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那次小亮被我追的住了院吗?”玲子后仰着身体,靠在椅背上,对大程说到。
大程已经吃到第二轮了,茶楼里的客人早已不知换了几拨,他俩硬是在这里把豆浆喝出了二锅头的惆怅。
“怎么不记得?”大程想起来那天的情形,觉得恍如隔世一般,他想着想着竟然嘿嘿的笑出声来。“当时把你吓懵了吧?我还记得你那样子,头一回见你怂成那样。”大程看着玲子,越说越觉得好笑极了。
玲子也被逗笑了:“去你的,说的倒像是你不怂一样。是谁看见警察都结巴了?”
小亮被送到医院后,被电动车带倒所受的伤倒是不打紧,只是一些皮外擦伤,可是医生检查后发现小亮身上的累累伤痕,意识到情况不对,就执意要报警。小亮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凭医生问什么都只说是自己淘气,和同学们打闹着玩磕碰的。
“你们是他什么人吗?这种情况你们了解吗?”包子黄和大程被玲子的夺命招魂call招来了医院,当时都在现场。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还有这么大的反转,面对医生的询问只有不停的摇头。
事到如今,再嫌事情麻烦也得报警了。玲子看着包子黄和医生一起拨通了报警电话,此刻的她还没有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还没有完全接受了事情怎么就突然大变了样。她像是个犯了错误、闯了禁地的孩子一样,无助的看着大人们为自己捅下的篓子打扫残局。她头抵着墙,用脚尖一脚一脚的踢着墙根,余光中看见小亮面无表情的坐在病床上,空无一物的目光冷冷的凝滞在空中某处——就像她一样,等待着别人对自己命运的宣判。
玲子突然有一种想对小亮说声对不起的冲动。对不起,都是她的莽撞才让他的伤痛血淋淋的暴露在他人面前。她又想起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坐在饭店角落里吃饭看书的少年,偶尔因为故事书的吸引露出腼腆的笑容。他总是礼貌的和每个人打招呼,用小心翼翼的客气筑起自我隔离、自我保护的屏障。他一定是用尽全力地守护着自己支离破碎的生活吧?对不起……玲子想进去坐在小亮的床边,哪怕不说什么,只是拍一拍他的肩膀,只要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歉意,还有,她的无心,这就够了。可是,玲子没有勇气。
包子黄和医生还在说着什么,玲子耷拉着脑袋,慢慢地踱到包子黄跟前。
“哥……咱能不能不报警?”玲子低着头,低声地说。
包子黄看着像霜打了一样的玲子,叹了口气:“事情成了这样,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看那孩子的情况,应该受了不少罪,咱们能做的不也就是这些吗?”
“可是,小亮回去因为这个会不会被打的更厉害啊?咱们都没有问问孩子的想法,直接就报了警,孩子心里受得了吗?他得多害怕啊!”
“你傻啊!”一直没吭声的大程听了玲子这些话有些急了:“现在他妈妈不在家,小亮一直在咱们店里吃饭,又是被你追的才让撞倒,如果现在不报警,随后有个长短的,你想你能脱了干系吗?咱们店能说的清楚吗?”
玲子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大程说的没错,包子黄说的也没错,说到底,自己做的也没有错啊!可是,小亮呢?他才10岁,他怎么办?他又有什么错呢?
过了没多久,警察来了,这一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人们都以为出了什么状况,纷纷从病房里出来围观。医生简要的把小亮的身体情况和警察做了说明,包子黄和玲子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进行了解释。
“孩子呢?”一个警察同志问。
“在病房里,我带你们去。”医生回答。
“病房就他一个人吗?”
“还有其他两床病人。”
“那,带到这里吧,辛苦你跑一趟,我们这一下进去别把孩子吓着。”这位警察同志看了看他的同事,然后对医生说到。
医生点点头,出去了。玲子的心像是被一根线揪着一样,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会不会让小亮谨小慎微守护的生活被敲打的粉碎。可是,没有一分钟的功夫,医生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一把拉住警察的胳膊说:“不见了。”
就这一转眼的功夫,小亮又不见了。
大家就像被原地扔了个炸弹,突然就四散奔开,到处去找小亮了。而玲子,现在却觉得两腿酸软,依着墙壁出溜着坐到了地上。大程本来已经跑出去了,回头看见玲子这模样,又折返回来。
“嘿”大程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玲子问:“你没事吧?”
玲子把头埋在膝盖里,没有回答。
在大程眼里,玲子一向是直来直去的热血心肠。她会跳起脚来骂娘,会毫无顾忌的爽朗大笑,会随时操家伙准备揍你个屁股开花,面对事情,她从不会这么沉默不语。
“好家伙,你,你不是在哭吧?”大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玲子,只好拿出一贯的插科打诨的嘴脸。
玲子没有抬头,踢了大程一脚,然后又一脚,又一脚。大程没有躲开,等到玲子不动了,才说到:“十七下。”
玲子这才抬起头来,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满脸的憔悴。“我只听说过家暴,从来没见过,听说那样的生活是个会吃人的无底洞,除了绝望一无所有。小亮……怎么会有人对那么好的孩子下手呢?是个孩子啊!”玲子低沉的语气满是惆怅。忽的,她一把拉住大程的胳膊,急切的说:“你说是不是真的?我之前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什么呀?你这一抽一抽的。”大程被玲子突然的情绪变化弄的一脸懵。“徐雅宁,绝对是她!消失的神秘离奇的,一定是她有预谋的把小亮抛弃了,还把咱们拖进去!”
“胡说什么?!”大程重重的打了一下玲子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来回看了下确认警察不在身边,又在玲子的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说:“没根没据的,别瞎说!还嫌不够麻烦啊!”
玲子嘟起了嘴,倒也不回怼大程。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她不喜欢徐雅宁这个女人,总觉得她身上有种奇奇怪怪的气息,但是要说她家暴,玲子也不大相信的。她是怪,但是不狠,爱用暴力的人不是应该自带一股狠相吗?可是,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大自然是一有机会就会说谎的。不是吗?
过了半晌,包子黄回来了。他看着坐在墙角的玲子和大程,冲着他们摇了摇头,也挨着他俩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来,这剧情大反转,一次是转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