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垂着头,独自坐在村口的一块青石上,无论谁跟他说话,他都不肯将头抬起,因为只要他一抬起头,就会看到老村长那鲜血淋漓却又傲然挺立的遗体。
此时的阿克刚苏醒不久,在他醒来之前,星海会的人就已经离开了,而且并没有对他实行“处决”。尽管阿克不曾听到老村长与星海会之间的交涉,可眼前的景象已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性命正是由老村长的牺牲换来的。
阿克一家并非是土生土长的新英村人,而是于九年前从邻村搬来的。当时新英村的矿场刚刚起步,村子又由于先前的瘟疫而损失了大量人口,因此只得从周边的村落招揽劳动力。阿克原本所在的村子十分贫穷,于是他的父母便决定举家搬迁到新英村来居住。
自从来到新英村后,阿克一家的家境确实改善了不少,可年幼的阿克却始终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他的父母都是老实人,免不了遭受一些同村人的欺负,村里的其他孩子也经常嘲弄阿克,说他是邻村来的“野小子”,气得阿克常常与他们大打出手。
阿克曾不止一次向父母提议离开新英村,回到原先的村子去,可他的父母却对目前的生活状况十分满意,而且对村长林大福更是感恩戴德。“没有林村长,哪有我们现在的日子?”父母时常在阿克耳边念叨这句话,这使得阿克对于这个村子越发反感。
在这里我始终都是个“外人”!阿克至今都没能摆脱这种想法,因此他也万万没想到,老村长竟会为了自己这个“外人”而牺牲生命。
“阿克,你还好吧?”
这时,阿青走了过来,他刚接受完村医王大夫的治疗,右手和额头都缠着纱布。
“我没事。”阿克应付了一句。
“那家伙的掌力可不小,你分明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掌,不可能没事的,还是让王大夫替你看一下吧。”
“我都说了没事!”阿克不耐烦地说道。谁知话音刚落,他的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不禁弯了下腰。
“不要再逞强了!”阿青厉声道,“看你的样子,肋骨可能已经受伤了,不及时医治的话会有性命危险的!”
“我的命不用你们管!要死要活是我自己的事!”阿克朝阿青吼道。
“谁说是你自己的事?你的命是村长用他的命换来的,所以你没有资格随意舍弃它!”
“哼,村长真正要救的恐怕是你和阿红吧。”
“你说什么?”
“我这个‘外人’的贱命哪值得他来救?”
“你……”
还未等阿青开口,阿克的左脸颊上已被人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而出手的人正是阿红。
“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居然说出这种话来!”阿红指着阿克破口大骂道,“要不是你加入了星海会,村子又怎会遭到袭击?老村长又怎会丢了性命?你根本就没资格做新英村的人!”
“阿红,别说了!”一旁的阿青急忙制止道。
阿克没有反驳,也没有朝阿青兄妹瞥上一眼,而是默默地站起身来,自顾自地朝村外走去。
“阿克,你去哪儿?”阿青问道。
“阿红说得对,我没有资格留在新英村,我在这里始终都是个外人。”阿克头也不回地答道。
“胡说八道!”阿青立刻上前一把抓住阿克的臂膀,“阿红是在说气话,你不要听她的。这里没有人把你当外人,你的家在这里,父母的坟也在这里,你没有任何理由离开这个村子!”
阿克终于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脸来,阿青这才发现他的眼中竟然噙着泪水。
“我要是留在这里,你让我如何面对乡亲们?如何面对玲儿?”阿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此时,村民们刚好将老村长的遗体躺倒在一块白布上,一名少女立即扑上去放声大哭起来,不用问,这个女孩正是老村长的孙女玲儿。
看到眼前这一幕,阿青的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阿红更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为了玲儿,你更应该留下。”阿青强忍住泪水道,“老村长不在了,我们要替他守护好玲儿,守护好村子!”
正在这时,一个粗利的声音忽然从附近传来。
“守护村子?就凭你们的三脚猫功夫?”
一听这声音,三位年轻人都不由得心头一惊,赶忙循声望去,可还未等他们看清说话者的样貌,阿青与阿克已被对方的掌力击飞出去。阿红挥起拳头正待上前,可那人却已闪到她身后,左脚轻轻一勾,便将阿红掀翻在地,随即又一把按住阿红的脖子,使她动弹不得。
“嘿嘿,本少爷最喜欢你这种泼辣的丫头了,一会儿就把你带回去,做我的第十三任压寨夫人!”
阿红自然认得这刺耳的嗓音,也认得眼前这张猥琐的脸,先前她与阿青、阿克正是被这个男人击倒的。
“你……你……”阿红拼命挣扎,可不仅发不出声,而且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嘿嘿,宝贝,不用着急,你先乖乖睡一觉,等我处理完事情再带你回去!”
终于,阿红彻底失去了意识,而压在她身上的“铁锯”孙烈也缓缓站起身来。
“他娘的,要不是断了条手臂,老子早把你搞定了!”孙烈瞥了一眼自己的断臂咒骂道。
此刻,孙烈那条被砍断的右臂已不再流血,而且还被人包扎了起来。原来雷万钧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昏迷不醒的孙烈,而是留下两名略懂医术的星海会成员为他处理伤口。
“烈少,您的伤口刚包扎好,千万不要激烈活动啊!”一名星海会成员在一旁紧张地叮嘱道。
“哼,激烈活动?对付这几个废物也用得着激烈活动?”孙烈一边说着一边朝村民们的方向走去。
“烈少,雷将军有令,不能伤害新英村的村民啊!”另一名成员也叮嘱道。
“放心吧,本少爷不伤害‘活人’,只伤害‘死人’。”说完,孙烈回过头去朝两名手下瞪了一眼,冷冷道:“你们俩要是再敢说一句废话,我就割开你们的喉咙!”
那两人自然不敢再开口了。
这时,村民们也都发现孙烈正杀气腾腾地朝他们走来,于是纷纷抄起手头的家伙,并组成一堵人墙挡在老村长的遗体前。
“呦呦呦,挺有气势的嘛!”孙烈不以为意地冷笑道,“本少爷对你们这帮‘活人’没兴趣,识相点就赶紧滚开!”
“我们不会让你践踏村长遗体的!”一位村民大声喝道。
“好!有胆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孙烈便挥动左掌,有如疾风一般冲入人群中,顿时在场的村民一个个都被他的掌力击飞出去,最后老村长的遗体旁就只剩下一脸惊恐的玲儿了。
“哟,想不到这个村子里还有这么标致的姑娘啊!”孙烈弯下腰来,用淫邪的目光打量着玲儿。
“你……你走开!不要碰我爷爷!”玲儿鼓起勇气呵斥道。
“原来是这老家伙的孙女啊!”孙烈说着将左手伸向玲儿的脸蛋,“这样吧,只要你乖乖地从了本少爷,本少爷就……啊!”
随着一声惨叫,孙烈猛然缩回了左手,只见鲜血正从他手背上汩汩地流出,而玲儿的手中则紧紧握着一根尖锐的发簪。
“死丫头,敢暗算我!”愤怒的孙烈将玲儿一巴掌打翻在地,“老子先将你爷爷碎尸万段,然后再来好好收拾你!”说完,他朝身后的两名手下喊道:“喂,你们两个,把本少爷的‘铁锯’扛过来!”
听到孙烈的命令后,那两名星海会成员赶忙一前一后地将那把锯齿刃钢刀扛了过来。原来这把“铁锯”本是雷万钧的兵器,长一米二八,重三十六斤,一般人根本无法使用,只有身为雷万钧徒弟的孙烈才能勉强使上两招。正因如此,孙烈便颇为自豪地将“铁锯”二字作为自己的名号。
“哼,本少爷还是头一回用左手拿刀呢,都是拜这该死的老家伙所赐!”孙烈忿忿然道,随即一把提起钢刀,朝老村长的尸身劈去。
眼看钢刀劈向自己祖父的遗体,玲儿一时间也顾不上自身的安危,一头扑倒在老村长的身上。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飞身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玲儿的身后。顿时,钢刀上的锯齿深深地插进那人的背上,鲜血也立马染红了他的衣衫。
“阿克!”玲儿转过头来惊讶地喊道。
阿克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背上传来的剧痛,尽管已身负重伤,可他的身子却没有挪动分毫,依旧像一堵墙一样立在玲儿身后。
“小子,你疯了吗?好不容易捡回的小命又不想要了?”孙烈用粗厉的嗓音质问道。
阿克没有答话,只是用坚定的眼神望着老村长那安详的面容,仿佛在向他发誓,自己就算死也会守护好他的家人。
“好,既然你有意寻死,本少爷就成全你!”孙烈说着再次举起了钢刀,“刚才换了手有些生疏,这一次本少爷定要将你一刀两断!”
谁知孙烈的话音未落,他的身后猛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吼叫。他急忙转过身去,只见村口的那条道路上,一只浑身闪着青色荧光的巨虎正朝他急速奔来,巨虎背上还坐着一名身穿黑色斗篷、手持钢刀的男子。尽管孙烈并未见过这名男子,可他已隐约猜出此人的身份,内心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宰了他们!”孙烈朝虎背上的男子大吼道,同时挥动钢刀想要挟持阿克和玲儿。
哪知就在这时,阿克忽然一把抱住孙烈手中的“铁锯”,锋利的锯齿顿时割得他手腕鲜血淋漓,但他依然死死地抱着不肯松手。
“你……你给我松开啊!”只剩下一条手臂的孙烈大声尖叫着,他的声音当真比杀猪叫还要刺耳。
与此同时,青光虎背上的男子也一跃而起,有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孙烈。但见寒光一闪,孙烈的左臂已被那人砍了下来,可怜的孙烈也再次因为断臂的剧痛而昏死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村民们如同盼到救星一般,无不喜极而泣。玲儿更是一头扑入男子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秦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抱歉,玲儿,我来晚了。”秦贺安抚着玲儿道。
紧接着,他又朝一旁的两名星海会成员瞥了一眼,冷冷道:“带上这断臂的家伙,立刻滚出村子!”
那两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抬起地上的孙烈,仓皇地朝村外跑去。
此刻,阿克依然紧紧抱着那把锯齿刃钢刀,鲜血正顺着他的手臂不住地往下滴落,直到秦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哐当”一声将钢刀丢落在地上。
“秦大哥,都怪我!”阿克带着哭腔道,“都是因为我,老村长才……”
“不,老爷子只是守护了他珍爱的村子。”秦贺打断了他的话,“而你也守护了他最珍爱的家人。”
听了秦贺的话,阿克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随即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