的扭曲蠕动,乍一看就像是从死螳螂身体里钻出来的线形虫一样!

而更多同样的虫子,还在从张宽的眼角、鼻孔、耳朵眼里往外钻。

怪虫相继落地,扭曲蠕动了一阵,竟开始干瘪萎缩,最终变得像是干枯的头发一般不再动弹。

大约过了一根烟的工夫,终于不再有虫子从张宽身体里爬出来,张宽也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只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你没事吧?”见他一动不动,我试探着问。

张宽嘴皮子哆嗦了两下,“我腿麻了……”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是没事了。

腿麻了算什么,换了是我,眼睁睁看着、并且清晰的感觉到这么多虫子从自己身体里钻出来,怕是只会比他更‘怂’。

又过了一会儿,张宽才哆哆嗦嗦的往前走了两步,带着哭音问:

“我身体里怎么会有虫子?”

看着那些干枯的怪虫,我隐约想到些眉目,却没有说出来,只说现在没事就好。

前方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像是有人正在从楼下上来。

“是表姐!”张宽低呼一声,就要跑过去。

我刚想跟过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快速的想了想,把他和季雅云拉进了旁边一间屋子。

张宽急道:“你不是答应要帮我表姐的……”

“嘘!”我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你不觉得这脚步声太慢、太稳了吗?”

张宽一愣,眼珠转了转,似乎也发觉了不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大楼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上来的要么是司马楠,要么是先前的那个女鬼。

按说鬼是不会有脚步声的,可先前女鬼幻化成季雅云的样子,不但有脚步声,而且还有重量。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眼下听到的脚步声却明显不对头。

当一个人面临危险的时候,本能的会加快速度逃走,可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却有条不紊,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模特在走秀一样。

我往屋里扫了一眼,把季雅云揽到身后,探出一只眼睛朝楼梯的方向观望。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是我姐……”同样在我下方偷看的张宽小声说道。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默不作声的继续观望。

上来的的确是司马楠,我却感觉更加不对劲。

司马楠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站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

忽然,她把脸转了过来。

我赶忙拉着张宽把头缩回屋里。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传来,似乎是往楼上去了。

“我姐怎么上楼了?”张宽小声问。

“走,跟去看看。”

我沉声说了一句,拉着季雅云走了出去,可还没到楼梯口,走廊的灯突然毫无预兆的灭了,整层楼顿时陷入了黑暗当中。

张宽说:“谁把电闸拉了?变电室在一楼……”

“闭嘴!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我没好气的喝止他继续说下去。

还特么拉电闸,没看见安全指示灯都灭了嘛。

鬼还用跟你玩拉电闸这一套?

我摸索着拿出手机,却怎么都点不亮,只好拿出打火机打着。

季雅云忽然挨到我身边,颤声说:“你快看,那是什么?”

我连忙向前看去,就见楼梯口向上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十分的小,看上去似乎是个小孩儿,模模糊糊的不怎么能看清楚。

张宽应该也看到了小孩儿,身子一哆嗦,退到了我身后。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没多少耐心了,把煤油火机交给季雅云,拿出小刀,缓步朝着楼梯走了过去。

可是不等走到跟前,那小孩儿一下子就不见了。

脚步声还在继续往上,我也不去管那小孩儿是什么东西,跟着就往上走。

上了三楼,刚一转身,居然又看见那小孩儿的身影站在通往上方的楼梯上。

虽然仍是看不清楚它的样子,我却感觉它似乎在对着我笑……

第四十九节 替身

小孩儿朝我咧嘴一笑,再一次消失了。

这时,脚步声也已经不见了。

见三楼同样一片漆黑,我迟疑了一下,决定继续往上走。

小孩儿虽然出现的古怪,可我觉得她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反倒像是在为我们指引着什么。

“我表姐上天台了?她上去干什么?”张宽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没搭理他,直接上到顶层,轻轻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顺着门缝只往外看了一眼,我整个人就僵住了。

司马楠此刻就站在天台的中央,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竟然是一座法台!

法台的前方,还有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背对着这边,背影十分的熟悉,如果不是季雅云就在我身边,我一定会以为那就是季雅云。

不过,让我感觉后背发凉的却是另外一人。

那人同样背对着这边,看不到他的模样。

可是看到那布置邪异的法台,再看他的背影,我一下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同时,我也想到为什么会觉得见过那张出现在半空的巨脸了。

我的的确确是见过‘巨脸’,而且见过‘巨脸’本人的不止我一个,桑岚也见过他。

这人就是那次我和桑岚通过灵觉在墓园中见到的降头师……刺猬头!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先前为什么会有那种怪异的感觉了。

也知道女鬼是谁、为什么会假扮季雅云扮的那么像了。

因为,她是一个不想做自己,一直梦想成为季雅云的女人。

她就是季雅云曾经的闺蜜、凌家的后人凌红!

上次我就已经知道,凌红很可能是通过‘朱安斌’和邪降师搞到了一起。

可我不明白,她和刺猬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布设了法台。

如果说是为了针对季雅云,那根本说不过去。

是司马楠骗我来的,季雅云跟来更是意外。

“那两个是人是鬼?他们要对我姐干什么?”张宽紧张的问我。

我示意他别出声,先看清状况再说。

事实是,我比他还紧张呢。

凌红肯定是恨不得我死,如果不是我,她或许早就得偿所愿,‘变成’了季雅云。

我倒是不怕她,我怕的是刺猬头!

我现在知道,张宽的脸上怎么会有虫子爬出来了,那‘虫雾’根本就是刺猬头下的降头!

对于降头我几乎一无所知,而我现在身边只有一些黄表纸,连画符的朱砂都没有。

这时,法台前的女人侧过了身子,对刺猬头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女人做替身?我实在很讨厌她,我不想变成她的样子!”

就在她露出侧脸的一瞬间,挨着我的季雅云明显颤抖了一下,“她是谁?为什么那么像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又从小雅变回了季雅云……

我同样示意她别说话,这个时候绝不是告诉她实情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想变成她的样子,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不过是替身罢了。你的阴形已经毁了,不可能直接变成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必须要先找一个替身,恢复阴形之后,才能够达到目的。”刺猬头开口说道。

不知道怎么,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怪异,瓮声瓮气的还带着些回音,就好像不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而是通过某个器皿传出似的。

见凌红似乎还很不满意,刺猬头忽然嘿嘿怪笑起来:

“你不用着急,只要你乖乖听师父的话,把东西交给我,我保证你今晚就能达成愿望。”

“今晚?”凌红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但明显有些兴奋。

“嘿嘿,只能说你运气好。刚才我已经查探过,我不光见到了你说的那个小子,也见到了你想要成为的那个女人。季雅云,呵呵,她现在和那小子一样,都被困在楼下。”

“她也来了?”凌红有些愕然。

刺猬头点点头,“你只要恢复了阴形,我就可以把她弄上来,让你得偿所愿,我还可以帮你杀了那个小子。不过,按照之前的约定,你可得把另外一半交给我。”

凌红微微侧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口气说道:

“变成她,徐祸就不用死了。只要我变成季雅云,他只会死心塌地的保护我,我还杀他干什么?”

刺猬头皱了皱眉,声音冷酷道:“你想反悔?”

凌红摇摇头,表情似笑非笑的说:

“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可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我只要变成她,做一个平常的女人,身边所有人都爱护我就好了,我为什么还要杀一个爱护我的人?”

“她是……她是小红?”季雅云到底不笨,听到这里怎么都猜到了真相。

我把她揽在怀里,将两根手指按在她嘴唇上,低声说:“别出声,再看看。”

法台前,刺猬头看了凌红一阵,似乎肯定她不会反悔,才转过身从法台上拿起了一个一尺多高的草人。

也不见他有别的动作,原本呆立在那里的司马楠忽然“啊”的一声低呼,清醒了过来。

“什么替身?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司马楠边向后退边惊恐的问道。

原来她刚才并不是没有意识,而是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不能动弹。

“你都听见了,还问什么?”凌红冷冷道,语气中不带半分感情。

“为什么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要找的是那个季雅云,她就在楼下,你们去找她啊!你们找我干什么?我是无辜的!”

“你无辜?你根本就是自找的!”

凌红声音更冷,看着她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讥讽,“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有个小女孩儿跳楼,你在边上拍照?”

“拍照?”司马楠身子一颤。

“呵呵……哈哈哈……”

凌红忽然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接着又突然收起笑声,压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

“你拍到我了,我不找你找谁啊?”

“我没有!我没拍你!”司马楠哭喊。

“有,你拍到我了!还记不记得那只眼睛?就是滚到你脚边的那一颗?你拍到我了,我也看到你了,我就在那只眼睛里!”

凌红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疯狂,以至于在这一刻,我竟觉得她比刺猬头还要可怕。

同时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上司马楠了。

说到底,还是这个女人自己惹火烧身,怨不得别人。

“别再跟她多说了!时间有限,赶紧的吧!”

刺猬头不耐烦的对凌红说道:“我现在把她的三魂七魄毁掉,你上她的身,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她死了,你就可以恢复阴形了!”

“不要!我不想死!你们去找别人吧……我不想死!”司马楠哭的瘫软在了地上。

“救我姐姐,救她!你快救救她……”张宽央求道。

我心念电转的思索对策,却没防备季雅云忽然挣开我,推开门冲了出去:

“够了!小红,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雅云?!”凌红猛一怔。

张宽这时也跑过去,把司马楠连拖带抱的往回拉。

刺猬头显然也没料到两人会出现,但他明显是个冷狠的角色,只是愣了愣,就从法台上拿起一根长针,朝着草人的头顶刺了下去,同时口中大声念诵起了咒语。

“混账!”

我大骂了一句,飞快的冲了过去。

刺猬头又是一愣,手里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只这一顿,我已经将手里的一样东西贴在了司马楠的前额,低声念诵了一句法咒,随即暴喝:

“摄魂!”

刺猬头反应过来,连忙把钢针插进了草人。

司马楠身子猛一抽搐,两眼一翻便不再动弹了。

第五十节 答案

见司马楠一动不动,张宽慌了:“我表姐怎么了?”

“放心吧,她死不了了!”我说了一句,暗暗把手里的东西放回了包里。

“你居然会摄魂术?”刺猬头转过身冷眼看着我。

“用生魂做祭祀,替死鬼塑阴形……你可真够毒的。”我同样冷眼和他对视。

刺猬头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随手将草人丢在法台上,拍了拍手说:

“你还真有点本事,居然不怕我的噬脑降,先前只是听说过你,现在看来,我倒是小看你了。”

我冷笑不语,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发寒。

妈的,之前的虫雾居然是什么‘噬脑降’,听名字都吓人。

得亏鬼灵术的符箓有效,张宽这小子才捡回一条命。

那些恶心的虫子,竟然吃人的脑子!

“你以为你能破噬脑降,我就杀不了你了?”刺猬头冷森的问。

我摇摇头,“我不杀人,但是一定会正当防卫。”

说着,我探手把阴阳刀取了出来,在手指间翻了个刀花。

刺猬头看着我手里的小刀,眼中微微露出惧色,嘴上却说:

“是你摄走了我徒弟的魂魄?”

我怔了一下,回想之前的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徒弟不是凌红,而是荫木傀。

我没说话,只是坦然的点了点头。

刺猬头声音更冷,“把魂魄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我不想饶你。”我淡淡说了一句,缓步朝他走了过去。

“哈哈哈……”

刺猬头不怒反笑,笑声中,竟然凭空不见了踪影。

我猛一惊,一把将还在看着凌红的季雅云拽到身后,快速的转动眼珠,警惕的看着四周。

艹,这刺猬脑袋难道不是活人?

不应该啊……

正疑惑间,刺猬头的笑声再次响起:

“哈哈,小子,看你资质不错,我本来还想收你做个徒弟。现在……哈哈哈哈……你既然找死,就怨不得我了!”

我浑身一激灵,顺着声音望去,发现说话声竟然是从法台上的一个坛子里发出的。

下一秒钟,坛子像是活了般猛一跳动,紧跟着就见一颗人头从坛中飞了出来。

人头满脸是血,眼放绿光,正是先前在二楼见到的巨脸模样!

人头快速的升到空中,却并没有变大,而是猛然张开嘴,吐出一蓬绿色的雾状体。

绿雾和之前的虫雾一样,似乎有着生命,只是多加了一层颜色。

一经吐出口,立刻就朝着这边飞卷了过来。

我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阴阳刀就朝着雾气的中央砍了过去。

哪知两者还没有碰触,绿雾竟‘刺啦’一声,化作一股白烟,迅速的消散在了空中。

悬浮在半空的刺猬头似乎也吃了一惊,“小子,有两下子!”

随即声音转冷,“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说话间,人头忽然变得灰暗起来,眨眼就变成了一团红色的雾气,就好像是亿万只细小的蚊虫组成头颅的形状,凌空朝我飞扑下来。

我头皮一阵发麻,直觉告诉我,这红雾人头绝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

可事到眼前,也只能硬着头皮……

“滚开!”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在我耳边响起。

下一秒钟,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我身后飞出,朝着红雾飞了过去。

我不禁愕然,这模糊的身影居然就是先前看到的那个诡异的小孩儿。

红雾似乎十分的惧怕小孩儿,不等双方接触就硬生生改变方向朝着一边飞去。

小孩儿似乎只是想将它驱赶开,目的达到,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雾飞到一旁,很快变得清晰起来,竟然又变回了刺猬头的模样,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额角的冷汗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当那团头颅状的红雾侵袭而来,在距离我至少五米远的时候,我就已经浑身不能动弹了。

如果不是那个奇异的小孩儿替我挡驾,我这会儿多半已经是死人了。

“你也是降头师,不然你绝挡不住我的血降!”刺猬头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没口子的问:“你师父是谁?”

他连说了几个拗口的名字,眼珠突然一转:“难道你是他的徒弟?”

见他眼中流露惊恐,我心念电转,笑道:“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好,好,好!”

刺猬头连说了三个‘好’字,猛地飞向了凌红,“跟我走!”

“滚开!”我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刺猬头像是对我惧怕到了极点,我人没到,他已经远远躲了开去,却仍是冲凌红大声道:“走!”

凌红从刚才见到季雅云的那一刻,似乎就陷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

此刻闻言一动,缓缓转过头,看向半空中的刺猬头,嘴角牵扯了两下,说道:

“你……你根本帮不了我。这都是命,命中注定,她遇到徐祸,徐祸会帮她……你根本杀不了徐祸。徐祸不死,我就变不成她……你杀不了徐祸,我也变不成雅云……”

“小红!”季雅云想要冲上前,被我一把拦住。

“东西呢?东西在哪儿?”刺猬头在空中咆哮。

凌红惨然一笑:“东西?没有那东西,你就更不会帮我了……你帮不了我,我为什么还要把东西交给你?”

“你敢背叛师门?”刺猬头怒不可遏。

我猛地扬起手,用阴阳刀斜指着他:“想死我就成全你!”

“啊!!!!!”

刺猬头像是疯了般的发出一声狂嚎,绿眼圆睁瞪着我道: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们山水有相逢!”

说完,竟‘蓬’的炸成一团血雾,顷刻间便消失在了空中。

雨还在下,小了许多。

无边的黑暗却不复存在。

法台上,两侧妖异的红灯也燃着了灯罩,很快就连同整座法台在细雨中燃烧起来。

雨中,季雅云站在我身后,和凌红对视。

“小红,别再错下去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姐姐啊……”季雅云忍不住痛哭失声。

凌红却只是淡淡一笑:“为什么我不是你?为什么你有人疼,有人爱,我却只能是一个人?”

“小红……”

“小雅!”凌红忽然抬高了声音,“难道就因为那一次,我们给了那个人不同的答案?”

季雅云明显愣住了。

我也跟着一愣,不明白凌红为什么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季雅云呆了半晌,像是回过神来似的摇了摇头,“小红,那次根本就是个梦,我们别再想了好不好?现在没事了,没事了,你跟我回去,我们是好姐妹……你跟我回去,我们一起住,一起……”

“我现在是鬼!”凌红笑着说道,“呵呵……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吗?你一定想不到的……我一直都想变成你,可你绝对想不到我现在变成鬼了会是什么模样?我不是你,我也变不成你……”

“小红……”

“你听我说!”凌红的情绪显然很不稳定,怒色吼了一声后,脸色随即又转换为微笑,“如果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让我跟你回去的。”

季雅云不住的摇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

话声戛然而止。

我强忍着震撼,退后一步扶住了几乎快要晕倒的季雅云。

凌红本来和季雅云一模一样。

而此刻,她的脸却膨胀起来,变得像是被开水煮过一样。

脸上的肉、头发连同大块的头皮,不断向下剥落。

顷刻间,原本和季雅云一样的面容,就变成了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

然而,她的身体却仍保持的那般美好。

前凸后翘、亭亭玉立的身子上,顶着一颗骷髅脑袋。

“小红!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季雅云哭的撕心裂肺。

见她想冲上前,凌红的骷髅脑袋却呲牙一笑。

我赶忙把她抱住,不顾她的挣扎,紧紧将她箍在怀里。

凌红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落下的皮肉又长了回去,却仍是和季雅云一模一样,喃喃说道:

“我再怎么也变不成小雅的,那一次,我已经没机会了……”

第五十一节 茶茶

季雅云哭着问我,凌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沉默不语,只是坚持拦着不让她过去。

在我看来,凌红早就疯了。

一个和邪降师有牵连的疯子,无疑是极危险的,更何况她一直都对季雅云居心叵测。

凌红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惨然一笑,说道:“你不用再担心我会害她了,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强求不来的。”

她垂下眼帘,眼珠快速的转动了几下,又喃喃自语的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她忽然抬眼看着季雅云,眼中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

我不由的紧了紧手里的小刀,提高了警惕。

凌红像是无视我的存在,居然上前了一步,“小雅,还记不记得我帮你拍的那组最糟糕的照片?”

季雅云一愣,点点头,“你帮我拍的照片我都留着,我记得那一次……”

不等她说完,凌红就快速的扫了我一眼,打断她说:

“回去好好看看那些照片,或许将来会对你有用。我应该就快离开了……你记住,那些照片你可以给徐祸看,但一定不能落在猜霸的手上……”

说到这里,她忽然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我清楚的看到她整个人扭曲了一下,就好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撕扯似的。

“徐祸!帮我……啊……”凌红惨叫一声,朝我伸出一只手,艰难的说道:“杀了我!求你杀了我!我不会再害小雅,也不想再回到猜霸身边,那样我会比死更痛苦……”

说话间,她的身子扭曲的更厉害了。

那样子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条被人用力绞拧的毛巾一样。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唉,也是个可怜人。徐祸,你就给她一刀吧,让她痛快的了结吧。”

我不由得一愣,说话的竟然是桃符中的张安德!

事实容不得我多想,直觉告诉我,如果再不行动,下一秒钟凌红很可能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会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

我一咬牙,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起小刀便朝着凌红扭曲的身影刺了过去。

“不要!”

季雅云在我身后大叫……

“她怎么样了?”张宽问我。

我看了看怀中的季雅云,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那我姐呢?”

“先下去再说。”

回到先前二楼的那个房间,我刚把季雅云平放在一张办公桌上。

就听“吧嗒”一声轻响,一样东西从她上衣口袋里掉了出来。

我捡起那东西一看,不由得怔住了,那居然是一颗水果糖。

同样的水果糖我口袋里也有一颗,这是我下班的时候买给小家伙的,怎么季雅云的口袋里也会有这种糖?

这时,张宽突然“咦”了一声。

抬眼看去,就见司马楠已经被放在另一张桌上,张宽两只手都抄在裤兜里,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下一秒钟,他把左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把手掌摊开在我面前。

我不禁又是一愣。

他手心里竟也是一颗同样的水果糖!

“我从来不吃这种糖的,它怎么会在我兜里?”张宽诧异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拿在手里的那颗糖。

我眼珠转了转,回想之前几次见到的小孩儿身影,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我没再多说,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棺材,走到司马楠身前。将小棺材贴在她前额上,默念起了法诀。

先前看出司马楠招惹了祸患,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刺猬头竟然想用她的生魂祭祀,利用她的肉身替凌红重塑阴形。

我虽然不懂降头术,可在天台上也看出,刺猬头作法的关键不在司马楠本身,而是在那个草人上面。

那根钢针一旦刺进草人的头顶,司马楠多半会魂飞湮灭。

就当时的情形,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刺猬头,更加不可能把草人抢过来。

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我包里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臧志强留在储物柜中的藏魂棺。

所以,我才在千钧一发间,念诵藏魂棺上刻录的摄魂法诀,抢先一步将司马楠的魂魄收进了小棺材里。

我本来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孤注一掷,没想到能一举成功。

只能说是司马楠命不该绝吧。

见司马楠缓缓睁开眼睛,我一言不发的收起藏魂棺,把包扛在肩上,抱起季雅云往外走。

“徐大哥,我表姐的脸怎么办?”张宽在身后急道。

“这个我帮不了她,你们找别人吧。”我头也不回的说。

回到城河街,季雅云终于醒了过来,边哭边捶打着我问,为什么要‘杀死’凌红。

我只反问了她一句,问她是想要凌红活的生不如死,还是有个安稳的解脱?

跟着急了大半夜的桑岚和潘颖解释了一番后,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凌晨3点。

我看了货架上的泥娃娃一眼,放下包,从裤兜里掏出那块水果糖,朝着泥娃娃晃了晃。

“呼……呼……”

泥娃娃里竟然传出打呼噜的声音。

“别装睡了,我知道是你!”我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拿我当弱智呢?

从季雅云口袋里掉出水果糖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等张宽也拿出一颗水果糖,再联想之前的情形,我几乎能够肯定,今晚见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孩儿绝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细想起来,前两次小孩儿出现在楼梯口,应该是刻意在给我们‘带路’,否则的话,我们多半就像刺猬头说的,会被困在楼下,根本上不了天台。

“快出现,不然明天不给你买好吃的了。”我忍着笑又说了一句。

“嘿嘿嘿……”

泥娃娃里传来不好意思的笑声,下一秒钟,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浮现了出来。

“这糖是你放在我们口袋里的?”我又把糖在泥娃娃面前晃了晃。

茶茶在泥娃娃里笑着点点头,“嗯嗯,四(是)我。”

“为什么要给我们糖?”我好奇的问。

“这糖是我吃过的,你们带着我吃过的糖,我就可以保护你们啊。”茶茶说道。

“保护我们?”

我愣了愣,把今晚的经历回想了一遍,很快得出一个吃惊的结论:

“你居然懂降头术?”

貌似刺猬头最后向我下血降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反应,是小家伙替我抵挡了那血雾人头的。

“不懂,但是那个坏人害人的法子我都见过。”茶茶娇憨的说道。

“你见过?”

我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小家伙是我从王希真家里带回来的,在那之前她可是降头是养的鬼童子。

我虽然不懂降头,可也知道无论是鬼古曼童还是鬼童子,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炼就养成的。

茶茶看上去年纪虽小,实际上已经不知道被降头师养了多久,才能成为鬼童子,继而变成现在的灵鬼。

她说她见过那些害人的法子,那多半是在炼制她的降头师那里见到的。

看来王希真说的那位师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否则茶茶也不会这么‘见多识广’了。

我想了想,问道:“你今天晚上跟着我去了?”

茶茶似乎犹豫的一下才点了点头,说是。

“你出来,让我看看你什么样。”我对小家伙越发地好奇。

“不要,这身体四我的!”茶茶有些惊慌的往泥娃娃里缩了缩。

我一时无语,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心疼。

我没再强迫她出来,而是就今晚的事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得到的答复后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又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心情复杂的说:吃完早点睡吧。

我以为今晚是我救了司马楠的命,可事实是,如果不是小家伙耐不住寂寞,偷偷跟着溜了出去……别说救人了,我和季雅云怕是也已经没命了。

除了司马楠的脸是我用符箓控制住了状况外,无论是二楼窗外扑入的虫雾,还是在天台几次抵挡刺猬头的大招,都是小家伙或明或暗帮我解决的。

甚至张宽中的噬髓降,都是茶茶见到我用自己的血替他画符,才出手替他解了降头,并且‘赏给’他一颗糖,把他列为了保护对象。

我实在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不把小家伙当回事了。

她是灵鬼,不懂降头,但却是降头师养出来的灵鬼,懂得破解降头……

转过天我休息,本来以为能睡到自然醒,却是天刚亮就被电话吵醒了。

打电话来的是黄海林,他在电话里哭着说:出事了,纸人出事了。

半宿没睡,我困的不行,就让他下午带着纸人来找我。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还赖在床上,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就听季雅云在楼下问:“徐祸,你起床没?”

穿好衣服下了楼,就见她两眼红肿,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是为了凌红的事一晚上没睡。

我说:“如果你还是想问我为什么杀凌红,我想我没办法回答你。”

季雅云摇摇头,“我早上看了小红以前给我拍的照片,发现一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第五十二节 十二张照片

我心里一动。

凌红昨晚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那组‘最糟糕的照片’,她显然是想向我们提示什么。

按照她和刺猬头之前的对话看来,刺猬头之所以肯作法帮她,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某样东西。

而且,凌红似乎已经将那东西给了他一半,另一半留下来当做筹码来要求刺猬头帮自己达到目的。

难道照片上有着关于那样东西的提示?

凌红除了凌家后人的身份外,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刺猬头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季雅云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把手机递了过来。

我接过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中,季雅云张开双臂,站在一扇大门内,对着镜头笑得甜美动人。

照片里的季雅云和现在差别不大,应该拍了没几年。

而照片中的背景,似乎是一栋有些古老的建筑。

我仔细查看照片,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季雅云让我接着往下翻。

我把所有照片都看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一组照片总共有十二张,的确是在一栋明清款式的庭院和房间里拍的,照片里的主人公,全都是季雅云。

可我把照片从头看到尾,却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只好放下手机,问季雅云从照片里发现了什么。

“这组照片的确很糟糕。”季雅云说。

“哪里糟糕了?”我疑惑的问。

我是真没看出‘糟糕’在哪儿,在我看来,照片只是做了黑白处理,而每一张照片中的季雅云都很美,把任何一张放大,都可以当装饰画一样挂起来。

季雅云表情显得有些疑惑,摇了摇头,走到我身边,指着屏幕上的一角说:“这里有个人。”

我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就见照片的背景中,右上角有个侧面朝着镜头的人。

我问:“这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什么时候拍的?”

季雅云说:“是三年前,在苏州XX园拍的。”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她说的那个园林在苏州相当有名,每天都迎来过往不少的游客,我实在不认为拍照的时候不小心拍到路人甲是什么奇怪的事。

“小红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她不可能把不相干的人拍进去的。”

季雅云边说边划了一下屏幕,指着照片说:“这里也有一个人。”

我又是一愣,顺势一看,看到一个细节,心里顿时猛地一激灵。

季雅云说:“就算偶尔疏漏,也不会每一张照片上都拍到路人。但是这十二张照片,全都拍到了陌生人。小红不应该犯这样的错才对。所以事后照片洗出来,她才说这是她拍的最糟糕的一组照片……当时我没觉得怎样,昨晚听她说才……”

我已经顾不上听她在说什么了,快速的把照片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季雅云问。

我放下手机,勉强咽了口唾沫,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一会儿,我才问道:“这些照片也是用机械单反拍的?”

我记得凌红好像有这个习惯。

季雅云点头说是,而且本身用的就是黑白胶片,凌红说这样更能体现某个时代的韵味。

我又问她,原照片在哪里。

季雅云说在老家,想了想,又说当时照片洗出来后,底片不知道怎么损毁了,凌红让她一定好好保存这组照片,毁坏了的话就没有了。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坐进藤椅里,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季雅云问我:“除了这些多出的人,你还看出什么了?”

我抬眼看着她,见她眼中兀自带着悲伤,想了想,沉声说:

“凌红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别再为她难过了。”

“她都已经死了,你还说她?”季雅云激动的跺脚道。

我说:“照片的确很糟糕,但那应该只是针对你而言。”

“你什么意思?”季雅云问。

“照片里除了你,没有人。”

“什么?”

“没有别人!”我一字一顿的说。

我把手机点开,指着照片上的‘路人甲’,“你看看他的脚,有什么不一样?”

季雅云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仔细看了看照片,喃喃的说:

“他的脚……脚尖是踮着的。”

我说:“对,十二张照片里拍到的路人,全都踮着脚尖。”

“那……那是意思?”季雅云翻着照片,呼吸不自觉的变得急促起来。

“普通人是不会这样的,如果说一张两张还算是巧合,那十二张照片都这样,就不是巧合。”

“那是……”

“他们不是人,是鬼!”

季雅云身子猛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能给你答案,只能说凌红没你想的那么简单。XX园那样的旅游景点,不可能聚集这么多鬼,那绝不是意外拍到的,而是……很可能是她故意拍进去的。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最好尽快让人把原照片寄过来,如果不弄清照片的秘密,很可能会留下祸患。”

我一口气说完,见季雅云泪光闪动,一副失神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可还是没说什么,径直去了后边洗漱。

有些情感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只会徒增烦恼。

凌红或许本质不坏,但经历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我相信她临死前或许已经没有了再害季雅云的心思,但既然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就不应该再带给活人悲伤。

下午,高战带着黄海林来到我家。

高战一进门就抹着脑门子说,出事了,果然又出事了。

我让他先别慌,让黄海林把纸人拿出来。

看到黄海林拿出的纸人,我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

纸人上的符箓竟然不见了,只留下一些深灰色的印子,像是被火烧灼后留下的痕迹。

更让人心惊的是,纸人脸上眼睛的位置,竟然分别多出了几个血红色的手指印!

戴菲死前说要‘找眼睛’;吴浩死前给我发信息,说‘她要挖我的眼睛’。

现在纸人眼睛的部位又出现了手指印,看来缠上他们的家伙还真是奔着眼睛来的。

“这说明什么情况?”高战指着纸人上的手指印问我。

“还能是什么情况,惹上狠角色了。”我只觉得一阵头大。

普通的恶鬼伤人,多半是迷惑人,让人产生幻觉,做出诸如上吊、跳楼等行为,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所以,在寻常人看来,被害的人就只是自杀。

能在被害人身上肆无忌惮留下印记的,只有厉鬼。

然而,这帮非主流惹上的貌似还不是一般的厉鬼。

竟然能在画了符的纸人上留下血手印,这得是多大的怨念啊……

我问黄海林,鬼楼那次,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他哭丧着脸说真没有了。

我想了想,让高战先送他回家,我下午准备些东西晚上过去。

两人走后,我先去街口的丧葬铺买了黄纸朱砂,想了想,又买了些冥纸元宝,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烧了。

看着燃烧的火焰,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说是‘傍身钱’,可到底还是烧给我自己的。

自己给自己烧纸……

黄海林和戴菲本来在县里租房住,戴菲出了事,他也搬回了自己家。

晚上,到了他家里,见除了他和高战没有别人。

高战说,他下午已经让黄海林的家人搬去亲戚家住了。

我点点头,说这样最好,省得麻烦。

高战犹豫着问我:“周晓萍家也在这村里,今天晚上那脏东西不会去找她吧?”

我摇了摇头,“不会,纸人上留下印记,纸人却没损伤,这说明缠上他们的家伙已经看出猫腻来了。没弄死黄海林,它一定不甘心,今天晚上一定还会再来找他。”

“你打算怎么办?再弄一个纸人?”

“没用了,鬼也不是傻子,吃一次亏哪还会再上当。”

我指了指黄海林,“带我去你房间看看。”

同样是自建房,黄海林的房间和吴浩一样,也在二楼。

进了屋,我四下看了看,拿出几张符箓,分别在屋子的三个墙角烧了,把符灰撒在角落,独留下靠门的一角。

又做了些准备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指了指床,让黄海林躺上去,今晚就在自己床上睡。

黄海林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我冷冷的说:“闯祸的时候你们都挺有能耐,现在怎么胆缩了?你要是能惹不敢扛,那活着也是个废物,我干嘛还要救你?”

黄海林嘴皮子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可看了看我的脸色,还是战战兢兢的躺到床上去了。

我从包里拿出锅底灰,让高战抹在额头上。

高战边抹边问我:“你不用抹啊?”

我笑笑,没说话。

貌似现在一过子时,鬼都只会把我当同类,我还抹个什么劲啊。

我拿出牛眼泪让高战滴了两滴,又将一把竹刀交给他,看看表,让他钻到床底下去。

然后我关了灯,也钻到了床下。

“高队长,徐……徐警官,你们可一定要保护我啊,我还年轻,还不想死啊。”黄海林带着哭音说。

“闭嘴吧你!”我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昨个是司马楠,今天是小黄毛,一个比一个能作死。

你们作死没关系,倒是弄的老子没一晚能消停的。

要不是高战从头到尾都跟着这事儿,老子管你才怪。

眼看到了十一点,我心里也紧张起来,和高战一起缩在床下,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房门的那个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并没有出现异状。

反倒是床上的黄海林,居然打起了呼噜。

估摸着自从戴菲死了以后,这小子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安生。

渐渐的,我也开始上下眼皮打架,倒是高战,俩硬币眼瞪得跟小灯泡似的。

又过了大约半个钟头,我几乎就快要睡着了。

忽然间,就觉得床震了一下,紧跟着就听上方传来一个声音:

“不要挖我的眼睛……把眼睛还给我……”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就炸了。

说话声是从床上传来的,但却不是黄海林的声音。

说话的,居然是一个凄惨幽怨的女人……

第五十三节 魇婆

我猛一激灵,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那东西居然已经来了!

我一咬牙,就要冲出去,可身子刚一动,就见一蓬头发猛然从床边垂了下来。

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一张惨白的脸缓缓的从床沿边探了下来!

屋里没开灯,可我和这张脸正面相对,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所以还是看清了这张脸的样子。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煞白中带着惨绿,就和我见过的那些冷冻过的尸体一样。

最可怖的是她没有眼睛,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就像是两个老鼠洞,不断的有血水流淌出来。

我头皮一阵发炸,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本能的将攥在手里的符箓对着这张脸挥了过去。

可是手臂刚一挥动,突然,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与此同时,那张没有眼睛的脸快速的缩了回去。

我又惊又怒,床底下除了我就只有高战,抓着我的只有他。

这个时候他拉着我干什么?

我顾不上多想,急着想要冲出去,可高战却仍是死死的拉着我不放。

他的手劲很大,几乎都快要把我手腕的皮给搓烂了。

“你干什么?!”我急着问道。

一扭脸,看清身后的情形,我就像触电般的浑身猛一哆嗦。

拉住我的的确是高战,他一边紧抓着我的手腕,一边咧嘴冲我笑。

他像是笑得很开心,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连同牙龈全都露了出来。

比牙齿更白的,是他的眼睛。

他仍然瞪着眼睛,但眼睛里居然没有眼仁,眼珠上像是被封了一层白色的蜡,就像两颗卫生球,可他还是瞪着眼睛看着我,呲着牙冲我笑……

“嘿嘿嘿嘿嘿……”

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到头发丝,“啊”的一声大叫,本能的抬起膝盖顶住他的胸口,想要把他顶开。

可他的手劲出奇的大,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摆脱他的掌握。

“嘿嘿,我要你的眼睛,把眼睛还给我……嘿嘿嘿……”

高战又是一阵怪笑,猛然间将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竹刀朝着我的眼睛狠狠刺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蹬住他的肚子,同时挥起拳头砸在他脸上。

我用的力气很大,似乎听他痛叫了一声,抓着我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些。

我赶忙趁机甩脱他,一个翻身从床底下滚了出去,跳起来按下了灯的开关。

“吧嗒!”

灯亮了。

没等我转身,就听床上传来一阵呻吟,“疼……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睛……”

转眼一看,我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黄海林仰躺在床上,身子正不住的抽搐,两眼紧闭,两只手的手指却是搭在眼皮上。

他的手弯曲的像鸡爪一样,手背的青筋都暴出来了,他居然在挖自己的眼睛!

我刚要上前阻止他,蓦地,床底下突然滚出一个身影。

我本能的退后,却见高战利落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脸惊怒的瞪着我:

“你刚才干什么?”

见他的眼睛不再是‘卫生球’,而是恢复了先前的清亮,我也顾不上多说,一指黄海林,“快阻止他!”

高战将信将疑的慢慢转过头,眼睛却警惕的斜向我,就像是怕我会随时偷袭他一样。

当他看清黄海林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掰黄海林的手。

我也赶忙上前,一边掰黄海林的手,一边把符箓贴在他的前额。

可符箓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黄海林的力气却是大的惊人,我和高战用尽全力,才勉强将他的手从脸上掰开。

再看他的眼睛,眼窝眼角已经被按出了紫红色的瘀痕。

高战掏出手铐,将他两只手铐在床头。

“怎么会这样?”高战回过头惊疑不定的问我。

我看了看他肿起的半边脸,沉声问:“刚才你有什么感觉没?”

高战同样疑惑的看了我一会儿,说:

“我刚才一直盯着门口,都快睡着了,听见门响就赶紧往外看。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我以为你也看见了,正想问你该怎么办,你忽然冲我笑,还说要挖我的眼睛!你刚才的样子……比鬼还吓人!”

“门开了?”

高战点了点头,表情却变得有些不确定。

“咣当!咣当……”

黄海林还在不住的用力挣扎,好在他的床是铁架子焊接的,要是普通的木头床,多半都要被他折腾散架了。

“他这是怎么了?做恶梦了?”高战边说边过去拍打他的脸。

黄海林两眼紧闭,表情显得既惊恐又痛苦,身体不住的抽动,双臂不停的挣扎,看上去像是正沉浸在可怕的梦境中一样。

可无论高战怎么拍打都叫不醒他。

看着他的样子,想到刚才的情形,我心里猛一激灵,“不是做梦,是魇婆!他是被魇婆子给缠上了!”

“魇婆子是什么?”高战问。

“没时间解释了,如果不把他弄醒,他和吴浩、戴菲一样,熬不过天亮!”

我皱着眉头急促的说道,我终于知道戴菲和吴浩是怎么死的了,可一时间却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我怎么都没想到,缠上四个非主流的会是魇婆这种难缠的家伙。

事实再次印证了我的推断,鬼楼里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见黄海林咬牙切齿,面红耳赤,不断将铁架子床震得‘咣当’响,高战急着说:

“再这么下去,我怕他撑不到天亮了!要不我打晕他吧?”

“别!你本来就在做梦,你现在打晕他,他灵识丧尽,就死定了!”

“那现在怎么办?”

我抬眼看了黄海林一眼,一咬牙说:“现在想救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靠他?”

“办法只有一个,不过风险很大。”

“风险大也要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吧?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

孩子能干出那样的荒诞事来?

还特么是在鬼楼里……

我没再犹豫,一边从包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对高战说:

“魇婆是一种很特殊的鬼,它想要这小子的命,但它本身不在这里。只能是找到它的本体,才能把这小子弄醒。我不知道魇婆在哪儿,只能是把他的生魂拘出来,让生魂带我去找魇婆。”

“拘魂?”高战瞪圆了眼睛。

我点点头,“我没试过拘魂,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能是按你说的,怎么都要试试。不过……如果天亮前不能带他的生魂回来,那他同样会死。”

“魂魄回不来会死?那……那赵奇怎么会……”

“不一样,回头再解释吧。”

我想了想,开始脱衣服。

见我从包里拿出长袍换上,高战嘴皮子动了动,强忍着没有再多问。

换上月白长衫,卷起袖子,拿过朱砂笔走上前,卡住黄海林的下颚,快速的在他前额画了一道符箓。

然后又取过一卷红绳展开,咬破指尖在红绳上沾染了我自身的血。

我拿着红绳重又走到床前,斜睨着高战含糊的说:

“我不是一定有把握带他回来,如果出了岔子,黑锅你来背。”

高战皱眉:“废话,我不会让你出了力还寒了心的。尽管去吧!”

我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将红绳在黄海林脖子里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开始念诵法诀……

“拘魂!”

我猛然大喝一声,迅速的倒退两步,将红绳抖得笔直。

下一秒钟,就见一道虚影从黄海林身上坐了起来,茫然的左右看了看,缓缓的下了床,低着头一脸麻木的站在床边微微晃悠着身子。

与此同时,先前不住挣扎的黄海林却变得一动不动。

高战忍不住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回过头惊恐道:“他死了?”

我摇摇头,默然的拿起一根线香,将红绳的另一头拴在香尾,点燃了香头。

那香插好,这才回过头对高战说:“如果香烧完他还这样,或者中途香断了,他就真的死了。”

说完,我走到黄海林的生魂面前,掐了个法印,二指并拢在他前额画符的位置点了一下。

“救命!不要挖我的眼睛!”

黄海林的身形骤然清晰,跟着就扯着嗓子尖嚎了起来。

“别鬼叫了,跟我走!”我冷声道。

黄海林身子一震,定下神来看着我发了会儿呆,竟然嘴一撇,哭着就向我扑了过来。

“滚蛋!”我一把推开他,“大男人你还求抱抱啊?别耽误时间,快跟我走。”

“去哪儿?”黄海林问。

“你刚才去了哪儿?”我问。

“鬼……鬼楼。”黄海林骤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我刚才又去了鬼楼?”

“那现在再去一趟!”

我边说边推着他往外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被我料中了,还是要去鬼楼走一遭。

“去鬼楼?我和你一起去!”高战追上来说。

“不用。”我回过头正色道:“记住我的话,永远别再掺和鬼楼的事。”

黄海林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被我连推带踹的带出村子,一脚蹬进了车里。

“徐警官,我不想去,那里太可怕了……有人要挖我的眼睛……”

“两件事:一,不去你会死,去了你还有活着的可能;二,别再叫我警官,叫我……老板。”

车停在屠宰场附近,见黄海林不肯下车,我冷冷的说:

“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解决,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想死,就不要跟来。”

说完,我掠起长袍,迈步朝着鬼楼的方向走去。

来到巷子口,黄海林终于还是跟了上来,刚要说什么,可是一抬头,看到巷子深处的情形,不由得惊呼起来:

“怎么会这样?”

第五十四节 鬼山行

这次我没有怪黄海林大惊小怪,因为我和他同样的震惊。

巷子深处,原先鬼楼的位置,那栋七层高的塔楼居然又出现了!

“鬼……鬼楼!”黄海林结结巴巴的说着,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我自然明白,这次他说的‘鬼楼’和先前是不一样的。

“要回去吗?”我冷冷的问。

见黄海林神情惊惶,犹豫着不说话,我没再说什么,撩起长袍大步向前走去。

来到塔楼前,我不自禁的捏了捏手心里的汗。

先前的老楼连同院落全然不见了,一座宏伟广阔,金碧辉煌的塔楼平地而起,在阴沉的夜色里竟给人一种直入云霄的感觉。

“徐警……徐……徐老板,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栋楼?”黄海林到底还是跟了上来,结结巴巴的问。

我没有说话,事实是事到眼前,我也没了方向。

在车上我问过黄海林,他说他在‘梦里’又来了鬼楼,然后再问他什么,他却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只说有人要挖他的眼睛。

我本来以为鬼楼还是原先的样子,那样就可以去他当晚和戴菲‘找刺激’的房间找根源。

哪知道眼前的鬼楼已经变成了阔大的塔楼。

我对这塔楼,也就是所谓的鬼山一无所知,甚至还深有畏惧……这他娘的要去哪儿找那魇婆啊?

时间有限,我没有犹豫太久,一咬牙,对黄海林说:

“进去以后尽量别说话,更不要离开我身边。”

说完,我摸了摸怀里的阴阳刀,朝着楼里走去。

迈上台阶,刚要去推大门。

旁边突兀的传来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生客?”

我脚下一顿,转眼就见角落里,一个干瘪的老头正坐在一把椅子上阴森的盯着这边。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老头居然就是我和高战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个看门的老头。

不过他现在没有穿那身蓝布工作服,而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唐装,确切的说,那更像是一套死人穿的寿衣。

我对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主要还是因为我和高战来的那次,最后他说的那句‘八嘎’。

高战困在鬼楼的当天,也曾见过他。

现在他又出现在塔楼里,而且还穿成这副样子……

要说这老家伙是个普通的看门人,打死我也不相信。

老头似乎没认出我,而是把目光停留在了黄海林身上。

我正犹豫着该怎么应对,忽然间,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

“他们是我请来的,怎么?有问题吗?”

我诧异的回头看去,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来人是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身穿一袭粗布长衫,一脸的冷酷。

他的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扶着头顶,正站在我们身后横眉怒目的瞪着看门老头。

来的居然是白长生!

老头像是很畏惧他,嘴皮子蠕动了两下,低下头再不说话了。

白长生转过头,不,应该是转过身,向我微微一笑,大声说道:

“包房已经预留好了,兄台请跟我来。”

说完,朝我点点头,当先向前走去。

再看那老头,低着头闭着眼,竟像是睡着了一样。

白长生推开大门,看到门后的情形,我不禁有些意外。

从塔楼的外观来看,大门后应该是一间大厅,或者是大殿之类的所在。

然而当门打开后,我才发现门后居然是一座类似古代大户人家的前院。

院子两侧的屋子里都亮着灯,隔着窗户,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穿梭。

可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却只能看到一片阴沉混沌。

白长生扶着脑袋脚下不停的穿过院子,拐过长廊,又疾走了一阵,忽然推开旁边一间屋子的门闪了进去。

我和黄海林加紧脚步,跟着走进去,白长生立刻像做贼似的把门关上了。

这时我才看清,这屋子哪是什么包房,根本就是间……反正是很狭小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房子,除了一扇窄小的门,连窗户都没有。

“兄台,你为什么忽然来鬼山?”

白长生转过头问我,已经再没了刚才的冷酷气势,转眼看了看黄海林,又是一皱眉:“生魂?”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儿?”我疑惑的看着他。

没想到一向坦诚的白长生却摇了摇头,“回头再说吧,先说说看,你们今晚来干嘛?我姐今晚应该不在,你们来这里太危险了!”

我盯着他看了足有三十秒,才强压下心中的狐疑,问:“鬼山里是有个魇婆?”

“魇婆?什么是魇婆?”白长生愕然的问。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还真是‘隔行如隔山’,凶悍如鬼罗刹也未必知道其它鬼魅的存在。

时间不多,我直接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简要的说了一遍。

白长生听完,神情显得有些惨然黯淡,好半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你说的是她……”

“她在哪里?”我眉心一挑。

白长生又愣了愣,看了黄海林一眼,不答反问我:

“兄台,你找她干什么?”

“救人。”

“然后呢?”

我没说话。

“你想杀了她?”白长生盯着我问。

不等我回答,他就扶着脑袋摇了摇头:“那是个可怜女人,她受了太多苦了,我不会让你杀她的。”

“带我去找她。”我冷冷的说。

“不行,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白长生没有丝毫犹豫。

“带我去,否则你别想再回驿站了!”

“那我就不回驿站了!”

白长生又恢复了刚才的冷酷,直着腰和我对视。

“你在坚持什么?”我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书呆子的迂腐。

“她受了太多苦了,这里的人……这里的中国人都受了太多苦了,我们不该留在这里,更不该死。”白长生摇了摇头,喃喃道。

估计他是有点失神,忘了扶脑袋,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脑袋才没掉下来。

尽管这样,黄海林也差点吓得叫出声。

看着白长生复杂的神情,再结合百鬼谱上对魇婆的记载,我隐约想到些眉目。

“带我去找她,我会见机行事。”我只能跟他这么说。

见白长生犹豫,我使劲戳了戳手表的表盘,又指了指黄海林,急着对他说:

“没时间了!我来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杀‘人’,你也做过人,你总得相信人性!如果魇婆不该死,你觉得我会杀她吗?”

白长生又盯着我看了一阵,咬了咬嘴皮子说:“她在地牢。”

“地牢?”

我愕然,原来的鬼楼只有两层,塔楼有七层,哪儿来的地牢?

再说了,黄海林他们是在鬼楼的一楼惹的货,和地牢有什么关系?

这个整天抱着脑袋稀里糊涂的书呆子,该不会弄错人了吧?

然而白长生却笃定的说:“你要找的人一定是她,她一定在地牢。”

我愣了愣,不管不顾的说:“那就带我去地牢。”

白长生点了点头,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看表:“两点一刻。”

“那要等到三点……”

“放屁!”我一下就急了,五更天一过,黄海林就挂了,我特么白来了。

白长生显得很纠结:“不到三点,我找不到地牢的!”

“什么叫找不到地牢?”

“我说不清楚,我姐能找到,我找不到……我只记得大概的地方,三点前我找不到入口的!”

“你真特么是个糊涂鬼!”我恼火的骂道,我是真快被他绕晕了。

好歹他也在鬼楼里待了快一百年了,怎么问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看黄海林,果断对他说:

“现在就去,能带到哪儿带到哪儿。”

妈的,没时间了,蒙就蒙吧。

白长生倒是果断,看了我一眼后,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跟在他身后在看似无尽的长廊上走着,我终于大致明白高战当日被困是怎么个场景了。

单说这一楼,身在里边,除了在院子里仰望到的是一片混沌,就根本不像是在一栋封闭的建筑物里。

而是说单这一层就像是个单独的古代宅院,有前厅后进、有左右厢房。方向感稍差的人,进了大门走的深了,未必就能出得去。

白长生把我们带到一个拐角处,转过头说:

“就是这儿,我记得地牢的入口就在这附近,但是3点以前,我找不到入口在哪儿?”

“什么叫3点以前找不到入口?”黄海林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闭嘴!”我厉声道。

我之所以焦躁,不光是因为时间不够,而且还因为看着眼前的情形,我忽然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拐角型的走道,左侧的房间,右边廊檐外的混沌中如果是水塘的话……

“你过去!”

我一把拽过黄海林,把他甩到一个位置。

“站在那里,往左,对,站在那儿,先别动。”

我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对成一个长方框抬到眼前。

“左手平举,右手……右手揪住耳垂。”我呼吸不自禁的有些急促。

黄海林一脸懵逼,却因为没有了主见,只能按照我说的做。

当他平举左手,伸出食指的一瞬间,我猛然放下手:“就是那儿!”

第五十五节 鬼杀

一句话说完,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指了一个方位,而那个方位却是在廊檐外面。

白长生愣了一下,摇头说一定不会是那里,翻出廊檐,那就出了鬼山的范围了。

黄海林朝外探了探头,回过头说外面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看着那一片混沌的所在,我只感觉无比的诡异。

就在刚才,白长生带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四周的环境一下让我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

不,那个场景我并不算熟悉,但却记忆深刻。

因为,我今天早上才刚刚看到过。

那是一张照片。

是凌红给季雅云拍的十二张照片之一。

照片中的背景是园林的一个角落,虽然建筑风格不尽相同,但布局景致几乎和当下我们看到的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季雅云,右手揪着耳垂,左手平平伸出,喜笑颜开的吐着舌头,显得十分俏皮。

然而,就在她平伸的左手上方,却多出了一个‘人’!

因为是被‘误拍’进去的,所以那人的身影十分的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却能清晰的看到他踮着脚尖……

跟着白长生来到这里,我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了那张照片。

当我让黄海林代替季雅云摆出照片里的姿势后,更是发现,两副画面惊人的相似!

我心念电转,咬了咬嘴皮子,跳上了廊檐的栏杆。

“兄台,你不要乱来,我根本不知道外面有什么!”白长生急道。

“你对鬼山了解多少?”我回头问他。

白长生眼中露出一抹茫然。

我说:“没时间了,说什么都要试一试。”

“麻痹的,老子跟他拼了!”

黄海林也被我激得头脑发热起来,跟着跳上了廊檐。

我最后看了白长生一眼,没再说什么,一咬牙,瞅准方位,朝着外面的混沌中跳了下去。

身在半空,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恍然。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工夫,脚就碰触到了实地,同时视线也恢复了清晰。

我发现四周还是一片混沌不清,但是面前却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卧槽,这是什么地方?”跟着跳下来的黄海林小声问我。

白长生到底还是跟着跳了下来,只是他一只手扶着脑袋,不好掌握平衡,落地时脚下不稳,差点歪在我身上。

我扶了他一把,他刚一站稳,立刻就指着前方说:

“是了,这里就是地牢的入口。”

听他这么说,我更觉得狐疑,只感觉所谓的鬼山,无一处不充斥着诡谲。

“我……我没有下去过。”白长生忽然说道,神色间竟显得有些恐慌惊惧。

时间紧迫,我也顾不上多想了,只暗暗骂了句‘糊涂鬼’,就撩起长袍的前襟掖在腰里,沿着阶梯向下走去。

随着不断往下,我心中的疑惑也到达了极点。

周遭十分的昏暗,但却没到目不视物的地步。

从两侧的墙壁看来,这似乎的确是通往地下的甬道。

可是,撇去上面诡异的塔楼不说,原本的老学校已经存世近百年了,再怎么神秘,也不会没有人进来探查过。

如果说老楼下面有着地牢之类的所在,怎么可能没被人发现呢?

关键是在我看来,‘地牢入口’并没有任何遮蔽,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敞在那里,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入口和向下延伸的阶梯。

唯一让人感觉惊悚的是,阶梯下方黑漆漆的,似乎是没有尽头一般……

“啊……啊……”

突然传来的惨叫声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是……是她!”黄海林忽然声音发颤的说道。

“魇婆?”我问。

黄海林摇了摇头,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和小菲在那个房间里……我觉得特别刺激,我才想起来,当时小菲……小菲的叫声……就和这个声音一样!那不是小菲的声音……”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怎么个情形。

男女之间欢好的时候,女人的叫声无疑是最好的兴F剂。

试想他和戴菲当时在老楼的房间里‘找刺激’,如果女方发出当下这样几乎可以用惨厉来形容的声音,那任何男人都是受不了的。

可是如果不去想黄海林和戴菲当时的情形,单是听这叫声,是绝不会联想到男欢女爱上去的。

叫声的确是女人发出的,但却没有丝毫的愉悦。

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正在遭受惨绝人寰的酷刑一般。

“哈哈哈……”

下方毫无预兆的响起一阵淫邪放肆的笑声,紧接着就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对方说的是日语,我听不懂,但却判断出,说话的人离我们相当的近。

下一秒钟,随着一阵脚步声,两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在我面前,就好像是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似的。

两人都戴着驴耳朵帽,一个敞着怀,一个赤着上身,挺着肥大的肚皮,肩上斜背着步枪。

这居然是两个日本兵!

两个‘凭空出现’的日本鬼兵显然也看到了我们,同时双双一愣。

电光火石间,我已经判断出了形势,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飞身扑向前,右手一翻,将早已扣在手中小刀抹过一个日本兵的脖子,接着顺势刺进了另一个日本鬼兵的胸膛。

两个鬼兵被刺中,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化作两股黑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杀得好!兄台好身手!”白长生兴奋的两眼放光。

黄海林却吓得直哆嗦:“你……你杀人了!”

“他们不是人。”我冷冷的说了一句。

“鬼?”

我没再说什么,白长生却恨恨的说:“这些日本杂碎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睛……疼啊……救命……”

女人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尖利,听在耳中,让人骨髓发痒,心肝打颤。

听到最后一声求救,我几乎想都没想,甩开步子就向下冲去。

冲出没几步,眼前突然豁然一亮。

等看清周遭的状况,我不禁一呆。

荒芜的院落,两层的老楼……

我怎么都没想到,到了楼梯的下方,竟然是回到了原先的鬼楼院落!

“我的眼睛……不要挖我的眼睛……”

我浑身一震,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跑到一楼的一间屋子外面,隔着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形,登时睚呲欲裂。

后窗旁,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双手被捆缚在窗棂上,眼睛被一条脏兮兮的布条蒙着。

一个高大肥硕,赤着上身的日本军官正在她身后做着令人不齿的动作。

然而,女人之所以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并非是因为他在后方的动作,而是因为胖军官两只手的手指正按在女人蒙着布条的眼睛上,一边喘着粗气的嘿嘿怪笑,一边把女人的眼睛狠狠往眼窝里按!

不是挖,是按。

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器官之一,被用力按压的痛楚是无法想象的,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我艹你马勒戈壁!”

看到这副场景,一直畏畏缩缩的黄海林竟率先忍不住咆哮着大骂出口。

房间里的日本军官闻言停下了动作,大骂:“八嘎……”

“砰!”

不等他回过身,我便狠狠一脚踹开房门。

在他转过头的一刹那,小刀直直的刺入了他的眼窝……

我把那女‘人’从窗棂上解下来,却见两道暗红色的血线正从蒙着她眼睛的布条下流出来。

白长生站在门口,浑身都在颤抖。

黄海林一直咬着牙,眼睛瞪得通红,身子也在不住的哆嗦。

半晌,白长生才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带她走!”我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白长生反应过来,“她能去哪儿?她离不开鬼山的!”

我怔了怔,在腰间按了按,伸手摸出一个金元宝,往女人手里一塞,把她扶到白长生面前,“带她走,去驿站!”

这次白长生没再说什么,只是向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扶着女人向外走去,转眼便消失在了门口。

“不见了……他们都是鬼啊?”黄海林恍惚的问我。

“少废话,赶紧回去!”

时间无多,我再顾不了想鬼山的事,和黄海林一起跑出鬼楼,一路跑出巷子。

远远的,看到车旁蹲着的一个身影,我不由得呆住了。

“汪……汪汪……”

“肉松!”

我从震惊中缓醒过来,一把搂住扑进我怀中的肉松。

肉松把狗头在我怀里亲昵的拱了一阵,突然抬起狗头,朝着巷子的方向“汪汪”叫了两声。

我浑身剧震。

肉松一直都跟着徐洁的,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肉松在这儿,难道徐洁她……

我站起身,就想不顾一切的往回跑。

可看到一旁正狐疑看着我的黄海林,还是停住了脚步。

“上车!”

……

“天亮了?”黄海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高战长出了口气,“算你小子走运,再晚一分钟,你就死定了。”

黄海林恍惚的反应了一会儿,跳下床跑到我面前:“徐警官,昨天晚上……”

“你不会再有事了,周晓萍也安全了。”

“你把缠着我们的鬼灭掉了?”黄海林兴奋的问。

我看了一眼桌上燃尽的香头,摸了摸肉松的狗头,站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可以忘记很多事……”

第五十六节 解降

城河街31号。

清晨,大雨。

高战瞪着硬币眼问:你说戴菲和吴浩的死是意外?

我点点头:

魇婆是一种特殊的鬼,有着很深的执念,这种执念可以侵入人心,迷惑甚至控制人的心智。

人在清醒的时候,意志相对清明,不容易被控制。所以,魇婆多数是在梦里侵入人的意识。

戴菲和吴浩的死,的确是因为魇婆,但魇婆并没有刻意想要他们的命。

魇婆缠上他们,只不过是为了自救,她把戴菲她们当成了救命稻草。

“自救?你是说魇婆为了救自己,才杀了她们?”高战疑惑的看着我问。

我点了根烟,把昨晚的经历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以前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有魇婆这样的存在,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个人生前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死后还不能解脱,将近一百年……一百年的梦魇,足以把人变成鬼,把鬼变成魔。

那天晚上吴浩他们四个去鬼楼‘探险’,黄海林和戴菲刚好去了那间屋子。他们‘找刺激’,却没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可怜的女鬼正在被虐待……或者说是虐杀。

女鬼感应到有‘陌生人’的存在,她疼的受不了,本能的想要求救。所以……所以才有了魇婆。到了夜里,她的意识成为了戴菲她们的梦魇,说是找眼睛,不如说是在寻求解脱。

魇婆被捆在窗棂上,但戴菲和吴浩并没有被束缚。在‘梦里’,他们对魇婆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最终才……”

“小日本儿真他妈不是人揍的东西!”高战牙齿咬得咯咯响。

随即问我:“你是说,当初被日本鬼子杀害的那些师生和老百姓,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学校?”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是。”

“为什么会这样?”高战问。

“有人造局。”我脱口道,“不光被残害的冤魂没有离开,还有很多日本鬼子留在了那里。”

“造局?”高战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哪个王八蛋会做这种事?”

我刚想说出一个名字,忽然就见他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顺着他目光一看,我不禁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窗外竟然冒出一张黑漆漆的大脸!

高战过去把门打开,‘黑脸’走了进来,一边掸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嘟囔:

“你可真会找地方,这他妈隔着河就是墓地,你晚上不瘆的慌啊?”

“郭队?你怎么来了?”我愕然问道。

我怎么都没想到,冒雨前来的会是郭森。

更加没想到,他还带了两个人来,而且是两个我很不想见到的人。

“徐大哥,怎么是你?”张宽愣了一下,有些惊喜的说道。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个戴着棒球帽,脸上蒙着大口罩的女人,不禁疑惑的问郭森:

“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郭森随手拿起柜台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看了‘口罩女’和张宽一眼,才转向我说:“你们认识?那最好。”

他指了指‘口罩女’,弹了弹烟灰说:

“她的脸挺邪门的,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口罩女’看着我出了会儿神,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摘掉帽子,把口罩解了下来。

“我靠!你……你是那个记者?你的脸怎么会这样?”高战吃惊道。

司马楠看了看我,低下头没说话,垂着的眼中满是绝望的悲哀。

也难怪,她那半张脸看上去就像是嵌着一个乌黑的马蜂窝,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扎根在骨头里似的,就算是再好的整容医生恐怕也束手无策。

我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有些郁闷的问郭森:

“你怎么跟他们在一块儿?还带到我这儿来了?”

郭森抽了口烟,又指了指司马楠:

“她是我以前办过的一起案子的受害人,我找她本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结果就见她……这样了。她们姐弟俩正到处找高人呢,我一下就想到你了。刚好我来也是为了找你,这不就顺道带过来了嘛。”

我一阵无语,这才真是想见的见不到,想躲的躲不开呢。

“别愣着了,你快帮她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一个姑娘,一晚上脸就变成这样了呢?”郭森说。

“呵呵,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我冷笑,指了指司马楠,“你让她自己说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郭森一愣,和高战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司马楠。

司马楠咬了咬嘴唇,还是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倒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隐瞒。

郭森和高战听完,脸色都有些阴沉。

高战愤愤的说:“那天中午我也在场,小徐并没有针对你,你对着尸体拍照就是不对。你自己闯了祸,他给你符,提醒你有危险,你却反过来耍他、害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郭森深深的看了司马楠一眼,转头冲我一抬下巴:

“怎么说事儿都过去了,她也知道错了。一个大姑娘脸变成这样,等于这辈子就毁了。你……你一个大男人,大度点儿,看看能不能给她治好吧。”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暗暗递了个眼色。

虽然不明其意,但是说实话,看到司马楠解下口罩的那一刻,我也没什么脾气了。

讨厌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绝望中毁灭。

我下意识的扭脸朝货架上的泥娃娃看了一眼,隐约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冷哼。

很显然,茶茶对司马楠绝无好感,要不然当晚也不会分给她糖了。

我想了想,还是转过头对司马楠说:

“我只能试试看,不能打包票一定治得好。”

司马楠看着我的眼睛中满是疑惑,明显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帮她。

我让她和张宽去准备一些东西。

两人走后,才又和郭森絮叨起来。

见郭森几次欲言又止,我犹豫了一下,说:

“已经有赵奇的消息了,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郭森松了口气,点点头,只说有消息就好,没具体追问。

他又点了根烟,眯着眼睛对我说:

“我这趟来算是专门来找你的,有个案子想你参与侦破。”

“案子?”我一愣,“不是有丽姐呢吗?”

郭森摇摇头,“和法医没关系,是你另外一个职业。”

我点点头,让他细说。

听他说完,我和高战的眉心都拧成了疙瘩。

郭森抽了口烟,吐着烟圈说:

“那个司马楠,就是其中一个被害人,是七年前被我救出来的。所以你也别怪她行事偏激,任何一个人有过那样的经历,思想行为都会有变化。她现在能重新融入社会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要求她怎么样?”

高战叹了口气,“唉,确实。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长大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儿,被拐卖到大山里两年。被救出来后,父母都已经……唉……”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郭森:

“这是典型的拐卖人口案,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郭森刚要说话,张宽和司马楠已经冒雨赶了回来。

我看了司马楠一眼,没再多说,接过张宽递来的塑料袋,看了看他拎着的大公鸡,让他去后院杀鸡放血。

高战皱着眉头看了看司马楠的脸,问我:

“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降头。”

我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张芭蕉叶,起身走到货架前,对着泥娃娃说:

“你也听到那个大黑脸是怎么说的了?给我一点你的饭渣渣,帮帮她好不好?”

茶茶露出个浅浅的身影,朝我点了点头。

“乖孩子。”

我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放进芭蕉叶,又从张宽拿来的塑料袋里取出糯米粉和蝉蜕研成的粉末,和香灰混合在一起。

接过张宽端来的公鸡血倒了一些,调和成糊状后走到司马楠面前,让她闭上眼,然后将芭蕉叶敷在了她那半边脸上。

芭蕉叶刚一贴上她的脸,立刻就发出了‘滋滋滋’类似火灼皮肉的声音。

同时散发出一股浓重刺鼻的恶臭。

“疼……疼……”司马楠哭着想要躲闪。

“忍着!”

我让郭森和高战帮忙一起按着她,又对张宽说:

“去河沿那边找些蚂蟥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司马楠才停止了挣扎,身子却不能自禁的一直抽搐。

我让她别睁眼,轻轻把芭蕉叶取了下来。

“卧槽!”

郭森和高战同时低声惊呼着向后退了两步。

看着司马楠那半张脸,我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些蜂窝状的凹陷竟全然变成了真正的孔洞,一只只小米粒大小的,像是蜘蛛却又不是蜘蛛的黑色多足虫源源不断的从这些洞里爬了出来,‘吧嗒吧嗒’往下掉落。

我强忍着恶心,托着芭蕉叶在下面接着。

等到不再有虫子爬出来,才将芭蕉叶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这时司马楠脸上的皮肤已经变得平滑起来,却仍是鼓胀着呈紫黑色。

我把张宽找来的蚂蟥一只一只的放到她脸上。

蚂蟥开始拼命的吸血,但没过多久就从她脸上掉了下来……

第五十七节 山变了

最后一只蚂蟥吸饱了血,“吧嗒”掉在地上,蠕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再看司马楠的半边脸,就像是先前起了个紫黑的水泡,此刻被扎破后挤光了脓水,变成一张皱巴巴的紫皮贴在那里。

我让张宽把死蚂蟥扫出去,又拿了张芭蕉叶,裹了糯米粉敷在司马楠脸上。

片刻,芭蕉叶揭开,皱皮也被颜色变深的糯米黏了下来。

“姐!你的脸好了!”张宽喜出望外的叫道。

郭森和高战盯着司马楠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我,神情中也都透着不可置信。

的确,现在司马楠的脸虽然不能说完全看不出痕迹,却已经生出了浅红鲜嫩的皮肉,过不了几天也就恢复如初了。

“好嘛,你还真能耐,我带她来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治好了!”郭森惊叹的说道。

“她运气好而已。”我淡淡说了一句。

我这可是实话,如果不是前晚才和茶茶聊过,我哪会解降头啊。

司马楠愣怔的看着我,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脸会恢复似的,直到张宽把一面小镜子拿到她面前,她的身子才剧烈颤抖了一下,眼中也涌出了泪水。

我没再理她,点了根烟,问郭森那案子是怎么回事。

郭森看了一眼司马楠说,最近某地公安部门抓捕了一名人贩,根据犯人的供述,警方怀疑该名犯罪分子就是当初将司马楠拐卖到山里的那个人。

这次他来找司马楠,就是希望司马楠能够配合警方对犯人予以指证。

司马楠听完,脸色一阵泛白,却咬了咬嘴唇说:“好。”

我忍不住问郭森:“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郭森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犹豫。

我更加好奇,这大队长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郭森忽然问我:“你说在一座山里狩猎了半辈子的老猎户,有没有可能在山里迷路?”

我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郭森皱了皱眉,又问:“山会不会变?”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郭森眉头拧得更紧,思索了半晌才沉声说:

“这件案子有点复杂,因为是上级下达命令协查,不是我们直接办理的,所以具体状况我也不是完全清楚。”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人贩子被抓后,交代了很多讯息。根据这些讯息,当地警方去山里的某个村子解救被拐卖的受害人,但都是有去无回。前后已经失踪了六名警方人员了。”

郭森声音压得更低,脸色也更加阴沉,“附近村子里的人说,那些警察进了山,应该是在山里迷了路,出不来。村民还说,山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他们都不认识路、都不敢进山了。”

我用了足足五分钟,才把郭森的话消化了一半。

这时,郭森咧了咧嘴,看着我说:

“这案子有点邪门,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我希望你能跟我去一趟,把这事儿查清楚,把失踪的警察救出来。”

“山变了?”

“嗯,山变了。当地一个老猎户说的,他在那座山里打猎快五十年了,按照他的话说,闭着眼睛他都能走出来,可他最后一次进山,却在山里迷了路。足足在山里困了一个星期,才勉强出了山,但那已经是离他进山的路差了四十公里的所在了。”

郭森说完,朝我点了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又用了一分钟,把他的话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抬眼问他:

“郭队,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郭森竟摊了摊手:“是,可我还是希望你跟我去一趟。你是技术警,但也是警察。我不想谈什么‘义务’,可是人命关天。不光是我们失踪的六个同事,还有那些……那些被拐卖进山里的受害者。”

“山变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郭森点点头,“山变了。”

我想了想,说:“因为某些原因,山形地势的确会有变化,但那不是我的专长,我去了也未必有用。我可以帮你联系风水刘,但是他要收费的。”

郭森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我拿过手机,拨了瞎子的号码。

电话响了足足半分钟,对方才接起来。

听筒里传来瞎子懒洋洋的声音:“打给我干嘛?”

“给你介绍个生意。”我把郭森的话大致跟他复述了一遍。

“你等会儿。”瞎子说了一句,像是把话筒捂上了。

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你去我就去。”

“我又不懂风水,我干嘛去?”

我是一万个不想去,虽然鬼楼的事扑朔迷离,可凌晨回归的时候,我却在鬼楼附近把肉松带了回来。

肉松回来了,而且是出现在鬼楼附近,那徐洁……

“你必须去,你不去我也不去。”瞎子不容置疑的说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地方这个季节雨水多,带上你那把伞吧。”

“我说瞎子……”

“没空搭理你,明早来接我!”不等我说完,瞎子就急吼吼的说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挂断的前一秒,我似乎听到一个女人娇喘着说:“你急什么……”

放下电话,我对着郭森愣怔了半晌,点点头,说明天一早出发。

转过天,我把肉松交给季雅云她们照看,直接上了郭森开来的车。

司马楠已经在后座,看见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车开到市里,来到猪鼻巷,等了没一会儿,就见瞎子斜挎着包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瞎子一上车,先朝我瞄了一眼,看到我搁在脚畔的油纸伞,瘪着嘴点了点头。

我老早就憋了一股子劲,见状皱眉:

“刘瞎子,你最近可有点过了哈。都是兄弟,用得着这么装模作样吗?”

瞎子不听还好,一听一把就拽下了墨镜,转眼瞪着我大声说:

“兄弟?好兄弟啊。你最近干了什么,跟我打招呼了吗?兄弟,你问问自己,你现在还是人吗?”

听他语气不善,郭森忙出来打圆场。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瞎子的反应不可谓不过激,但明显是意有所指。

到了火车站,上了火车。

发车没多久,我忍不住看向瞎子,却见他也正斜眼看向我。

两人目光一对,我一把箍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问:

“狗日的,别给我装蒜,昨天电话里的那个娘们儿是谁?现在这么拽,是不是被人破了处男?”

瞎子和我一通纠缠,却始终不肯就电话里的那个女人声音吐露半点口风。

被我揪扯的紧了,干脆甩着膀子“呀呀呀”抡起了王八拳,弄的满车人都往这边看。

整整七个小时,火车才靠站。

上了当地警方派来的车,连夜直奔公安局。

局里一个姓毛的副队长把我们带到一间刑讯室外,转过头看了看司马楠,低声对郭森说了几句。

郭森抿了抿嘴,转眼朝司马楠点了点头。

进了刑讯室,隔着单向玻璃,就见隔壁的审讯桌后坐着一个约莫六十来岁,堪称慈眉善目的老头。

老头正在抽烟,除了一只手被铐在审讯椅上,那样子悠哉的就像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纳凉一样。

司马楠一看到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整个身子也跟着颤抖不定。

半晌才从牙缝里迸道:“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郭森点了点头,和姓毛的队长对了个眼色,走到司马楠面前,沉声说:

“是他就好。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先让人送你去宾馆休息。明天办完相应的手续,你就可以回去了。”

司马楠咬了咬嘴唇,忽然说道:“我想当面问他几句话。”

郭森犹豫了一下,朝毛队长点了点头,转而对我和瞎子说:“犯人有些话要当对你们说,一起过去吧。”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来之前我就觉得郭森有什么事瞒着我,事实上他自己也承认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的话,对方是一个人贩子,居然有话要对我们说?

这到底是哪门子情况?

来到隔壁的审讯室,老头正好把烟掐灭。

眯着眼睛从我们脸上逐一看过,见到司马楠微微一愣,嘴角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目光却并未停留,而是直接转到了我和瞎子身上。

“外八行的朋友?”老头沙哑的问道,眼睛也随之一亮。

“什么叫外八行的朋友?”我冷声问。

老头嘿嘿一笑:“都是江湖同道……”

“放你妈的屁!”不等他说完,瞎子已经开骂了,“外八行盗门九猫卫里‘人牙子’早在七百年前就被除名了,你这样的狗东西算个屁的江湖人!”

老头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瞥了司马楠一眼,转向毛队长笑嘻嘻的说:

“我对这小妮子有印象,我记得那一年她还特别小,梳着个马尾辫,还戴着个粉红色的小头花。嘿嘿,我还记得,是我给她破的处呢……”

“我艹你妈!”

郭森猛然一脚踹在他胸口,连同审讯椅都踹翻在了地上。

再看司马楠,紧咬着嘴唇,眼瞪得通红,脸白的没有一丝的血色。

“嘿嘿嘿嘿……打啊,打死我啊,我巴不得你们打死我,哈哈哈……”

老头倒在地上,却冲着郭森哈哈大笑,摇晃着手铐说:

“来,打死我吧!打死我,你们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其他人被卖到哪儿去了!”

第五十八节 山村

郭森绝不是好脾气的人,可听了老头的话,硬是压下了火气,只是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

“你没有家人吗?”

司马楠盯着老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老头促狭的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嘿嘿笑道:

“长大了啊。我记得你屁股上有块胎记吧?让我想想在哪边来着,左边……不不不,应该是在右边,我当时还拍了两巴掌,啪啪的……”

这次连瞎子也忍不住了,抓起一把椅子就要抡过去。

我拦住瞎子,回头看了老头一眼,揽着司马楠往外走。

“你是阴阳先生?”老头忽然问道。

“是。”我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老头又问。

我没再理他,直接把濒临崩溃的司马楠带了出去。

办公室里,郭森连着抽了两根烟,这才说出了实情。

老头叫包青山,本地人,是个老人拐子。

他不是被警方抓获的,而是自己投案自首的。

自首后,当即便交代了一部分曾被他拐卖的人口讯息,其中就包括司马楠。

但与此同时,包青山还隐瞒了另一部分被害人的讯息,并且以此作为条件,要求警方帮他做一些事。

“他要求警方帮他找阴阳先生,并且带他一起进山,去找某个人。他不肯说要找的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只说找到他要找的人,就会把他所记得的过去十五年里贩卖人口的讯息全部交代出来。”

郭森朝我点着头说道:

“之前我没跟你说,是因为担心你太年轻,怕你意气用事不肯来。现在你知道了,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每一条讯息,就意味着我们可能解救一个被害人,可以让一个家庭破镜重圆。”

“所以,你们的打算是,让我和祸祸,带着那老狗日的进山,去找到他想找的人?”瞎子问道。

郭森点点头:“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不光是找他要找的人,还要找到先前进山的六个警察。”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毛队长大声道:

“你们难道就没看出来,那老东西又奸又滑,他之前说山里那个村子有被拐卖的人口根本就是给警方下套?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的同事折进去,让我们不得不向他妥协!”

“看出来了!但是为了救人,杜队还是带人进山了。”毛队长低声说道。

一阵沉默过后,瞎子站起身打了个哈哈:

“啊……意思是,不管怎么样,都非进山不可了。坐了一天的火车,累了,回宾馆睡吧。”

第二天一早,司马楠拦住我们:“我和你们一起去。”

“啧,你去干嘛啊?”瞎子皱眉。

司马楠看向郭森:“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里,我比谁都熟悉山里的环境。”

瞎子刚要开口。

司马楠就转过头说道:“我在那个山村里生活了两年,我试着逃跑了无数次,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里的地势了。”

瞎子明显一愣,转眼看向我。

我看了一眼司马楠脖子里挂的相机,转眼看向郭森。

“那就一起去!”郭森没有丝毫犹豫的说。

上了车,一眼就看到被押在最后面的包青山。

见司马楠上车,包青山咧嘴一笑:“嘿嘿……”

“嘭!”

不等他开口说话,我就狠狠一拳砸在他下巴上。

“少他妈给我装疯卖傻,我是阴倌,不是警察,我一不高兴,就可以把你,和把你想找的人留在山里,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我冷冷说道。

包青山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再说话,眼中除了冷厉,还闪过一丝异样的东西……

一个钟头后,车停在一个靠山的村口。

郭森和毛队长对视了一眼,毛队长迟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我。

我看向郭森。

郭森含糊的说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临时配备。会用吗?”

我点点头,接过来检查了一下,随手别进腰里,转过头看了包青山一眼。

下了车,毛队长指了指村子,说:

“这个村子的人十户有八户都打猎,和山里那个村子经常往来。但是,现在村里最老的猎户,都找不到山里的那个村子了。”

郭森看向我说:“我说的那个老猎户,就是这个村的。要找他问问情况吗?”

我看向瞎子。

瞎子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说: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早去早回吧。”

说完,朝我手里的油纸伞看了一眼。

我直接把伞递给了他,又下意识的朝包青山看了一眼。

……

进山的路上,包青山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你真是阴倌?”

我笑笑,没说话。

包青山嘴角抽搐了一下,转向随行的毛队长,刚要说什么,瞎子一把掐住他的后脖子,笑着说:

“走吧,说那么多干什么啊?你一定会带我们去我们想去的地方的,对不对?”

包青山看看他,又看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而我,看着满脸带笑的瞎子,却感觉他和以前似乎有点不大一样了……

又往前走了一阵,司马楠忽然向毛队长问道:

“据我所知,我们要去的村子,至少在七年前……有将近一半的家庭都参与买卖人口,你们警察一直都没管过吗?”

“知道的、能救的,都救了。”毛队长沉声说,“有些不知道,有些……晚了。”

“什么叫晚了?”司马楠猛然回过头质问道。

毛队窒了窒,没有说话,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我没怎么在意两人的对话,只是不时的看向瞎子。

瞎子似乎也留意到我在看他,笑了笑说:

“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什么状况。我有种感觉,这趟我来,好像是多余的!”

我说:“我怎么觉得你不会说人话了啊?”

“咱俩谁不会说人话?”瞎子白了我一眼。

“你!”

“放屁!咱俩谁不是人?”

瞎子回过头瞪我,眼中竟满是厉色,“你就作死吧你!”

我一窒,就想怼回去,可还是摇了摇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

事实是,我和这货有段时间没见,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找他解答了。

就譬如鬼楼,还有那十二张照片,这些似乎都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可这货……这段时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转性了。

居然也跟我玩儿神秘……

“你有没有闻见臭味?”瞎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向我问道。

我点点头,耸了耸鼻子,朝着一旁走去。

拨开半人高的草丛,恶臭味更加清晰的传来。

“是尸臭。”郭森疾步跟了过来。

我低声说:“不光是尸臭,还有别的味道,好像是……”

一句话没说完,郭森已经扒开了前方的茅草。

看到草沟里的情形,我顿时头皮一麻,下意识的大叫:“小心!”

草沟中,一只浑圆庞大的野物听到动静,猛然转过身,血红的眼睛直接对正了我。

下一秒钟,就像是小型坦克般,呲着獠牙朝我直冲了过来。

“砰!砰!”

随着两声枪响,那东西翻倒在地。

郭森把还在冒烟的枪口抖了抖,朝我使劲挤了挤眼。

“什么情况?”毛队长跑过来问。

“是野猪。”我低声说了一句。

“呼……”毛队长长出了口气。

但是,这口气仅仅只吐出一半,就卡在了嗓子眼,“猪嘴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我和郭森对视一眼,反手从腰后掏出枪,上了膛,亦步亦趋的往草沟深处走去。

三个人,三把枪,拨开最深处的茅草。

“啊……”

毛队长猛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郭森第一个反应过来,劈手夺下他手里的枪,用另一条手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脖子。

“怎么回事儿?”瞎子等人都赶了过来。

“啊!”司马楠尖叫一声,后退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草沟里,一具穿着制服的尸体扭曲的歪在那里。

从颀长的身形判断,死尸应该还很年轻。

但是尸体的半边脸已经被啃的血肉模糊,另外半边脸也被污血浸染,以至于我们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

“是小汤,他……他去年刚毕业……”毛队长失神的喃喃道。

我和郭森、瞎子相互对视,彼此的脸色都已经无法形容。

“呵呵,山变了,变得开始吃人了,哈哈哈哈……”包青山忽然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捂着脸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我端起枪朝他瞄准,强忍着才没扣下扳机。

良久,关了保险,把枪别回腰里,让郭森帮忙,一起把尸体抬到了旁边一棵树的树丫上。

“咔嚓!”

回过头,就见司马楠急着放下相机,惶恐的看着我们:“我……我……”

同样是对尸体拍照,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阻止她。

瞎子抬头看了看天,“就快下雨了,赶紧赶路吧。”

不多时,真下雨了。

瞎子没撑伞,而是把五宝伞夹在腋下,和我们一样套上了一次性雨衣。

一行人冒雨又前行了四十多分钟,司马楠忽然颤声喊了一句:“到了!”

见她踉跄的跑上山岗,我们急忙跟了上去。

站在山岗上,远远的,就见山坳间隐约现出一片村落……

第五十九节 八仙抬棺,纸人送葬

虽然看到了村子,可老话说望山跑死马,再加上天降大雨,山路难行,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行进速度十分的缓慢。

更主要的是,在见到那名警察的尸体后,除了包青山,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压抑。

我的心情尤其沉重。

作为一名法医,我第一时间就判断出那名警察很可能是因为体力透支导致昏迷,被野猪活活咬死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这让我不禁怀疑,他在山里经历了什么。

其余的五名警察,现在又处于什么境地……

快到村子的时候,雨也小了下来。

包青山忽然回过头,朝郭森和毛队长晃了晃手上的手铐,阴阳怪气的说:

“你们想让我戴着这个进村?”

郭森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替他打开了手铐。

包青山活动了几下手腕,突然压低声音说:

“我说话算话,只要找到我要找的人,你们想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们。在那之前,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不想你们以警察的身份进村,那只会惹麻烦。”

郭森看了我和瞎子一眼,沉声说:

“先生是你请来的,我们是陪着两位先生来的。”

包青山嘿嘿一笑,点点头,目光转到司马楠身上,却没有先前那种促狭,而是淡淡的说:

“你现在算是外来人,这里的人不喜欢被外人拍照。”

司马楠身子一颤,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眼神,摘下相机放进了包里。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

即便郭森他们不说,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天高皇帝远’意味着什么。

不过过后听郭森说起七年前他把司马楠救出火坑的经历时,我还是起了一脊梁的白毛汗。

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人的确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到了村口,瞎子停下脚步,拿出罗盘对照着查看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我刚要问他看出了什么,忽然,不知怎么就卷来一阵疾风。

风卷着细雨迎面扑来,我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也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粗布裤衩的中年男人,光着脚从村里跑了出来。

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个子很高,但很精瘦。

“不好了!不好了!要死了,都要死了……”

男人神色惊惶,一面怪叫,一面急急慌慌的朝着这边跑来。

见他几乎要和司马楠迎面相撞,我连忙拉了司马楠一把。

男人像是压根没看到我们,一直跑到村头的山路旁,又往前跑了一阵,忽然又倒退了回来,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浑身不住的颤抖。

我听他呜呜咽咽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内容,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走了过去。

几乎是到了他身后,我才勉强听出他说的是:

“走不了了……走不了了……不关我的事啊……让我走啊……”

我一阵狐疑,犹豫了一下,刚想上前问他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只手猛地攥住了我的胳膊。

我浑身一激灵,回过头,就见郭森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问:“你怎么了?”

“你没看见……”

话只说了一半,我就呆住了。

当我再转过头,那个只穿了一条裤衩的男人竟然不见了!

“你别碰他!”

瞎子走过来,打开郭森的手,看着我问:“你看见什么了?”

抬眼就见,除了郭森,毛队长、包青山也都面色不定的盯着我。

被我拉了一把的司马楠,那就更不用说了,看我的眼神完全就跟看怪物似的。

他们都没有看到那个男人……

是灵觉!

我很快反应过来。

我朝包青山看了一眼,见他老眼闪烁,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想了想,沉声说:

“村里有人死了,是个……”

“是什么人?”

包青山的反应出奇的大,竟踉跄着跑到我面前,有些仓惶的看着我问:“你……你看到什么了?什么人……长什么样?”

我和他对视一阵,刚想开口,村里突然传来一阵吹奏哀乐的声音。

转眼间,竟然走出了一支送葬的队伍!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年纪约莫十四五岁,打着幡儿,一脸的麻木不仁。

跟在他身旁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须发斑白,腰杆却很挺直,腰里系着白布带,一边向前走,一边默不作声的朝天空撒着纸钱。

紧接着,就见八个体态不一的汉子,抬着一口清漆棺材跟着走出了村子。

这八个人全都微微低着头,紧闭着嘴,目不斜视的只管抬着棺材跟着向前。

“棺材上绷了墨斗线,横死的!”瞎子低声说道。

我看了一眼棺材上纵横交错的棋盘墨线,微微点了点头。

再看看那个撒纸钱的老头,心里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

“那是什么?”司马楠低呼道。

我瞪了她一眼,可当我看清随后从村子里走出的送葬队时,就像是触电般的猛一哆嗦,整个人呆在当地僵硬的再不能动弹。

有人死了,亲戚朋友送他(她)最后一程,是人之常情。

但我发誓,无论任何人看到眼前的这支送葬队,都会感觉不适。

因为,除了前头打幡儿的、撒钱的,还有抬棺材的那八个人,后边浩浩荡荡的送葬队里几乎没有活人!

死人是不可能给活人送葬的。

那些‘人’当然也不是死人。

在如此近的距离,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够看见,所谓的送葬队,竟然是由一个个纸扎人组成的!

没错,那的确是一个个用竹篾白纸扎成的纸人。

每个纸人都和真人差不多大小,描眉画眼,两腮点着胭脂红,甚至还画着男女不同的发饰服装。

几十个纸人排成整齐的两排队列,跟在棺材后面飘飘忽忽的向前……

我只听到身边不断传来牙齿打颤的“嘚嘚”声……

送葬队迎面走来。

打幡儿的少年只麻木不仁的斜了我们一眼便继续向前。

撒纸钱的老人却是一边撒钱,一边凝眉扫视着我们,目光最后在包青山脸上停留了一阵,这才转过脸去。

八个抬棺材的人都微微垂着头,紧闭着嘴,目不斜视的走过。

我正惊疑不定的盯着那口清漆棺材,冷不丁,一蓬雨水甩在我脸上。

在我回过头的同时,一个惨白的马头猛地杵到了我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我本能的倒退了一步,惊魂不定的仔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个纸扎的马头!

马头套在一个人的脑袋上,那人穿着一身素白,乍一看就和纸人一般无二。

抬眼再看,另一行队列里,却是一个顶着纸扎牛头的人在和‘马头’并行。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牛头和马头都是真人,不过是套了个纸扎的假脑袋。

同时也发现,‘牛头马面’的一只手都诡异的抬举在肩膀前方,握成拳状。

仔细一看,我下意识的紧紧闭了闭眼。

牛头马面的手并不是虚握的,而是各自握着一根扁平的竹片。

竹片很长。

后方那些纸人送葬队,竟全都是黏在竹片上的。

“麻痹的,那老狗在搞什么鬼?”包青山小声骂了一句,显然也有些惊魂未定。

瞎子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八仙抬棺,纸人送葬,棺材里的人……绝对是大凶死相。村里有行家。”

我嘴角牵动了一下,刚想回话,可下一秒钟,我只觉得整张脸像是被涂满了502一样,完全僵硬不能动弹了。

‘牛头马面’肩扛的竹片很长,足有五六米。

被竹片黏连的纸人依次从我们身前‘路过’。

但就在瞎子说‘村里有行家’的时候。

经过我面前的一个纸人,突然猛地转过头,裂开嘴,冲我笑了起来……

第六十节 村中诡事

我吓得一哆嗦,脚下一个趔趄,仰八叉向后摔去。

郭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问我怎么了。

我惊魂未定的看向那个纸人,却见送葬队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再分不出刚才的纸人是哪个了。

估计是见我的反应太大,瞎子也忍不住问我看到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事实是,事发突然,我也分辨不清刚才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纸人真的对我笑过。

包青山定定的看了我一阵,转过身,朝着村子里走去。

进村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支诡异的送葬队已经翻过一个山岗,消失在视线之外。

包青山走的很快,像是急着要见什么人。

我和瞎子等人跟在后面,越走越觉得惊疑不定。

村子里家家户户门户紧闭,除了刚才的送葬队,竟一个人也没再见到。

不但如此,就连狗叫鸡鸣的声音也没有。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整个村子早已荒废了似的。

包青山带着我们来到村里的一座院落前,隔着篱笆墙朝里望了望,推开虚掩的门走进院里,才大声问:“有人吗?”

连着喊了两声,也没听见有人回应。

我和瞎子对视了一眼,四下打量院子里的情形。

不经意的一抬眼,猛然间就看到左边一间屋子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朝这边看。

我打了个激灵,刚要走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干瘪老头打着一把伞站在院门口,阴沉着脸看着我们。

“是我。”包青山回过头,朝老头招了招手,径直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我把先生带来了。”

然后侧过身给我们介绍:“这是村里的村长。”

老村长微一动容,目光从我们几个身上逐一扫过,看到司马楠的时候似乎怔了怔,但很快又看向下一个。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瞎子身上,眼睛一亮,抬高声音问:“这位就是先生?”

瞎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从他的反应来看,就难怪村长一下就认定他是‘先生’。

我从来都只把阴倌当成副业,而瞎子的正职就是帮人看风水,那股子装13的劲头,已经深入骨髓,随时由内而外的流于表面了。

村长对于他的冷淡倒是不以为意,收起伞,很是热情的请我们屋里坐。

进屋前,我忍不住又朝左边那间屋看了一眼,窗后那双眼睛已经不见了。

村长把我们让进屋,朝里屋喊:

“来客人了,赶紧倒水,准备饭!”

刚喊完,里屋就走出个白胖的老太太,随手关上门,抬头讪讪的笑着朝我们点了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我和瞎子、郭森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屋里明明有人,怎么刚才就没人应声呢?

赶了一上午的山路,我只觉得又累又乏。也顾不上刚才的惊吓了,自顾点了根烟,靠在椅子里伸直腿歇着,同时不忘斜眼看着包青山的反应。

估计这会儿不光是我,郭森他们应该也都琢磨过来了。

包青山不惜投案自首,为的就是尽快找到能平事的‘先生’,把‘先生’带来这个村子。

虽然还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是,这村子很邪,不是一般的邪。

村子里……出事了。

老村长和包青山对了个眼色,眉毛拧了拧,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甩了甩手,走到门口,朝着院里喊:

“你这婆娘手脚咋恁慢?你死厨屋里头了?快点倒水啊?!”

他的话虽然粗鲁,但在其他人听来,这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口气了。

老一辈的男人,谁还没点大男子主义,更何况是山野人家。

可他话音未落,我却不由自主的心猛一提。

因为,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虚影穿透紧闭的里屋房门走了出来,讪讪的朝着我点了点头,匆匆向外走去。

而这人……居然就是刚才见过的那个白胖的老太太!

“不好!”

我猛然一激灵,从椅子里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里屋门口,抬脚就朝门上踹去。

屋门厚实,我一下竟没踹开。

老村长回过头,眼睛瞬间瞪了起来,怒道:“你干什么?”

“砰!砰!”

我顾不上回答他,只是奋尽全力一下又一下的踹门。

很快,老村长和其他人也都发觉不对劲。

里屋的门并没有锁头,看上去像是虚掩着。

可无论我怎么踹,就是踹不开。

就好像门扇被人从里头死死顶着似的。

“走窗户!”

瞎子陡地大喊一声,率先跑出了屋。

我又朝门上踹了一脚,没踹开,急慌慌跟着跑了出去。

“哗啦”一声。

窗户被瞎子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根粗棍砸了个粉碎。

我一把扯下垂着的窗帘,看到屋里的情形,头嗡一下就大了。

里屋的梁头上悬空吊着一个人,看穿戴样貌,这人不是旁人,居然就是刚才走出去的那个老太太!

郭森手脚利落的第一个翻了进去,抱住老太太的双腿往上托。

毛队长等人跟着跳进去,把老太太从梁上放了下来。

我翻进屋,急着查看了一下老太的状况,心顿时就凉了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瞎子冲我吼。

我摇头:“尸体表面的尸斑已经开始连接成片,她最少死了两个小时了。”

“她死了?那……那我们刚才看到的……从屋里出去的那个是谁?”司马楠站在窗口喃喃道。

我抬眼看向房门。

门被一根粗憨的杠子,从里面死死的顶着。

老村长从刚才就像是惊呆了似的,一直愣愣的看着被从房梁上解下来的老太太。

此刻忽然像是诈尸般的“啊”一声大叫,“老婆子!”

边喊边朝着院里的一间屋冲去……

我跳出窗户,跟着来到屋外。

是厨房。

厨房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是,厨房里并没有人。

雨又大了起来。

原先的堂屋正中,两条长凳架着一个床面。

床面上,停放着老太太的尸体。

老村长坐在椅子里,面色惨然的盯着尸体看了一阵,抹了把眼睛,抬着手看向四周,像是想对什么人说话。

最后,他目光落在包青山身上,无力的说:

“你……你去村西头麻杆儿老二家,把我家老大、老三……把他们叫回来吧。”

包青山点了点头,似有意似无意的朝我看了一眼,向着外边走去。

我也没吭声,迈步跟着走了出去。

出了村长家的院子,包青山放慢脚步,边走边说:

“兄弟,你不是一般人,看出这村子有多邪了吧?”

我没说话。

包青山回头看了我一眼,呵呵一笑:

“觉得我不是东西?想弄死我?我知道,来的时候你拿枪瞄我好几回了。你觉得我怕死吗?”

我抿了抿嘴,“你不怕死,可总有你怕的。”

包青山嘴角抽搐了一下,竟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顶着细雨,缓步来到村西一户人家。

“啪啪啪!”

包青山使劲拍门。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打开一条缝。

一个面如刀削的男人贴着门缝朝我们看了看,问:“啥事儿?”

“你娘上吊了……”

包青山刚说了一句,那人就猛地冲出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艹你妈的,你说什么?”

“咳咳咳咳……”

包青山被掐的一阵咳嗽,也不反抗,稍平定一些后,漠然的看着这人,一字一顿的说:“叫上你们家老三、老四,赶紧回去!你老娘死了!”

刀削脸神情一紧,看样子是想加重手劲,可是和包青山对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松开他,回头冲院里喊道:

“三儿!老四!快回家!”

三个村汉跌跌撞撞的冲出门,朝着我们来时的路跑去。

院门洞开的一瞬间,我看清里面的情形,不禁愣了愣。

院子不大,和寻常乡村院落差不多,稍显破落。

让人诧异的是,院子里满是积水,看上去就像是污浊不通的小水潭一样。

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门槛。

发现院中的积水,正好和门槛平齐。

除了刚才那三个村汉跑走时留下的脚印,门槛外、门檐下的一片地居然是干的……

“管好一茬是一茬吧,先回去吧。”包青山拉了我一把。

我反应过来,一眼望去见院里没别人,只能强压好奇转身往回走。

可是冒着雨没走几步,就见一个身材高瘦,只穿了一条粗布裤衩的男人,张着大嘴,迎面朝这边跑来。

“是他!”我猛一吃惊。

这人居然就是我刚到村口时见到的那个‘大裤衩’。

包青山还在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似乎根本就没看到有人跑来。

‘大裤衩’好像也没看到他,只是急慌慌的往这边跑。

两人迎面相撞,竟然穿身而过。

‘大裤衩’从包青山背后透出,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院里。

包青山明显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回过头来懵然看向我:“刚才……”

我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倒退着回到院门口,抬手推开院门,朝着院中看去……

第六十一节 棺材李

再次推开院门,没等我看清院子里的状况,猛然间,门后闪出一张阴鹜的男人脸:

“外来人?你想干嘛?”

我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这人年纪并不算大,最多也就和我差不多,刀削斧剁的一张脸却透着十分的彪悍。

瞧模样,他居然和那个‘大裤衩’很是相像。

包青山走了过来,呵呵一笑对男人说:“麻小,不认识你叔了?”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竟堆起了殷切的笑,“老包叔,你咋来了呢?快,快屋里坐。”

包青山摆手说:“不坐了,我还有事儿呢。跟你爹说一声,我改天找他喝酒。”

被叫做麻小的男人神情一黯,低声说:“老包叔,我爹死了。”

“死了?啥时候的事儿?他怎么死的啊?”包青山一脸吃惊的问。

但我却看出,他这副神态完全是装出来的。

雨越下越大,雨声盖过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我并没有刻意关注两人说了什么,而是隔着院门往里看,除了满院的积水,却没再见到‘大裤衩’的影子。

回去的路上,包青山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问我:

“小兄弟,你看出这村子邪乎在哪儿了吗?”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继续死咬着口什么都别说,你看看我能不能把这村子里的事给平了。”

事实是这老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尽不实,只是利用隐瞒被拐卖人口的讯息要挟警方替他找来阴阳先生,并且带我们来到这里。

事到如今,我只觉得这村子处处透着邪异。

包青山明显知道内情,却仍然不肯松口。

包青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回到村长家,正屋里已经哭声一片。

好半晌,老村长才满脸沉痛的对一个村汉说:

“老三,你去看看棺材李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就去他家抬口棺材,把你们娘殓了。”

村汉出去后,又过了一会儿,老村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瞎子面前,朝瞎子作了个揖:“先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死丧在地,瞎子也不好再拿架子,忙站起身让他直说。

老村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

“能不能劳烦先生你帮忙,替我家老婆子把寿衣换上?”

瞎子一听就愣了,转过头疑惑的看向我。

我也有些发懵。

没听说过主家死了人,让外人替死人换寿衣的。

再说了,死的还是个女眷,怎么也不该让不是本家的男人替死者换衣服啊?

我看了看老村长的面色,再想想之前见到的‘大裤衩’,隐约感觉这事有蹊跷。

我向瞎子递了个眼色,和他一起走到尸体旁。

我看了看死尸,没发现有什么异状。

可当我看到死者的脚,忍不住猛地打了个激灵。

因为是在屋里上吊死的,老太太并没有穿鞋,脚上只穿了双白布袜子。

刚才我一直在想旁的,没仔细查看死尸,这时再看,却发现死者的脚尖绷的笔直,脚趾甲像是很久没有剪过一样,都快把袜子尖儿给刺穿了。

要诈尸!

我悚然的看向瞎子,他的脸色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劲。

对于我来说,诈尸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这老太太才死了没几个钟头。

而且她是上吊死的,被发现以后马上就被停放在了堂屋。

我可以肯定,这中间没有哪个环节是能激起尸变的。

还有,就算因为心存怨念而尸变,又怎么会这么快呢……

总算是明白老村长为什么会让外人替他女人换寿衣了,死尸已经有了尸变的迹象,浑身僵硬,普通人是绝不能够替尸体把衣服换上的。

我没再多想,拿出黄纸朱笔,现画了一道镇尸符,默念法诀,将符箓在老太太头顶上方烧了。

黄符刚化为灰烬,忽然就听屋子里传来好几声惊呼。

感觉不对劲,我连忙转眼向尸体看去。

一看之下,顿时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本来闭着眼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张开了眼睛,正斜着眼,满眼怨毒的盯着我!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里竟然没有眼白,整个眼珠都是黑色的,乍一看就像是眼皮底下藏了两个黑石头蛋子一样。又像是死尸有着满腔的怨恨,想要从这双黑色的眼睛里流出来似的……

我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沉声对着尸体说:

“你自己寻死,怨不得别人。我会替你超度,赶紧去阴司报到吧!”

话音一落,再看那死尸,非但没有闭上眼睛,反而嘴角缓缓扬起,朝我露出一抹冷笑!

我顿时就觉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宁遇哭丧鬼,莫惹鬼露笑……

我和这老婆子无冤无仇,她怎么就对着我笑了呢?

“俺娘没事了!”村长的大儿子忽然惊喜的喊道。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却见尸体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死鱼色,和寻常死人的眼睛没什么两样。

只是,那抹森冷的笑容似乎还残留在老太太的嘴角。

尸体的脚尖不再紧绷,整个身体也明显比刚才松弛了下来,看上去自然多了。

可我看着死尸的脸,心里的疑惑却越发的深重。

我怎么就感觉,眼前的老太太就好像和刚才不是一个人似的?

还有就是村长连同他的几个儿子,反应也实在太古怪了点。

到底是自己的老伴(老娘)死了,看到尸体松弛下来,怎么就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替死尸合上了眼睛,转过身对村长说:

“尸体没事了,你们自己替她把衣服换了吧。”

老村长连连点头,一边让自己的儿子替老伴换寿衣,一边忙着给我们递烟。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

紧接着,就见村长的三儿子带着几个壮汉,抬了一口未上漆的棺材进来。

当先进来的人摘下斗笠,脱了蓑衣,朝床板上的尸体看了一眼,眼睛猛一亮,接着就转眼看向了我。

看清这人的模样,我不由得愣了愣。

他居然就是我们进村前,见到的那个送葬队头里撒纸钱的高大老人。

见棺材抬进屋,老村长皱起了眉头:“老李,这棺材咋没上漆啊?”

老人朝我点了点头,转过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是打棺材的,不是打大衣柜的,你以为我那儿有多少存货?连着死了这些个人,还一直下雨,我还有工夫给你上漆?”

我和瞎子对了个眼,都隐约猜出了老人的身份。

他应该就是之前村长说的棺材李。

老村长白眉耸了耸,没再说话。

他三儿子却狠狠瞪了棺材李一眼,走到他跟前小声说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一进村,我就感觉特别不舒服。

不光是因为连着遇上邪乎事,主要还是村里的人,无论是进村前见到的那个打幡的小孩儿,还是现在眼前的老村长和他的儿子,甚至是那几个抬棺材进来的人,都让我觉得或多或少全都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戾气。

老太的尸体被移放进棺材,正屋也很快被布设成了灵堂。

布置灵堂的东西都是棺材李带来的,看样子他不光是打棺材,而且还兼着村子里的问事先生。

直到半下午,老村长才让人替我们准备了饭。

我和瞎子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饭菜上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一顿造。

司马楠从一进村就没怎么说话,饭菜更是一筷子也没动,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郭森和毛队长也都各怀心事没什么胃口,我放下筷子对两人说:

“来都来了,那就该吃吃,该喝喝,跟自己的肚子作对解决不了问题。”

郭森点点头,端起饭碗狠扒了两口,毛队长却还在唉声叹气。

包青山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边剔牙边含糊的说:

“反正你也不想吃饭,那就把你的本儿拿出来吧。我说,你记。不过话说头里,这都十多年了,好些个‘羊’从哪儿上的货,卖给了谁,我也早忘了。反正能想起多少我就说多少,你记吧。”

毛队长一怔,随即立刻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

司马楠也是微一动容,很快从包里拿了一根录音笔出来。

包青山忽然转眼看向我和瞎子,朝着我俩拱了拱手:

“两位兄弟,我知道就我犯的那些事,够死一万回的。我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我配合他们公安,只求两位兄弟当是行行好,把我要找的那俩人平平安安带出去。”

我和瞎子都没说话,也没问他要找的究竟是谁。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多说的必要了。

包青山肯主动交代,是因为确定了我们的确是‘有能耐’的先生。

而他不惜要挟警方带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带‘先生’来替村子平事,然后才能带走他要找的人。

把所有细节联系起来,不难想象这里头到底有着怎样的弯弯绕。

就像棺材李说的:这些天,村子里死了那些个人……

第六十二节 死人

瞎子走到门口,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要帮这老孙子把人带出去?”

我回头看了包青山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瞎子会意的点点头,朝着雨中吐了个烟圈:“这村子不是一般的邪性,我帮人看了这么多年的风水,从来没见过整个村都冲煞的。”

“来的路上你看出不对劲了吗?”我问。

瞎子摇头:“没看出来,可是我有种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故意放咱们进来似的。进山容易,想回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死在山里的警察。

这个山村的确荒僻,但稍微有些野外生存经验的人,也不至于在山里迷路。

但那个警察明显却是在山里走了很久,体力透支失去了行动能力,才被野猪咬死的。

我和瞎子有着相同的感觉,总觉得所谓的‘山变了’,不是山真的变了,而是山里有着什么未知的东西……

瞎子把烟头弹飞,低声问我:“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村的村民也不怎么对劲?”

我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若反常必有刀。”瞎子接口道,“总之万事小心。”

“嗯。”

我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就见正对着这边的那间屋子里,先前见到的那双眼睛又出现在窗户后面,隔着雨幕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瞎子也看到了那双眼睛,回头和我对了个眼色。

我朝堂屋看了一眼,见村长一家都在棺材旁守着,掐了烟,假装散步,顺着屋檐朝对面走去。

到了左边的那间屋子外头,就见门从外边上了锁。

抬眼再看,窗户后的那双眼睛又已经不见了。

没走到窗边,我就先闻到一股类似猪槽马圈才有的骚臭味。

我皱着眉头来到窗户底下,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隔着窗户往里看。

屋里黑漆漆的,似乎除了这扇朝院里的窗户,其余窗户都被封住了。

我一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就把脸往窗户上贴了贴。

哪知道脸刚碰到窗棂的钢筋,猛然间,一股子恶臭味扑面而来。

紧接着就见一张肮脏的脸从窗户底下冒了出来,张开嘴朝着我就咬了过来!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不迭的往后闪避。

刚退后两步,就感觉后背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又是一激灵,蓦地转回头。

“你干啥呢?”村长的三儿子阴沉着脸问我。

我长出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嘎吱嘎吱”硬物刮擦金属的声音。

转过头一看,不禁头皮一麻。

屋子里刚才想咬我的那人,居然正咬着一根钢筋,错着腮帮子拼命的咬着。

我仔细看那人,居然是个女的,看年纪绝不会超过十四五岁。

女孩儿头发上也不知道沾的是什么东西,都脏的打绺了,一张脸更是脏的看不清模样。

女孩儿嘴里的牙最起码少了得有一半,却还在‘嘎嘎’的咬着钢筋,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我。

“这是什么人?”我身子不自主的发颤。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村长的三儿子愣愣的说道。

这时,老村长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一把拨开他,指了指屋里的女孩儿,有些讪讪的对我说:

“这是我小闺女,脑子不好使,还乱咬人,没法子,只能把她关起来。”

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来了!来了!他又来了……嘿嘿嘿嘿……”

屋里的女孩儿突然松了口,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句,然后“嘿嘿”怪笑起来。

她的声音尖锐中透着沙哑,而且还漏风,听上去却是比咬窗户的声音还要刺耳。

老村长又叹了口气,眼睛却是斜向我,竟伸手拉着我的胳膊往回走,边走边说道:

“这孩子命苦,从小就这样,带她去城里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都说看不好。自己的娃,我们也不能不管她,就只能……唉……”

来到堂屋,进门前我回过头又朝那间屋看了一眼。

那个女孩儿把脸贴在窗棂上,还在对着院子里嘿嘿嘿的笑。

我心里越发阴沉,脸上却没表露出来。

自己的娃?

自己的娃再是疯子,有这样糟践着养的吗?

这时瞎子和郭森也走了过来。

我看了看新布置的灵堂,又朝棺材里的尸体看了一眼,没见有异状,这才沉声问老村长:

“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老村长这时是真的长叹了口气,把我们让到一边,声音低沉的说道:“撞邪了,死人了。”

他指了指棺材,眼睛微微有些泛红:“你们也看见了,早上还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上吊了。”

“呵呵。”瞎子突然冷笑了两声。

扭脸看去,就见他脸色出奇的阴冷,嘴角带着一抹森冷的笑意斜眼看着停放的棺材。

我靠近他,暗暗用肩膀顶了他一下,转头让村长继续说下去。

老村长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才指了指门外说:

“这雨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断断续续下了快小半个月了。”

“村子撞邪和下雨有什么关系?”我不解的问。

眼下到了初夏,山里多雨貌似没什么稀奇的。

“死人,每天都死人。算上我家老太婆,村里总共已经死了八个人了。”

老村长朝我和瞎子拱了拱手:“先生是高人,我老头子替全村人求你们,尽快帮我们把那孽障给除了吧,再这样下去,整个村就死绝了!”

说着,竟屈膝向我们跪了下来。

我连忙去扶,瞎子却站着不动,竟又是一阵冷笑。

我不禁皱了皱眉,要说起来,瞎子可是比我沉稳多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我扶起村长,和郭森对了个眼色,对老村长说这屋不是说话的地方,让他换间屋子详细说一下状况。

老村长点点头,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迎面进来一个人,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

看清这人的模样,我瞬间就感觉头皮炸了起来。

进来的这人居然是瞎子!

瞎子见我反应奇怪,扬了扬眉毛问我:

“怎么了?见鬼了?”

话音没落,就听‘噗通’一声,老村长竟是一闭眼,仰面摔在了地上。

“爹!”

“爹,你咋了?!”

……

村长的几个儿子连忙跑过来把他抬到椅子里,七手八脚的替他捋心口顺气。

这时,我反应过来,急忙回头扫视屋内,之前的瞎子却已经不见了。

再看郭森,脸色也有些发白。

从他和老村长的反应看来,刚才的状况绝不是我的幻觉。

村长儿子守灵,没看见先前的瞎子,郭森、老村长和我一样,都看见了!

听我说完,瞎子的脸色也阴沉起来,好半天都没说话。

如他所说,见鬼了,大白天见鬼,而且那鬼还和他长得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的‘瞎子’确实反常。

但更让我细思极恐的是,我刚才几乎一直是挨着他的,那么近的距离,我竟然丝毫没察觉出那个不是瞎子,甚至没感觉出他不是人,我碰的到他的身体……

村长好一会儿才缓醒过来,歪在椅子里,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瞎子,好半天才颤声问:

“这位是……是真的先生?”

我也顾不上换地方了,让他赶紧说说村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他说完,我和瞎子面面相觑,却是更加的疑惑。

整件事听上去十分的简单,一句话:

村子一直在下雨,每天都死人。

前后死了八个,每个人死法都不同。

有的是无缘无故投井死的,有的是撞墙死的,总之表面上看都是自杀。

当中最离奇的一个,就是先前村长让包青山去找儿子的那家。

那家的户主因为个子瘦高,被村里人叫做麻杆老二。

麻杆老二养了一辈子的牛,却是被牛缰绳缠着脖子,大白天吊死在了牛角上。死的时候身上光着,就只穿了条裤衩……

听老村长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就想起了那个‘大裤衩’,那应该就是麻杆老二。

据目测,他最少得有一米八几,快一米九了,吊死在牛角上……

第六十三节 山村,山村

“我求求先生,赶紧帮我们把那孽障除了吧!”

老村长哀求着,又要向我们下跪。

瞎子把他按回椅子,看了郭森一眼,沉声问老村长:

“之前有没有外人来过村里?”

老村长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闪烁不定。

郭森眉毛一蹙,刚要开口,老村长忽然说:

“有,来了几个警察同志。”

这一来反倒把我们弄愣了。

以郭森的老练,在进山前就已经对六名警察的状况做出了分析。

六个警察没有回去,最大的可能是在解救被贩卖人口的时候,遭到了村民的顽抗,甚至是对警察采取了暴力。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寻常人看来不可侵犯的事物,在某些特殊的地方、特殊的环境下,是不存在‘不可侵犯’的。

毛队长甚至怀疑,六名警察已经全部遇害了。

可如果是那样,村里的人是绝不会透漏口风的。

然而,老村长却一口承认,警察来过。

“那些警察现在在哪儿?”瞎子问。

“你们是来平事的,问这干啥啊?”村长的三儿子粗声粗气的反问。

我一早看出,这家伙有点愣,这时再看他的神情,竟是警惕中透露着隐藏不住的戾气。

这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些警察可能已经……

老村长狠狠瞪了他三儿子一眼,厉声道:

“我跟先生说话,你插什么嘴?赶紧守着你娘去!”

三儿子悻悻的跪回到了棺材旁,老村长这才恢复了常态,对我们说,当时来的是六个警察同志,说是来找人,但是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他们……他们应该都死了。”老村长忽然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郭森一下攥紧了拳头。

我拦了他一把,让老村长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村长说,先前的确来了几个警察,说是来找人,后来人没找着,说是一场误会,当天下午就走了。

当时村里已经死了三个人,村民人心惶惶,开始陆续有人想搬走,村民常年在山里生活,对附近的山势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这些人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山的路了。绕来绕去,最后只能又回到村子里。

按照老村长的话说,就是山里出了妖孽,要把整个村的人都害死。

他当时拦着几个警察,苦口婆心的劝他们暂时留在村子里,但警察又怎么会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

“唉,我当时拦不住他们,只好任由他们离开,这都好几天了,他们也没回来,多半是被那孽障害死在山里了。”老村长叹着气说。

瞎子看了郭森一眼,向老村长问道:

“你说的那孽障到底是什么东西?村子里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

村长嘴皮子一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却又显得有几分愤怒,拍着大腿说:

“这都怪那个天杀的麻杆老二,这混账财迷心窍,把山里的一座老坟给挖了。那坟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他这是把坟里的恶鬼给放出来了啊!他不光是害了自己的命,还把全村人都给害了!”

“那坟在哪儿?”我问。

老村长朝外看了看天,说:

“今天太晚了,雨还这么大,去不了了。先生们先歇一晚,明天一早,我让老大带你们过去。”

我和瞎子对了个眼色,点点头:“也对,那就先歇一晚,明天再过去看看。”

村长叫过四儿子,让他带我们去住的地方,却说要和包青山絮叨絮叨,让包青山留在他家住。

我们也没多说,跟着他四儿子就往外走。

路过左边那间屋子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忽然冒出头,把脸贴在窗棂上,直勾勾的看着我,伸出一只手朝我招了招。

司马楠从偏房出来就一直有些失神,冷不丁被女孩儿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等回过神看清女孩儿的样子,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嘴唇翕动了两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咬住嘴唇没说出来。

见女孩儿不停的朝我招手,我就想走过去。

村长的四儿子一下拦在我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

“我妹子又犯病了,别过去,她咬人。”

我皱了皱眉,就想把他推开。

忽然,女孩儿压着嗓子朝这边喊道:

“别开门,千万不能开门,村子里有鬼……”

“咣!”

一根碗口粗的杠子猛然砸在窗棂上,女孩儿“啊”的一声尖叫,把头缩了回去。

砸窗户的是村长家的老大。

他回过身,提着杠子,阴沉着脸说:

“老四,别墨迹了,赶紧带几位先生去你二哥家歇着。”

见兄弟俩并排拦在那间屋子前头,我只能暗暗咬了咬牙,往外走去。

回想女孩儿喊话时的情形,我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却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直到出了院子,我才突然想到,这女孩儿说话的声音怎么和先前不一样了?

她先前说话漏风,刚才朝我喊的那句话却是清楚的很,难道说……

我猛一激灵,转身就想往回跑,却见村长的大儿子正拄着杠子站在大门口,冷冷的看着这边。

我犹豫了一下,转回身跟在老四后边继续往前走。

村子还和先前一样,家家门户紧闭,死气沉沉的。

村长家老四把我们带到一个小院,客气的说山民家简陋,让我们担待着将就一晚。

之前听村长说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他二哥是那死的八个人之一,人死了,屋子空着,理所当然。

但瞎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二哥没成家啊?”

老四眼睛眨巴了两下,只摇了摇头就转身走了。

见他离开,毛队长急着问郭森,有没有打探到那几个同事的下落。

郭森刚要开口,院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竟然是上午见过的棺材李。

棺材李径直走到我面前,低声快速的说道:

“这里的事你们管不了,明天一早赶紧离开。记住,晚上全都睡一间屋,夜里别开门,更不能出屋。”

我愣了一下,见他转身要走,抬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也通阴阳?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通阴阳又怎么样?村里的人都要死,谁也救不了,不想死的就赶紧滚,能出山就算你们有本事了!”

棺材李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甩开我匆匆走了。

带着满心的疑惑进了屋,发现屋子居然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

瞎子四下看了看,含糊的说:

“老二要是没成家,那是谁把屋子拾掇这么干净的?难道是他老娘?”

这会儿我只觉得脑仁生疼,捏着眉心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八仙抬棺,纸人送葬;

上吊的老太太;

被锁在偏房的疯子女孩儿;

居然还凭空又冒出来一个刘瞎子……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小小的一个山村,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诡异的事。

“那个女孩儿也是被拐卖的。”司马楠忽然说了一句。

我一愣,和瞎子等人一起看向她。

司马楠说:“我能肯定,那女孩儿是被拐来的。”

“被拐来的……村民买女人,不都是做老婆的吗?怎么会把人锁起来,还折腾成那样?”瞎子不解的问。

“老婆?”司马楠惨然一笑,“他们要的不是老婆,是用来发泄的工具,是生孩子的机器。谁要是想跑,抓住就是打,跑的次数多了,干脆就锁起来。等男人有需要再放开,哪怕是……哪怕是打晕了、打傻了……他们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艹他妈的!”

瞎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村里的其他人呢?都没人性?不管吗?”

“他们认为买女人、买小孩儿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也知道拐卖人口犯法,但不认为自己买人犯法。”

郭森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他们不但不会管,还会帮着把想逃走的女人抓回来。”

他指了指司马楠,不避讳的说道:

“七年前我跟着线索查到这儿,我带了四个人来,我们五个差点被村民活活打死!最后是我一个人后半夜溜进村子,拿枪顶着把那户人家的人一个个绑了,才偷着把她带出去。”

“那他妈全村人就都该死!”瞎子一拳砸在墙上。

司马楠和郭森只是寥寥几句,我却也听得心火直往上顶。

不过我还是强压下怒火,沉声对瞎子说: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沉下心,好好理一理。”

“理什么啊?不管了!后半夜直接去村长家,一人一枪,把那些王八揍的全崩了,救那孩子走,管他村里人死不死,反正都他妈该死。”

见瞎子压不住火,我想了想,问:

“你觉得我们能走得出去吗?”

瞎子也不是一味冲动的人,眼珠转了转,抬眼看向我:

“包青山那个畜生养的是怎么出去的?”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这里的邪乎事还少吗?我只是提醒你,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艹,我发现你是比先前稳多了,不愧是‘属鬼’的。”

瞎子嘟囔了一句,点了根烟,吸了一口,问我:

“你先说说,除了看见一个和我一样的家伙,你还看见什么了?”

我说:“老太太先前从屋里出去,你们都看见了,后来我又看见她的魂儿出来,所以才知道不对劲;还有,看到送葬队之前,我看到一个光着身子,只穿了一条裤衩的高个儿男人。我跟着包青山去了麻杆老二家,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死了的麻杆老二……”

话没说完,司马楠身子突然摇晃了两下,重重的瘫倒在椅子里。

郭森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递给她,走到我面前低声说:

“麻杆老二,就是当初买她的那户人家。”

第六十四节 碰不到

“那个被关着的小女孩儿,还有棺材李的话是什么意思?”瞎子岔开话题问。

我想了想,说女孩儿可能真的看到了什么。

她第一次开口说‘他来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才凭空多了个刘瞎子出来的。

女孩儿显然是疯了,像她这种灵智缺失的人,的确是有可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事物的。

瞎子说:棺材李应该是有些能耐的,他用纸人送葬,多半是棺材里的那具死尸也出了状况,所以才用这种法子安抚亡魂的。

“对村子撞邪的事,棺材李明显是知道些内情的。他不肯明说,还让我们走,难道真是麻杆老二从古墓里挖出了什么恶鬼,他认为你们对付不了?”郭森问。

“那老东西绝不是什么好鸟,他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坟是干嘛的?人都入土了,哪儿还来的鬼?”瞎子说。

“是鬼倒不怕,最怕是人祸。”我说了一句,脱了鞋,直接上了炕。

上午赶山路,白天又出那么多妖蛾子,我脑子早就有点麻了。歪在炕上躺了不大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好像有人在旁边看着我。

一睁眼,我顿时吓得差点喊出声。

我竟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正站在炕上,就站在我旁边低着头、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一个激灵,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身上像是压了一块沉重无比的大石头,身子一动也不能动。

鬼压床!

我脑子里闪电般的闪过一个念头,立刻就想念诵法诀,但是嘴巴却不受控制,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说是不怕鬼,可鬼压床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浑身都不能动,那还不是任鬼鱼肉?

这才真是鬼迷张天师,有法也没法呢。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挣扎着想活动身体,一边偷眼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我一下就愣了。

他穿的是警服!

我猛然间想起了来时见到的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居然是他!

这时,那个警察忽然张嘴说了句什么。

他的半边脸都烂了,一边的腮帮子,甚至是牙龈肉都被野猪啃没了,我根本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但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就飘忽的从炕上走了下去,而我则惊喜的发现,我居然能动了!

我一个翻身从炕上爬了起来,伸手就想去拿包,但却一把摸了个空。

原先放包的地方是空的,我的包竟然不见了。

不光如此,我更是惊恐的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的门却是开着的。屋里只有我一个人,瞎子和郭森他们竟全都不在房间里。

那个警察又说了句什么,转过身飘忽的往外走去。

我仍然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他好像没有害我的意思,而是似乎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想到其余失踪的警察,我顾不上细想,急忙跳下床。

脚后跟一落地,我突然就感觉后背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这种感觉一闪即逝,我也没在意,跟着就往外走。

那个警察的鬼魂出了院门,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我四下没看到瞎子等人,只能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跟着走出村头,那个警察还在继续向前。

我想追上他,问他究竟想干什么,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加快脚步,都赶不上他。

想要念法诀,刚一动心思,脑子却一下变得乱糟糟的,连我最熟悉的破书上的法诀居然都想不起来。

就这样跟着那警察走进山里,大约走了五六里路,来到一座山梁前。

警察忽然侧过身,抬手朝着山梁指了指。

借着晦暗的夜色,我看到他所指的位置,似乎是隐藏着一个洞口。

我下意识的往前走,想要看清楚状况。

忽然,那警察的鬼魂“嘿嘿嘿”怪笑了起来。

我被这笑声激的头皮一紧,隐约就觉得大事不妙,刚要退后,猛然间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顾不上想那是谁的手,本能的胡乱抓了过去。

“啊!”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同一时间,我只觉后背的那个位置又传来一股凉意。

随着凉意的蔓延,我意识恍惚了一下,等到恢复清醒,睁开眼,却看到司马楠正在旁边一脸惊惶的看着我。

而我死死抓着的,正是她的手。

我反应了一下,坐起身,发现我还在炕上。

瞎子在一旁呼呼大睡。

郭森大概是被司马楠的叫声惊醒了,正靠在炕角落里有些疑惑的看着这边。

刚才是做梦?

那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难道说,是那个死了的警察在给我托梦,想向我传达某个讯息?

我回过神来,甩了甩头,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

司马楠忽然小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低声问她说什么。

“我想上厕所。”司马楠稍微抬高了声音。

我又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屋里有夜壶,男人倒是能解决。

她一个女的别说能不能用夜壶了,就算能用,她也没法当着四个大男人解决。

她倒是不笨,知道找我这个阴倌陪她去会比较安全。

她哪儿知道,我这个阴倌才被一个噩梦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炕穿上鞋,见郭森直了直身子,我才想起来白天那个疯女孩儿和棺材李的提醒。

别开门,村里有鬼……

我一阵犹豫,不过很快就琢磨过味来了。

我和瞎子来这里,除了找失踪的警察,不就是来平事抓鬼的嘛,还怕见鬼?

不过我还是没托大,拿过包,掏出毛队先前给的枪别进腰里,又把包背在身上。

朝郭森点了点头,才示意司马楠出去。

戒备着打开门,没发现有什么。

我暗暗松了口气,见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回头从桌上拿过五宝伞,撑开了带着司马楠出了屋,来到院角的茅房外。

司马楠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犹豫着不敢进去,我只好拿出一把竹刀交给她,才算是稍稍替她定了定心。

没多会儿,茅房里传来嘘嘘的水声。

我微微有些尴尬,打着伞朝前走了几步。

不经意间一抬眼,隔着篱笆墙,就见院子外头似乎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我不由得吸了口气,本能的把手伸进了包里,走上前,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人是谁。

当我看清那‘人’的模样,浑身的汗毛顿时戗了起来。

这人穿着警服,半边脸血糊糊的,半边脸烂的露出了骨头。

居然是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难道说刚才真的是他在给我托梦?

我正惊疑不定,猛然间一只手从后边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吓得一哆嗦,回过头却见司马楠同样一脸紧张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竹刀,转过头再看院外,那个警察的鬼魂已经不见了。

我越发觉得狐疑,刚才的鬼压床未必就是一场梦,本主就在附近,他可能真想告诉我什么。

村子里的活人,要么说的话不可信,要么不肯开口,想要弄清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只能从死人身上找线索了。

我让司马楠先回屋,想了想,还是没叫瞎子。

村子邪性,有他在也好照应着郭森等人。

我从包里拿出手电,出了院子,左右照了照,朝着靠近鬼影出现的一方走去。

村子不大,也就三四十户人家,白天都没见什么人,这会儿更是静的除了沙沙的雨声就没别的声音。

眼看就快到村尾了,也没再见到那个警察,我不禁有些纳闷起来。

他是死在山里的,按理说活着的时候在山里迷了路,死后也不可能走出来。

他怎么就来到村子里了?现在又去了哪儿?

正疑惑间,突然有个人影朝这边跑了过来。

那人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大声喊着:

“要死了,都要死了!走不了,全都走不了……”

看清这人的模样,我一下愣住了。

这人居然是白天见过两次的麻杆老二!

麻杆老二死了,他自然不会是人。

可这老家伙这是什么毛病啊,没见过谁死了以后变成鬼,还见天在村里LUO奔的啊?

见他跑到跟前,似乎和白天一样没看到我,我来不及细想,捏了个法印就朝他抓了过去。

反正是要从鬼身上找线索,找他也是一样。

哪知道我一把抓过去,手却穿过他的身形抓了个空。

我有点懵了,按照鬼灵术中的记载,我现在鬼爪显露,即便不捏法印也能碰触到鬼才对,我怎么就碰不到他呢?

我换了个法印,又试了一次,仍是碰不到他。

不但碰不到他,法印也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看着麻杆老二跑走的身影,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我可以肯定,我看到的并不是灵觉带来的幻象,因为当他靠近的时候,我戴在胸前的阴瞳明显有反应。

可是,我竟然碰不到这个LUO奔鬼……

我没有再多想,还是决定去找那个警察。

不知不觉来到一个院子外头,不经意间朝院门下方扫了一眼,不禁又是一愣。

这家我白天来过,这是麻杆老二的家。

我对他家印象深刻,不光是因为麻杆老二,还因为我白天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古怪的现象。

那就是院子里满是积水,院外的道路也是一片泥泞。偏偏门槛外头的一片地却是干的。

此刻那一小片还是干的,但就在干燥的地面上,居然有着两个湿漉漉的脚印……

第六十五节 五弊三缺

那两个脚印明显是才踩上去的,而且是光着脚。

让人感觉怪异的是,从脚印的大小来看,那要么是个半大孩子,要么就是个女人。

脚印的方向是朝里的,也就是说无论留下脚印的是女人还是孩子,应该是刚进去。

半夜两点多,哪家的女人孩子还在外边跑?

就是本家的也说不过去啊。

我试着推了推院门,竟然一下就推开了。

透过门缝,就见院里的一间屋子还点着灯。

灯光在窗户纸上映出两个人影,看上去应该是一男一女。

不知道怎么着,我看那女人的影子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离的远,我听不清楚。

但是很快,我就有种想骂街的冲动。

窗后,男人一把抱住了女人,接下来的动作就不用细说了。

怪不得大半夜的门口会有脚印呢,敢情是哪家的女人跑来和男的私会来了。

我没有瞎子偷窥的癖好,翻了个白眼,拉上门转身往回走。

走了没多远,前面突然照来一束光亮。

我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打着手电照过去,见那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竟然是棺材李。

我迟疑了一下,迎面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发现棺材李的蓑衣下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背着什么东西。

棺材李似乎是才反应过来,白眉皱起,冷冷的说: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以为自己懂点东西,就什么都敢管?好,你们想死,我不拦着。”

说完,竟不等我开口,径直推开旁边一扇院门走了进去,“砰”的把门关上了。

“艹,这村子里有正常人吗?连个正常鬼都没有。”我郁闷的嘀咕了一句。

回到住的地方,瞎子和毛队长也都已经醒了,正和郭森对着抽烟呢。

“你发现什么了?”瞎子叼着烟问我。

我想了想刚才的事,似乎没有一样是说出来有用的。

我耸了耸肩膀,觉得后背靠近右肩的位置有点别扭。想到梦境前后后背两次传来的凉意,就让瞎子帮我看看,背上是怎么回事。

瞎子让我脱了衣服,只看了一眼,脸就沉了下来。

好半天才说:“祸祸,我真不想看你走这步路。”

“怎么了?”

我疑惑的问了一句,反手摸向后背,一摸之下不禁吓了一跳。

我背上那块发凉的地方,竟然鼓起拇指大小的一块凸起。

摸上去十分的硬,就好像是那里长出一块骨头似的。

“不用想了,是你的鬼爪子。”

瞎子面沉似水的看着我说:“你本来就是九阴煞体,阳世鬼命,作为命格的一种,那还不算什么。

搬到城河街后,你做过什么,就不用我说了。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徐洁,活活把自己变成了阳世恶鬼。

说起来这也是命吧,老何当初给你那块阴骨,目的只是想你方便做一些事。

他绝没有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变成活鬼。更加没想到,那块阴骨会把你的先天鬼爪勾出来。”

“这是那块阴骨?”我猛然想起老何留下的那个扳指。

瞎子摇摇头:

“老何给你的阴骨已经不存在了,这是你自己的阴骨。你接触的阴煞越多,阴骨就会凸显更多,等到整个鬼爪显露出来,你就坐实了恶鬼之名,能够随意来往阴阳两界。”

瞎子掐了烟,又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拧眉瞪着我说:

“做个蒙事的阴倌不是挺好吗?真正学了、用了某些禁忌的东西,是会犯五弊三缺的。我不相信鬼灵术上没有提示?”

“有。”

——太阴鬼灵术

——得见此术者,必是先天鬼爪显露,后天水火阴阳交集,断绝情缘的阳世鬼身

鬼灵术开篇的两句话犹如印在我的脑子里。

“你用了鬼灵术中的禁术,就要承受五弊三缺。你明明知道后果,可你知道徐洁不是活人,所以你甘愿把自己变成了鬼。哥们儿,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瞎子盯着我问。

“值。”我和他对视,一字一顿道:“这些年我很苦,我没向任何人抱怨过。在我最不好的时候,遇上了最好的她。所以,怎么都值得。”

瞎子叹了口气,点点头,搭住我肩膀按了按,“你觉得值就行,做兄弟的挺你。”

“嘶……你看相的本事见长了?怎么会看出这么多的?”我忽然反应过来。

貌似再见面,这家伙变得比以前神叨多了。

瞎子的专长是看风水,其他本事稀松的很,他怎么就知道鬼爪显露这些东西了?而且还在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让我把五宝伞带上……

“唉。”

瞎子忽然叹了口气,斜了我一眼,说:

“别人都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我是为了你这个兄弟,插了自己一刀啊。”

“别打岔,怎么回事?”我一把揪住他。

“我为了帮你搞清楚一些东西,把自己给搭上了。”瞎子苦着脸说。

“说清楚。”我更加疑惑。

瞎子一捂脸:“我被段佳音上了。”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死他。

我说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最后那个女人的声音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

那居然是段四毛?!!!

这货说是替我联络段乘风,他居然把老段的闺女勾搭上了。

“段四毛怎么能看上你呢?”我真有点想不通。

瞎子一瞪眼,“她怎么就不能看上我?”

我郁闷的点点头,“行吧,看上就看上吧,好好一朵鲜花就这么让牛粪给……看不得了。”

“你是今天才发现鬼爪子露出来的?”瞎子忽然问。

我点点头。

瞎子眉头一皱,喃喃道:

“佳音好像跟我还藏着呢,闹腾这村子的到底是他娘的什么东西啊……”

我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先让段佳音给我卜了一卦,段佳音只说让我带上五宝伞,此行就有惊无险。

但是现在我身上的鬼爪显露,必定是碰上了极凶的厉鬼妖孽所引起的。

段佳音可是没告诉他这趟会碰上什么……

见司马楠和毛队长都一脸懵逼的在旁边看着,我也没再多问,看看时间,说都在睡一会儿。

但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外面就传来了拍门声。

来的是村长的四儿子,一进门就说,又出事了,又死人了。

跟着他来到靠近村尾的一户人家,没进门我就先愣了。

死人的竟然是麻杆老二家……

“呕……”

瞎子只朝屋里看了一眼,就回过头狂吐起来。

同来的司马楠则直接吓得晕了过去,被郭森和毛队抬进了正屋的椅子里。

看着里屋床上的死尸,我也是头皮一阵阵的发炸。

我见过的尸体不能算少了,可从来都没见过如此恐怖的死状。

死的是麻杆老二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昨天我跟包青山来找人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叫‘麻小’的村汉。

此刻他全身一丝不挂,面朝下趴在床上。

朝着床外边的半张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像是被某种动物用牙齿啃的一样。

更可怖的是,他露出来的右耳朵和右眼,完全被啃成了两个黑森森、血糊糊的洞,透过这两个洞看进去,脑腔子竟都是空的。

“这他妈的是让老鼠啃的还是让狼给撕的……呕……”

瞎子一句话没说完,又吐了起来。

郭森走回到我身边,喘着粗气刚要说什么,我一把攥住他手腕,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次我来这山村的身份不是法医,是阴倌、是先生。

况且就尸体的状况,绝不是寻常法医能够给出结论的。

关键是,我一下就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在院门口见到的情景。

还有门口那两个光着脚的脚印……

和那个灯影下跟男人媾和的女人身影……

第六十六节 棺材里

查看完麻小的尸体,我越发惊疑不定。

从表面判断,麻小是昨天夜里死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我离开后没多久。

那个时候他不是正和一个女人在干那回事嘛。

难道说那个女人是……

走出门,把瞎子拉到一边,把昨晚在院门口看到的情形跟他说了一遍。

瞎子少有的言简意赅,说院中积水,门前干燥,那就是家宅冲了煞,主邪祟入宅。

说完一指院中说:现在积水消退,门前也恢复了正常,是因为这家人都死绝了,也就不存在冲煞一说了。

我犹豫着问:“厉鬼害人是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可没听说过还会留下脚印的?”

瞎子转动眼珠,看向我,低声问:“你只见过鬼吗?”

我一下愣了。

但随即脑子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

村里前面八个人都还能说是‘自杀’,麻小可是被活活咬死,而且吸干了脑髓。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鬼魅能够做到的了……

当‘妖’这个字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倒不是说我害怕自己对付不了,老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真要是有妖孽出现,那肯定是有不寻常的事。

但凡‘行内人’都知道,一旦出现这种状况,可怕的未必是妖,而是‘反常’。

村长家的老三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这人眼睛红通通的,像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正是村里的老棺材匠,棺材李。

棺材李看也不看我和瞎子等人一眼,径直走进了里屋。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又走了出来,神色却是凝重的吓人。

他站在门口凝神想了半晌,突然转向我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

可没等说出来,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锣的声音。

村长家的四儿子回过头说:“是俺爹召集全村人开会了,咱赶紧去吧。”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瞎子点点头。

刚要走,棺材李忽然一把拉住我,沉声对村长家四儿子说:“我要和这位先生聊聊,你们去吧。”

“知道敲锣是啥意思不?那就得全村人都得去俺家,你不去,啥意思啊?”村长的三儿子瞪眼看着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棺材李笑了笑,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指着他鼻子狠狠骂道:

“小兔崽子,你跟谁说话呢?你把你老子叫来,看他敢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艹……”村长三儿子懵了一下,捋袖子就想上前。

老四一把拦住他,看了看棺材李,又看了看我,咬了咬牙说:

“三哥,李叔得忙着给麻小打棺材。咱爹喊呢……先回去!”

见老三和老四悻悻走出去,我看了棺材李一眼,朝瞎子递了个眼色。

瞎子眼珠转了转,朝我伸出手:“伞给我。”

我想都没想就把五宝伞递给了他。

瞎子把伞撑开,朝我晃了晃:“我打伞,你穿雨衣吧。”

瞎子等人走后,棺材李把斗笠戴在头上,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跟着他离开麻小家,来到昨晚他进去的院落。

进门后,棺材李随手把院门一甩,径直走到旁边一个草棚底下,甩掉斗笠,解开了蓑衣。从旁边拿过一杆旱烟袋,自顾自‘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我被他勾起烟瘾,摸出烟盒也点了一根。

同时扫量院里的情形。

只一眼,就看到草棚的一角停着两口上了漆的大棺材。

我一下想起昨天刚到老村长家时的情形。

那时候村长老伴刚上吊,村长让三儿子带人来这儿抬棺材,结果却只抬回去一副连漆都没上的棺材。

当时村长的三儿子显得很不忿,现在看来,显然就是因为棺材李家明明有上了漆的‘现货’,却没给他家用的缘故。

可我同时也发现一件不合常理的事。

两副棺材上的都是黑漆,而且棺材盖都是盖着的。

黑漆棺材是殓葬横死之人的。

关键是,两副棺材上了漆,虽是用四条长凳架着,可棺材盖却都盖上了。

上了漆以后‘老房’(棺材别称)就成了,入殓前是不能够盖棺的。

再是山村,棺材李之所以被称为棺材李,也不可能不懂这点。

现在两副棺材全都盖了棺,这不对头!

棺材李对着外面的雨抽了会儿旱烟,忽然问我: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我只略一犹豫,就点了点头。

他不顾召集的锣声,把我带来他家,明显是有话跟我说。

从昨天他警告我的话来看,他应该是知道内情的。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可他现在有坦诚置腹的迹象,我也没必要多隐瞒。

“你看见什么了?”棺材李猛地回过头看向我。

我被他凌厉的眼神瞪视,不自禁一哆嗦,反应了一下,沉声说出我昨天进村时就见到了麻杆老二,昨晚更在他们家见到窗户后有男女……

“还有呢?”不等我说完,棺材李就朝我逼近一步,神情显得相当急切。

我眼珠快速的转了转,迟疑了一下,盯着他说:

“我还见到一个警察,他是鬼……先前来村里的那六个警察,到底经历了什么?”

棺材李明显身子一震,竟连旱烟杆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好半天,才眼神空洞的看向我:“他还是没能出去……”

不知道怎么的,听他这么说,我就像是被电蛰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棺材李呆愣了良久,眼中才闪过一抹沉痛。眼珠缓缓转动,看向最角落的那副棺材。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快步走了过去,朝着棺材看了一眼,发现棺材盖的严丝合缝,就差没上钉了。

“你若有能耐,帮我带这孩子出去,我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棺材李忽然说道。

我身子一震,下意识的转过身,却见他已经不见了。

只有蓑衣斗笠搭在一旁,地上还丢着个长杆的烟袋锅子。

“不是吧?”

我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发毛。

雨还在下。

四下不见有人。

只有我一个人在草棚里。

还有一旁停着的两口棺材。

“你昨晚没死,是大能。我老李求求你,把这孩子带走,求你!”

一个声音突如其来的在我耳边响起,语调无比恳切。

我脚下一个趔趄,猛一滑,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我听出这是棺材李的声音,就和刚才一样,他就在我近旁跟我说话。

但此刻他已经不见了。

我听出,这声音竟然是从旁边一口棺材里传出来的!

声音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人没了……

我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爬起身,伸手就去掀身侧的棺材盖。

棺材厚重,但我这会儿也是急火上头,只一下就把棺盖推开了半尺。

当我看清棺材里的情形,整个人都僵住了。

棺材里有人!

那人的脸上盖着一张黄表纸,但已经被血浸染透了。

从脸孔浮凸的形状和身形衣着,我一下就想到了一个人。

棺材里的是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我脑子瞬间懵了。

这警察是死在山里的,他的尸首怎么会在棺材李家?

而且是在棺材里?

我和郭森他们为了怕尸体被野兽糟蹋,把尸首悬挂寄存到了树上,难道说……

我猛然想起昨晚我往回走时,和棺材李迎面相对,当时他蓑衣下鼓鼓囊囊的,像是背着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他找到了那警察的尸体,然后背会了村子。

所以我才看到了那个警察的鬼魂?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知道这警察死了?

其余五个警察……

转眼间,我看到旁边另一口棺材。

我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了过去。

我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又左右看看,一咬牙,把两手撑在棺材盖的两边,奋力抬了起来……

“先生!”

“咣当!”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惊的我两手一松,刚抬起十公分的棺材盖也落了回去。

循着喊声转过头,没等看到正主,目光落在草棚的一角,我整个人顿时就麻了。

一个身形高大,须发花白的老人正身披蓑衣,一脚踩着一条长凳站在棚子一旁,手里捧着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着。

不是棺材李是谁?

“先生,俺爹让所有人去俺家开会。”

来的是村长家的老大。

“昂,知道了。”

棺材李含混的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我,“走吧?”

“咕嘟。”

咽唾沫的声音大的吓了我自己一跳。

“先生,其他人都到齐了,你和李叔也赶紧去吧。”

村长家的老大一手撑着伞,一手顿了顿手里粗憨的杠子,脸上倒是挺和善。

“那就去吧!”棺材李对着我笑道。

说完,在凳子上磕了磕烟锅,随手一丢,拿起斗笠戴上,迈步朝外走去。

村长家老大目送他出门,转眼看向我:“先生,饭备好了,赶紧走吧。”

我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朝他点点头。

走出几步,转脸看向那两口棺材,只觉得一颗心已经提到了无法放回的高度。

最里面的棺材里,就是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他在棺材里。

那可能是棺材李昨天半夜把他从山里背来的。

可另一副棺材呢?

虽然只打开了十公分,可我已经看清,那里面的人是棺材李了!

第六十七节 亶鬼

棺材李在棺材里,那眼前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不紧不慢往前走的又是谁?

如果棺材李真的死了,那走在我前头的,就是害死村里那些人的邪祟……

虽然还在下雨,但现在是大清早,什么邪物能在大白天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

关键……

看着棺材李在前方留下的脚印,我只觉得脑子里像是塞了乱麻,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从棺材李家到村头的祠堂,只有短短几百米,我却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那么的沉重艰难。

祠堂里,已经聚集了几十号村民。

我顾不上看其他人,目光一直停留在棺材李身上。

棺材李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摘掉斗笠,回过头看向我。

和他目光一对,我立刻知道,这人绝不是棺材李。

先前在麻杆老二家见到棺材李的时候,他两眼通红,显然昨晚一夜没睡。

可如今面前的棺材李眼中不光没有丝毫的疲累,反倒充斥着一种近乎兽性的异彩光芒。

更主要的是,两人四目相对,我后背靠近右肩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奇诡的寒意。

随着寒意的蔓延,我就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里拱出来一样。

有过昨晚的经历,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我肩上的鬼爪子。

瞎子说过,我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阳世鬼身。

接触的阴煞越多,身上的阴骨鬼爪就会越发凸显。

现在鬼爪凸出的感觉如此强烈,面前的棺材李必定是邪祟无疑了。

“祸祸。”

听到有人叫我,我身子下意识的一抖,转过脸,就见瞎子提着五宝伞走到了我身边。

“村里怕是要出大事了。”瞎子低声说。

我一怔,见他眸子深处比平常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瞎子虽然是风水先生,但既然涉及阴阳,那他在其它方面也多少有些门道的。

他现在显然是为了应对村中诡事,用他本门的法子开了阴眼了。

我点点头,刚要把目光转向棺材李,瞎子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我又是一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呆住了。

祠堂本来就不大,此刻几十号人聚集在一起,更显得拥挤。

而且因为村里死了那么些人,现在几乎人人都腰里扎着白孝带,这使得祠堂中的气氛显得沉重中透着一股子诡异。

我们昨天来的匆忙,而且家家关门闭户,我们见到的村民并不多。

然而,顺着瞎子所指,我竟然看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其中最显眼的,是角落里两个高瘦的男人。

其中一个约莫五十来岁,只穿了条大裤衩,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神情显得十分焦虑。

另外一个则干脆一丝不挂,完全就是光着的。

这人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村民之一,而且不久前才见过他。

确切的说,是见过他的尸体。

他居然是麻杆老二的儿子,那个叫麻小的男人。

‘大裤衩’就更不必说了,根本就是我进村后看见过好几次的麻杆老二!

“你看那边。”瞎子低声说了一句。

顺着他的目光转眼看向另一个方向,我心又是一蹦。

那个最前排低着头的老太太,不就是昨天才上吊死了的村长老婆!

“我数过了,身上没戴孝的总共是十一个人。这十一个当中,可能至少有九个不是人。”瞎子在我耳边说道。

我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果然又看到几个‘人’的神情状态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快速的思索了一下,缓步走到离这边最近的两个人身后。

这两人一个是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妇女,另一个是个十四五的少年。

两人身上都没戴孝,而且瘦骨嶙嶙,眼窝深陷,目光呆滞,像是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只是站在那里垂着头看自己的脚面。

我朝地上看了一眼,没见到两人的影子,心不由得就是一紧。

回头再看看角落里的麻杆老二,想起昨晚的经历,我脑子里猛然闪出一个想法。

我右手暗暗捏了个法印,默念着法诀,把手朝那少年的肩膀搭去。

然而,我根本碰不到少年,只能是眼睁睁看着我的手穿透他的身体。

那感觉就像是想要触摸立体投影的影像却碰触不到一样。

我回到瞎子身边,好半天都惊魂不定。

“那娘俩也是鬼。”瞎子小声说。

我恍惚的点了点头,“还不是普通的鬼,我碰不到她们。”

“碰不到?”

“嗯,现在不光碰不到,就连符咒法诀对他们也不起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是亶鬼。”

“亶鬼?是什么?”

我刚想解释,村长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我们面前。

“几位先生,昨晚休息的还好吧?”村长问道,口气还和昨天一样的客气。

可是不等我们回应,他就立刻又说道:

“村里不分昼夜,接二连三死人,我只能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这样大家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我这样擅作主张,不会不妥当吧?”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也说不出旁的。

村里出了邪乎事,把村民全都聚集到一起,至少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他这么做似乎没什么不妥,可他却哪里知道,来到这里的村民不光是活的,死的也都来了。

关键还有一点,祠堂是用来祭祀奠念历代先人的,寻常鬼魅是进不来的。

现在鬼能进来,‘棺材李’也能进来……怕是全部人聚在一起也没用了。

就像瞎子说的,村子要大祸临头了……

村长朝我抱了抱拳,用恳求的语气说:

“先生,麻小的死你也看见了,那孽障太丧心病狂了,它不光要人的命,还吃人啊!求求先生,尽快替我们除了它吧!”

我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向棺材李看去。

可是没等我转过头,村长就大声说:

“老大,老三,你们赶紧带先生去麻杆老二挖开的那个老坟,先生尽早除掉那孽障,咱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瞎子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张嘴想说什么。

我脑子里突然像是划过一道闪电,忙不迭上前一步拦了他一把。

我朝祠堂外看了一眼,问村长:

“那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村长说:“倒是不远,只有五六里路,只是下着雨,山路不好走,还劳烦先生不辞辛苦了。”

我心又是一动,刚想说话,村长的三儿子忽然指着司马楠憨声憨气的说道:

“爹,那路可不好走,还带这个女的啊?她也是先生?”

我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村长的神情,忽然感觉今天的情形有点不对劲。

没等我琢磨明白,村长就问我司马楠有没有同去的必要。

我快速的想了想,转眼和瞎子对了个眼色。

瞎子是何等机灵的人物,从听我顺着村长的话往下接就知道我肯定有别的想法。

眼珠转了转说:“她就别去了,我也不去了,留下照顾村民,免得再有闪失。”

我朝村长点点头,拉着瞎子走到一边。

“村长他们好像有点不对劲,什么老坟里的鬼,百分百是编瞎话,你还去干嘛?”瞎子低声问。

“没有坟,但可能有别的,还是得去一趟。”我回头朝村长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其他人可以不管,看好司马楠。还有,小心点棺材李。”

“棺材李?”

我点头,“他比其它那些鬼狠。不过你是不用怕,段四毛肯让你来,你肯定死不了。”

两人又耳语了几句,才又回到村长面前。

村长又跟我们客套嘱托了几句,忽然对一直跟在旁边的包青山说:

“你跟着一起去吧。”

包青山答应一声,没多说什么。

不过,我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不定。

出了村头,村长家的老大和老三带路朝山里走去。

雨下得很大,以至于两个人不挨到一起都听不清彼此说话。

跟着走了一段,我仔细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不得不连着深呼吸,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

这不是我们进山的那条路,但这条路我并不陌生。

因为,昨天晚上我才刚刚走过一趟……

包青山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整个人裹在雨衣下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约莫走了三四里路,我看了一眼包青山,挨到郭森旁边,隔着雨衣在他腰间轻轻拍了两下。

郭森扭过脸,看我的眼神有点疑惑。

但是多年的从警经验,使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见我斜眼看向前面的老大和老三,眼珠微微转动一下,立刻朝我点点头,挨到另一侧的毛队长身边去了。

又走了一阵,不远处出现一个山梁,我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起来。

这里我确实来过,这山梁我也见过。

我现在可以肯定,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昨晚真的托梦给我。

不管那真是梦,还是灵觉使然,他真的带我来过这里。

朝山梁走近些,老大和老三突然停下了脚步。

“先生,那老坟就在前面的山岗子上,我们……我们就不过去了吧?”老大回过头说道,似乎对所谓的老坟十分的畏惧。

我看了看两人身前不远处的杂草窝子,点点头,扭过脸朝郭森递了个眼色。

不等郭森反应过来,我猛地转向山梁,大喊道:

“山洞里有鬼!”

老大和老三急忙转头。

我早就蓄势待发,两人转头的同时,我已经朝着最靠前的老三扑去,一个侧身,肩膀狠狠撞在了他后背上……

第六十八节 陷阱

老三身板极壮,被我一撞并没有扑倒,而是脚下不稳,不由自主的跌跌撞撞的滑向了前方的草窝子。

“大哥,救我!”

尽管如此,他还是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下一秒钟,就见他整个人陷进了草窝,一下就没了踪影。

紧跟着就听地下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

“老三!”

老大眼睛登时就红了,回过头从雨衣里拔出一把砍刀,朝着我就砍了过来。

“撒手!”

郭森早已冲了上来,一掌切中他手腕,打落砍刀,然后狠狠一个背摔将他甩过肩头按在了地上。

郭森掏出手铐,刚要给他戴上,猛然间山梁那边传来“砰”一声响。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郭森拽倒在地上。

拽倒我的同时,他另一只手手肘猛挥,砸在老大后脑,老大立刻晕了过去。

我本能的把枪掏了出来,然而这时山梁那边却又传来一阵男人的惨叫。

郭森眼珠转了转,低声道:“对方的枪炸膛了!”

他眯着眼睛,透过草丛朝对面看了一阵,捡过手铐给老大打了背铐。

回头再看,毛队长早已把包青山按在地上打了手铐。

山梁上惨叫声不断传来,我和郭森对视一眼,爬起身,各自握着枪,猫着腰朝那边走去。

“小心脚底下有陷坑。”

我提醒他的同时,近距离看清了草窝里的情形,自己也是一头的冷汗。

那草窝很是茂盛,不仔细看绝看不出蹊跷。

可看仔细了,才发现那是个极其缺德的陷阱。

洞口也就两尺见方,四周围却被挖成下窄外宽的漏斗状,外围直径足有一米多。

旁边除了不禁力的茅草,没有任何能够抓握受力的东西。

无论人或者动物,一旦踩到边沿,立马就得顺着湿滑的草皮滑进去。

老三掉进去以后就没再传来动静,下面有什么可想而知。

我和郭森小心的绕过陷阱,亦步亦趋的来到山梁旁。

还没看清状况,就见随着一阵哀嚎,一个人从半坡滚了下来。

这人一只手的手掌烂了一半,却仍用双手捂着脸满地打滚。

虽然抹的满脸都是血污,可我还是从身形衣着认出,这是村长家的老四。

郭森朝上方看了一眼,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他,快速的从他腰里抽出一把尖刀远远的扔了,然后才对我说道:

“是老四,手和脸都炸烂了,死不了,残了。”

说话的工夫,老四已经疼的晕了过去,像死狗一样歪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没有管他,甚至都没仔细听郭森说了什么,只是错愕的抬头看着离地三米多的位置。

和我昨晚在远处看到的一样,那里的确有个山洞。

此刻,一个身穿警服,身高马大的警察正站在洞口俯瞰着我们。

“难道山洞里还有人?”郭森走过来推了我一把,抬眼向上看。

“你没看见?”我下意识的问。

话音未落,身后方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阵悲痛的哭声,有男有女。

“有人!有人……”

毛队长丢开包青山,踉跄着朝陷坑跑了过来。

“别过去!”我和郭森同时大喊。

毛队长也不傻,看到刚才老三‘消失’的一幕和我跟郭森的绕行,自然也猜到草窝里有猫腻。

没到跟前就横扑在地上,一边往前爬一边大喊:

“谁在下边?是杜队吗?”

“毛队?是毛队!毛队,是我们……”下面很快传来一个沙哑的回应。

郭森判断了一下形势,急着让我们把雨衣和外套脱下来,绑在一起结成绳。

我第一个攀着‘绳子’滑到陷坑洞口,打着电筒向下一看,整个人顿时浑身一震。

这陷阱缺德的不止表面,下面更是堪称‘绝户坑’。

两尺宽的洞口,洞内却有近两米的直径,高更是将近一丈,整个地下陷坑完全就是呈小口坛子状。

别说动物了,人下去也没法爬上来。

更可怖的是洞底对正洞口的地方,还倒插着十多根一尺多长的木钉。

此刻,刚才掉下来的老三,正仰面朝上的被插在木钉上,还在抽搐着身体口鼻喘血。

“你是谁?”洞底一边,一个穿着便衣,灰头土脸的青年抬眼问道。

“同事。”

看清状况,我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嘶哑,回应了一声,就招呼上面的郭森和毛队放绳子。

快要接近木钉时,那个便衣连同一个穿警服的中年人把我拉到旁边。

我还没来得及解开腰间的绳子,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女警就扑过来给了我一拳,哭道: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早来一步,杜队就不会死了……”

她的拳头虚弱无力,而我看着角落里那个身体被洞穿两处、已经没了生机的男警官,除了震惊,就只有沉默。

我从包里拿出随身的面包、饼干和矿泉水,分给三男一女四名警察。

等四人吃下后稍许恢复些力气,便招呼着将他们一一吊上去。

我替最后一个警察的尸体整理了一下衣服,将他绑好。

郭森等人合力将他拉了上去,上面又是一阵哭声。

“徐祸,赶紧上来。”绳子再度落下,郭森在上面喊道。

我应了一声,抓住绳头绑在腰上,最后看了老三一眼。

他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好了,拉吧。”我朝上喊道。

绳子缓缓扯动,我小心的避过下方的木钉尖头,一点点斜向上升去。

“留下来陪我!!!”

我的脚底刚刚离开木钉尖端半尺,下方猛然传来一声野兽般凄厉尖锐的嚎叫。

同时,一双手臂死死的抱住了我的一条腿。

“什么情况?”

上面郭森和毛队长同时惊问。

郭森急道:“太重了,绳子要断了!”

“刺啦”一声撕裂传来,我的心跟着猛一提。

下方,原本已经僵死了的老三竟紧紧的抱住我的腿,仰面冲我嘿嘿怪笑:

“先生,他说全村人都会死,那你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嘿嘿……哈哈哈哈哈……”

我很快冷静下来,冷眼俯视着他,快速的反手伸进包里。

犹豫了一下,冲下方的老三沉声说:

“都说人快死的时候,会恢复良善的一面,你,不是。”

“先生,你也一起死吧!”

“你也知道我是先生?”

我笑笑,松开右手已经捏住的符箓,转而取出一把竹刀。

“我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死期未到。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该死的,神仙救不活;不该死的,阎王拿不住!滚!”

“滚”字出口,我猛地一翻手腕,竹刀脱手而出,正插进老三的右眼眶。

“啊……”

绝望的惨叫声中,又是一声‘刺啦’撕裂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感觉身体猛一沉,猛然间,一只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抓紧!别撒手!”郭森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雨暂时停了。

几个人或坐或站在雨地里发愣。

我躺在草地上喘了好一阵,坐起身,又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是他……是他和一个高个儿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说是带我们找人……是他……是他!”

一个警察缓醒过来,看到一旁被铐着的老大,冲过去抬脚便踢。

可因为在陷阱里几天没吃过东西,脚没踢到就一个趄趔摔倒在地,随即仰躺在雨地里,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踢腾着手脚嚎啕哭了起来。

“警察……警察同志,帮我……帮我找我的老婆……孩子……”

被打了背铐的包青山忽然喊了一句,挣扎着爬起身,朝前跑了几步,脚下一滑,再次摔倒在地。

“警察同志,我坦白……他们出不了村,就抓了我老婆孩子……他们要挟我去外面找先生……”

包青山像是泥鳅般的拱到我脚下,转过身看了看我,转而看向郭森:

“不关我的事!村长认出你了……也认出那个娘们儿了!事儿已经闹大了,是村里人要弄死你们……”

第六十九节 失踪的女尸

“呵呵,你还有老婆孩子呢?”我冷笑着说。

其实不用包青山说,我也早猜到了几分。

就他交代的那些罪名,绝对够枪毙了。

知道会被枪毙还去投案,口口声声要去山里找人,那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要找的那人对他十分的重要,让他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包青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不住的哀求:

“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他们会那么无法无天,连警察都敢害。疯了,他们这是疯了啊!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救救我的老婆孩子。我该死,我有罪,可他们是无辜的啊。”

“你是该死!”毛队长冲了过来。

不等他抬起枪,郭森就一个箭步过去把他的枪夺了下来。

死在陷坑里的那名警察是刑警队的杜队长。

当时六名警察进山救人,村民倒是‘配合’,但警察并没有在村里搜寻到包青山说的被拐卖的人口。

后来村长说,离村子不远还有几户人家,让自己的大儿子和一个麻杆儿样的高个儿青年带他们去。

警察们不知是计,到了这儿后,猝不及防的被两人合力推进了陷阱里。

最先掉下去的是带头的杜队,下去就被木钉刺穿了大腿和腰部,是他强忍着痛苦,奋力把后续掉进去的同事推到一旁,才避免了更多伤亡。

然而就在我们来的前一刻,杜队终于伤重不治。

面对同僚如此惨烈的遭遇,别说毛队了,我都想把包青山和兀自昏迷的老大等人给毙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言不发的走到山梁边,抬眼再看,上方那名警察还站在洞口,默默注视着被救出来的同事一脸的欣慰。

我缓缓抬起手,朝着他敬了个我参加工作以来最标准的礼:“杜队,走好。”

“你说什么?”毛队长和郭森等人疾步走了过来。

我放下手,看了一眼死狗一样歪在地上的老四,涩声说:

“他们摆明是想要我们的命,老四早就埋伏在上面,如果我们不掉进陷坑,他就开枪。枪不会无缘无故炸膛,是……是杜队救了我们。”

在陷阱下面看清尸体的那一刻,我已经认出他就是山洞里的那名警官。

他在生前救了自己的同事,死后还救了我们……

郭森等人是看不见鬼的,但是听我说完,都庄重的朝上方敬礼。

杜队的英灵立正朝我们回了个礼,然后消失了。

我看了看那山洞,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郭森交代毛队照顾其他人,和我一起从一侧爬了上去。

郭森看了看洞口丢着的一管猎枪,喃喃的说:

“这种双管单发的猎枪炸膛的几率很小,真是杜队长救了咱的命……”

我点点头,抽了抽鼻子,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朝着山洞深处看了一眼,低声说:

“有死人的味道,洞里还有人。”

郭森立刻把枪掏了出来。

我也掏出枪,打亮手电照向洞内。

借着电光看清深处的情形,我和郭森都愣了。

这洞里居然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角落里有张垫着稻草的床板,一边还有个石头垒的土灶,上面架着一口生了锈的铁锅。

这洞像是有人居住过,然而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却阻隔着一道全部用碗口粗圆木组成的栅栏。

那使得洞内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专门囚禁人的牢笼。

而在这牢笼里面,床板上竟还躺着两个人!

郭森让我退后,端起枪,朝着栅栏上的铁链锁头开了两枪。

推开栅栏门,来到角落。

看清床板上两人的样貌,我不由得再次呆住了。

一个是五十来岁的妇女,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早就没了生命特征。

两人都是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看样子竟是被活活饿死的。

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这两人竟然就是我在祠堂见到过的一大一小两个亶鬼!

瞎子说那十一个没戴孝的人里至少有九个是鬼。

现在看来,不止九个,那十一个应该全都是鬼!

“现在该怎么办?”郭森问我。

我又朝那男孩的尸体看了一眼,心里突然一激灵,他的样子居然和某人有几分相似……

我快步走到洞口,朝着下方看去。

“有没有什么发现?”毛队仰头问。

我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包青山,迟疑了一下,沉声问:

“你孩子多大?”

包青山愣了一下,紧跟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啊”的一声哭喊了起来,边哭边挣扎着爬起身想要往上爬。但却因为双手被反铐着,没爬两步就重重的摔回了地上。

“毛队,把他的手铐打开。”我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手铐打开,包青山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看到洞里的两具尸体,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

在村长家听包青山说出其他被拐卖人口的讯息,那时我就恨不得活活掐死这老东西。

我绝不是个残忍的人,但现在看着他状若癫狂、悲痛欲绝的样子,想到那些被拐人员的凄惨经历,我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快意。

“我娃是饿死的!他娘俩是活活饿死的……是他们害死我娃,害死了我老婆……我和那老狗日的拼了!我要杀了他们!”

包青山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冲出山洞,没等毛队长等人上前就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着昏死的村长家老四头上砸了下去。

毛队反应过来,想上前阻拦,我大声道:“别拦着他!”

这一刻,我感觉我的心态都变得有些扭曲。

就村长这几个儿子……或许还有其他村民的参与,就他们的行为,已经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了。

我恨不能一枪一个毙了他们,但我不能那么做。

现在有个同样该死的人代劳,为什么还要拦着他?

毛队等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冲了上去……

“姓包的,你干啥?你快住手!”村长家老大这会儿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嘶喊着想要上前阻止。

刚被拦下来的包青山像是疯了一样,竟奋力挣脱了毛队他们,抱着染满血的石头“嗷嗷”嘶吼着朝他冲了过去。

这时老大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边连滚带爬的往回跑边惊恐的大喊:

“救命!他疯了!警察同志,救命……”

包青山到底还是被拦了下来,被重新打了背铐,却仍是不断叫喊着要杀人。

我走到他面前,等他喊完一声,冷冷的说:

“我在祠堂见到你老婆孩子了。”

“什么?”包青山身子明显一震,眼睛血红的看着我。

“她们当然不是人,可她们还在村子里,她们好像死了都不能离开村子。”

“为什么会这样……”包青山绝望的瘫倒在地。

我心中又是一阵快意,但还是沉声说道: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吧,我或许还能超度了她们娘俩。”

包青山抬眼看向我,良久,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等他把村里先前发生的事说完,我和郭森等人的眉心全都拧成了疙瘩。

“你是说,村长家的二儿媳死了以后,村里才开始死人的?”我问。

包青山点点头:“那女的已经在村里待了四年了,头先跑了几回,都被村里人给抓回去了,后来也认命了,也没再跑。

可她肚子不争气,连着生了俩孩子都是闺女。去年年底又怀上了,可不知道怎么着,前些天一早,她就死了。

按照老一辈的规矩,死了人,得在家里停至少三天,可是只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尸体就不见了。

第二天晚上,她男人也死了,是头朝下,在自家水缸里淹死的。那以后,村子里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而且村里人也出不了山了,山变了……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老二家媳妇有怨,对村里所有人都有怨,要他们全都死。

村长那老狗日的最不是东西,硬说儿媳妇是我卖给她的,逼着我去外面找先生,还把我老婆孩子……”

说到这里,包青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等他哭了一阵,我皱着眉问:

“别人出不了山,你是怎么出去的?”

包青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天我是被逼着走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着,我竟然走出去了。”

“你是阴阳先生?”被救出来的一个警察忽然问道。

听他语调似乎不对劲,我不禁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却见那三男一女神情都有些古怪。

“你想说什么?”我问。

那名警察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犹豫着说道:

“我们先前掉进陷坑里的时候,下面本来还有个死人,是个女的。可是……可是第二天……第二天那女尸就不见了。”

“尸体不见了?”我心里更加狐疑。

另一个警察点点头:“杜队掉下来的时候就是被那尸体垫着,才没当场牺牲的。那绝对不是幻觉,的确有具女尸,可后来就不见了。”

“那女尸大致是什么模样?什么穿戴?”郭森看了我一眼,沉声问道。

几名警察形容女尸模样的时候,我却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等他们说完,包青山立刻说道:“那女的就是村长家的二儿媳妇!”

郭森转眼看向我,我犹豫了一下,抬眼看着那几名警察:

“你们是六个人一起的?怎么会少了一个?”

第七十节 身上有鬼

“我们本来是一起的,但是在离开村子前,小汤被村里一个姓李的木匠叫住了,说有事要找他帮忙。”一个警察说道。

姓李的木匠,棺材李……

警察问我们有没有见到小汤,我们又是一阵无语。

半晌,毛队长才告诉他们,小汤也已经牺牲了。

郭森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大和包青山,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见四个被救的警察都虚弱的很,我想了想说:

“你和毛队送他们出山,我回去找刘瞎子。”

“那怎么行?这太危险了。”郭森蹙眉。

“没事,现在我已经大致弄清些状况了,村子里的事不是警察能解决的。你们再回村子,只会更危险。”

我想到一个问题,回头问包青山:

“你没告诉他们我真是阴倌?”

包青山把目光从老大身上收回来,抬头说:

“我说了,本来昨晚那老狗日的还说,要等你把村里的事平了再弄死你们,可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村里突然来了个行脚的和尚,说他可以帮村里平事。所以那老狗日的才决定先把你们弄了。”

和尚?

怎么又冒出个和尚来?

一有‘救星’就想先除了我,那个看似敦厚的老村长可真够果断的啊。

郭森还是不同意我一个人回村,说村长不见三个儿子回去,肯定是要起疑心的,这样一来,我和瞎子、司马楠就更危险了。

我摇头,说村里出的不是一般的邪事,麻小的死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这很可能预示着村里的状况要转变了。即便全村人都听村长的,怕是也没工夫管别的了。

关键还有一点,我隐隐有种预感,郭森他们再在山里多待下去,很可能会被卷进这场祸事,会有更多的人牺牲。

郭森沉默了一阵,没再坚持,只是卸下弹夹交给我,让我千万小心。

我笑笑,没有接,我说我真不习惯用枪。

毛队长有些担忧的问:“我们能出得了山吗?”

“能!”

我看了一眼杜队的尸体,咬牙说:“只要没做过天理不容的事,凭着浩正罡气,就一定能走出去。”

包青山忽然站了起来,说:

“报告ZF,我想跟这位先生……这位同志一起回去。我对村子熟悉的很,我一定能帮得上你们。”

说是帮忙,但老家伙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态,谁都能看出他想干什么。

一向果断的郭森有些犹豫不定。

我想了想,让他替包青山打开手铐。

郭森和我对了个眼色,没再多说,只是再次叮嘱我小心,然后打开了包青山的手铐。

就这样,郭森背起杜队的尸体,和毛队等人离去,而我和包青山则原路回了村子。

雨一停,村子比我们昨天来时更加的寂静无声。

我和包青山绕到祠堂侧面,扒着窗户偷眼往里看。

全村的人似乎都还在,老村长也在,却不见瞎子和司马楠的身影。

反倒是村长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袍,头戴竹笠的僧人。

从身形看,这僧人似乎很胖大,竹笠压得很低,却是看不清样貌。

包青山把我拉到祠堂后边,小声说:

“那个老狗日的眼贼,昨天头一眼就认出司马楠了。他家老三的女人去年年底被老三喝完酒折腾死了,老狗日的说是把司马楠留下给老三当媳妇。现在她和你们那个同事,应该是他让人给关起来了。”

“关在哪儿?”我低声问。

包青山说:“这里一半人家的女人都是买来的,一般刚买来的女人都锁在屋里,要是有外人来,就关进地窖里。人现在应该被关在他家。”

“去他家。”

在听了他的交代和几个被解救警察说的状况后,再结合村里发生的状况,我真是大约摸想到了一种可能。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瞎子和司马楠,别再让更多的自己人成为枉死的冤魂。

两人沿着村后来到村长家,翻墙进了院里。

刚翻进去就听到一个女人声音喊道:

“有鬼啊!有鬼啊!”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左边屋关着的那个女孩儿在隔着窗户喊。

好在这会儿又开始下雨,村长家离祠堂有些距离,而且她的声音又嘶哑又漏风,不至于惊动村民。

我左右看了看,来到那间屋外。看到门上的锁,心里又一阵愤慨。

怕死人,把人都聚集到祠堂,这女孩儿不是人吗?

她的死活就不重要?

我打亮手电,隔着窗户往屋里看,没见到瞎子和司马楠。

“人可能在地窖里。”包青山低声说。

我刚要问他地窖在哪儿,疯女孩儿忽然把脸贴在钢筋上,斜眼盯着我小声说:

“哥哥,你不是村里人?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想我爸爸,想我妈妈,想我哥了,你放我走,我给你当媳妇儿好不好?”

她的声音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做贼一样,可我听在耳中,却感觉心里有些发酸,下意识的狠狠瞪了包青山一眼。

“这女的不是我拐来的,她本来脑子就有点问题,是村长家的老四从临县骗来的。”包青山垂眼说道。

“都他妈不是人揍的东西,畜生都养不出你们这样的种!”

我强忍着拔枪的冲动,咽了口唾沫,轻声对疯女孩儿说:

“小妹妹,别怕,哥回头就带你走,带你回去见爸爸妈妈和哥哥。”

疯女孩儿点点头,竟完全不像个疯子,却仍是压着嗓子,口齿漏风的说:

“哥哥,你是好人。我悄悄告诉你,你……你背上有个鬼!”

我猛一激灵,看着她盯着我的眼睛,下意识的朝身后摸了一把,却只摸到了背包。

“是个男鬼,他的眼睛白白的,可难看了。”女孩儿又小声说了一句。

我朝肩后看了看,没看到任何东西,心里却一阵惊悚。

她到底是在说疯话,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我这个阴倌虽然不正宗,可是还没到鬼魅压身察觉不到的地步啊?

“别管她了,先找人吧!”包青山说。

我点点头。

“哥哥,你真的会放我走吗?”

女孩儿忽然哭了,脏兮兮的小脸卡在钢筋中间,泪水滚滚而下,却没有哭出声音,“他们要我给他当媳妇儿,我不肯,我想回家,他们就打我,打的可疼了!他们打我的头……我想跑,他们就用刀割我的脚……到了晚上,他就用凉水冲我,冲完了就……”

我再也听不下去,四下看看,顺手从墙边抓起一把镐头,就要撬门。

“别乱来,她就是个傻子,你管她干什么?”包青山过来拉住我说。

我垂眼看着他拉我的手:

“松开,别让我现在就砸死你!我敢杀人!”

包青山一哆嗦,赶忙松了手。

我用力撬开了门锁,推开房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你小心她咬你!”包青山再次拉住我。

我甩开他,大步走进屋,走到窗前,把还在朝窗外看的女孩儿抱起来,抱出了屋子。

女孩儿并没有发疯,反倒是平静的有些不正常。

脱离了黑暗,看清女孩儿的样子,我差点就想掏出枪,当是炮仗狂搂一阵才能发泄心中的狂暴怒火。

这女孩不会超过十五岁,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但却瘦的皮包骨,我抱着她就像是在学校实验室里搬运塑料做的人体骨骼样本一样轻。

她勉强扶着我的肩膀才能站稳,一只脚颤颤巍巍站在地上,另一只脚却以一个畸形的状态拖着地,明显使不上力。

当我听她说‘用刀割我的脚’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割她的脚掌,我绝没想到,她的脚大筋被挑了……

包青山似乎很怕她,退后了几步才急着低声对我说:

“你不会是想带着她吧?你就不怕她咬你?不管你是阴倌还是警察,你这么干不行……你……你太年轻了!”

“别他妈再说没用的,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先弄死你!”

我把镐头甩到一边,揉了揉眼睛,从旁边墙上拿过一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绳子,把背包挪到胸前,蹲下腰将女孩儿背在身上,用绳子把她和我绑在一起。

拉开背包的拉锁,却发现先前带的食物都给了被救的四个警察。

好容易找到一小袋饼干,没等撕开,就被女孩儿抢了过去。

她也不撕塑料纸,就那么塞进没几颗牙的嘴里嘎吱嘎吱咬着。

包青山看了我一阵,突然朝我点了点头:

“兄弟,你是大能,是好人……只有你这样的人能平事儿!我老包服了!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可我还是求你,把我老婆孩子带出去……我该死,可他们是无辜的!”

“地窖在哪儿?”我一边扯掉女孩儿嘴里的半拉塑料包装纸,一边强压着情绪沉声问。

“厨房边上。”

包青山快步走到另一侧的厨房边,急着把堆在那儿的一小堆柴禾踢开。

地面露出一块类似井盖的圆形铁板。

“祸祸,是你吗?”

下面传来瞎子沉闷的声音。

“是……”

我刚回应了一声,身后背着的女孩儿忽然扒住了我的肩膀:

“别开!别打开!下面有鬼!他和……和你……和你现在爬在你身上的鬼一样!”

第七十一节 吃活鸡的孕妇

听了女孩儿的话,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村里的邪门事太多了,难不成还真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而且那东西还不止一个,不光地窖里有,还有一个趴在我背上?

“哥哥是好人,鬼不会害哥哥的,嘿嘿嘿嘿……”女孩儿口齿漏风的说道,接着一阵傻笑。

“真是个傻丫头。”我松了口气,心里却仍是沉甸甸的。

包青山拿过我刚才丢掉的铁镐,用力撬开了锁住铁板的铁链。

铁板翻开,我急着问:“瞎子,吃亏了吗?”

“我没事,赶紧下来,先把司马楠弄上去。”

听他口气急切,我感觉不对劲,打亮手电往下一照,就见瞎子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的司马楠睁大眼像是在看着上面,身子却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

包青山熟门熟路的搬来把梯子顺了下去,三人合力才把司马楠抬了上来。

瞎子把司马楠抱到屋檐下,大喘了几口气才说:

“你们前脚走,后脚村长那老家伙就翻脸了,招呼一帮村民要跟我动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直接说不用你们动手,想怎么样动嘴就行。”

他指了指司马楠:“当时村民一围上来,她叫‘嗷’的一嗓子,然后就这样了,这是被吓坏了。”

我心里明白,司马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以前被拐卖的经历落下了后遗症。

我蹲下身,脱下她右脚的鞋袜,顺手将袜子团成一团,在院里的积水洼里沾了些雨水,替她擦拭脚心。

擦了没几下,就见她身子猛一抽搐,紧跟着一股淡黄色的液体从她裤子里滴滴答答流了出来。

“啊……救命……”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司马楠这才像是死而复生似的,眼神恢复了些神采。眼珠转动,看清是我们,眼泪无声的涌了出来。

“草泥马,我弄死你个老狗日的!”

瞎子一腔子火都撒在包青山身上,顺手抄起一根杠子就要砸他。

我把杠子夺了下来,看了包青山一眼,说他现在和我们是一伙的了。

听我把之前的经历和包青山交代的一说,瞎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我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要是没猜错,现在祠堂里的鬼已经不止十一个了。老三和老四的魂儿应该也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那些家伙才刚死,别说头七了,五个更点儿都不到,怎么就变成鬼了,而且连你都碰不到他们?”瞎子疑惑的问。

“那些不是普通的鬼,是亶鬼。亶鬼是鬼里最悲催的,不能轮回,不能离开某个特定的地方,没有怨念,没有煞气鬼法,只有迷惘和恐惧。”

说到这里,我看了包青山一眼,没再往下说。

瞎子和我对了个眼色,问我:

“想没想到作妖的是什么?是村长的二儿媳妇?一个才死没多久的女鬼,有这么邪吗?”

“我们不知道她怎么死的,不知道她死前经历过什么。但村里死这么多人,铁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我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她可能已经不是鬼,而是变成妖了。”

“妖?”瞎子瞪大了眼睛,“鬼妖?”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说:

“我最先听到那个东西的时候,还是听你说的。”

瞎子到底见多识广,眼珠来回转了几转,身子猛一哆嗦:“你是说,村长的儿媳妇变成了……”

“来无影,去无踪,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混在活人身边不被发现,还能把害死的人直接变成亶鬼,除了那东西还能是什么?”

瞎子又一哆嗦,紧跟着诈尸似的一拍大腿,“那还搞个毛啊?咱赶紧跑吧!我算看出来了,这村里就没几个好东西,管他们死活呢,咱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见我迟疑着不说话,包青山‘噗通’就跪下了,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响头,哀求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他的老婆孩子。

“嘿嘿,原来你也有老婆孩子?”瞎子嘲讽的冷笑道。

我同样对包青山没有丝毫怜悯,可还是把他拉了起来,想了想,对瞎子说:

“村子里毕竟还有老弱妇孺,她们是无辜的。”

“你有把握对付那东西?”瞎子明显有些不快。

我微微摇了摇头,说:“前头来的两个警察死了两个了,如果不能查清楚真相,我心里不安生。”

瞎子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问我打算怎么做。

我说现在咱们只要一被发现,铁定没好果子吃,只能是先躲起来,等到晚上再说。

包青山小心的提醒我:“这里可不安全,那老狗日的现在仗着有那个秃驴在,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我眼珠转了转,说:“去棺材李家。”

我背着疯女孩儿,瞎子扶着司马楠,一路往棺材李家走。

经过老二家的院子时,忽然一阵疾风卷着细雨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可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透过老二家的院墙,竟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院子里竟然没有下雨,不但没下雨,院子的地都是干的。

正当我惊愕万分的时候,院里一间屋子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女人扶着腰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女人穿着十分的破旧,而且没穿鞋,光着脚。

看年纪她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却挺着个大肚子,是个显怀的孕妇。

女人的样貌只能算是普通,满脸菜色,眼睛却很大,可本该灵动的眼睛里除了麻木,再没有丝毫其它的东西。

她从旁边端起一个笸箩,走向院角的鸡笼子。

我以为她是要喂鸡,可没想到她走到鸡笼旁,忽然朝院外快速的看了一眼,把笸箩往鸡笼上一放,然后打开鸡笼,飞快的抓出一只鸡来。

正当我疑惑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忽然,她张开嘴一口就咬住鸡脖子,贪婪的吸了起来。

我吓得一个激灵,她居然喝活鸡的血!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差点让我当场吐出来。

女人喝了一阵鸡血以后,竟紧抓着还在扑腾的鸡,再次张嘴咬在了鸡胸脯上,连带鸡毛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就那么鼓动着腮帮子用力的嚼了起来……

“先生,你怎么了?”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问道。

我又一哆嗦,下意识的转过头,就看到包青山的那张老脸。

再看院里,雨还在下,那女人连同被咬死的那只鸡已经都不见了。

瞎子粗暴的推开包青山,小声问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不等我开口,我背上的疯女孩儿突然说道:

“二嫂在吃鸡,原来鸡是二嫂吃的,不是黄狼子吃的……”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一幕又是灵觉使然。

疯女孩儿竟然也看到了。

二嫂子?

那个女人就是村长家的二儿媳妇……

来到棺材李家,我让司马楠先去屋里把尿湿的裤子换了。

背着疯女孩儿和瞎子来到草棚底下,放下女孩儿,舒展了一下身子,接过瞎子递来的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这才把刚才在老二家院子里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瞎子听完后说,活着的时候都生吃活鸡了,铁定是那东西没跑了。

过了一会儿,瞎子说:“你让我小心棺材李,我仔细看了,他好像没什么不对劲啊?”

我转眼看向角落里的两口棺材,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

听我说棺材李和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就在两口棺材里,瞎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棺材李死了?那祠堂里的棺材李是……”

“应该就是那东西。”我低声说。

“是棺材李把那个警察留在村里的,他这么做是知道村长他们要害人,想救那警察?可那警察又怎么会死在山里了呢?”

我苦笑着摇头,“想知道真相,恐怕只有棺材李本人活过来了。”

等司马楠出来,我进了屋,想找些吃的,可翻遍了却只找到半包已经有些出油了的蜂糕。

包青山说,村民多是靠山吃山的猎户,村里出了事,没人敢再进山打猎,坐吃山空到现在,没几户人家有多余的吃食了。就算有,现在也都带到祠堂去了。

我把蜂糕给了疯女孩儿,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下去,心情越发的沉重。

硬挨到傍晚,我和瞎子都饿得受不了了。

瞎子说,要不趁着这会儿天黑下来,去别家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要不然饿着肚子晚上也没劲干活啊。

我刚点了点头,疯女孩儿忽然惊喜的喊了一声:“警察叔叔!”

我猛一愣,转过头看到身后的情形,瞬时间就呆住了。

棚子最里面的那口棺材旁,竟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警服,脸上贴着一张黄纸,半边纸都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居然就是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那警察的鬼魂显然看不到我们,在原地呆了一阵后,就飘飘忽忽的朝着外面走去。

虽然想到了结果,可我还是忍不住捏了个法印试图去触摸他。

手指和他的肩膀穿插而过,我回头看向瞎子:“又多了一个亶鬼。”

话音未落,就听“咚”的一声。

顺着声音看去,我全身的汗毛顿时悚了起来。

装着棺材李的那口棺材的棺盖,竟然弹开了……

第七十二节 指路香

棺材盖弹开,一个人猛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司马楠尖叫一声,躲到了我身后,包青山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以为是诈尸,刚要从包里拿符箓,棺材里那人突然爬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跑到院中,猛然跪倒在地,朝着那警察鬼魂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喊道:

“孩子,我还是救不了你啊……”

“是活人!”瞎子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我也反应了过来,这人的确是棺材李,他竟然没死!

既然没死,他躺在棺材里干什么?

棺材李跪在院中失声痛哭了一阵,突然爬起身跑了回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小兄弟,你快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看着警察的鬼魂消失在雨中,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棺材李情绪十分的激动,身子颤抖了好半天才稍微平静了一些,松开我,用力抹了把脸,悲声长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想继续瞒下去吗?”我冷声问。

“瞒什么……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还有什么好瞒的。”

“你儿子?”

棺材李点点头,老眼含泪的盯着角落里那口棺材,“他是我儿子。”

“有些话你是时候该说清楚了。”我盯着他说道。

我记得那个警察姓汤,他姓李,那警察怎么会是他儿子呢?

五个警察都被送进了陷坑,只有姓汤的被棺材李留了下来。

难道他本来就是村子里的人,改名换姓做了警察,目的是卧底?

“无间道?这也太狗血了吧?”瞎子显然和我想到了一处。

棺材李又搓了把脸,才缓缓的说道:

“小虎是好孩子,他是个好警察,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他爹……”

默默的听他述说完两人的关系,我只觉得心里被一股气顶着,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一脚,甚至想要拔出枪……

原来棺材李并非是独身一人,他也有过女人,只不过那女人和村里多数人家一样,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棺材李说他对那女人很好,不像村里其他男人一样,对买来的女人非打即骂,而是只将她关在屋里。

两年后,女人生下一个男孩儿。

棺材李有了香火,喜不自胜,给孩子取名叫李虎。

棺材李以为有了孩子,女人就会绝了逃走的念头。

可女人却仍是三番几次的想要带着孩子逃离这个山村。然而每次都被村民‘齐心协力’抓了回来。

棺材李知道女人这辈子也不会甘心留下,他心疼女人,可他舍不得女人,只能是尽可能的看着她。

直到后来村子里发生了一件事,才让棺材李改变了想法……

那年的那天,刚好是李虎三岁生日。

棺材李特意去山外的镇上买了个奶油蛋糕,回到村里的时候,却见一对男女正在村里一户人家门口哭喊纠缠。

棺材李没问也想到发生什么事了。

这户人家没儿子,前阵子才从人拐子那儿买了个四岁的小男孩儿。

孩子自然是拐来的,这是人家本家找来了。

哭闹声很快惊动了村里的其他人,村民多是猎户,一听说有人要‘抢’某某家的孩子,立刻都拿着打猎用的家什赶了过来。

先是想要把那对夫妻轰走,可他们不走,最后竟被村里的几个愣头青活活打死了。

棺材李记得清清楚楚,被打死的那个女的,最后已经迷糊了,但仍是抓住了棺材李的裤腿,仰着满是鲜血的脸,嘶声的喊:

“把孩子还给我……”

棺材李当时说不上震撼,甚至还很冷漠,可当他蹬开那个女人,转头要走的时候,手里的蛋糕却失手掉在了地上。

他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小男孩儿,正满脸惊恐的看着这边。

男孩儿穿着一身新衣服,一只手里还拿着半拉榆钱叶的杂面窝头。

这男孩儿正是自己的儿子……

棺材李盯着儿子愣了好一阵,听到身后没了动静,回过头,看了看血泊中倒着的那对夫妻。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棺材李说,是他把女人和儿子送走的。

他把娘俩直接送到了镇上的派出所,那时他已经心如死灰,就想女人让公安把自己抓进大牢,从此在牢里度过余生。

但是女人没让警察抓他,而是让他走,说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因为他和村子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噩梦。

棺材李最终还是回了村子,却没再寻摸着找女人。

或许,他在回过头看到儿子目睹村民暴行的一瞬间,想到了将来,自己的,女人的,和孩子的将来。

甚至是……想到了村子的将来。

棺材李本来不叫棺材李,而是一个木匠。

送走女人后,他不再接别的木匠活,而是只替人打棺材,时间久了,也就有了棺材李。

棺材李没有想过再见到女人和儿子,但却万万没想到,在二十几年后,儿子竟又来到了他出生的山村。

这时的棺材李已经是村里的几个主事人之一,当他在村长家的堂屋里见到警服笔挺、英姿飒爽的青年警官时,一眼就认出,那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小虎!

他刻意问了那青年警官的名字,不是李虎,而是叫一个很特别的名字——汤无梦。

没有人比棺材李更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女人说过,她姓汤。

自己和这个村子,都是她的噩梦,她想忘记那场噩梦……

良久,棺材李抬头看了一眼包青山,说:

“你前脚走,后脚公安的人就来了。村里人也不是傻子,猜到你把他们给卖了。你想让公安救你老婆孩子,可村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怕了,人人都想活着,哪儿还管旁的?”

“你知道他们想害死那些警察,所以把你儿子留了下来,可他为什么又会死在山里?”我强压着怒火问。

棺材李不住的摇头:

“我知道,留在村里只有死路一条,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知道,村里没有好结果,可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阻止不了什么,只能……只能替他们打棺材。我不想小虎留下,不想他死,我把什么都跟他说了,我让他走;我把祖上传下来的鲁班尺都给他了,我让他走……可他还是没走出去。我替他点的指路香灭了,他还是死了……”

“指路香?”瞎子猛一挑眉毛。

我的心也跟着一哆嗦,两步走到棺材李面前:

“你祖上都是木匠,你还懂棺材门的门道?”

棺材李点点头。

“包青山也是你用指路香送出去的?”

棺材李又点了点头,悲声道:

“指路香都不管用了,村子的气数尽了,小虎他……他死了……”

“你混蛋!”

我猛地扬起巴掌,但最终还是没甩过去。

“是你害死你儿子的。”瞎子比我狠得下心,直接说道。

“什么?”棺材李猛然抬起了头。

我想拦住瞎子,可他还是打开我的手,冷冷说道:

“指路香是用三十六副上九十岁寿终正寝老人的棺材刨花做的,想要带路,只要把自己的血抹在上面,祖荫福佑就能让人远离危难。

你想让汤警官离开,可你没想过,他只想救自己的同事。他或许不止一次到了山外的出口,可是你把什么都跟他说了。

他知道晚一分钟找到被你们陷害的同事,他们就可能多一分危险。所以,他一次次的跑回来,不顾一切的想要找到他们。

最后,他累晕在了山里,被野猪活活咬死了。”

瞎子斜眼看着棺材李,露出一抹冷森快意的笑意。

尽管知道他的心情,可我还是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够了!”

瞎子被我推的一下扑到敞开的棺材前,似乎是愣了愣,忽然回过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干嘛啊?年前割的B皮,这会儿发炎上脑了?”我皱眉道。

“嘿嘿,我以为他这个当爹的有多伟大呢,敢情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啊。”

瞎子笑着,把手伸进棺材里,先是拿出一布袋面饼,拿出一张狠狠咬了一口,扔给我一张,把其余的交给了司马楠。

然后又从棺材里拿出几样东西,一一摆在棺材沿上。

墨斗,刨子,一把老旧的锯子……

瞎子又是嘿嘿一笑:“他还真是有料,这些都是老传承,他躲进棺材,是想保住自己的命啊……”

“不是!”

棺材李猛然跳了起来,眼睛瞪得通红:

“我是想保住命,可那是为了让小虎能去轮回!这些家什都是小虎他娘俩走那年,我自己做的,是打棺材用的丧器!祖上传的,都在小虎棺材里呢!”

瞎子猛一愣,看了我一眼,忙不迭的跑到另一口棺材前,奋力掀开了棺盖。

他朝棺材里看了一阵,回过头看着我说:

“他说的没错,棺材里的确有鲁班器,可是都被烧成炭了。煞气这么重,又隐而不露……你猜对了,是那东西。”

“是山妖!老二家媳妇儿死的冤,死后变成了山妖,她想村里所有人死!”棺材李跺脚道。

我走到瞎子身边,朝棺材里看了一眼。

就见警察的尸体旁,有着三样像是被烧灼过,黑漆漆的事物。

分别是墨斗、刨子、锯子。

“不是山妖。”

我回过头,直视棺材李,一字一顿道:

“是山灵髦。”

第七十三节 多出来的‘手’

瞎子说,山灵髦是僵尸鬼魅和山中的野兽精怪融合一体的存在。

然而,我在看了鬼灵术后,对山灵髦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深山老林里不知道埋葬着多少的尸骨,从古至今沉积蕴藏了庞大无比的阴气、煞气。

这些阴煞之气有的来自于人,有的来自于动物,历经岁月,完全和山林融合,成为山林自有的一种气势。

死了的人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变得能够轻易吸收这种强大的气势,并且能加以利用,便成为了山灵髦。

其实棺材李说是山妖,也不算错。

山灵髦来无影去无踪,能幻化各种人形,隐藏在人群当中不被发现,的确是妖魔般的可怕存在。

“村长的二儿媳死了也还不到一个月,她怎么可能变成山灵髦?”瞎子问道。

“那就要问他,那女的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是怎么死的。”我看了一眼棺材李。

棺材李还没开口,司马楠忽然说道:

“你们难道没发现,村里几乎没有小女孩儿吗?”

我和瞎子都是一愣,我想到一个问题,回头问包青山:

“你说村长家二儿媳妇已经生了两个闺女,那她女儿呢?现在在哪儿?”

包青山舔了舔嘴皮子,低着头不说话。

“死了。”

说话的是棺材李,“猎户人家都想要男孩儿,女娃生下来是浪费粮食,养大了还是别人家的,谁都不愿意要女娃。老二家的先后生了两个女娃,一生下来就被她男人扔进山里了。”

“你们真该死!”瞎子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那女的怎么死的?”我问。

棺材李缓缓说道:“她年前又怀上了,村长家老婆子是村里的产婆,等她显怀,看出她怀的又是个女的,就想用土法子给她引产。为了怕买来的女人逃走,村里人一般都不给她们吃饱饭,那女娃身子骨本来就弱,哪经得起折腾?一根钢针扎进去,大出血……死在床上了。”

“我艹你妈的,那女的也是你狗日的拐来的?”

瞎子抄起棺材上的锯子直冲到包青山面前。

我拽住他,最后向棺材李问道:“那女人肚里的孩子呢?”

棺材李摇了摇头,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到装着警察尸体的棺材旁,从棺材里拿出一个黄布缝纫的头枕。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他拿这死人枕头干什么。

棺材李把黄布撕开,我不禁浑身一悚,那头枕竟是个一尺来长的小棺材!

棺材李捧着棺材回过身,哑声道:

“我把孩子的尸体偷偷留了下来,把她和小虎殓在一起,希望那女娃能顾念母女情分放过小虎,能让他入轮回。没用的……她根本不在乎老二跟她的孩子,她恨村里的所有人,只要是村里的人,都要永不超生。”

“呵呵,你倒是会想法子。”

瞎子冷笑一声,扭过脸问我:“这事儿你还想管吗?”

“管。”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算村里人都不是东西,总还有无辜的。”

包青山急忙点头附和:“我老婆孩子就是无辜的……”

我没理他,看了看时间,从包里拿出朱砂和一把竹刀。

想了想,还是又拿出了几把。

“和尚是哪儿来的?”瞎子忽然问道。

我眼皮一跳,微微摇了摇头。

那个没看清模样的胖和尚,的确来的有些蹊跷。

他怎么会知道村里出了邪事,而且不早不晚,今天来到村子里呢……

见我在竹刀上画完符箓,写下‘汤无梦’三个字,包青山凑过来小心的说:

“我儿子叫包小展,我老婆叫王桂玲。”

棺材李也懂些阴阳术,大致想到了我的用意,赶紧也说了几个人的名字,估计都是先前村里死的那些人。

我一言不发的把这些名字分别写在竹刀上,依次画了符箓。

刚画好符,疯女孩儿忽然喊了一声:“那个鬼要出来!”

我一愣,扭过脸,就见她正用脏兮兮的小手指着我的背包。

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又指了指瞎子手上的五宝伞:“他想出来。”

我和瞎子面面相觑,都摸不着头脑。

棺材李看了看女孩儿,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小女娃儿灵智缺失,怕是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忽然一指五宝伞:“难道你这伞中的五鬼并没有驯服?”

我说:“这伞是一位老前辈送给我的,伞里没有鬼。”

“没有鬼?”棺材李显得十分诧异。

“谁说没有鬼?你忘了,里边不是还有朱安斌那小子和三白眼的残魂呢嘛。”瞎子把伞朝我扬了扬。

我一下想了起来,再想想疯女孩儿的话,猛一拍脑门,拉开背包拿出一个保温杯。

杯子一打开,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鸟就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我肩膀上。

“鬼鸮!”棺材李失口惊呼。

我猛一激灵。

就连鬼灵术上都没有鬼鸮的记载,他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嘿嘿,他出来了!”疯女孩儿一阵笑,却又指着五宝伞说:“他还没出来,他还没出来……”

这次我很快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了。

鬼鸮是三白眼的魂魄所化,他的另一部分魂魄却被摄入了五宝伞里。

在村长家的时候,女孩儿说我身上和地窖里有一样的‘白眼鬼’,多半是指他了。

棺材李盯着鬼鸮看了一阵,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保温杯,脸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

竟问我:“你为什么要把鬼鸮放在杯子里?”

我一阵无语,即便是警察,坐火车带一些物品也是要办相关手续的,能少报一样就少些麻烦,反正这鸟又不会闷死。

棺材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问:“难道你不会运用五宝伞?”

“不会。”我摇了摇头。

当初野郎中把伞送给我,只是留个纪念,可没教我使用的法门。

棺材李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竟走到我身边,附在我耳边一阵耳语。

听他说完,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道:

“你怎么知道五宝伞的用法?又怎么会对鬼鸮了解的这么清楚?”

棺材李说:“我祖上就是打棺材的木匠,干这一行,也算是和阴间打交道,所以我也跟老一辈人多少学了些门道。五宝伞也是天子六工(土工、金工、石匠、木工、驯兽、草植为天子六工)所出,会做,当然也就知道用法,但工匠本身却是用不得的。至于鬼鸮,我听我爷爷说起过……”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微微蹙眉道:

“据我所知,阴鸮乃是利用禽鸟出魂作恶的一种邪术,鬼鸮更是用活人生魂炼制的邪物,这些法门因为太过邪恶,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绝迹于中土了,据说这邪术辗转流传到了东瀛……你会炼制鬼鸮,难道说……”

“你想多了。”我打断他:“鬼鸮不是我炼的。”

棺材李倒是没说错,当初把三白眼勾魂离体,炼制成鬼鸮的的确是个日本和尚。

我把三白眼的另一部分魂魄摄入五宝伞,却只是个意外。

“嘎啊!”

我被耳畔响起的一声怪叫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转眼看向肩上的鬼鸮,却见它不停的跳来跳去,显得从未有过的烦躁不安。

更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它原本幽绿的眼睛,此刻竟隐隐透出了暗红色。

与此同时,我后背的鬼爪猛然间透出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股寒意比先前的几次都要来得猛烈,我几乎都能感到,森寒中,一只没有皮肉的手骨正在快速的从我肩后拱出来。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骇然。

“怎么了?”瞎子和棺材李同时问。

我一把扯开右肩的衣服。

“卧槽!”

“老天!”

瞎子和棺材李同时惊呼。

我恍然的转过头,就见原本是在右后背的鬼爪居然转移到了我的肩头,而且整个爪子都浮凸了出来,就像是皮肤下暗藏着一只青色手爪死死的扒着我的肩膀!

“突然这样的?”瞎子问。

我点点头,“早上我跟着那个‘棺材李’去祠堂的时候,没这么明显的,刚才突然就这样了。”

瞎子骇然:“你跟山灵髦近距离接触鬼爪都没有完全显露,现在全部出来了……难道……”

“村里又来了别的脏东西!”我接口道。

“我艹,又来?”瞎子头一次显得不那么淡定,跳着脚说:

“单是个山灵髦就够难对付了,现在还来了别的东西?这村里的人是合该着要死绝啊。咱别管了,跑吧?!”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包青山和棺材李都惶然的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说:“瞎子,你背上这傻姑娘,咱们去祠堂看看情况。如果不对劲,你就先带着她和司马楠离开!”

“你放屁呢?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想着救人?无辜?这个村子里有无辜吗?”瞎子是真急了。

“有!”

我回头走近他,用只有两个人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起码有两个是无辜的。”

瞎子愣了愣,没再说什么,把五宝伞朝我怀中一塞,将疯女孩儿背了起来,顺手将刚才那把锯子塞到司马楠手里:

“碰上你认为不是人的,直接砍!”

说着,自己从棺材沿上拿过墨斗,扯出墨线做了个绝杀的手势……

第七十四节 蜡脸和尚

天色暗了下来,雨还在下。

一行人沿着村后的小路,来到了祠堂后边。

我肩上的寒意更加刺骨,先前没有反应的阴瞳也传来了强烈的感应。

瞎子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小声说:“没听说过山灵髦还能招引别的邪祟的,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看看。”

绕到一侧,扒着窗户偷眼往里看。

聚集在祠堂里的村民多数席地而坐,有的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有的在分吃干粮。

这样一来,少数站着的几人便显得尤其突出。

我仔细看了看站着的‘人’,其中就有麻杆老二父子和包青山的老婆孩子。

另外几人也和他们一样,不但没戴孝,而且模样穿戴有些古怪,不问可知,也是先前村里死了的人。

那个叫汤无梦的警察果然也来了祠堂,就在靠近祠堂门口的角落里低头站着,脸上还贴着那张被血浸透了的黄纸。

之前见过的胖和尚此刻正盘腿坐在祠堂正中的案桌上,面前的地上点着一个火盆。

他头上仍然戴着竹笠,从我的角度依旧看不到他的样貌。

看清案桌旁几个人的样子,我心猛地一沉。

那是村长和他的几个儿子,老三和老四果然回来了。

可让我感觉强烈不安的是,我竟看到了老大的身影!

老三被我推进陷坑,最后朝眼窝子扎了一刀,绝对是死了。

老四被炸膛的猎枪崩晕,没等醒过来就又被包青山用石头狠砸了几下,郭森和毛队等人都没管他,应该也是死定了。

可老大怎么回来了?

他明明是被郭森押走了,难道郭森他们出了状况?

正当我心下不定的时候,村长突然转过身,对身后的老三说了句什么。

我被他的这一个动作彻底弄懵了。

他竟然能看得到老三他们?

关键是……老三居然还回应他了!

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但转念一想,胖和尚可能是真有几分道行,他能让村长看到鬼也说不定。

可这一来我更懵圈了。

如果是那样,村长应该早就知道他儿子死了,怎么现在还跟没事人似的?

疑惑间,我忽然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顺着感觉看去,和一双眼睛相对,不由得猛一激灵,后背炸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那个靠近窗户下方,正冷眼斜视着我的女人,竟然是司马楠!

看着‘司马楠’森然的目光,我很快反应过来。

跟我们在一起的司马楠绝不会有假,否则也不会因为惊吓小便失禁了。

我没看到祠堂里有棺材李的身影,那里头的司马楠就是假的,应该是山灵髦幻化的。

这一来,我倒是想通了一件事。

昨天夜里在麻杆老二家,我就觉得窗户上映出的女人身影有点眼熟。

现在想来,那好像就是司马楠的侧影。

幻化成外来女人的容貌,半夜去勾引一个光棍儿,这应该是最符合逻辑的。

见里边的‘司马楠’还在冷眼看着我,我只觉得心底涌起一股森然寒意,赶紧把脑袋缩回来,不敢再往里看。

刚一矮下身,眼角的余光就见一个身影似乎正朝我走来。

我猛地转过身,才看清走过来的是棺材李。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手伸进包里攥紧了阴阳刀。

倒不是我胆小,而是这山灵髦比我想的妖异多了,虽然想到了对付她的方法,可我心里还是没底。

关键是,我有种感觉,白天这段时间,祠堂里似乎又发生了一些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棺材李没有再走近,而是停下脚步,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刨子,我稍稍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又有人死了。”棺材李低声说。

“又有人死了?”

棺材李点点头,示意我跟他走。

两人回到祠堂后,就见瞎子等人正站在离祠堂十多米的一条沟渠边。

走过去一看,我不由得就是一哆嗦。

沟里头竟然横七竖八的堆集着十多具死尸!

更让我感到汗毛孔都冒凉气的是,其中有几张面孔,我刚刚才在祠堂里见过!

瞎子指了指一具尸体,低声说:“裤子都没提上,应该是出来撒尿的时候被弄死的。”

“这他妈也太狠了。”

本来我对村里的人绝无好感,可看到死尸当中有七八岁的孩子、年近古稀的老太婆,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一直在死人,那和尚没帮他们?”瞎子看向我。

“不能指望和尚了,再这样下去,人真就死干净了!”

“你想怎么办?”

“你带傻丫头和司马楠走,我直接进祠堂。”

“扯蛋!让老李带他们走,我跟你一起去!”瞎子说着,就要把疯女孩儿解下来。

我一把按住他:“老李是村里的人,他走不了。”

“那就都别走,我跟你们一起去。”司马楠显得有些激动,握着锯子的手都有点哆嗦。

我没多犹豫,拉过瞎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还有这种鬼?”瞎子朝我眨巴眨巴眼。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朝祠堂走去。

到了祠堂门口,我让棺材李和包青山先进去,我和瞎子、司马楠跟在后面。

村民在祠堂里待了一整天,都有些麻木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我走进祠堂,立刻直奔到那个警察面前,低声快速的说道:

“你已经死了,是被野猪咬死的!”

警察浑身一震,脸上的黄纸也落了下来,露出了半边血肉模糊的脸。

我不由得有些紧张,手里攥着写着他名字的竹刀,等着他的反应。

按照鬼灵术上的说法,亶鬼一旦知道自己的死因,就会怨变成伤人的厉鬼,但只有这样,我才能碰触到他们。

警察死鱼一样的眼珠微微转动,因为一边的眼眶被野猪啃没了,眼珠子露在外边,模样显得十分的可怖。

下一秒钟,他沾着血的牙齿渐渐呲了起来。

我攥着竹刀的手心都出汗了,我只在鬼灵术上见过关于亶鬼的记载,真正面对起来可是头一回。

警察牙齿错动了两下,缓缓张开,竟然从喉咙深处发出几个音节。

他仍然和在梦中一样,说不清话,可我还是听出,他说的是:救杜队他们……

我百感交集,原来鬼灵术中的记载,也不是完全准确的。

我现在肯定,我能够碰触到他,但他没有怨变,而是执着着生前的目标,想要救援自己的战友。

“杜队牺牲了,其他人已经被救出来了。”我缓缓说道。

同时,将写着‘汤无梦’三个字的竹刀,刺进了他的身体。

“一路走好。”

看着他快速复原面孔,露出英气勃发的本来模样,我低声说了一句,将竹刀拔了出来,默然的看着这年轻的英灵身形消散。

“鬼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紧跟着又有好几个声音跟着喊了起来。

我醒过神,回头就见村民正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和尚那边跑。

村长更是一个箭步蹿到胖和尚身前,指着这边说着什么。

这时,我终于看清了胖和尚的样貌。

和尚的确很胖,竹笠下的一张圆脸,就像是弥勒佛一样。

然而,他的样子非但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祥和,反倒是让我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火盆里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看上去满面红光。

但是这光芒中,却透着另一种阴森诡异的光彩。

这种光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不是活人的脸被火光映照能够发出的,而是像死人的脸蜡化了一样。

与其说胖和尚是个活人,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尊蜡像馆里的蜡像。

“胖和尚不对头。”瞎子小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看着胖和尚,脑子越发混乱。

我白天回到村里的时候,和尚已经在祠堂里了,那时候我没感觉到这么重的阴气啊。

怎么现在阴煞强烈的隔那么远,就把我肩上的鬼爪子给激出来了呢?

见胖和尚没反应,村长有些急了。

惶恐的看着我们几个,颤声问道:“你们没死?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你怎么着就以为我们死了?”瞎子不阴不阳的反问。

“老李,你……你没死?”村长又试探着向棺材李问道。

棺材李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心里明白,他看到了刚才我送汤无梦去轮回的一幕,他的儿子小虎终于离开了村子,他心里已经再无挂碍,铁了心站在我们这边了。

可我也更疑惑,按说我算是‘该死的’,包青山老婆孩子饿死了,村长让他跟着去,显然也没想他活着回来。

棺材李怎么也被当成鬼了呢?

白天这段时间,祠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多琢磨,深吸了口气,对着人群大声说道: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你死的冤,死的绝望,可现在村里已经死了快一半了,你什么仇都报了!我来这里不是想杀你……别再伤害无辜了,跟我离开这里,我送你去轮回。”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阴森的女人声音说道:“无辜?你说谁是无辜的?”

听到这个声音,我头皮瞬间就麻了。

声音并不是从面前的人群中传来的,而是就在我身后,就在我的耳边……

第七十五节 谁是恶鬼?

我僵硬的转过脖子,斜眼看向身后。

看清说话那人的样子,就像是触电般的猛一哆嗦,差点没喊出声来。

我竟然看到了我自己!

那个发出阴森女声的居然是个‘男人’,而且和我一模一样!

“啊!”

反应过来的村民彻底吓疯了,尖叫声中,更加奋力的挤向和尚所在的案桌。

我缓过神来,抬手制止了想要冲过来的瞎子和棺材李,勉强吞了口唾沫,对面前的‘自己’说:

“我只是想你别再杀人了,否则你就不能去轮回了。”

“轮回?轮回又能怎么样?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知道我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吗?”

说话间,面前的人模样开始变化,转眼间,竟变成了女人的样子。

我头皮又是一紧,这就是白天我在老二家院子里,通过灵觉见到的那个孕妇。

“二嫂,二嫂!”

这时,瞎子背着的疯女孩儿忽然叫了起来,“原来那些鸡是你吃的,不是黄狼子吃的!”

我心一颤,不由得又想起生吃活鸡的那一幕。

女人惨然一笑:“是啊,鸡是我吃的,我怀了孩子,我饿,可他们怕我逃走,只给我喝米汤。我是想逃走,没有一天、没有一秒不想逃走,可我每次逃走,村里人都会把我抓回来。”

“你要是不想着跑,能不给你饱饭吃吗?”村长突然插话道。

紧接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用苦口婆心的口气说道:

“你跟了孟家老二,就是人家家的人了,娃都生了,还跑啥啊?知道你是城里人,可城里人也是人,也有感情吧?你跟孟家老二都这么多年了,咋还不安分呢?你死就死了,咋还把自己的男人害死……还害村里人干啥啊?村里人谁欠你,谁亏你了?”

“当人家媳妇儿还跑,不要脸!”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大声说了一句。

我先是听得呆了,等到看清老太太和小孩儿的模样,之前才生出的对村民的一丝怜悯,在这一刹那一扫而空。

这老太和小孩儿,我才在祠堂后的水沟里见过,她们根本已经死了。

村民们似乎忘了眼前的女人是鬼,更多的人七嘴八舌的对她数落起来。

女人也不说话,只是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瞎子两步走到我身边,伸手就往我腰里摸:“老子毙了这帮畜生!”

我用力按住他的手,看着女人说:“我知道你这辈子受了太多的苦,我只想你别再造杀孽,早点去轮回,下辈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家里应该还有亲人,他们还在想着你,念着你。他们可能已经绝望了,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可他们肯定想你好……”

我声音不自主的有些哽咽,原来山灵髦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在这些所谓的‘纯朴村民’面前,她至死都是个让人可怜的受害者……

“你听他的话吧,他是阴阳先生,还是警察,他是好人,是真的为你好。”

司马楠缓缓走了过来,两眼通红的对女人说道:“别再杀人了,跟我们走吧。”

“二嫂,你跟我们走吧!”疯女孩儿也口齿漏风的说道。

面对两人的劝说,女人的神情渐渐有些软化。

良久,悲声道:“我想离开这里,死了都不想把身子留下……可我走不了,我拖着身子走进山里,结果却掉进了陷阱,那里边很多野猪、狼……还有人……它们不停的咬我……我现在已经走不了了,我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了。”

我和瞎子对望一眼,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山灵髦了。

那陷坑想来是猎户捕猎大型野兽用的,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不知道坑杀过多少的野兽,甚至还可能误杀过人。

按照瞎子事后的话说,那陷阱已经成了汇集山中阴煞气势的煞眼,女人死后诈尸成僵,只是想逃离山村,没想到却落入了陷坑里……

我深吸了口气,对女人说:“只要你别再杀人,我保证带你离开这里,我有法子。”

女人还没开口,村长突然大声道:“不能放她走!她杀了我家老二,杀了村里那么多人,不能放过她!”

“对!不能放过她!”

“你是阴阳先生,她害死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你不是警察吗?村里死了这么多人,你居然要放了她?”

……

一时间,村民嘈杂一片,更有人求那胖和尚施法杀鬼。

我再也忍不住,伸手把枪拔了出来,顶上膛朝着屋顶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震耳,祠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扫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和鬼,目光最后停留在村长身上:

“村里的事我不会再管,但是我必须带她走,谁要敢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你就一把枪,能吓唬住谁?”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村民们像是被提了醒,纷纷抄起了打猎用的钢叉之类,更有人端起土制的猎枪火铳对准了我们。

我血气冲顶,瞄准一个拿火铳的就想扣扳机。

不经意间斜眼看到他身旁发生的一幕,瞬间僵在了那里。

“嘎啊!”

一直站在我肩上的鬼鸮猛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

叫声压过了村民嘈乱的声音,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暂时安静了下来。

“卧槽,看来不想让我们离开的不止这帮家伙。”瞎子倒吸着冷气说道。

这时,人群中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你们快看,火怎么变绿了?”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都转到了胖和尚面前的火盆上,就见原本旺盛的火焰正在渐渐缩小,而且慢慢的由橘红色变得幽绿起来。

“师傅,这……”

村长惊恐的朝着女人看了一眼,快步走到胖和尚身边,但是只说了半句,就浑身猛一哆嗦,表情变得更加扭曲起来。

“和尚怎么化了?”有人惊叫道。

没错,随着火焰的转变,高坐在案桌上的胖和尚,竟真像是蜡做的一般,开始融化起来,而且发出了浓烈刺鼻的腐臭味道。

“是尸气!这和尚不是活人!”棺材李惊道。

话音未落,和尚融化的脸上已经有血水涌了出来!

同时一个沉闷的男人声音在祠堂中响起:

“谁都不可以走,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人群一下子炸窝了,尖叫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也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鬼了。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朝着胖和尚开了一枪。

土制的火铳打出的铁砂射在胖和尚身上,就像泥牛入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离胖和尚最近的村长,被飞射的散砂射中,惨叫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瞎子又惊又怒。

我也已经看出,所谓的和尚,居然似乎是比山灵髦还要恐怖的存在,可一时间也看不出它到底是什么。

“走,先离开这里!”

现状容不得我多想,祠堂中乱成了一锅粥,别说是想法子对付‘和尚’了,再待下去,都有可能被村民的流弹给打死。

我生怕女人再离开我的视线,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和瞎子等人一起往外跑。

我原本的打算是趁乱跑出祠堂,直接就往山外跑,可是等出了祠堂,却愕然发现,通往山外的路竟变得一片迷茫。

就像是平地起了一场浓雾,将整个村子包裹起来了一样,站在村头根本无法看清村子外面的情形。

我下意识的看向拉着的女人。

女人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不是我。”

说着,挣开了我的手。

我就看着她身子像是出现重影似的闪动了两下,但人却在原地没有变化。

“我走不了了,我连村子都不能离开了!”女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一定能走得了!先退回村里去!”

我咬牙说了一句,再次拉住女人,回过头朝着村里跑去,直接就近跑进了村长家的院子。

看清院里的情形,我登时就愣住了。

院中一角,竟然有四具精壮男人的死尸!

我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想为什么院里会有死人了,直接拉着女人进了一间屋子。

我扯过床上的被褥,招呼瞎子和我一起把窗户挡住,这才关了门,摸出打火机打着,找到油灯点亮。

“包青山没有跟来!”司马楠气喘吁吁的说。

“管他呢,他最该死!”瞎子看了那女人一眼,扭头看着我:“你说的那两个无辜,一个是汤无梦,另外一个就是她?徐祸祸,我刘炳从来没服过谁,这回服了你了!你是真不怕死,居然为了个女鬼……”

“比起那些村民?谁更像恶鬼?”

瞎子点点头,“敢情你就是想救她,压根没想过管那些村民的死活。”

“我是阴倌,是野路子,不是救世主。”

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外面乱糟糟一片,显然那些不管死了还是活着的村民也跟着从祠堂里跑了出来。

我有种想把头皮扒开,把手伸进去捋顺思路的冲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小一个村子,怎么就这么多邪乎事呢?

那胖和尚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明明是个妖僧,为什么白天我就没感觉出来呢?

我甩了甩头,转身问女人:“院里那四个也是你弄死的?”

女人朝司马楠看了一眼,点点头:“村长说要留着她,给她三儿子做老婆,让我带着四个村民过来把她带到祠堂去。”

她转眼看向瞎子,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们本来想杀你的。”

第七十六节 五宝伞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真正的棺材李诈死躲进了棺材,她那时变幻成棺材李的模样,所以才会带人来找司马楠、杀瞎子。

至于后来‘司马楠’出现在祠堂、村长等人以为棺材李死了……这些细节就不必细琢磨了。

毕竟山灵髦最擅长的是变化伪装,人越多,形势越乱,她就越能发挥所长,不被人发现。

我问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杨倩。”

瞎子看了看她,忍不住摇头:“都说山灵髦凶性十足,残忍好杀,现在看来,这里哪个村民不比她更凶神恶煞?”

我只能是沉默。

面前的杨倩就和我通过灵觉看到的一样,光着脚,一副村姑打扮。实在让人无法把她和山妖僵尸联系在一起。

看着她无害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起了某人。

同样是匪夷所思的存在,那个她又哪里凶神恶煞了……

瞎子用肩膀扛了我一下,“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赶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

我说:“想躲也躲不过,和尚不是说了嘛,所有人都要死。”

“他也得有那本事!”瞎子冷笑,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话说回来,那胖秃驴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就跟天上掉下来、土里钻出来似的?”

我摇了摇头,说现在没必要想这些,当务之急是要把今晚对付过去,趁早离开这村子。

我想了想,摘下包放在一边,把早已经湿透的上衣脱了下来。

“呀!哥哥多了一只手!”疯女孩儿叫道。

瞎子、棺材李,包括司马楠全都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的右肩。

我转脸一看,心肝也是一颤。

肩上的凸起已经明显的一览无遗,完全就像一只没有皮肉的青黑色枯干人手扒在我的肩膀上。

在瞎子的叹气声中,我拿出阴阳刀,快速的在手掌上割了一刀,念诵法诀的同时,将血拍在双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鲜血拍在右肩的时候,我似乎感觉那鬼爪子拱动了一下,连带的整条右手臂都微微有些发麻。

瞎子问我不是已经开了鬼眼了嘛,怎么还搞这一套?

我说我也说不清楚,虽然说是开了鬼眼,可每次遇上‘大家伙’,我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或许是开蒙的破书对我的影响太根深蒂固了……

总之我觉得现在所谓的鬼眼,不如用破书上的法子开眼来的踏实。

司马楠默默的帮我包扎着伤口,鬼鸮扇动翅膀,又从桌上飞落到我肩膀上,就落在右肩的鬼爪子上面。

我斜眼看着小家伙,总觉得它今晚有些不对劲。

之前它都没叫过,我都以为它是只哑巴鸟,然而今晚它却不止一次的发出怪叫。

而且,此刻它原本绿豆般的小眼睛里,透出的暗红色更加明显了……

又过了一阵,瞎子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回过头说“外边好像没动静了……”

话音未落,借着桌上的油灯光亮,我就看到一股浓重的黑气顺着门缝涌了进来。

与此同时,鬼鸮也再次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叫声。

“躲开!”我把司马楠挡在身后,伸手去拉杨倩。

瞎子反应也是极快,一个箭步就背着疯女孩儿闪到了墙角。

下一秒钟,屋子里猛然卷起了一阵阴风。

不等我看清来的是什么,桌上的油灯便被卷灭了。

黑暗中,我看到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双血红色的凶眼,伴随着猛烈的阴风,似乎有个庞然大物迎面向我扑了过来!

我一咬牙,反转阴阳刀就想刺过去。

忽然间,却感觉左手一松,杨倩竟然挣脱了我。

没等我反应过来,屋子正中就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下一秒钟,本来已经熄灭的油灯竟又重新亮了起来。

灯光下,就见杨倩正站在桌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我只是离不开村子。”

想起刚才的情形,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虽然没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可那明显是杨倩和那突如其来的邪物短兵交接了。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那东西就不见了……

自从杨倩在祠堂中现出本来模样,被村民众口指责,我就下意识的把她当成了弱者。

差点就忘了,她是凌驾于五行邪煞之上,和金刚尸对等的恐怖存在。

她只是离不开村子,不是没有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

“刚才那是什么?”瞎子惊魂未定的问。

“一只大鸟。”杨倩这么说的时候,目光落在我的肩膀上,看着鬼鸮说:“一只和它一样的鸟。”

“鸟?!”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刚才那邪物迎面冲着我来,扇动的阴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的确像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鸟。

可我实在没法把它和巴掌大的鬼鸮相提并论。

再看鬼鸮,不停的在我肩膀上跳来跳去,显得比刚才还要躁动不安。

疯女孩儿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状况吓到,忽然指着桌上的五宝伞说:

“他想出来!那只鬼想出来!”

我呆了呆,走过去拿起五宝伞。

略一犹豫,我还是撑开了五宝伞,下意识的看了棺材李一眼,垂下眼帘,默念起他教给我的法诀。

五宝伞突然在我手里打了个旋,我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同一时间,右肩也微微一轻。

回头再看,鬼鸮已经不见了。

“他出来了!他出来了!”疯女孩儿拍着手叫道。

我猛一激灵,急忙转过身,就见一个面如刀削,眼睛白多黑少的男人正在我身后不远处,嘴角带着一丝诡笑的看着我。

“三白眼!”

虽然我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口。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原来只要把你的另一半魂魄放出来,你就能再变成‘人’。”

见三白眼站在那里没有开口的意思,我从包里夹出一道符,朝他晃了晃:

“既然还有做人的机会,那就去轮回吧,下辈子别再助纣为虐了。”

“你要放我走?”三白眼终于开口了,看着我手里的符箓,显得有点不可置信。

“不然呢?你都已经死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外边状况不明,我也懒得和他多说,话音一落就将黄符挥了过去。

哪知黄符甩到他身前,竟贴着他的面门缓缓飘落,没有丝毫的变化。

三白眼苦笑:“你真以为我还能再入轮回?没用的,我已经被施了法咒,再没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了。”

我看着地上的符箓,只能是沉默。

那是我用鬼灵术画的往生符,但显然对他不起作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三白眼扫了杨倩一眼,再转向我,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她是僵尸,不是活人,是鬼;你居然为了一只鬼留了下来?”

“鬼不一定坏,人未必是好人。”我沉声说。

三白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只能奉陪了。”

见他一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我不由得警惕起来。

三白眼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又是两声苦笑:

“我到底还是被老东西的人变成了鬼鸮,可我没想到,我的主人会是你。”

我一愣,“主人?”

棺材李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

“五宝伞本就是收纳五鬼的法器,你是五宝伞的主人,他的魂魄在五宝伞里待了那么久,已经成了伞中鬼,只能听凭你驱使。”

“伞中鬼……”我又是一阵发呆。

“祸祸,先别管这个了,你听听外边,雨是不是变大了啊?”瞎子边盯着三白眼边走到我身边说道。

我醒过神来,竖起耳朵一听,也觉得不对劲。

雨一直下个不停,可这会儿外面的雨声实在大的有点吓人。

仔细听,竟不像是在下雨,而像是坐在船中听江河湖海翻滚浪涛一样。

“徐祸,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和尚有点熟悉?”三白眼忽然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听出他明显是话里有话。

三白眼:“我和你,应该都见过那个和尚。”

第七十七节 又见黑雨衣

乍一听三白眼说,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但这时院里的水流声更加巨大,同时还隐隐传来一阵念诵法咒的声音。

听到这古怪的念咒声,我就像是踩了电门一样,浑身一激灵。

“鬼和尚!”我脱口而出。

见三白眼点头,我更加惊疑不定:“他怎么会来这里?”

之前我就觉得胖和尚邪性,可怎么也没往我见过的另一个妖僧身上想。

这山村和我所在的城市相隔千里,他怎么会来这儿?

“老东西的邪术本来就是靠阴煞来支撑的,我们除了替他做事,最主要的还是帮他到处搜罗阴煞邪物。”

三白眼眼中露出一抹浓重的恨意,指了指杨倩说:“鬼和尚来这儿,九成是为了她!”

我和瞎子对望一眼,瞬间都明白了过来。

正统道术的基础是天地罡气,妖人邪祟作法却是基于阴煞邪气。

三白眼口中的‘老东西’以及鬼楼中‘人’,似乎一直都在搜罗阴煞邪物。

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涉及的范围竟如此庞大。

对于胖和尚的来历我早在心里想了许多种可能,绝没想到他的目的会是杨倩。

山灵髦这样不世出的阴物,可不正是邪门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嘛。

“老秃驴先前没动作,就是在等杨倩把村民全杀光,那样她就真成万劫不复的凶煞了。”瞎子说。

“隔得这么远,村子又这么偏僻,他们是怎么找来的?”我还是不明白。

瞎子:“我们找这样的地方不容易,可如果是要老段和佳音来找呢?”

“老东西手底下有的是能掐会算的人,他们的任务就是帮老东西到处找阴煞邪物。”三白眼说道。

我点点头,将小刀在指间旋了个刀花。

瞎子解开绳子,把疯女孩儿放了下来,将她和司马楠带到棺材李面前,把一直拿着的墨斗朝棺材李手里一塞,笑呵呵的说:

“老李啊,是时候给你儿子积点德了。咱现在让人堵上了,粗活我们哥俩干,你一把年纪,就负责照顾好两个女人,有问题吗?”

棺材李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除非我死,不然她们不会有事。”

瞎子从包里拿出寻龙尺,走到我身边,挠了挠头,“祸祸,那鬼和尚到底有几斤几两啊?”

我拱了拱腮帮子,看着他说:“上回一见他露面,我就跑了……”

瞎子无语。

我也没再多说,一咬牙,伸手拉开了房门。

看清门外的情形,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狂暴的水声了。

雨已经停了,院子里却变得像是一片汪洋。

那完全不是积水应有的样子,而像是院中凭空多了一个水潭。

‘水潭’浑不见底,水面翻起的浪涛足足超过两米。

和上次在医院地下的监狱水牢一样,随着激浪翻滚,水中缓缓冒出七个形态狰狞的巨大铜像。

铜像中央盘坐一人,身穿黑色的僧袍,头戴竹笠,竹笠下却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正是鬼僧无道!

“徐福安!又是你!”空洞苍老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

“呵呵,难为你还认得我。”

我冷笑的同时,快速的扫视着别处的情形。

整座院子已经都被迷雾包裹,就和先前雾气裹住村子一样。

以至于院落不能分辨,我们所在的屋子就好像原本就建在水潭边一样。

想到上次的情形,我低声提醒瞎子:“小心水里。”

瞎子却摇头说:“这是他利用阴煞邪术改变五行气势造的邪局,水里不会真的有东西,要有,肯定是在那些铜像里。”

说话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小小的影子掠来。

转眼一看,就见鬼鸮飞落在我肩上,三白眼居然不见了……

他居然又变成了鬼鸮!

尽管听棺材李说了一些鬼鸮的来历,但我对这邪异的存在仍是不怎么了解。

可鬼鸮再现,我却感觉它变得和之前明显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近距离看着那对绿油油的眼睛,我总觉得鸟眼中竟暗含着几分狡诈,感觉它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好好一个胚子,就这么被你糟蹋了,简直暴殄天物!”

鬼僧无道怒声再起,明显指的是鬼鸮。

我哪管他说什么,看了看那七个铜像,小声问瞎子:

“邪局里的水潭会不会淹死人?”

“会!”

瞎子眼珠转向我,眼中突然露出一丝诡笑:“会淹死人,可淹不死鬼!”

我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

门槛外就是‘水潭’,我们和无道之间有着接近五米的距离,如果水潭有着真实的深度,我们想要靠近这鬼和尚都不行。

瞎子也是,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改不了故弄玄虚的毛病,直接说水潭淹不死我这个阳世恶鬼不就行了!

“亢罗达呐,般若那耶……”

无道似乎十分盛怒,竟直接念起了法咒,七个铜像顿时像水面倒映的虚影般摇曳起来。

“绝杀!”

随着无道一声暴喝,其中的两个铜像猛然间消失了踪影。

下一秒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突然荡起了水波,水波的中央竟飞出一只像是传说中大鹏般的黑色巨鸟,夹带疾风的朝着我们飞扑了过来。

我头皮一紧,眼看巨鸟快到跟前,心一横就想迎面而上。

忽然,耳畔响起一声刺耳的怪叫,鬼鸮竟腾空飞离我的肩膀,闪电般的朝着巨鸟飞去。

这时我才看清,巨鸟除了体型庞大,眼睛血红,其余就和鬼鸮一般无二。

而三白眼所化的鬼鸮,飞射而出的那一刻,原本幽绿的眼睛在刹那间竟爆发出紫色的光芒,速度比先前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一大一小两只不成比例的凶鸟在半空只一照面,鬼鸮居然直接啄中了巨鸟的一只眼睛!

“啊!”

巨鸟被啄中,立刻消失不见,发出惨叫的却是无道。

可这鬼和尚只是叫了一声,就又大声念起了咒语。

见水面再次激荡,我神经更加紧绷。

可就在这时,瞎子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难不成鬼和尚使阴招,他被脏东西附体了。

“秃驴,你露底了!”

瞎子猛一声大喊,竟弯下腰,双手握着寻龙尺的一端,将另一头狠狠的插进了门槛的石缝里。

说也奇怪,寻龙尺一插进去,原本激荡的水面居然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

“在老子面前玩邪局,你怎么不去关公面前耍大刀呢?!”瞎子哈哈大笑。

随即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鬼和尚结阵作法借的是五行中的水,土克水,我用寻龙尺定住地脉,看他怎么作妖!”

果然,说话间,就见水潭的水势起了变化,转眼间就有了恢复积水的迹象。

而鬼僧无道和剩余的五个铜像,也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一直盘坐不动的鬼僧像是惊怒交集,身子竟微微颤动起来,忽然大喊道:

“你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我和瞎子都是一惊,难不成这妖僧还有帮手?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定住地脉了!”瞎子不可置信道,同手抬手指向一处。

顺着他所指的方位一看,我顿时也惊呆了。

他指的是七个铜像之一,对于这个铜像,我的印象最深刻。

那是铜像当中唯一的一个‘人’,却没有头。

这‘人’单膝跪地却没跪实,右手撑地,左手在腰间拿捏出一个古怪的手势。

这手势我太熟悉了。

虽然我至今仍然不明白手势的含义,可徐荣华留给我的老照片里中间的那个人,还有老何,都曾比出过这样的手势……

然而,此刻最让人震惊的是,那个铜像竟然缓缓站了起来,原本撑地的右手将仍拿捏手势的左手捧到了胸前。

“它要干什么?”瞎子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颤。

他绝不是胆小,对于风水阵局,他有着强烈的自信,可眼前诡异的一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就在这时,铜像的左手猛地一翻!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小心点!”

瞎子的话音未落,包裹院落的迷雾中陡然钻出一道黑影。

黑影速度快的吓人,转眼就到了跟前,飞身而起,抬掌拍了下来。

我一咬牙,将手里的阴阳刀迎着她的手掌刺了过去。

可是就在刀身翻出的一瞬间,天空陡然划过一道闪电。

借着电光,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准确的说,我只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整个人都裹在一件黑色的大雨衣里面,脸上戴着口罩,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在外面。

怎么会是她?

我瞬间整个人就僵住了,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松开了手,任由手中的小刀落地……

黑雨衣显然也认出了我,眼中露出了惊愕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我能感觉到,她拍出的手掌在努力的收回。

可就在我脱口喊出她名字的前一刻,她的目光骤然变冷,缩回去的手也再次拍了下来。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我身边猛然闪出一道身影,抬手迎了上去……

第七十八节 驿站来客

“轰……”

炸雷声中,一爪一掌在半空相对。

雷声掩盖了所有声响。

我只看到‘黑雨衣’身子猛地一挺,落入了快要消失的水潭。

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终究没能喊出口,我只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过去。

“你疯了!危险,别过去!”瞎子拼命的抱住我。

“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鬼僧恼怒的骂了一句,紧跟着和铜像一起消失了踪影。

水潭随之消失,‘黑雨衣’却始终没有浮上来。

看着院中的积水,我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去你妈的!”

我猛地甩开瞎子,回身朝瞎子扬起了手,拳头举在半空,却没有打过去。

“你发什么疯?”瞎子退后一步,狐疑的看着我。

“你们快看看杨倩,她快不行了!”司马楠在屋里喊道。

我又朝院中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屋,就见杨倩瘫在地上,半边身子软趴趴的,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怎么会这样?山灵髦可是比五行邪煞还要强大的僵尸,她怎么会被打成这样?刚才那个难道是……金刚尸?”瞎子吃惊的看向我。

“是徐洁。”

“徐洁?那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和鬼和尚在一起?”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蹲到杨倩身旁,仔细查看,发现她左臂连带半边的肩胛、胸骨竟全都碎了。

“我以为她要伤你,你是好人……不该死,我不知道你们认识。”杨倩艰难的说道。

“别说了,雾散了,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送你去医院。”我把她抱了起来。

瞎子直摇头,“你傻了?她是僵尸,去医院有个屁用?”

我怔了怔,有些恍然的问:“那该怎么办?她是无辜的,她不该死。”

“她好像早就死了。”三白眼不知何时变回了人形,摸着鼻子说道。

瞎子说:“她是僵尸,身体是不能恢复的。”

我深吸了口气,却怎么都不能平复混乱的思绪。

“身体不能复原,那就只救她的魂魄吧。”说话的是棺材李。

他斜靠在床边,脸色十分的难看。

疯女孩儿跪在他身后的床板上,指着他说:

“他死了,他是鬼。”

死了?

我一愣,想要上前察看。

棺材李摆了摆手:“她说的没错,我阳寿尽了。我这辈子对不起小虎他娘,更对不起小虎。我想救他,却害了他,我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你们也知道,我是棺材门的。我把小虎的尸体背回来,把鲁班器和死婴跟他殓在一起……我怕不够,就躺在另一口棺材里,把我的阳寿换成了阴寿,可我还是保不住他……”

棺材李指了指我怀里的杨倩,继续说道:

“我虽然对阴阳术只懂些皮毛,可也知道阳世不容阴尸。她造了太多杀孽,阴魂也不能入轮回。既然身子救不了,那就不如把她收进五宝伞里。五宝伞是天子六工所出,是钟馗圣君的法器。她做了伞中鬼,多行善积德,将功补过,才可能有再入轮回的机会。否则她就算不魂飞湮灭,也只能留在山里做孤魂野鬼。”

“真的?”三白眼眼睛一亮。

棺材李点点头,“做我们这一行的有规矩,绝不能骗死人。”

三白眼眼珠转了转,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棺材李转向我说:“先生,我还有一事相求……”

我打断他说:“我是阴倌,也是法医、警察,我不会丢下同事的遗体。”

“老李,别多说了,这村子没救了,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瞎子说道。

棺材李微微摇头,“这里是我的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村里的人不管死活,都是我的父老乡亲……”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是没了声息……

天亮,终于又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我背着汤无梦的尸体,瞎子背着疯女孩儿,和司马楠一起回头朝寂静的山村最后看了一眼,离开了这个盛载了不知道多少噩梦的地方。

快要出山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带着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正准备进山救援的郭森和毛队长。

回公安局的路上,郭森接过我的枪,退出弹夹看了看,小声问我:

“少了两颗子弹,报告该怎么打?”

“鸣枪示警,可以去现场查证。”

过了一会儿,郭森又忍不住问:“村里的人怎么样了?”

我点了根烟,对着窗外深吸了一口,回过头反问他:

“你们不是把老大带出来了吗?他怎么又回去了?”

“回去?”郭森怔了怔,反应过来说:“他在路上被毒蛇咬了,没撑到出山就死了。对了,包青山呢?”

“他要陪着老婆孩子,留在村里了。”

司马楠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过脸替疯女孩儿理了理头发,把下巴贴在她耳边,默默的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

回程的火车上,郭森再一次忍不住问我,村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见没有外人,我就把我重回村里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郭森听得脸色铁青,问包青山是不是被我开枪打死了。

我摇头,说我没有杀人的权力。

在离开村子前,我们的确又见到了包青山,我当时也确实对着他开了一枪,不过却只打中了他的脚面。

他苦苦哀求,要我救他的老婆和孩子,我只好教给了他一个方法。

郭森刨根问底的问我是什么方法。

我笑着说那已经不属于法医这个职业的范畴了,我没有义务向他汇报。

郭森不死心,让我别学马丽打官腔的那一套。

瞎子斜了我一眼,放下墨镜,靠在床头上像是自言自语般懒懒的说:

“村里有一半人都成了死不自知的亶鬼,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亶鬼就会变成恶鬼。如果有人敲锣打鼓的把所有人都召集到祠堂,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死了……”

瞎子抱着肩膀夸张的哆嗦了两下,滑下身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郭森忍不住打了寒噤,“那现在村子里……”

我看了看窗外,回过头问:“你能说得清村里的那些是人还是鬼吗?”

火车快要到站的时候,司马楠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摆弄了两下放在桌上,看着我说:“我把进山后所有的一切都录下来了。”

我皱了皱眉:“你打算报导出去?”

司马楠摇摇头,“我全删了。比起某些没意义的报导,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我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阴阳先生。噢不,是阴倌。”

下了火车,我说要跟着瞎子去他家,当面向段佳音问一些事。

刚说完,瞎子的手机就响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脸顿时哭丧下来,“佳音回老家照顾他爹去了。”

我一阵无语,只好打给窦大宝,想跟他一起吃顿饭,然后直接回平古。

没想到窦大宝说,他人已经在平古了,今天是季雅云的生日,是潘颖让他过去一起替季雅云庆祝的。

回到平古县,和司马楠分别后,我直接回了城河街。

当晚几人在季雅云她们家摆开酒宴,替季雅云庆生。

季雅云说凌红替她拍的那十二张照片已经寄来了。

我让她拿给我,也没看就收了起来。

毕竟是她生日,没必要非得今天说些个不愉快的事。

这趟回来,我身心俱疲,再加上窦大宝爱喝酒、潘颖喜欢胡闹,一来二去不光我和窦大宝喝多了,三个女人也都喝的脸红扑扑的。

散场后回到家,我和窦大宝也懒得洗漱,躺在床上胡乱说了会儿话,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老板!”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我猛然睁开了眼。

果不其然,我又来到了阴阳驿站里。

叫我的自然是小雅,她就站在我身旁,秀眉微蹙的看着什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柜台对面的长椅里,竟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儿,呼噜打的震天响,居然是窦大宝!

我反应过来,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大宝,大宝!”

“啊?这么快就天亮了?”

窦大宝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看清状况,眼睛顿时瞪得比牛蛋还大。

“这是什么地方?这小美妞是……”

他屁股底下像是装了弹簧,一下子弹了起来,指着小雅:“她……她……她……”

“她是小雅!”我压低声音说:“就是‘小时候’版本的季雅云。”

“那这里是……阴阳驿站?!”

我点点头,心里不禁有些纳闷,他怎么也来了?

“老板,他是什么人?”小雅走到我身边问。

看表情,她似乎有点嫌弃这个大胡子。

“诶,你不认识我啦?也对,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应该没见过我。”窦大宝对她充满了好奇。

见他围着小雅打转,我连忙拉了他一把,低声说:

“别胡闹,她年轻的时候脾气可不怎么好,等下要是非收你店钱,你拿什么给?”

小雅蹙了蹙眉,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心跟着一提,生怕她说找窦大宝要店钱,窦大宝是活人,可是要用阳寿来付账的。

但是不等她开口,门外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民女狄金莲,特来拜望徐老板,能否容我进去一叙?”

狄金莲!

我一激灵,忙说让她进来。

可是门一打开,看到来人,我和窦大宝都愣住了,小雅更是“咦”了一声。

来的竟是两个人,其中一个盘着古典发髻,穿着绿旗袍的正是狄金莲,而另一个居然是……

第七十九节 童养媳

“桑岚!”我和窦大宝同时脱口喊道。

我怎么都没想到,桑岚会和狄金莲一起来这儿。

桑岚像是没睡醒一样,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目光这才转到我身旁的小雅身上,不由得的惊呼起来:“小姨?!”

她很早以前就听我说过驿站的事,而且那次小雅去医院找大双‘收账’的时候,她还见过小雅。只不过当时是季雅云像变了个人似的,模样却没有改变。

所以,她始终不相信我说的有另外一个年轻版的季雅云。这会儿亲眼看到了,吃惊的程度就不用说了。

我目光转向狄金莲,疑惑的问她,为什么把桑岚给带来了。

不料她却说,桑岚并不是她带来的。

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窦大宝来了,桑岚也来了,貌似今晚的情形有点不对劲啊。

桑岚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小雅吸引,小心的走近她,就像窦大宝刚才一样围着她转着圈的看。

奇怪的是,小雅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迷惑,就像是不敢认定面前的是很久没见的熟人一样。

“祸祸,她俩这是要唱哪一出啊?小雅该不会连桑岚也不认识,也找她要店钱吧?”

窦大宝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连忙把桑岚拉开,看了看她和窦大宝,快步走到柜台后边端起了茶杯。打开盖碗,杯子却是空的。

我把空茶杯微微用力顿在柜台上。

听到响声,小雅像是从被催眠中醒来似的,连忙走过来,端起茶杯说:“我去帮你倒茶。”

那神态毕恭毕敬的完全就像是古代大户人家的女仆人一样。

桑岚见状,眉毛立马就竖了起来,“你还真把我小姨当丫鬟那么使唤啊?”

我连忙朝小雅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压着嗓子对桑岚说:

“别那么大声,你小姨‘小时候’脾气不比你好,你要是敢对我指手画脚,她就敢扇你耳光。”

桑岚瞪着眼睛就要冲过来,被窦大宝生拉硬拽住了。

这时候小雅已经端着茶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门被人无声的推开了。

一个个头不高的胖老头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看到这老头,我屁股底下像是扎了钉子,猛地跳了起来。

来的这人,居然是老何!

“你终于肯出现了!”我有一种想要上前撕开他嘴的冲动。

要说我能到今天这种地步,老家伙绝对算得上是‘幕后黑手’之一。

老何呵呵一笑,朝屋里的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对面的长椅里坐了下来。

见他神态悠闲的像进了茶楼一样,我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现身,现在主动送上门,应该是要向我坦白一些事了。

我心里有一百个问号排着队等他解答,没想到老何开口却说:

“小徐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交个女朋友了。”

我刚喝下去缓劲的一口茶差点没连着血一块儿喷出来。

“咳咳咳……你什么意思?”老家伙肯现身,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老何笑了笑,似乎也有点尴尬,却又说:“没什么,小伙子长大了,总要娶老婆的嘛。”

“你有话就明说,别再给我藏着掖着了!”我把手里的茶杯重重顿在柜台上,茶水溅了一片。

见小雅手忙脚乱的擦拭收拾,桑岚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徐祸,你够了!别再让我小姨干这干那了!”

“你给我老实坐一边去!”我厉声道。

我是真火了。

一直以来,我都像是活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无论怎么挣扎努力,都找不到逃离的方向。

我有感觉,无论老何、段乘风,还是老陈,甚至包括瞎子,这些人都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情。

偏偏每一个人都故弄玄虚,任凭我一个人在漩涡中苦苦挣扎,苟延残喘。

这比面临那些妖邪鬼魅还要让我觉得备受煎熬。

现在终于有人肯现身了,却用玩笑的口气说出这种荒诞不经的话题。

换了旁人也还罢了,而我面前的老何,却是一手把徐洁送到我身边的人……

这分明是不拿我当人啊!

老何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愤怒,收起笑脸,缓缓的说:

“小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只能说,时机未到,你知道的太多没好处的……”

“说!一样一样,原原本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客气的打断他。

老何摇了摇头,“我现在真不能对你说太多,不过我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如果不去做一件事,你可能很快就会没命了。”

我又想发火,小雅忽然拉了我一把,“老板,你先听他把话说完吧。”

窦大宝也说:“祸祸,我相信老何不会拿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当儿戏的,你先听他说。”

末了补了一句,“反正他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我强压心火,等着老何开口。

想不到老家伙竟然又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找个女人,这样你才能有能力保住你的命。”

我怒极反笑:“呵呵,好啊,你去把你外甥女、去把徐洁给我找来!”

老何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我说过,你和那孩子有缘无分,别说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就算在一起,她也不能给你任何帮助。”

“我也说过,我的缘分不是别人说了算的,天皇老子也不行!”

“可如果我说,假如你不找别的女人,徐洁就会万劫不复,你还会这么坚持吗?”

“哎,老头,说话注意点,你这是在要挟他?”窦大宝拧着眉毛说道。

老何摇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徐洁……也就是小雨那孩子现在已经被鬼山的人控制住了,不得已只能助纣为虐。如果你死了,她就会永远受人控制,结局会怎么样,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了?”

“老头,你过分了啊!小包租婆和鬼山有什么关系?她又怎么会帮鬼山的人害人……”

“大宝,听他说!”

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山村院落中的那一幕,我对那双眼睛的主人朝思暮想,绝不会认错。

‘黑雨衣’就是徐洁。

鬼僧无道和老阴是一伙的,应该都是鬼山的人。

徐洁真的和他们在一起……

老何有意无意的看了桑岚一眼,又看了看小雅,像是显得有些为难。

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说:“我给你的阴骨已经不在了,你现在已经现出了阳世鬼身。命犯五弊三缺,必须断绝阳世情缘。”

他忽然抬起两只手,分别指着桑岚和小雅,又咬了咬牙说:“她们俩,你选一个吧!”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顺手抄起茶杯就要甩过去。

见老头大把年纪,吓得双手抱头缩进椅子,我到底还是没忍心砸过去。

窦大宝拉了拉他的袖子,斜睨着他说:“你都说祸祸断绝情缘、犯五弊三缺了,还给他硬牵红线,你这是想害谁啊?”

“无论徐老板选谁,她们都不会被害死。”

一直没说话的狄金莲忽然开口道:“只不过……她们不会死,却会很惨。”

“金莲,你怎么也帮着何老头瞎掰?”窦大宝和狄金莲也算是老相识了,不满的说道:“五弊三缺是什么就不用说了,断绝情缘就是说祸祸是鳏夫的命,他都要孤独终老了,那谁给他做老婆不得谁死啊?”

狄金莲摇了摇头,却一言不发的看着老何,似乎也有些疑惑。

老何贼兮兮的看了桑岚和小雅一眼,有些含混不清的说:“徐祸娶谁谁都得死,可就是她俩死不了。一个和他配了阳世阴婚,另一个更狠,根本就是个童养媳,徐祸克死谁都不可能克死她们的。”

“什么?”

我和窦大宝其声道:“童养媳?!”

第八十节 大祸临头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童养媳?”桑岚直接冲到老何面前,瞪着杏核眼问道。

老何摊摊手,“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本来想要爆发的火气被他这一句话给硬憋了回去,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老何叹了口气,指了指小雅:“她在十六年前就被人配给徐祸做童养媳了,她在这间驿站里已经待了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

我下意识的看向小雅,就见她眼中微微泛着泪光,显得十分委屈。

我不禁一下想起了上次白长生发疯变成鬼罗刹时的情形。

那时小雅明明怕的不行,却仍然让我走,还说她不会怪我上次丢下她。

上次……

老何的话难道是真的?

在小雅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忽然想要确认一个问题,直接向老何问道:“她是不是季雅云?”

老何点头:“是,她就是季雅云。”

桑岚冷笑:“我是小姨从小看大的,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怎么可能待在这里?”

“我现在这里,可我本人还在疗养院躺着呢。”老何说。

“你那不一样,你和赵奇现在都是植物人,季雅云可是个大活人。”窦大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是灵识!”狄金莲开口道:“留在这里的,应该是她的一部分灵识。”

我不由的“啊”了一声。

关于灵识这个东西,概念其实比较模糊。可以说是人的灵智,也可以说是意识。

寻常人可能难以形容灵识的存在。

但是,作为一个阴倌,我很轻易就想到了狄金莲说的是怎样一种情况。

就比如在狄家老宅的时候,我通过灵觉,看到长衫男子将狄金莲浸死在水缸里。

又比如见到章萍的父亲,那个二皮匠在山里做出的恶行。

还有山村中看到杨倩生吃活鸡……

这些在我看来,似乎是幻像,却都是某一个时间段,真实发生过的。

既然不是幻觉,那我所见到的那些真实的场面,应该就是某人在做某件特殊的事的时候,突发意识强烈所残留下来的影像。

这种意识的分离,或许就是狄金莲所说的灵识。

老何说:“想知道季雅云为什么在这里,其实很简单,只要回去问她十六年前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就都清楚了?”

他似乎很焦急,看着我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在季雅云和桑岚之间选一个,和她们圆房……”

“胡扯!”我大声道。

再看桑岚,虽然没有说话,可攥着拳头脸涨得通红,显然要不是因为老何年纪大,早就对他动手了。

窦大宝这时脑子反倒比我这个当事人清楚,牛眼转了转,问老何:

“老头,你干嘛非要祸祸和女人睡觉啊?你都这把年纪了,操这个心干嘛?”

“还不是因为他太张扬!”老何竟狠狠瞪了我一眼,“拥有九阴煞体的人是阳世恶鬼没错,但九阴煞体更是邪门妖人梦寐以求的香饽饽。我把阴骨交给他,为的就是替他隐瞒身份,他倒好,自己暴露了!”

老何越说越生气,竟突然指着我的鼻子厉声说:

“阳世恶鬼本来只有恶鬼之名,但是你现在杀了人,而且是滥杀无辜,以至于煞体鬼身再也藏不住了。徐祸,你就要大难临头了!”

“杀人?!”

窦大宝和桑岚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小雅也吃惊的看着我。

窦大宝反应过来,瞪着老何说:“老头,没证据可别瞎说!祸祸怎么会杀人?而且还是滥杀无辜?”

“你让他自己说!”老何瞪眼道。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我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在山村的时候,我见到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以至于到了最后,我对整个村子都感到绝望。

愤怒之余,我让包青山去唤醒亶鬼的记忆,亶鬼成为恶鬼,村里剩余的村民此刻怕是都死于非命了。

我虽然没直接动手,可要说剩下那些村民是我杀的,倒也不算错。

说到滥杀无辜……

想到村民中的一些老人和小孩儿,我不由得一阵沉默。

听我说出整件事的经过,窦大宝猛一拍巴掌,“干得好!要我说,那村里的人就都该死!特别是那个姓包的,就他有老婆孩子?别人的老婆孩子就都不是亲生的?”

不等老何开口,他就扒着老何的胳膊说:“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我还是没明白鬼身暴露跟和女人睡觉有什么关系啊?”

估计是他问的太直接,老何老脸一红,像是该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狄金莲忽然看着我说:“还记不记得我当初对你说的话?”

不等我开口,她就接着说道:“我们狄家要你帮忙寻找仇人,就是因为你是九阴煞体,狄家的仇人倚仗阴煞邪法借命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要没有后顾之忧,必须要找到九阴煞体,夺舍重生。你现在煞体鬼身再也隐藏不住,我想他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闻言我不禁浑身一震,一下就又想起了在狄家老宅通过灵觉见到的月白长衫。

为了达到目的毒杀狄家上下几十口,那绝对算是个狠角色了。

“你虽然是阳世鬼身,但道行怎么都比不上恶修了近百年的邪门妖人,想要不被夺舍,就要汲取太阳精气来固本培元。”

狄金莲分别看了小雅和桑岚一眼,说:

“这两位姑娘一个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阴女,一个因为佩戴了昆仑鬼玉,也是体质极阴。正所谓阴阳相生相克,她们的体内都孕育着一股太阳精气,所以何居士才让你……”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良久,我靠在椅子里“哦”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房梁,问老何:

“这间驿站到底是什么人建的?我又怎么会成为这里的老板?”

“哎呀,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然后再管别的吧。”老何摆手道。

“你铺子后面,那间地下的无眼神像庙是怎么回事?那里为什么会有我的灵牌和泥娃娃?”我继续问道。

老何闷头不语。

“我好心替你看铺子,是你把徐洁送到我身边的,你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加重了语气。

老何用力挠了挠稀疏的头发,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也是见那孩子可怜,又对你情深义重,所以才决定帮她一把的。可我哪知道……哪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老何显得十分苦恼,他似乎也知道我最关心的是什么,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一些事。

原来就在我刚开始租他房子,他替我换锁的那次,就发现房间里不对劲。

那时我只是个半桶水的阴倌,而以老何的道行,当时就看出我房间里还来过别的东西。

于是他就留了个心眼,趁我出去后,躲在暗处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他竟然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儿进了我家。

而且他一眼就看出,那女孩儿不是活人,而是一具金刚尸!

当时他想到两种可能,一是金刚尸想要害我,再就是我可能是邪门养尸人。

可后来他跟踪金刚尸,想要找机会收拾她的时候,却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那金刚尸没有四处害人,反倒净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她居然趁菜市场一家杂货店的老板不注意,溜进去偷了一只碗……

听老何说到这里,我靠进椅子,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当初刚搬家的时候,我没有开伙的打算,厨房空空如也。

后来隔三差五就多一只碗、一个盘子……最后竟‘凭空’多出一整套餐具。

我当时还以为是沈晴在恶作剧,没想到居然是……

原来‘女骗子’找我要钱,是要帮我买东西。

还有,那个茶几上的肉松面包,那也是她偷来的……

“唉,后来我实在好奇,就找机会拦住她,想问清楚她要干什么。”

老何连连摇头,“听她一说,我还能说什么呢?她虽然是金刚尸,可她是个好孩子,我就想帮她一把,谁能想到后来……”

老何摇着头站起身,“该说的不该说我都说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诶诶,别走啊,咱再聊会儿。”窦大宝张开双臂拦着他。

老何瞪了他一眼,“聊个屁!你明天麻溜的搬走,该干嘛干嘛去!”

“啊?什么意思?”窦大宝愣了。

“那铺子是我的,现在我要收回去了!”

窦大宝好一会儿才眨巴眨巴眼:“你不做‘植物’了?”

老何回过头又瞪了我一眼,“我诈死是为了避祸,现在祸事全让他一个人招揽了,我不回去还躺那儿养褥疮啊?”

“祸祸。”

“老板。”

听到窦大宝和小雅的呼唤,我才缓缓睁开眼。

我深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向狄金莲:“你现在知道害你们的是谁了吗?”

狄金莲摇摇头,“不知道,但他应该很快就来找你了。”

“所以你肯现身,目的就是让我帮你报仇?”

狄金莲又摇了摇头,“狄家的仇我会亲手来报,但你对狄家的恩情,我同样要报答。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五宝伞中多了两只鬼。五宝伞本应聚集五鬼,如果五鬼缺失,时间久了,伞中鬼就会反噬其主。我来做第三个伞中鬼。”

第八十一节 拔河

我摇摇头,对狄金莲说:“其实我也没帮到你什么,你已经给过我一个玉镯和百鬼谱了,不需要……”

话没说完,狄金莲忽然抬起右手朝我晃了晃。

看到她皓腕上的一抹翠绿,我登时愣住了,“这玉镯……”

狄金莲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给你的那个镯子,当初我在外迷失太久,即便经过修养,也很难恢复先前的法力。那日在董家庄,你把这玉镯埋在百鬼葬身地、血狱凶煞局中,致使玉镯吸收了百鬼凶煞。”

我恍然大悟,玉镯本来就是她生前佩戴,她死后玉镯便成了阴玉和她息息相关。

那次我们用玉镯镇局,平息了董家庄的祸患,却没想到反而让她提前恢复了法力。

见我想明白,狄金莲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这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也是命运使然吧。我不光汲取了百鬼凶煞,还吸收了一部分你残留的煞气,自然要为你所用了。”

窦大宝鬼头鬼脑的凑到我身边,小声问我:“你想好没,到底跟谁睡?”

见我瞪眼,他嘿嘿一笑:“开个玩笑,我还不了解你?可话说回来,要真是老何和潘潘祖宗说的那样,你可就真危险了。还得想想法子啊。”

“有什么可想的?该来的躲不掉。”

我看了看小雅,她似乎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机械般的恭顺。

再看桑岚,我不禁一哆嗦。

她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睛都快瞪出火星子了。

我忙打岔的问狄金莲:“狄……狄前辈,你说如果五宝伞里不能聚齐五鬼的话会怎么样?”

狄金莲刚要开口,忽然,楼梯上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骨瘦如柴,穿着粗布旗袍,眼睛上蒙着布的女人跌跌撞撞的跑下楼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她!”

不等我起身,窦大宝已经跑过去扶住了那个女人。

“她是谁?”桑岚忍不住问我。

我深吸了口气,“是以前被日本鬼子害死的一个女鬼,她的眼睛是被小鬼子活生生挤爆的。”

楼上跑下来的瞎眼女人,正是那天我和白长生从鬼山带回来的魇婆。

魇婆一把抓住窦大宝的手,焦急的说:“长生出事了!快去救他,快救救他!”

她忽然甩开窦大宝,“你不是那个人!”

“白长生?”

我一惊,急忙起身走了过去。

魇婆摸索着抓住我的手,“是你了,是你了,快去救长生!他回学校了!”

“学校?”

我刚说了两个字,就觉得身下一空,感觉像是从万丈深渊掉了下去……

“我靠!什么情况?”

我被身边传来的惊呼吓了一跳,转眼一看,却看到窦大宝惊愕的毛脸。

他看看我,眨巴眨巴眼,“刚才是做梦?你怎么又穿成这样了?”

我定了定神,才发现两人都在房间里的床上,而我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那件月白长衫。

“白长生出事了……”我喃喃道。

窦大宝揉了揉眼睛,“那……那刚才就不是做梦了,真的有阴阳驿站……学校?什么学校?”

“是鬼楼!”我反应过来,跳下床就往楼下跑。

窦大宝跟着跑下楼,两人刚要出门,货架上的五宝伞忽然飞到了我手里。

想到在驿站中的情形,我也没细琢磨,和窦大宝一起跑了出去。

刚跑到28号门口,房门突然打开了。

“你们要去哪儿?”桑岚站在门口瞪眼看着我问。

“回去睡觉!”我急着说了一句,不管不顾的跑到车边。

刚上车,桑岚竟推开窦大宝,钻进了副驾驶。

我也顾不上管她了,发着车,直接朝着鬼楼的方向开去。

“白长生……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我们去鬼楼赴约,你帮他捡脑袋的那个家伙?”路上窦大宝终于反应过来,“他出什么事了?”

我刚想说我哪儿知道,耳畔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女人声音:

“魇婆没能够控制好法力,白长生可能因为她,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我透过倒车镜看了一眼窦大宝怀里抱着的五宝伞。

狄金莲真的做了伞中鬼。

“想起怎么死的会怎样?”我问。

“怨变。”狄金莲只说了两个字。

“卧槽!”我重重拍了把方向盘。

“你在跟谁说话?”桑岚疑惑的问我。

“潘潘的祖宗!”

“金莲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窦大宝把耳朵贴在伞上问。

我把狄金莲的话转说了一遍。

“靠!厉鬼怨变的话是会杀人的!他去报仇了?”窦大宝惊恐道。

“杀个屁!他就是个没脑袋的糊涂鬼,鬼楼里的那帮家伙,哪个不比他狠?他不是去报仇,是去送死!”

车停在屠宰场对面,我从背包里拿出阴阳刀,让桑岚待在车上。

这小婆娘任性惯了,又因为老何的那些话憋了一肚子气,哪肯听我的。

想到白长生可能面临的处境,我也顾不上跟她掰扯,见她硬要跟着,想了想,从窦大宝手里拿过五宝伞塞在她手中,“狄前辈,保护好她!”

“潘潘的祖宗真的在伞里?”桑岚疑惑的喃喃道,竟‘嘭’的把伞撑开了。

一蓬黑气立刻从伞里涌了出来,升到半空汇聚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鸟。

“嘎啊!”

随着一声怪叫,飞上了天空。

“小白怎么在伞里?”窦大宝问。(小白是潘颖替鬼鸮起的名字,也只有她和窦大宝这两个二货这么叫。)

我边往巷子里走,边把在山村和鬼僧无道交锋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

“原来鬼鸮本来就是一半魂魄为鸟,一半受禁锢被控制的。现在三白眼魂魄聚齐,虽然不能去轮回,却比普通的鬼鸮更狠。”我说。

窦大宝点头,“魂魄齐了才会动脑子,才会更厉害嘛。”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桑岚问我。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过了今晚,回市里去上学。”

走出巷子,并没有见到塔楼的存在。

然而我却有种更加不安的感觉。

鬼楼还是原先的样子,所有房间都漆黑一片,隔着紧锁的院门望去,整座鬼楼就像是一只雌伏在夜色下的食人巨兽。

“还像上次一样,翻墙!”

窦大宝刚说了一句,鬼鸮从夜空中飞了下来,在我面前飞旋一周,却朝着鬼楼的一侧平行飞去。

我心里一动,连忙跟了上去。

绕过院墙,快到后边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右肩猛一拱动,忙抬手拦住了窦大宝和桑岚。

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后墙边,我就听身旁的桑岚明显倒吸了口冷气。

鬼楼的后边,沿河的一片空地上,竟聚集着十多个戴着驴耳朵帽的日本鬼兵。

这些日本兵比起我先前见到的那些都要精壮,其中有几个甚至堪称魁梧。他们每个人都赤着上身,满身的大汗。这其中却并没有见到白长生的身影。

我往前凑了凑,就见日本兵围着的半圈中间,两个高大硕壮,只穿着兜裆布的日本鬼子正顶在一起像摔跤一样的角力着。

“相扑?”窦大宝愕然道。

很快,其中一个‘兜裆布’被甩出了圈子,在圈外不断挥着手,大声说着日语。

“他不服气,认为对方投机取巧,要再比一次。”桑岚忽然小声说道。

“你还懂日语?”窦大宝问。

桑岚没理他,蹙着眉头听了听,说:“旁边的人都在起哄,赢的那个同意再比一次……输的那个说要换个比法。”

“什么比法?”我问。

桑岚也是一脸疑惑,又听了听才说了两个字:“拔河。”

第八十二节 伞中五宝

听了桑岚的翻译,我和窦大宝都是一愣。

“小鬼子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运动?”

窦大宝小声嘀咕了一句,问我:“要不要去别处找找?”

我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

我虽然还没来得及和魂魄重聚的三白眼详细交流过,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难得一见的白梦蝶,他无疑是对鬼山了解最深的一个。

现在他为了能再轮回,甘心做了伞中鬼,就绝不会把我往错误的方向引导。

再就是眼下已经快要五更天了。

可能有人有误解,认为子夜时分是阴魂鬼魅最猖獗的时候。其实不然,五更天,日月交替的时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黎明前的黑暗’,这个时候,鬼魅是同样猖獗的。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再盲目去别的地方找,怕是人找不到,还会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桑岚身子忽然一哆嗦。

我奇怪的看向她,却见她的脸色变得煞白,眼中露出明显的惊恐。

“怎么了?”我小声问。

桑岚嘴唇颤抖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脸上竟越发没了血色。

“他们在干什么?”窦大宝低声问了一句。

我也顾不上问桑岚怎么了,只拉住她的手捏了捏,顺着墙根偷眼朝河畔看去,就见那两个穿着兜裆布的日本鬼,居然下到了河里,各自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

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更加觉得奇怪。

不是说拔河嘛,下水干什么?

这时,两个日本兵从黑暗中带了一个人出来。

借着河面微弱的反光,看清这人的样子,我心里不由得一惊。

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居然就是白长生!

他本来就很瘦弱,此时被日本兵粗暴的推搡,更像是被狼群裹挟的绵羊一样。

我更加不明所以,但心里已经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救他!”桑岚突然说了一句。

我一怔,低声说:“再看看。”

我总觉得白长生的状况有点诡异,既然现在已经见到了他,不如借这个机会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我很快就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因为,我终于明白,日本鬼说的拔河是指什么了。

几个日本兵七手八脚的将绳子绑在白长生身上,并不是把他五花大绑,而是分别在他脑袋和肩膀上各打了一个井字扣,并且在两端留出了长约五米的绳子头。

绳子的两头被分别抛给了河里的两个‘兜裆布’,紧接着,一个日本兵一脚把白长生踹进了河水中。

下一刻,就见两个‘兜裆布’站在水中,将绳子缠在腰上,咬牙切齿的往两边拔了起来。

而这‘拔河’的中心点,竟然就是白长生的脖子!

我发誓,我无法形容白长生发出的那种声音是多么的惨烈。

单是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我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我终于知道白长生为什么会是‘神经鬼’了……

“干死丫的!”

窦大宝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抽出杀猪刀就冲了出去。

我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也是难忍暴怒,反手亮出小刀,跟着冲了过去。

窦大宝一刀扎向了一个日本鬼兵的后心。

可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连刀带人从那个日本兵身体里穿了过去。

然而不光那个被‘刺’的日本兵像是没感觉到什么,其他日本鬼兵也仿佛没看到我和窦大宝杀了过来,仍然大笑着朝着河里叽里咕噜的喊着鬼话。

“我艹你祖宗!”

窦大宝又是一刀,砍向那个日本兵的脖子,可仍然只是和他穿插而过。

我带着满心疑惑,挥手将小刀就近插向一个日本兵的太阳穴,结果却和窦大宝的情形一样。

见窦大宝像发了疯一样还在对日本鬼兵狂刺乱砍,我抽冷子一把抱住他,“行了!他们根本不是真的!”

窦大宝又狠砍了几刀才稍微冷静了些,嘴里却仍是大骂不停。

终于,在日本兵肆无忌惮的狂笑声中,水中的白长生被活生生扯断了脖子。头和身子分家后,脱离了绳套,在河面上浮沉了几下后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我们身边叫嚣的日本兵,连同水里的两个‘兜裆布’全都消失不见了。

“妈的,怎么会这样?那些畜生养的呢?”窦大宝瞪着眼睛问。

我勉强咽了口唾沫,“刚才那些不是真的鬼兵,应该是类似灵觉看到的存在。或者说……他们是‘魇’,是白长生的梦魇。”

话说出口,我才发觉我的声音像是用铁刷子刷过似的沙哑难听。

我回过神来,想到桑岚,连忙转身,却见她已经脚步虚浮的来到了河边。

桑岚喃喃的问:“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你们快看!”窦大宝忽然一指河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白长生竟然从水里冒了出来,两只手抱着脑袋,飘飘荡荡的来到了岸上。

他来到我面前,转过身,一脸麻木的看着河面,许久都一动不动。

见他没有过激的反应,我暗暗松了口气。

看看天色微明,我就想说先回去。

可不等我开口,白长生猛然转身看向鬼楼,“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和不该死的都在这里?为什么不能离开?姐姐到底瞒了我什么……”

说话间,他的身子竟渐渐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五更天,日月交替!他刚刚恢复鬼识,鬼身虚弱,快把他收进伞里,不然他会魂飞魄散的!”

耳边响起狄金莲急切的声音。

我来不及多想,拿过五宝伞撑开,快速的念起了法诀。

念诀声中,鬼鸮飞了下来,化为一股黑气钻进了伞里。紧接着,白长生也被收了进去。

狄金莲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和魇婆都还不能控制鬼力,我已经将魇婆带到了伞中,就让他和魇婆一起在伞中修行吧。”

魇婆……

我猛一愣。

魇婆到了伞里!

罗刹白长生,鬼鸮三白眼,山灵髦杨倩,再加上鬼灵狄金莲……

五宝伞中竟已经聚集了五个厉鬼!

“这鬼楼里到底还有多少被小鬼子祸害的老百姓?!”窦大宝兀自瞪眼看着鬼楼后方。

我想了想,说:“问题不是有多少被害的人在里面,而是那些日本鬼子也没能离开。这绝对不是鬼祸,一定是人为。”

天色渐亮,三人没再停留,各怀心事的往回走。

出了巷子,刚回到车前,一辆黑色的房车突然迎面而来,在我们车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头顶微秃的老头子下了车,神情阴鹜的看着我。

紧跟着,车上又下来两个人,和他一起缓步走了过来。

见到这三个人,我只觉得心一路向下沉到了谷底,有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

可想到之前发生的一桩桩诡事,和关于鬼楼的一切,我硬是咬着牙和来人直面相对。

“是你!”

老头和其中一个头发像刺猬一样的中年男人同时恨恨的看着我说道。

我笑笑,朝老头点点头,“老阴。”

转又看着刺猬头:“猜霸。”

第三个人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灰色的对襟中式裤褂,看上去十分的普通。

可就是这么个‘普通人’却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强烈震撼。

晨曦中,完全看清这人的样貌,一股奇诡绝伦的感觉瞬间蔓延到了我的全身,让我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见过这个人,准确的说,只见到过一次他本人。

可那一次,俨然已经成为了我儿时的梦魇。

这人居然就是我小时候跟姥爷去东北的时候,在火车站遇到的那个男人……毛小雨的师父!

他的样貌似乎和当年没有多大的改变。

最关键的是,那年在树林里,我先是用火钩子砸了他的后脑,后来亲眼看着他自己吊在了树上,他居然还活着!

我好像有点明白,徐洁为什么会和鬼僧无道在一起了……

(第七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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