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说,说出来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即使说,那么……又该从何说起呢?
“我爱人是共产党员。”
“他本来成分不好,现在虽说不讲成分了,可是他确实是为国家做了很多事才成的党员,同志,您一定要相信我。”
“您相信就好,他也不是大地主,也不是富农,他们家祖籍是山东,他爷爷是冬天里饿死的,于是他爹六岁就出门自己讨生活,后来日子反而越过越好了,他爹是去了废黄河底下当了个弯子。”
“对不起同志,弯子就是贼,土匪,这些都是交代过了的,他爹从小跟人家杂耍唱戏班子混,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土匪,过了几年就要给他妈寄大洋回来,一开始他妈还不敢用,饿得受不了了便花了。又过了几年,他爹带着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就回来了,还带了个媳妇,当天就找人打土坯买木料盖起了房子。一下子从村里最穷的变富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要说我丈夫。我丈夫只有两个姊妹,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妹妹我没见过,听说在他四岁的时候,妹妹起了了疹子,他娘和他爹吵了一架,一气回了娘家,孩子就让他奶奶带了,当时不知道隔离,也染上了疹子,没过三天,家里死了两个,等他娘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头七。年底的时候,他爹跟人去东海抢个庄子,不是海,是江苏的东海县,他们绕过国民党的县城,放火拿下了庄子,杀光了全庄三百多口,然后一把火全给烧了。在庆功宴上,他跟老大坐一桌上,筷子没注意碰到了鱼头,被人从后面一枪毙命。江湖人讲义气,尸体完整的送回去了,顺便把他家里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搜刮了去。他妈带着两个孩子,没有垮,房里房外五服里能找的人找了一遍,没人愿意帮忙出殡的,于是他娘拿出一个箱子,跟我丈夫说“娃儿,你爹没了,以后你就是家里顶梁柱,我给你看家里的压箱是要告诉你,咱家一时还饿不死,这个箱子,不到万难不能打开。”之后便是带着我丈夫挨家挨户给人磕头,又捡了一口人家换坟扔的树枝捆成的旧棺材才把人下了葬。然后他娘卖了家里的地,给了他十块钱,让他去投奔天底下最大的土匪——共匪,给他爹报仇。同志,这都是国民党的污蔑,以前交代过的……”
“王哥,王子博,你的电话,傅行的。”
“您稍等一下。刘哥,麻烦您帮我看一下,拜托拜托。”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女人了,“刘哥,那个人呢?走了?”
“不然呢?那么简单的事你怎么搞了半天,大堂不要人啊。”
“啊?哦!”是啊,那么简单的事,等等,是什么事来着?
周一,随着卷帘门的打开伸个懒腰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眼睛还没睁开又看到了那个女人。不过我今天在窗口,事情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不多久他们就出来了,“上次就应该说清楚的,除了您和您爱人的身份证,死亡证明外还需要公证处的公证书我们才能办理。”“我就是想要知道个密码~”“因为这也属于遗产的一部分,我们没有公证书是不好处理的,请您谅解。”
今天处理这个事的是李掌柜李大嘴,晚上吃完饭我请他去洗个脚,在跟小姐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的时候,我问大嘴:“李哥,今年早上一大早到行里的那个老太婆是干嘛的?听你们咋咋呼呼了老一会儿。”“嘿,你还别说,是个新鲜事。”他突然就来了精神,“那老太太是个退休干部,说是几年前他老公代表单位去看望驻村工作队,连人带车翻到了沟里,在日喀则,当场死了四个。老太太最近找到了一张当年的银行卡,可能是藏的私房钱,老太太想看看多少钱把钱取出来,哎,我还特意问的咱傅行才弄清楚,贼麻烦,还要法院判决书、公证处公证、死亡证明之类的一大堆文件,我听说公证处那边公证遗产还要收费的,也不知道老太太孩子到哪儿去了,怎么让个老太太自己过来……”
“轻点”我有点受不住这个小姐姐的力道,叫了出来。
等待大概持续了一个星期,老太太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袋,还是大嘴来处理,我想了想,也溜了进去。
“材料我已经检查完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如果您同意,我们将对您丈夫的这张卡进行注销,余额将以现金的方式交给您,您看有什么问题。”
“什么?注销?我是要找回密码,我不要注销。”
“如果要提取这张卡里的金额,只能将卡重置或者注销,我们是没有办法,也不允许知道储户的密码信息的,女士。”
“那我不办了!”她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慌乱地收拾起所有的东西,打开门跑了出去。我跟李大嘴像两个傻子一样站了那里。“我去跟傅行汇报一下情况。”然后他就溜了,剩下我一个傻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不多久,外面开始吵吵,我出去一看,那个女人蹲在ATM机里在哭,周围已经聚了几个人,我跟保安说你赶快去叫傅行长。傅行来了后,说“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转身就要走,我问“就不管了?”“你想怎么管?”“堵着取款机呢。”“不是还有一个嘛。”转身走了。大家也都散了,我也准备回去,临走时撇了一眼取款机屏幕,好像密码输对了。
我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们下班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说是机器吞了张卡,我很想再遇到她,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这件事也很快就忘记了。
有一天半夜两点钟的时候,我突然从梦里醒来,打开灯,下了床,倒了杯冷水。喝了满满一杯水,头有点疼。我又喝了一杯水,还是没有忘记梦里的那个问题。那口箱子,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