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喝得很快,隔壁的许由已经传来翻身的声音,只是很显然还无法行动自如。
徐白觉得有些后悔,不该为了逃避和徐有仁的对弈,给自己没事找事。
沉默许久之后,徐白忽然问道:“绮罗姑娘见多识广,若是我有个朋友想在青楼中自毁声誉,该如何做?”
绮罗姑娘微微一怔,笑道:“但凭本心便是了。”
在青楼中但凭本心,当然指的是但凭下半身。
徐白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有没有什么文雅一些的方法?”
绮罗姑娘想了想,说道:“是想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是又要让人人都以为徐大人你沉迷酒色,风流多情?”
徐白皱眉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说了这话之后,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白痴。
绮罗姑娘没有拆穿他,盈盈笑着说道:“若是大人的那位朋友也像大人这般文采斐然的话,倒也简单,多给姑娘们写些诗文也就是了。写得多了,自然便传得广,传得广了,自然便人人都知道大人……的那位朋友流连花场了。”
徐白当然听得出来,这位绮罗姑娘在骗稿,而且毫不遮掩,甚至有些无耻。
但是他也承认,绮罗姑娘说得有些道理,这便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了。
徐白说道:“我会告诉那位朋友的,多谢绮罗姑娘。”
绮罗姑娘犹疑了片刻,问道:“大人……的那位朋友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不想……”
徐白喝了一口茶,打断绮罗姑娘道:“姑娘这里可有笔墨纸砚?”
绮罗姑娘愣了愣,瞬间明白徐白是不打算打这双方都明白的哑谜了,又听他要笔墨纸砚,心下大喜,连忙唤人去取了东西来,在桌上铺开,然后望着徐白不说话。
她强压心头的激动,小徐大人今日会写什么?
徐白几次提笔,又好像下不了决心而放下,当他第三次提笔的时候,笔终于落在了纸张上,徐白笔舞龙蛇,一蹴而就。
绮罗姑娘拿起那张纸,轻声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气念完,绮罗姑娘只觉得自己脸上潮红一片,身上的毛孔都瞬间张开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白问道:“如何?”
绮罗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整理了一下妆容,说道:“徐大人这诗……”
说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又说不下去了。
“不好?”徐白问道。
绮罗姑娘连忙说道:“自然是极好的,我……”
她又将那诗仔细念了几遍,不解道:“徐大人,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两句用的是什么典故?这庄生是谁?望帝又是谁?又为何要迷蝴蝶和托杜鹃?”
徐白意识到确实是自己疏忽了,随意敷衍道:“是古书里的典故。”
绮罗姑娘又小心问道:“蓝田日暖玉生烟这句中的日暖……”
徐白说道:“自然是日暖阁。”
“那这诗……”
“若是绮罗姑娘喜欢,便送给姑娘了,”徐白想了想又说道:“李兄不会生气吧?那样的话送给绿云也行。”
绮罗姑娘急得连忙挥手道:“我和李大人乃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徐白自然不会去管她和李攸之是否真的淡如水,不过绮罗姑娘这样说了,他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绮罗姑娘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有些太过炽热。
这时隔壁的房间里起了脚步声,徐白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向隔壁走去。
绮罗姑娘依旧留在原地,在心中细细品味那“只是当时已惘然”的心思。
许由此时已经坐在床上,抬着沉重的眼皮看着徐白道:“徐兄,你们结束了?”
徐白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你已经睡了一日。”
许由突然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竖起,惊讶道:“什么?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徐白问道:“何事完了?”
许由一脸颓丧,自暴自弃道:“我只请了一天的假,今日全完了。”
徐白不解道:“你是监察御史,是要被外放地方的,你便是去了御史台又能做什么?”
许由看了徐白好一会,确认徐白是真的不解,才解释道:“徐兄是太子洗马,如今没有太子府自是不用点卯,像我们这种,就算无事也是要点卯坐班的啊……”
徐白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就连李攸之这个无事可做的太常寺协律郎也是要按时点卯的,只不过宽松些罢了。
毕竟是自己等人昨日忘了许由,于是他向许由行了个礼,说了声抱歉。
许由挥了挥手道:“此事怪不得徐兄,是在下自己喝酒误事,罢了罢了,大不了被罢官,我回老家卖盐去。”
徐白微微一愣,道:“许兄家是卖盐的?”
许由点了点头:“在下祖上几代都是卖盐的。”
大章的贩盐生意并非官营,而是由几个盐商瓜分,按照许由的说法,许家便是其中一个。徐白看向许由的眼神微变,心想,那你特么得多有钱啊……
……
……
徐白和许由走出日暖阁的时候,日暖阁的妈妈对徐白的殷勤更加深了一分,很显然她已经知道了徐白为绮罗姑娘写诗的事。
而且小徐大人还在诗中嵌入了“日暖”二字,能在日暖阁做到妈妈的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及这会给日暖阁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她对待徐白的感情中除了讨好以外,还带上了一抹真挚的感激之情。
徐白冲绮罗姑娘点了点头,意思是宣发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绮罗姑娘误解了他的意思,也冲他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想道,小徐大人虽然和云安公主订了婚,但谁都知道公主自小不在平京城,想必二人从未谋面,自然也没什么感情。
能写出“此情可待成追忆”这样句子的人,面对这种婚姻恐怕是很痛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