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多时,已经走出山谷,再往前有一个不大的镇子,镇子上三三两两,倒没几个人。少年带着尉缭,三拐两拐,来到镇子边上一个拐角的几间茅草屋前,篱笆围墙,院子里收拾的倒也干净,尉缭跟着这少年走进院子里。刚一进院子,这少年就朝屋里喊:“娘,信儿回来了,我给你带好东西了!”边说边拉着尉缭往进走。
“是信儿回来了吗?”屋内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是啊,娘,是信儿回来了!”
中间茅屋内走出来一个妇人,约摸四十多岁年纪,粗布衣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但收拾的十分得体,自有一股优雅之气。
“娘,我给你带好吃的了,你看,山鸡!”
这妇人伸手接住了半只山鸡,同时也注意到了少年身后的尉缭,遂问少年:“信儿,这位老先生是......”
“噢,娘,这位老人家是我今早进山采药时碰到的,老人家中毒了,孤身一人晕倒在山中,碰巧被我遇到,因此把他带回家中,想寻药铺的林老板给他医治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快请进,寒舍简陋,万望老先生莫要见笑!”妇人说着,欠身将尉缭让进屋内。
“夫人客气了,山野之人,冒昧打扰,万分惭愧!”
“先生说哪里话,快快请坐!”
尉缭谢礼坐下,再看这屋内,陈设极为简陋,除几样生活器具外,别无所有,不过倒是十分干净整洁,想来这妇人跟韩信生活拮据,勉强度日呗了。
妇人手脚麻利,已自端了茶水过来,招呼尉缭说:“先生勿怪,穷山僻壤,无甚好茶,先生权且吃些吧!”
尉缭忙不迭神双手来接,不巧刚好露出了中毒淤青的右手,这妇人看得明白,惊呼一声:“呀,先生果真是中毒了,看着淤青之处,此毒甚是厉害,常人若此,非立时毙命不可,先生恐非凡人也!”
尉缭见这妇人气质高贵,谈吐优雅,绝非一般乡民可比,正自思忖,见这妇人一眼便看出此毒厉害,便苦笑道:“夫人好见识,不错,此乃南越国淬火蛇之毒,凶猛异常,若非先前已服得半粒解药,只怕早已魂归阴司了!”
“原来如此,先生稍坐,我即命小儿去请郎中。”说罢转头对韩信道:“信儿,速去镇子上请林老板,他若不肯来,你便告诉他,此为淬火蛇毒,他必来!”小公子韩信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尉缭这才道:“听夫人口音,似不是本地人氏,今见夫人举止谈吐不俗,未请教夫人祖居何处,因何来此?”
这妇人听的尉缭如此问话,沉默半晌,竟不自觉掉下两颗泪来,缓缓说道:“先夫姓韩,名公父,原是楚国将军......”
尉缭听得这话,惊得一下站起来:“什么,韩公父?你是韩夫人?”
“先生何故如此?莫非先生也识得先夫?”妇人惊疑地问道。
话说这韩公父原为楚国将军,乃项燕账下有名的将军之一,战功卓著,声名显赫,当年尉缭帮助嬴政在灭掉韩国之后,楚国俨然成为秦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尉缭记得很清楚,当时秦王嬴政一意孤行,不听尉缭再三规劝,先派遣李信和蒙恬率20万大军,乘楚国内讧之机,分兵两路进攻楚国,虽然一开始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最后被项燕率军突袭,秦军大败而归,此事让嬴政极为恼火,但同时也让嬴政看到了楚国的实力,嬴政自己心里明白,楚虽已衰弱,但毕竟地广人众,仍具有一定实力,非轻易可灭。于是重新采用了尉缭的建议,并亲赴频阳,敦请王翦统兵出征,并调军60万归其指挥,大军再攻楚国。楚国征调全国兵力,楚王命项燕率军在平舆与秦军决战。王翦吸取先前战败的教训,采取了坚壁自守、避免决战、养精蓄锐、伺机出击的作战方针,楚军曾多次挑战,终不肯出。楚军求战不得,日久斗志松懈,项燕只好率军东撤。王翦抓住战机,挑选精兵在前,实施追击,在蕲南大败楚军,项燕及其账下韩公父等十几位将军,最终因寡不敌众全部战死,楚国也就此灭亡。然项燕等人临死前高呼:“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就像一句谶语,天下尽知,也让秦王嬴政内心惶恐不已。
书归正文,尉缭见妇人如此问话,也不便隐瞒,并说道:“夫人休怪,当年秦兵60万围攻楚国,正是在下之建议,缭平生夙愿,乃在休兵止戈,敬天爱人,还天下以太平,不成想杀伐业重,遂自惭隐于山中,原以为就此了了,岂料今日之事,缭甚惶恐!”
“什么?尊驾便是尉缭?”妇人惊讶地望着眼前眼前这位白须老者。
“老朽惭愧!”
“先生大才,胸怀万民,常听先夫提起,不想今日得见,实为万幸!”
“夫人见笑了,敢问夫人,当年楚国灭亡,却因何落到此处?”
“先夫兵败身死,国破家亡,留我孤儿寡母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后随难民逃亡至此,靠缝缝补补勉强度日。”说到这里,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原来如此,真难为夫人了!”
“生逢乱世,谁又能好过?将就度日呗了,只盼信儿长大成人,我亦安心!”
“我看公子年纪轻轻,气宇非凡,日后必成大材!”
“我也不指望他成材,只盼他能够安稳度日就很好了。”
尉缭叹口气,禁不住想起小女香儿被海通天所掳,眼下生死未卜,不觉眼眶温热,尉缭自觉失态,赶紧止住悲伤,又问妇人:“我看小公子带着一把剑,敢问可曾习武?”
“那把剑是先夫生前喜爱之物,先夫故去,此剑便留给了信儿,他倒是喜欢得紧,寸步不离手,只是先夫故去时,信儿年纪尚小,却不曾正经习武!只是这孩子顽皮又好学,时常背着我偷偷去找药铺的林老板教他读书写字,这林老板倒是胡乱教了他几招拳脚功夫,权当防身。我并非不让他读书写字习武,只担心他日后跟他爹一样,舞刀弄剑,却不得善终!尤其是最近我发现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部排兵布阵的什么兵书,老是一个人偷偷地背着我读,因此时常忧虑不已!”
“夫人苦心,缭甚是敬佩,然夫人怜子,大可不必如此,想公子既有远志,为父母者自当成全,人生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之谓大丈夫也,想昔日韩公父将军,志虑忠纯,声名远播,为人敬仰,青史留名,乃真英雄也,今我观令公子,心地善良,活泼好动,思维敏捷,气度不凡,若加以教导,必能承其父之志,堪为栋梁,公子若有此心,缭自当教导,不知夫人允否?”
“犬子若得先生教导,真是三生有幸,这也是信儿的造化,先夫在天之灵,亦感欣慰!”这妇人感激涕零,不住地向尉缭致谢。
“夫人莫要多礼,此乃我与令公子之缘分,何须言谢......”
正说话间,小公子韩信拉着一个跛脚的汉子转进院子,且看那汉子,三四十岁年纪,面皮黝黑,络腮胡,一身黑袍,身高不过七尺,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手中拎着一个药箱,右腿略短,但是却的极快,一点不像腿脚不便之人。
那汉子刚一进院子嘴里就吵吵嚷嚷道:“哪里?在哪里呢?快带我去看!”
韩信手拉着那坡子边跑边说:“到了到了,就在屋里!”正说着,抬脚已迈进门槛。
那坡子一进门就盯着尉缭上下打量,嘴里不住地嘟囔道:“我说韩信,你说的是他吗?不像啊,莫非你诳我不成?”
那妇人见状,急忙上前道:“正是这位先生中毒了,你看给看看吧!”
那坡脚汉子也不理人,猫着腰独自围着尉缭左瞧瞧右瞧瞧,嘴里不住地念叨:“不对,不对啊,这没道理嘛!”尉缭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随颔首说道:“不错,正是老朽不慎中了这淬火蛇毒,不知先生可有解?”说着,抬右臂露出那道被海通天扇柄划出的伤口,不料那坡脚汉子却惊叫起来:“妈呀,鬼啊,有鬼!”行为癫狂,有如中邪,众人一时不解其意。结果还是脑子转得快,遂一把上去拉住那坡脚大汉道:“哎呀,没什么奇怪,这老先生之所以到现在都没事是因为之前已经服了半粒解药!”那坡脚汉子随即安静下来,定睛看着尉缭右手腕的伤口,同时一把拉住尉缭左腕,伸两指轻轻一搭,摇头晃脑,眼珠子不停乱翻,沉吟半晌才悠悠说道:“不错不错,果真是淬火蛇毒之毒,敢问这位老人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因何中的此毒啊?”
尉缭不便隐瞒,便将如何与海通天交手,小女香儿如何被掳,又如何被韩信救起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当然这天极阵图之事尉缭只字未提,那坡脚汉子听的倒也认真,忽然一拍手道:“原来是为高人呐,我说怎么中此毒还能保全性命,阁下功力非凡,若不是及时封住穴道,阻住毒素蔓延,又服得半粒解药,此时怕早已魂归西天啦,哈哈哈,造化,造化!”
那妇人忙追问道:“先生定是有解毒之法了?”
那坡脚汉子抚掌大笑道:“要说这解毒之法嘛,倒也不难,只不过依在下看来,这位老先生所中之毒,不仅仅是淬火蛇毒这一种啊,此一点从伤口淤青的成都和抠塞的脉象便可得知,这难得是先要搞清楚其他几种毒源,方可对症下药,此毒极为厉害,乃在下平生仅见,一旦用药失误,恐这位老先生性命难保,所幸老先生内功深厚,又服得半粒解药,毒性锐减,七日内若再次发作,可运气抵御,逼出毒血,以免毒素扩散,伤及心脉,待在下取得毒血,加以琢磨,弄清毒源,方可着手配置解药!”
韩信听这坡脚汉子如此说,便说道:“既如此,那就请老先生权且住在这里,还望林老板莫辞辛苦,早日配出解药,救治这位老先生性命。”
“好说好说,小子,你人小鬼大,此番就当抵你三个月采草药的月钱啦!”
那妇人道:“先生真厚道人,如此就拜托先生了!”
那坡脚汉子不慌不忙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盏,置于尉缭右手腕伤口下道:“阁下可自运功逼出几滴毒血,在下好带回去细细研究。”
尉缭遂伸出左手两指,暗自运功,自右手臂缓缓向下,那黑紫色的毒血便顺着手腕伤口处滴落到小盏之中,眼看着差不多了,那坡脚汉子忙说:“足够了足够了,再下这边回去研制解药。”说着便收起小盏,又拿盖碗盖了,置于药箱当中这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