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福刚当上新英村村长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如今却已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这二十多年来,他的脸上增添了不少皱纹,须发也越发斑白,就连那只刚劲有力的左手也变得颤抖而不听使唤了,可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坚挺的脊背,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挑战,他也从未向人弯过腰低过头,因此村民们都称呼他为“铁骨村长”。
可是谁又会相信,这位“铁骨村长”此刻竟双手伏地跪在地上,用那布满皱纹的额头紧贴着青石地面,口中不住地吐露出恳求的话语。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已经这把年纪的他还会做出如此卑躬屈膝的举动。
“大人,求求您了,再宽限些时日吧!”林大福沙哑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
坐在他面前身穿官服的那位“大人”却一脸漠然地喝着茶,完全无视脚边低声下气的老人。站在官大人身后的两名衙役也高傲地昂着头,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三天!只要三天!”林大福继续恳求道,“老夫一定会把所有钱统统还清的!”
“哦?三天就够了?”官大人朝林大福瞥了一眼,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问道。
“是的,只要三天就够了!”
“哼,一天都不行!”官大人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杯子在林大福面前摔得粉碎,可林大福依然没有抬起头来,而是任由茶水和杯子碎片飞溅到自己脸上。
“我告诉你!”官大人气势汹汹地吼道,“明天天一亮,你必须把欠官府的六千五百两黄金全部还上,否则本官就把你们村子里的人统统抓起来!”
“可是,六千五百两……这个数目实在是……”
“少跟我废话!当初将矿场交给你们村子的时候,你可是代表整个村子签过字画过押的,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每月向官府上缴一千两黄金作为租金,你不会忘了吧?”
“这个……老夫当然不敢忘记……”
“如今你们村子已经拖欠了整整半年的租金,连本带利总共六千五百两,你居然还有脸乞求本官宽限时日!要不是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本官现在就把你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可是,大人,这件事当真事出有因啊!”林大福尽量用卑微的语气辩解道,“如今这矿场早已不在我们村子手上,我们村子也已经大半年没有分毫收入了!”
“哼,这个我可管不着!本官只知道是把矿场交到了你们手上,至于能不能守得住,那完全是你们村子自己的问题!”
林大福还想继续辩解,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再多的辩解也只是徒劳。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官大人站起身来,“明天一早,本官会亲自带着手下人过来,如果到时候你们还交不出租金,我就立刻下令抓人!”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屋子角落里传来。
“不必劳烦大人再跑一趟了。”
屋里的人刹那间都怔住了,因为之前他们谁都没有发觉,阴暗的角落里竟然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的男子。
“你……你……你是什么人?”官大人惊慌地指着对方问道。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一步步地朝官大人走去,他那件黑色斗篷下隐约露出一只酒葫芦和一把带鞘钢刀。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官大人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又坐回到刚才的椅子上。他身后的两名衙役也被男子的气势震慑住,全然忘记了自己还肩负着保护主子的职责。
这时,林大福沙哑的声音忽然响彻了整个屋子。
“秦贺!你给我站住!”
秦贺停下脚步,瞥了一眼双膝跪地的林大福,随即又将目光移回到瘫坐在椅子上的官大人。
“不得对大人无礼!”林大福又呵斥了一声。
“你误会了。”秦贺说着从胸口掏出了“乾坤袋”,“我只是想把这些东西交给大人。”
只见金光一闪,他面前的青石地面上瞬间多出了两个木箱子。
“一箱是两千五百两,两箱总共五千两。请大人您清点一下吧。”
官大人先是一愣,然后扭过头去对身后的两名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跑上前去,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木箱的盖子。只见两个箱子里都整整齐齐地排满了金元宝,每箱不多不少正好五十锭。
“大人,没错,是五千两。”衙役向官大人汇报道。
“五千两,可还差了一千五百两……”
“剩下的一千五百两过两天一定补上。”秦贺冷冷地说道,“我的‘乾坤袋’只装得下五十根龙角。”
“龙角?”官大人一脸疑惑。
这时,一名衙役神色慌张地将脸贴到官大人耳边,悄声说道:“大人,这个男人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屠龙者’?”
“什么!”一听到“屠龙者”的名号,官大人也不禁大吃一惊。
一名游侠独闯恶龙岛,先后斩杀了整整一百只苍角龙,这件事在潜元国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明日一早,我便再去岛上取些龙角回来。”秦贺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兑换黄金需花些时日,故而还请大人能够再宽限一两天。”
“这个好说,好说!”官大人一改先前飞扬跋扈的态度,“莫说一两天,就是十天二十天也没问题啊!”
“既然这样……”
秦贺正待开口,忽听一旁的林大福怒吼道:“把钱拿回去!老夫不需要你的臭钱!”
只见此时的林大福已然站起身来,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怒视着秦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斑白的胡须也根根直立,他的右手紧紧握拳,左手则颤抖得比平时更加剧烈,那模样就像是一只随时要扑上前的猛虎,既威严又可怖。
官大人和两名衙役都被吓了一跳,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老村长发怒时的样子,一时间都怔在原地,只有秦贺仍是一脸淡然地望着怒发冲冠的林大福。
“听到没有,把钱拿回去!”林大福又吼了一声,“老夫就算赔上性命,也绝不接受游侠的钱财!”
“老头子,你要死是你的事,但别拉上村民们和你一起死。”秦贺冷冷地说道。
“你真当老夫凑不出这些钱吗?”
“哼,死鸭子嘴硬。”秦贺冷笑道,“就算把你这间破房子连同你这个糟老头一起卖了,也不够还零头的。”
“你说什么!臭小子,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秦贺不再理会林大福,转而向官大人说道:“大人,您先请回吧,这里实在是太吵了。”
“说……说的是啊!”官大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那本官就先回去了,剩下的钱……不用着急,不用急的……”
说完,他命两名衙役各抱一箱金子,随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待三人走后,秦贺便一屁股坐到官大人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取出酒葫芦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喂,你听着,”一旁的林大福厉声道,“刚才的钱算是老夫向你借的,剩下的一千五百两老夫自会想办法还上,不用你再多管闲事!”
秦贺听后放下酒葫芦,扭头望了一眼这位“铁骨村长”,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好啊,这些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啊?要不明天一早?”
“你……”林大福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忽然从里屋传来。
“爷爷,你就不要再固执了,人家秦哥哥也是一番好意啊。”
随着这个清脆的声音,一名少女怀抱着一小坛酒从里屋走了出来。女孩的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穿着打扮十分朴素,可是容貌却分外清秀。
“玲儿,你把我的酒拿出来做什么?”林大福瞪着少女问道。
可玲儿并没有理会自己的祖父,而是径直走到秦贺的跟前。秦贺见状后也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秦哥哥,谢谢你。”玲儿微笑着将酒坛子递了上去,“这是爷爷珍藏多年的好酒,就当是给你的谢礼了。”
“谁让你把老夫的酒送给这家伙的?”林大福在一旁大声质问道,但并没有上前阻止。
“爷爷,您就别装模作样了,您留着这坛酒不就是为了送给秦大哥的吗?”
“胡……胡说八道!”
“还有呢,前些天您得知大名鼎鼎的‘屠龙者’就是秦哥哥的时候,高兴得一整晚都没睡呢。”
“你……你给我住口!”林大福的脸又一次涨得通红,“老夫为什么要替一名游侠高兴!还有,我们家绝不欢迎任何一名游侠,你把他给我赶出去!”
还未等玲儿回答,秦贺已冷冷地说道:“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的。”说完,他从玲儿手中接过酒坛子,转身朝门口走去。
“爷爷!”玲儿用责备的眼神望着祖父,可林大福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时,走到门口的秦贺忽然驻足,将左手托着的酒坛子举过肩头晃了晃,说道:“老头子,你欠我的钱已经还清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