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酒用嘴咬开盖子。猛灌了一大口。酒瓶相撞哐的一声,在我愣神的功夫他已经一瓶酒下肚。我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酒发呆。
“你怎么不喝?”
“我不喝酒。”此刻我更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我想知道横在我们之间那种奇怪又微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讨厌你。到头来却发现……呵呵。”他朦胧的眼里升起一团水雾。清冷的脸色透露着一股脆弱。原来他也是一个脆弱的人。我直视他的目光,在他眼里我清楚的看见一张愁苦的脸。我转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一定觉得曾经见过我,对不对?”见我神色凝重又无比好奇。他突然仰天大笑,近乎疯狂。
“你知道吗?”接下来他残忍的撕开我结痂的伤口,血淋淋的捅上一刀。“你妈死前,你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男人是我爸。”
我腾的站起来,脑海一阵嗡鸣。我的膝盖撞在桌子上,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我的眼睛,我的四肢我全身的血液都像火一样烧起来。万般的仇恨,万般的委屈促使我做了一个自己从不敢做的举动。
血从他的头顶顺着脸颊滑下来。他用手指抚摸着脸。看不出一丝愤怒。然后他望着我,微笑着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问:“这样是不是很满意?”
我举着酒瓶的手开始颤抖,声音也变得哆嗦。内心沉睡很久的恶魔开始苏醒。我说:“不,我要讨回公道。”我要他为我的父母偿命。放我第二次把酒瓶砸向他时,他怒了。
“够了!”他站起来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推倒在地。我抬起另一只手用力甩了他一耳光。他扣住我的手把我摁在地上,我的脸贴在冰凉的地上,我很清醒可我并不想冷静。泪水汹涌而出,我拼命的想咬下去,我的嗓子很疼,我的心更疼。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问我自己。如果,我不想要滑板车,如果父母不在路边停车,如果那天不是他们的结果纪念日……那样的我一定很幸福吧。
“我并不想认识你。现在的我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已经起身走开。苍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们一定都很恨彼此吧?谁让我们都过的不开心呢?”
我从地上爬起来,即使打不过他也要让他付出代价。刀插进他背后,他闷哼一声,转过头握住我的刀。我傻愣了一会,从未想过自己也会给人背后来一刀。我已经用尽了力气,他依然笑盈盈的看着我。
“或许,没有人保护的你,认为整个世界都塌了吧?”他用血淋淋的手夺下我的刀,在胸前擦了擦递给我。
“想要我的命吗?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原来我们彼此都渴望对方从世界消失。那么脆弱的我现在也变得凶狠。刀插在他胸口又进了一分。我以为我用尽了全力,却没有力气刺进他的心脏。
门外的风吹散了我的泪,迈着僵硬的腿,我不敢回头。
他说:“我一直站在你身后,这样算不算保护你?”我想起总是在某个瞬间我回头总能看见他忧郁的眼神。
“我也想杀死你。可是从某一刻起,我忘了这回事。”
他忘了吗?不,我没忘。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们还有机会吗?我没用勇气去面对,我连杀气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张佳佳,我喜欢你。可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认识你。”
彼此彼此。我从未爱过,只有恨。
我曾经幻想,有那么一个守护神。偷偷的护着我。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或者在我身边,我能看见他能感受到他。我以为他是,他真的是我的噩梦守护神。原来,做过美梦的女孩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黑暗将我吞噬,月光悄悄的落在窗前,矗立在黑暗中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让我害怕。突如其来的压抑感让我无法呼吸,我只觉得委屈,我只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想到了杨宏,想到了他总是想着法子逗我开心,总是气得我哭。要是他在我身边哭一场多好。我试了一次又一次也没等来他的回应。
电话是第二周末深夜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看来他在部队里待的很好。他问我打电话干嘛?很多话涌到嘴边变成了一句:我没事。
上周的事已经过去了啊。我只是受了一点点小小的委屈而已。想起孟橘冷漠的眼神,我的声音已经呜咽。我多想告诉他,没有朋友的我真的很想你。
他早已察觉到了异样。“佳佳,一定有人欺负你了对不对?”他的声音无奈又心疼。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完过后,抬起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佳佳。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无法面对她的关切无动于衷,更无法和她敞开心扉交流。我承认她是我的母亲,她给了我渴望的爱。可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的亲亲母亲只活在我眷恋的回忆里。
“你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呢?”她的语气太伤感,我的心抽了一下。意识到这种偏激的不信任,就是对她最大的否定。尽管心里还有一层小小的隔阂。但我必须得承认。现在此刻将来她都是我的母亲。
为了宽慰她,我随即编了一个谎言。“我考砸了。”
她松了口气。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宽慰我说:“就这点事,没什么可伤心的。你看杨宏,他就没考过好分数出来。不照样开开心心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我点点头说:“是。”她安慰了我一会儿,见我情绪稳定后才离去。我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那天,孟橘和周秃秃跟在我身后,原以为我会被暴打一顿。身后传来他们的惨叫。我回头,杨宏摁着地上的两人对我笑。一如往日的娇纵模样。我满目惊喜唤他:“哥哥。”
他谈谈头发走过来轻轻的摸摸我的头。“嗯,不错还认人。”
乍一眼看去,确实让我惊讶。就像他说的不对,部队魔鬼训练让他脱胎换骨。他变得又黑又壮,穿着迷彩军装的他在阳光下立得笔直。浑身散发着让人安稳的气息。那双像千金大小姐的手也变得强壮厚实。然后,他撩起袖子,握着拳头,挥了挥胳膊。“看我是不是很厉害。”男孩子最骄傲的就是自己强健的身体吧。我看着他乌黑发亮的肱二头肌,莫名心酸。几个月前他还是白白净净的文秀少年啊。
身后孟橘爬起来对着地上唾了一口。恶毒的眼神落在我们身上。“我呸,守着童养媳啊!当兵不好吗?”
杨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指关节握的咔嚓响。“你不从嘴里喷粪,会死么?”被打了一巴掌的孟橘。似乎很委屈,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如此滑稽的样子,我想笑却笑不出来。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被打了一顿之后从眼神里都透露着对杨宏的了怕。周秃秃抱着胳膊直哼哼,不断的向他求饶。
“哥。回家吧。”我走上去拉开他。
“这么好的男孩子怎么就便宜了这婊子呢?”走出很远,孟橘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满,我低下头,拉住就要返回来的杨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别理他们,做好你自己就好。”我点点头,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他也不再像平常那样逗我开心,或者嬉笑着说个不停。
路灯下,一个长长的黑影落在我面前。我抬起头。云君名站在我前面,他的头上还包着纱布。我立刻转过头,心里一阵阵难过,我不想看见他,更不想让杨宏看出我的异样。
“我们走另外一条路吧。”
“为什么?”杨宏变得疑惑。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走了。”我变得烦躁。
“怕狗吗?”他就是这么刨根问底的人。我变得语塞。平日里回家的这条路最短,路上有条泰迪,久了也不会咬人了,甚至还和我撒欢。只是云君名站在前面,我真的不想从他身边路过。
不知何时他已经消失了,只是匆匆的一瞥。他眼里的忧郁深深的刻进我的心里。他是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我又何必同情他?
想起不知多少个日子,他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我身边,默默的看着我。他说:我一直站在你身后,这样算不算保护你?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酸涩。我艰难的咽咽唾沫,像有鱼刺卡在喉咙。
只这匆匆的一瞥,他再也没出现过。遇见他是我的不幸。不见他,是万幸。
“走吧。”我对杨宏说。
“嗯。”他神色变得很怪异,离家越近,反而越局促不安。
突然想起什么。“你回来待多久?”内心里是欢喜的,甚至希望他能陪我久一点。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接近崩溃。
“我是逃回来的。”
逃回来的?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唯一一点小小的喜悦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