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说了些什么呀?!平时那么精明的她怎么会没看出来这个男人显赫的身份!
孔蔷呕得连平时最憧憬的黑椒牛排都吃不下去。
邓同撑起耷拉松弛的眼皮,似笑非笑。
“怎么,狗眼看人低了?”
孔蔷汹涌起一股莫名怒火:“你干嘛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邓同装糊涂。
“从风是帕缇夫总裁的事情!”
邓同摊摊手:“你也没问过啊!”
他因肥胖而毛孔粗大的脸令孔蔷没由来地厌恶。
“有他名片吧?”她平息一下自己的怒气。
邓同专心吃牛排:“我的名片给他了,不过他没带名片。”
孔蔷噎住,涂丹蔻的手指撑住额头:“你可真行!”
庭院里的白色蔷花期期艾艾地开着花,这个南方城市,每一个花期都是尽量延长的。
小小的朵朵白色在郁郁葱葱里,时刻散发出类似桂花的香味。
这是多么圣洁的花朵。
从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想起今天那个浑身散发出市侩、势力、庸俗的女子。
她剥下了高贵的外衣,把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丑陋面孔摆在他眼前,然后告诉他,这就是你整个青春怀念的圣洁的女人,你在心里奉如神明的初恋。
心脏被猛地扎一刀子,伤口猎猎作痛。
从风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现实冲击得一败涂地。
他幻想了多少年,他以为她会温柔地笑着,还如以前一般迷倒众生。
她现在也迷倒众生,可却像一朵大王花,硕大绝艳的花冠,却腐臭熏天。
从风有些不了解现在的感觉,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就像他费尽千辛万苦,一身伤痕后终于攀上摇摇欲坠的枝头,触及遥望许久的透熟果实,本以为马上可以收获,满载而归,可是那果实却咻地擦手而过,脱离枝头,摔到地面,啪地一声,溅起一地腐烂气味的残渣。
站在枝头的他极度失落,神情一恍,却听见羸弱树枝清脆的断裂声,随着一阵侵袭而来的危机感,他失去依附,从高高的树上,凌空掉入万丈深渊。
一种满布天际的阴霾笼罩他的视野,从风大口喝了一杯白兰地,酒精让他迷醉,试图抵制在脑海里肆无忌惮地啃噬每一个细微神经末稍的空虚。
漫无边际的黑暗。
一盏昏黄的路灯。
黑暗中走出一个婀娜身影。
她缓缓走来,黑色紧身短裙,衬得长腿异常白皙,如水蛇般的细腰以好看的姿势扭动着,面孔放大,眼尾卷翘,眼波流转。
她走到男人面前,细长的手指捧着男人的脸,娇嫩的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诉说什么。
男人这才感觉到,他们似乎处在一个真空里,没有丝毫可以用来传递声音的介质,他极力想知道女人在说什么,又偏偏一句也听不到。
女人忽然哭了,她的口型好像在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像是知道了男人听不见自己说话,开始重复这个口型。
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们结婚好不好?
眼泪如一把刷子从她脸流下,冲出一道道沟沟壑壑的皱纹,是历经岁月的磨难与蹉跎之后遗留的痕迹。男人感到阵阵焦虑和心疼,他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多想就这样答应她,不再让她哭泣。
男人拼命挣扎,眼前的脸突然变得年轻,一股倔强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在真空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从叔叔,你不要我了吗?
妈妈回来了,你就不要我了吗?
女孩惊慌地哭泣,昏黄的黑暗里,她眼里的泪水渐渐浓稠,变成粉色,又变成红色,最后呈一种鲜艳的大红。
血!
男人脑内大声震撼。
从风猛地睁开眼,大片黑暗令他瞳孔紧缩,他坐起来,浑身冷汗。
是一场梦。
梦里的痛楚凌迟着他的感官,将他带入一个迅猛的漩涡。
从风无力地靠在床头,十多分钟才颤抖着打开床头灯。
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一口,直到肺腑之间全是尼古丁的味道。
梦中沉墨的血泪在他眼前挥之不去,耳边残存她最后的呐喊。
从叔叔,你不要我了吗?
妈妈回来了,你就不要我了吗?
从风捶捶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
那里像被搅拌机混搅了一遍,揪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