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家路上,冬雨一阵一阵地紧。收音机里在说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说羊肉的做法除了无人不晓的“涮”,其骨头炖汤也绝好——女播音员鼻子吸了一口长气,用神往的声调说“用慢火慢慢地熬”。的确,回到家有一大碗这样滚烫的、浓浓的,扑鼻子羊臊和着大蒜香气的汤在迎接你,那真是生活的幸福之一了。但这种用慢火慢慢地熬出来的东西,现在要享受似乎有些难度了。
不管“慢火慢慢地熬”。
这句子是否有一点语法上的别扭,但读起来、听起来有一股诗意是显然的,尤其是“慢火”。如果改成“文火”或者“小火”,或许更准确,但我以为没有她这样用三个“慢”有效果。诗意就来自这样的地方吧。当然对比人们普遍向往的现代生活的快节奏、高效率,“慢”也是更容易包含诗意的一种方式。
诗人老剑今年成全了他自己人生中一次意义重大的迁徙——南下!把自己的诗籍落户在鄞州。顺着绵延的海岸线一路沉思,他的方向感,以及由此相随的时间感陡增,在《四下张望》里,他,一条中年汉子,对时间的敏感却也是“慢”:
我要先站一会儿,才能四处走动,做点事情。
我要等一会儿才能开始走。把动作放慢。
这也类似诗人肖开愚早些年说的“抑制、减速、开阔的中年”。当年欧阳江河说到写作中的时间,他说:“与青春的定义‘只有一次,不再回来’不同,中年所拥有的是另一个性质的时间,它可以持续到来,可以一再重复。”
本期的另一位诗人——他的诗句随处闪烁着孟加拉虎毛皮般的耀眼光芒,然而对时光流逝的预感似乎也相近,他说:
少年时节,这些美常常紧迫得我锁骨发痛,现在松了些,以后会更松。
少年时的“锁骨发痛”,让人记起上一期中的小说《青春一掠》,它给我们的“紧迫”隐隐还在。
至于本期的应往苓,她于艺术诸多样式的痴迷虽然近乎贪婪,但文字的活干得相当沉稳,她“一边微笑,一边流泪,一边细密编织”。
……在《沉默的母亲》里,她的目光上下兼顾:老了的母亲,7岁的女儿。就像一个影响颇大的电视广告片里的那盆洗脚水,直接溅到了人心柔软的部位。
也许写作人与熬汤人需要的是同样的平静和耐心。这不仅仅是“慢工出细活”的意思。
岁末又近。
新年后的下一期,我们将刊发鄞地女作家赵嫣萍的打包作品。开宗明义,她的题记也说到了这一层意思:
时光深处,总渗出些汁液来,如小米粥上浮动的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