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主屋的门缓缓洞开,先是露出里面因为照不到阳光而呈现的暗色,接着,一个老妇脚步蹒跚地走出来了。
老妇发丝银白,满脸和善慈祥,她的眼睛却空洞无神,直直地“看向”前方,但她却满脸欢喜,用温和的声音不确定地试探着,“千钰,是千钰来了吗?”
张千钰赶忙应了一声,他看着马婆婆与平日间没什么不同,看来王显祖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点关心对方身体的话。
突然,他目光扫到了打开的门内,里屋的墙边放着的一卷布匹和一袋米上,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婆婆啊,今天,是来了什么客人了吗?我看您气色不错,想必是有什么开心事呢!”
马婆婆闻言,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皱纹都变得更加深邃了,她感慨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是、是啊,千钰,也看出来了,今天,有两个小伙过来,说他们是狩猎队的,说我做的腊肉啊,村子外的人特别喜欢吃。这不,他们非要给我留点东西。”
马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温吞吞地让开身子,好让张千钰看到屋里的布匹和米上,“要我说嘛,只要有人喜欢吃就可以了,干嘛非要留这些东西啊……”
马婆婆口中虽然在埋怨着,但她脸上的皱纹却全都舒展开来,非常开心的样子。
张千钰与林玉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诧异之色。
……
从马婆婆家出来,张千钰和林玉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聊着。
“千钰哥哥,你觉得,那两个人……是王福他们吗?”
“……现在我们不相信也不成了,而且,王福和王苟栓去婆婆那里的情况,不是你自己见到的吗?”
“嘻嘻,人家有点吃惊嘛……那他们为什么要给婆婆送东西呢?还是鬼鬼祟祟的,用了狩猎队的名头,编的理由还那么烂……连我都知道马婆婆处理过的腊肉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好,听人说,从婆婆那里拿出来的腊肉,还会有王家的人再处理一遍呢!”
“……这个你不要说出来。”
“嘻嘻,我只和千钰哥哥说嘛!”
张千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林玉的头,道:“至于王显祖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事,你可以去问问他嘛”
“好—”林玉闻言,点了下头,接着反应过来,“哎呀,千钰哥哥你好讨厌!”
林玉埋怨般地拍了一下张千钰的胳膊,见张千钰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她眼睛咕噜噜一转,又悄悄地搂住了对方的胳膊,发出了满足的哼哼声。
她非常讨厌王显祖,如果要给她心中最讨厌的人排个名,成姈牢占第一名,王显祖紧随其后!
成姈抢走了千钰哥哥的注意力,未来甚至有可能抢走千钰哥哥,这是林玉无法接受的,至于王显祖,林玉完全就是对其自身的无能,却依仗父亲的威势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厌恶。
她甚至有一种想法,那就是王显祖与成姈在一起了,离开得远远的,这样她就能独自霸占千钰哥哥了!
想到这里,林玉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加油吧林玉,你一定可以的!’
“小玉?”
“嗳??奥!”一道声音打断了林玉天马行空的想象,见林玉一脸茫然的样子,张千钰无奈地笑笑,又将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其实在马婆婆说出那两个人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是谁——王福与王狗拴,只是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在太河村,王家的富有与抠门都是出了名的,除了对自家人很是慷慨,王家的长短工们所获得的酬劳都仅能满足生活的基本需求,绝不会有多余的闲钱去存积。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对在王家工作趋之若鹜,心驰神往。
那到底是什么让王显祖专程跑一趟,来给和他毫无瓜葛的马婆婆送东西,还要专门伪装成狩猎队伪装自身的行为,这其中倘若没什么缘由,连傻子都不会相信的。
难道是王显祖良心发现,给孤寡老人送温暖?
“嗯……”这样的想法太荒诞不经了,张千钰摇摇头将其抛出脑外。
他俩特地检查过那袋米与那匹布,布料的质量上乘,米是上好的精米,用最好的稻子磨的——林玉在一旁看着都眼红。
王家这些日子的反常举措实在太多了,而且都在背地里神神秘秘地进行着。
他们先是突然将长短工们全都扫地出门,然后霸占了太河村祭灵的空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再之后就是王显祖伪装成狩猎队给马婆婆送东西。
给张千钰的感觉,如今太河村就像被一口巨大的麻袋装在里面,而这个麻袋的口子此刻正在加速收紧,而王家,正是收紧麻袋口子的人!
后半程的路,张千钰与林玉都默默地没有说话,张千钰在思考事情,林玉则静静地抱着他的手臂,陪伴着他。
……
深夜,太河村祭灵的空地处。
这里已经被围栏全部围起来了,木制的围栏被建得齐齐整整,整齐排列没有丝毫错位与空缺,围栏足足有三米多高,最上面还专门做了木头尖刺防止外人翻进去。
围栏之内是一大片干净平整的空地,中间是一处磨盘大小的圆滑平整石台,上面铺了一层白色的染料,在皓月的辉光下平滑如镜,没有一丝尘埃。
石台旁边不远处,一个黑袍人席地而坐,寂静无声。
忽然,黑袍的衣角处动了动,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钻动,然后黑袍全身都开始萎缩,仿佛小了一圈似的。
一只黑色的,圆圆的细小脑袋从黑袍的衣角处钻了出来,然后是身子,翅膀,尾巴。
这个生物很像村里常见的蝙蝠,但他通体都是不含丝毫杂质的乌黑色泽,更加宽大有型的翅膀,更大的身体,最令其区别于普通蝙蝠的,是它头上长着两只小小的犄角,在银月光下是深邃的仿佛将周围的光芒都要吸收进去。
这个生物从黑袍的衣角处钻出来后,它轻轻扇了一下翅膀,将覆在翅膀上的累赘的衣服撇开,然后看着漆黑的夜空,张开嘴巴向着夜空的方向一鼓一鼓的。
片刻后,它那长得像翅翼的尖耳朵动了动,像得到了什么回应,只见其轻轻振翼,空中荡起一片涟漪,然后它就像泡沫一样消失在夜色之中。
……
空地外面不远处有几棵老树,树叶茂密,树干粗壮,在风中婆娑作响。
在靠近围栏的一棵树上,高高的树干上似乎站着一个人,他穿着深色的夜行服,几乎与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
突然间,他像是贴着树干滑了下去,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围栏外面。
围栏被建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将空地圈住,能进到里面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一扇门,此刻,门已经被三名王家值守的下人牢牢把住。
这名不速之客与围栏的门仅仅几米之隔,但因为围栏成椭圆形,而他又紧紧贴着围栏,所以王家的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在这里,不速之客可以清晰地听到值守的下人们的谈话声。
“真特娘晦气,本来好好的非要出来干这种鸟事,哪有在家里蹲在炉子旁舒服,哎……”
有个人埋怨道,语气中充满不爽,旁边马上有个人接过话头,说道:
“是啊,这种鬼天气,贼特娘的冷,把老子的脸都冻烂了,昨天回去的时候我婆娘还说就像冻烂掉的猴子屁股,你听听,这像人话吗?如果不是我爹娘在,我当场就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第三个人立马嗤笑了一声,哂笑道:“得了吧,王三儿,这村里谁不知道你是个怕婆娘的怂蛋子,只怕你婆娘现在站在这里瞪着你,你就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了!”
“你,你放屁!谁怕她,谁是孽种!”
其余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惹得那王三儿脸红彤彤的,再加上这两天脸有点开裂,远远看过去还真有点像猴子屁股!
“噗——”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