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常年在外,拉着一只行李箱四处奔波的人,少有这样和家人一起共度一个月还要零10天的时光。当然这段时光并没有出乎意外的美好。
我的妈妈,在生活中像一个刻苦学习又寻不得法门的学生,因此她时常抱怨,抱怨我老爸经常出去麻将的行为,抱怨弟弟睡一天无所作为的样子,抱怨我为什么这么老了还不嫁人。但她在关键时刻又十分温暖,在我职业生涯遇到极端奔溃的事情,在我想要躲起来的时候,在面临巨大心理灾难无可自拔的时候,她察觉到了,在某些时刻以巨大的勇气感染我人生前行的路,同时在某些无法磨灭的事件中,亦给予我深深的伤害。
在我的童年时光,她的年轻时代,她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我的生活,但同时伴随着无章法的混乱管理和一如既往的抱怨,抱怨她的父母不曾有能力让她念更高年纪的书,抱怨爸爸的暴躁,抱怨奶奶的无情和吝啬,我在他们的极端疼爱和常规性的大吵大闹中无序的成长,我弟弟也经历了一次他们的混乱世界;这种混乱、暴躁、抵抗也深入了我的认知世界,直至高中时代,我呼吸到了外面自由的空气,同时,我血液里的反叛也使我逐渐孤僻、远走。在外地的日子,我时常想念她做的一手好菜,但又害怕和她超过三天的相处。
老爸,说实话我很羡慕他的一生,有次我出差很久,回来给我倒了一杯酒,跟我说,他年轻时候也是经常出差的,是拖拉机厂的工程师,他也去过很多地方。这是我小时候至成年都从未跟我说起过的故事。拖拉机厂改制,他就做了个小厂子,我的爸爸是个灵巧又高情商的人,但他似乎对挣钱并不渴望,小厂子让曾经的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很好,但总是看不到钱,(我的母亲不懂业务,不懂理财,也不懂在我的小时候应该买个更大的房子,她一边抱怨一边哭泣,又一边快乐的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再后来,在我的强烈反对下,我的弟弟还是出生了,在很多年后,我很感谢他的来到,同时也对自己越来越不属于家庭有了更深刻的感受;爸爸因为有了一个男孩子,在家里就有了更多的话,但看上去依旧并不是一个努力的爸爸。他关闭了他的小厂子,因为人情练达又愿意付出,成为了村长,这是他喜欢操持的事情。尽管村长的工资,就和普通门店的店员一样少,但金钱,似乎一直不是他追求的东西。他的感性,偏心于我奶奶的很多不恰当的事务,以及对外界看法的盲从,对家庭责任感的缺失,在我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使我失落、焦虑,但我妈妈还是一个幸福的人,在我和弟弟都长大之后,我的爸爸经历岁月洗涤后也成为了一个温柔的人,并且豁达,做一手好饭,也做家务,会酿酒、腌螃蟹,家庭聚会的日子,无论老幼,他都会举起一杯酒,他的温暖连接着家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他所有在外地的侄子们。
我弟,他曾是社会小老大吧,从高中开始就是了。这里也有很大的家庭教育的责任。通过家里人无数次奔溃式的挽救,终于浪子回头。退学,断绝社会联系,在一个无名的小镇,山脚下,和我的妈妈一起合伙经营一家小餐馆,没有人知道,他21岁的人生,已逃亡式的走过了半个中国,喝过无数的烈酒,并在酒醉后磕掉一颗大门牙,在改邪归正后的一天,全家陪同去医院种上了那颗大门牙,那次种牙,对全家来说,就像是参加金盆洗手典礼一样。每到半夜,他掌得一手好勺,为卡车司机、赌局刚结束的人,做一些牛骨头,炒年糕,互递香烟,喝酒吹大牛。我也喜爱和羡慕他现在的日子。
至于我,自从高中时代起我好像就不属于他们了。我好像知道自己会去很多地方,四处漂泊。因为很多原因,那段年少的时光过的叛逆、自私、自负、孤单,并夹带绝望。然后找了一个上课很少师生关系又友善的学校,算是完成了大学时代;之后就在外地了,成为广告公司的KA,再之后,遇到了一个人,因为这样一个人,我进入了甲方公司。
有那么两年,我很享受我的职场,似乎在产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后,又接到更好的offer,更高的职位,当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需要你去大展抱负,之后,经历了两个混乱的集团公司,第一个大半的产业已然覆灭,另一个,在覆灭的路上狂奔不止;我也过着一大段被人无视以及做着打下手的时光,我年少时的倔强、反叛在大多数时间里被另一个强大的自我安慰了、平息了,孤舟在海里漂泊,奋力反抗,只会加速下沉,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我,安慰着白天已是在哭泣的那那个小人,并在这期间努力寻找可以停靠的岸。
我曾从学霸到学渣,又从学渣在社会角色中通过自己的规划和奋斗做了某些有利的改变,一年四季,鲜有回家;当然,在经济上我早已是独立并且不再紧张,用了好几年的时间买下来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和一辆代步车,工作还是时常处理着狗血事务;同时,我也感受到另外一些只可进不可退的社会压力,流着眼泪,默默的隐忍和寻找属于自己的下一个战场;
有一天,我问我妈,小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学一点儿东西呢,比如书法,比如乐器,她说,那时候你不喜欢。如果我有个小孩,我一定会教他去选择学很多东西,教他认识菜场的各种食材,因为人生漫长,且大部分时间不甚如意,她/他也有可能一个人像我一样一个人过很久,没有个喜欢的事消遣,不会做几道可口的小菜,太苦了。
有时候,不一样的口味,作息、认知和行为,明明你们是一家人,但你早已是回不去的一个人。记得回公司的时候,52岁的妈妈给30岁的女儿买了好多津威,开着车开着车,我眼里是泛起了一些眼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