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有些转凉了,窗外的树影黑压压的映在墙上,投下落寞萧瑟的斑斑剪影。墨黑的天际有淡淡铅云。如霜的冷月朦胧而晕黄。幽幽的月亮洒在慕容沁的脸上,额际上裹着的白色纱布似在隐隐的翻着微光。
伤口还未痊愈,有时候一到晚上就会犯痛,于是她会一直躺在床上要挣扎上好半天,直到全身都湿湿黏黏的被汗水浸透才恍恍惚惚的睡着。这时,睡房的门被悄悄的推开了,有一抹高大的身影慢慢的朝她拢了过去。
迟楚骞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豆大的汗珠结在她的两颊上,她蹙着眉像是做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噩梦,却仍旧深深的陷落其中久久醒不过来。
她有些干渴的唇瓣在微微的蠕动着,像是在轻声低语着什么,他将脸贴上了她的唇,只听见她缓缓的念叨着,像是一个撒娇的孩子,说,“楚骞,我疼……”
心上的弦骤然被绷紧,手臂上的青筋在突突的跳动,震动着他的脉搏。他的手迟疑且犹豫的抚上了她的额头,宛若黑潭的眸子里充满着无尽的怜惜。他俯首忍不住的在她的唇上烙印下狠狠一记深吻。
他说,“别怕,我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泪水弥漫着,慕容沁缓缓的松开了眼,她睁大了清澈的明眸一瞬不瞬的久久凝视着他的脸,心里忽然千回百转,五味城杂。见她醒了,他笑笑说,“对不起,我昨天是被你气急了,才会对你那样的……”
他修长的食指慢慢的抬高了她的下巴,扬起了她的红唇。他俯身再度吻上了她,他爱怜般的小心翼翼吮吸过她的口腔,舌尖与她的辗转纠缠。他们彼此的气息生生绞缠,他的嘴里有微微干涩呛人的酒味。直勾勾的熏着她,然后像是一种头脑的香一点一点销魂噬骨的往她的最深处钻,叫人渐渐的卸了防备,毫无招架之力。
蓦地,有一股奇异的幽香从他的衬衣上淡淡弥散开来,扑进了她的鼻息。心狠狠一凉,她倏地被惊醒,眼神凄楚而迷惘。慕容沁嘤咛了一声后,旋即决绝而用力的一把推开了他。迟楚骞不放手,她便一口用力的咬住了他的唇。他才冷静下来。
“很晚了,我想休息。”她的声音很低,没有一丝感情在里面。
如果刚才她有一瞬的恍惚甚至对他的迷恋渴望,那么她愿意理解为那是荷尔蒙的效力,或者是男女之间的一种生理需要。
“我陪你。”他像是在无助的求她,默允他留下。
“不用了,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来看,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她不看他,只是侧了侧身,背对着他。她知道他良久都一直默默的站在那里,须臾后,他才无奈的转身离开,进了书房睡。
慕容沁手里死死的揪住薄被的一角,眼泪哗哗哗的往薄被上面侵。有一种难过疯狂的蔓延而来,她介意,她真的介意吗?是的,她介意。她介意他身上的酒香,介意他身上别的女人的香水余味。过了一会儿,她紧紧让被子包裹住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的在发狠的战栗。
接下来的几天里,虽然每天晚上,他都会满身酒气的回家,会在她睡着以后偷偷的进她的睡房看她一眼,但是慕容沁却总可以闻到他身上那刺鼻的味道。有时候,他一坐就是到半夜,然后才红着疲倦的双眼,摇摇头无奈的走回书房。或是直接去客房睡。早上她还没醒,他便有驱车离开,回迟瑞了。他们像是彻底断了线的风筝,没有话题,没有笑颜,只有安静。但是,慕容沁却分明的可以感觉道一件事,那就是他每晚回家时的酒味浓郁了,他身上的女儿香掺和着的味道便得更加刺鼻,复杂多变了……
上午刚开完会,秘书小姐便趁着散会时走进了会议室,小声的跟慕容沁报告说,“总经理,外面有一位陈小姐,她想见你。”
慕容沁迟疑了一下,“哪位陈小姐?”
秘书将一块男士手表递给了她,那是一块瑞士镶着碎钻的手工机械表,全世界就这么一块,她当然认得这是谁的归属物。
嘴角淡淡的一笑,说,“你带她进来。”
过了一会儿,会议室的暗玫色雕花门被拉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穿着十分华丽的年轻女子,人长得很清秀,长发散落在肩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明亮而清澈无瑕。
“陈小姐请坐!”慕容沁坐在椭圆形的楠木会议桌前,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女人。
女人笑着,扬起会心的笑脸,只是稍稍一走近,一股连日以来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慕容沁扇动了一下悠长的睫毛,眼神瞄了一眼她手里的表,然后笑着说,“陈小姐,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迟太太,开门见山的说我是上来还东西的。”她顿了一下,“我叫陈雨珊,跟楚骞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你想说什么?”虽然心里已经肯定了,但是听到她这样的坦白她和迟楚骞之间的关系,慕容沁的心里还是会像被刀割一样的难受。
“我已经怀孕了,是他的孩子,我希望你能离开他。”陈雨珊坚定的看着她,又说,“你们这样的婚姻生活,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你趁早离开他,免得我们三个人都痛苦。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喜欢宝宝的,到最后吃亏的人一定是你,你们潇洒一点离婚,这不好吗?”
慕容沁的身体微微一僵,旋即立刻恢复了过来,站起身来冷笑着说,“陈小姐,我想你真的是找错人了,这些话你应该说给迟楚骞听,而不是我。”
她慢慢的走到了陈雨珊的面前,“不管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只能跟你说一声抱歉。讲明白一点,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她一手撑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扭曲到极致的陈雨珊,“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找个好地方,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起码胜算就会大很多。前提是你得要有那个抓得住他心的本事!”
她笑着反问,“你说我说的对吗?”
“你……”陈雨珊向胃里倒吸一口凉气,恨恨的看着她,“慕容沁你少得意,别以为你可以霸着迟太太的名位不放手,我会等着看你们会有什么样结果!”
话音还未落地,陈雨珊便怒气冲冲的转身夺门而出。撑在桌上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慕容沁突然一虚脱,整个人便重重的跌坐在了位子上。她隐隐发出虚汗的手心里还握着迟楚骞的腕表,手心里的湿气扑在晶莹的表面上,蒙上了一层雾气。花了表面。
良久,她都是一动不动的坐在若大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脑子里面全是陈雨珊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拨通了迟楚骞的电话。
“喂,”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多久了,到底有多久了。他和她之间该有多久没有说过一个句话了啊。
慕容沁握着手机,有些打滑拿不住,“是我……”又是一阵缄默,“今晚,我在家等你。”
他的脸上莫名的有欣喜跳跃,“有事?”
“嗯。”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后,才缓缓的挂上了电话。
下班后,慕容沁径直开车回家。一直抱着靠枕坐在客厅里。等到快十点的时候,才听见开门声。迟楚骞急匆匆的走过来,解释,“临时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
慕容沁默默的点了点头,问,“你吃过饭了没有?没吃我去做。”说着便要起身进厨房。
见她要走,他一把拉住了她,横竖往怀里一带,慕容沁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迟楚骞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她的头就躺在他的胸膛上。睁睁的两人四目交接。只一慌神,迟楚骞翻身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他吻过她的颈窝,卖力的吮吸着她身上的沐浴幽香,他说,“别再生我的气了,原谅我……”
他的话像是一面斗大的锣鼓敲击着她的心,她怔忡一下,他便已经伸手剥落掉了她身上的浴袍,露出了她大半个香肩来。
“我有话想跟你说。”她的声音被他的热情动作,逗弄得有些嘶哑。
他顺着她一路敞开的浴袍,欣然吻下去,“陈雨珊,我见过她了。”慕容沁分明感觉动了压在她身上人的僵硬。
迟楚骞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黑水晶一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他一把坐起身来,冷冽的质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慕容沁嘴角斜斜一扬,推开了他,不慌不忙的拉上了身上被他退至腰间的袍子,坐起身来,望了一眼桌上的表,“还东西的。”
她起身系着腰上的带子,把表放在了他摊开的掌心里,冷笑道,“不过我想,你以后该对她好点儿,毕竟她怀了你孩子。”她转身要走。
他深深的眯了眯狭促的鹰眸,一把拖住了她的手,他的脸色紧绷、铁青,有些吓人,“那么你信了?”他的声音夹着寒冷的冰霜。
她试着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捏的更紧了,腕子上隐隐的浮现出了淡淡愈痕。她笑着蓦地回头,却生生的怔住了迟楚骞,她扬手就是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脸上,指甲刮过他的脸,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你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吗?”她咬着唇,晶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坠,“我为什么不信,我可以不信吗?你敢跟我说你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迟楚骞木然笑了笑,一把颓然无力的甩开了她手,绝望的眼神在他的眸底稍纵即逝,他说,“慕容沁,说到底根本是你从来也不相信我!”
“我们离婚吧,再拖下去只会让大家更难堪。况且你应该给陈雨珊一个名分,给你们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她望着天花板,用力的忍住泪水掉下来。
“你可真是伟大!”他不屑的冷哼一声,“你终于还是逮住了一个机会,跟我提出分手。不过你也不要忘记我曾经无数次给你的警告。”
“你什么意思?”她的语气里藏着惊惧。
“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意思!”迟楚骞发火了,一把硬拉着慕容沁就往楼上去,她反抗,他便索性将她扔上了肩头,扛着往二楼的书房去。
“放开我!放开我!”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他的后背,泪流满面的骂着。
迟楚骞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发出“嘭!”一声巨响,然后将她扔在了地上。他气急,手有些发抖的从书房的桌子上拣起一份厚厚的文件通通砸在了她的身上。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如果你敢跟我离婚,就等着看慕容集团是怎样倒闭,等着看你们家忠心耿耿的祥叔在监狱里度过他的后半身吧!”
慕容沁仔细的翻着手里一页一页的文件,几欲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
迟楚骞冷笑,“这些文件上面记录的是商业中心施工建设中出现的严重质量问题,韩亮就是因为有这份文件,才敢要挟你,逼你说出慕容敏的下落。你当真以为我会不知道商业中心为什么会起火?你知道这次的质量问题是因为董事局里的老家伙干得好事,你好心叫祥叔制造了一场意外火灾,目的就是想为他们掩饰偷工减料的罪责,因为你知道事情一旦闹大,慕容集团声誉会受影响,他们三个也会出事。你就干脆借用火灾事件跟他们做成了一笔交易,贱价收购他们上手慕容集团的股份,可是你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所以你骗取了巨额保险金来购买那些股份。而他们也因此逃脱了一切的罪责。”
他缓缓的蹲下身来,“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慕容沁。我早说过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我?”顿了一下,“实话告诉你,韩亮抱着你姐的骨灰,一直就坐在碧成实业着火的那栋大楼里,你想找回你姐,”他无情的摇摇头,“永远都不可能!”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慕容沁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发狠的一字一顿的说,“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我……”
他邪恶,不羁的笑笑,寒凉的指尖捏了捏她沾满泪水的脸,“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好好的陪着我,我担保慕容集团不会出事,祥叔也可以舒舒服服的终其一生,颐养天年!”
“混蛋!迟楚骞你是天地下最无耻的大混蛋!你一直逼我,你为什么要一直逼我,我恨你,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她哭得是那样的悲恸欲绝,可是他却真真是无能为力。他要维持这一段残损不堪的婚姻,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你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我对你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他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来回的摩挲,“只要你还留在我的身边,就够了……”说完,迟楚骞决绝的起身,转身离开了家。
望着车窗外簌簌滑过的晕黄霓虹路灯,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想,一切就这样下去吧,起码,能让我看见你,真的就够了……
车子缓缓的滑进了金壁王朝,迟楚骞泊了车,便径直向一间包厢走去。见他来了,陈雨珊一脸的欢喜,伸手便拉他坐下。将暗红色茶几上的一瓶红酒倒进了一只高脚杯里,她笑笑轻轻的呷了一口,透明的杯沿上还印着她浅浅红唇印记。
她像一只慵懒的猫咪,窝进了他的怀里。主动将酒杯送在了他的紧抿的薄唇边上。迟楚骞冷冷的一笑,抽手接过了杯子。突然,他倾即起身,一把厌恶的甩开了身上的娇媚,将酒杯猛地砸在了地上,发出噼啪一声脆裂的响声。
陈雨珊脸色倏地苍白无力,迟楚骞绝冷的脸上几欲冻结成冰。他的大掌揿住了她的下颌缓缓抬高,他深亮的眸子在一寸一寸的加深。寒凉的掌心慢慢的顺着她白皙的颈纹一路绵延而下。然后,冰凉的徘徊在她的锁骨处。
她眼中的瞳仁猛然间剧烈的收缩,旋即一阵窒息的焦闷感生生的往肺里涌,她脸上的血筋高高的凸起滚动。手用力的拍打着迟楚骞掐在她脖子的手。
“放……放开我,”她泛紫的唇角隐隐的抽搐,艰难的开口,“我……我知道错了,在也……不敢了……”
闻言,迟楚骞抿紧成一线的嘴角才略略弯了弯。他嫌恶的甩开了陈雨珊,她伏在地上用力的拼命喘息着。
“听说你有我的孩子了?”迟楚骞一步一步的逼近墙角,漆黑无光的眼睛邪恶,玩味的打量着脸色像纸一样的女人。
陈雨珊身体狠狠一怔,望着他半天不敢出声,只是可怜楚楚的点点头。
迟楚骞无情的冷笑,脸色忽地一沉,说,“不想我动手的话,就给我做干净点儿!以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见他转身要走,陈雨珊急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哭着喊着求他,“不要……不要,楚骞,我知道今天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慕容集团找她的。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我都乖乖的听你的话,你不要不管我,不要叫我打掉孩子,好不好?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
迟楚骞冷笑了几声,慢慢的蹲了下来,表情清冷的说,轻哂,“怎么你觉得你有资格可以替我生孩子吗?”他的眼睛里被结上了一层千年冰凝,“老实告诉你,除了她慕容沁以外,其他的女人根本就不配!”
他玩味似的撵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珠子,一点点的为她擦拭掉斑斑泪痕,“记住,如果你敢留下你肚子里的种,我就有办法让你带着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永远消失!”
“你好狠!”陈雨珊的身体一抖,咬出了下唇的血一字一句的控诉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看上我了,”迟楚骞的带着一丝惊讶和欣赏的目光看着她。
陈雨珊又说,“因为你觉得我长得像她!迟楚骞你比我可怜,你得不到她的心,就只能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寻找安慰!你比我更可怜!”她大声的怒喝道,“反正这个孩子,你是不会要的,我还怕什么。”
迟楚骞低低冷哼一声,“不识时务的东西!”他扬手就是一记耳光,“陈雨珊,你给我听清楚,如果你再敢跑到她面前胡说的话,我一定会要你好看!”
说着,迟楚骞便转身毅然的离开了,陈雨珊倾身般伏在矮茶几上,抱着头放声痛哭起来……
一个月以前,他刚新婚,便出现在了金壁王朝里,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当时,她不过是偶尔从他身旁经过。只一眼,他便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将她蛮横、霸道的拖进了他的怀抱里。那晚,他喝多了,心里像是装着什么烦闷的心事。
她问他,他才告诉她是因为跟他妻子吵架了,她安抚他。他就越加的放纵于宿醉,当晚他便成了她的女人。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常常回来这里喝酒,久了,她便以为他对她是爱的。直到今天她在慕容集团里看见了慕容沁,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以前他常常说,“雨珊,你的眼睛很好看。”今天以后,她坚信不是她的眼睛长得有多好看,而是那是一双和他妻子相仿的眼。
迟楚骞,你很无情,却又很多情。无情的是你看不到身边女人的心,生生的辜负了她们。多情的是你的世界里,除了慕容沁以外,再也看不见其它的女人了……
今生今世,我,陈雨珊再不会与你有见面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