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酉豺就已经走了……筱姒问了阿妈:“今早您有没有看见什么?”
阿妈正在煲汤,还真没注意这看:“哪看见了些什么啊,昨儿雨下得大,今早倒是晴了。”
街头的卖报声音敞亮着开:“卖报了,卖报了,夜间男子枪打军阀官兵……”
街旁的人说道:“听说这男的十四岁的样子,还是个小孩呢,就打死了人……怎么这么乱呀……这儿。”
一个老太太也叹着口气:“真是造孽唷……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也不知道被抓到了没,我可得让我家儿子小心着点,平日里混玩得很,可别挨上了这种人。”
“我大事听说被特部的人抓到了,今早那些个官兵就朝着特部方向去了,八成就是这样……补过呀,这娃子好端端的打死人干嘛,定是那群官兵把人逼急了……”
“哪是急了……我看呐,是把人逼疯了。没看那报上写着什么,这枪还一手一把的……据说当时三两个官兵都没给按捺得住,就让人给逃走了……说是事发后一晚上都没找着人,这第二日就被特部的人给抓了。”
两把枪……她的确是看着了,待学府放了学,她立刻就去了特部。
陆沂诃正在审判室,旭楚禀示了一声,筱姒走了进去。酉豺正坐在那儿,木楞地望着眼神中空洞惘然。
筱姒问道:“拿枪杀人,这么做为什么?”
酉豺没有回话,旭楚说道:“他先前所在的那个书局,是共产地下党的联络站点。”
酉豺开口道:“我这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早先知道,哪会去那地方,就是看着包吃包住……还能读上些书。我也不想杀人的,可若是不动手我就得死呀……”
陆沂诃说道:“动了手,也得死。”
“我真是和那地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真的不想……我不想杀人,可…可他们若是找不到那些人,我也没有活路。”
旭楚开口:“故意知错地方,自然是找不到人了。可若是聪明点,要知道既然与那书局无一关系,就不用替那些人做掩护,可现下是杀了人,你这命不就保到了。”
酉豺并未多言了,书局的那些人虽然是共产的地下党,可比起军阀的这群要人性得多,若不是他贪恋这也不会落到这等地步,说不准他就随着那群人走了。
在他最无依无靠的时候,这所书局给了他一个落脚的地方,他还能读上许些书,这都是他所渴求的……
有人和他说话,还是那种平等地交流,能够说好多天南海北只要是想说的都有人会听,不用隐晦不用被看不起,不用当做人人厌弃的一个孤儿,不用担心吃不上一口热乎的饭菜……这些温存总是那么短,消失得又是那么快……
筱姒本想着说几句,但陆沂诃开了枪,那人就倒在那儿了……所以,她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他死。
“你这是干嘛……话都没问完呀…就……就打死了。”
这种感受不知怎的她好像懂得,他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去出卖书局的那些人,能够看出来他本质不坏,可一次次地误入歧途……她的心拔凉了半截,眼前的这些人好像真的将这些人命看作是草芥……他的手染上的人命怕是这辈子都赎不完吧。
“这种人,还需要给解释吗,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能放了留一条活路给他,现在也能送他一程死路。”
“以命抵命,也算是一笔勾销了,可他还是个孩子,今后又不是非得像如今这般,现在做老板的不也有混出名来的,你怎么就着这么断定你一定是对的?”筱姒的话颇有些冷漠,她说的话很轻,那种失落……不自禁地想起了梁缨织,她现在究竟在哪。
旭楚同审判室的其他官兵都出了去,整个室内安静得很。
陆沂诃的话淡淡地:“不过是障些人眼,用得着这么伤愁吗?”
说着,这审判室后墙出来了一个医生,他对酉豺进行了心脉复苏。
筱姒有些疑顿地问道:“这么做……又是为什么,枪打了还得来就活,不如早些就不开枪啊。”
“不开枪,那些人能走?”他所说的是那夜的官兵。随后那话说着:“这人我留着。”
“从前没看出来,你还这般有人性……谢谢。”筱姒走到那医生侧旁,他的的确确是中枪了,而且还是脖颈之处,这可是催命的死穴……那医生用剪子将那颗子弹取了出,然……那不过是一颗胶丸,酷似子弹模样,甚至分辨不出真假。
那医生给酉豺服下了阿姆匹克的药,说道:“过几个时辰醒得来,不过这段时日内需得按一日三粒的量来服用此药,这药不能咽水,得直接活吞着下去,服药之后隔个三两小时才能进水进食。可能会出现一些扯嗝不然就是咳嗽,都正常着。”说着,他就提着药箱出了门,旭楚在外替他招呼:“徐医生这边请。”
“你留他干什么,你可不缺人,这淮安城上上下下人多了去,尤其是像他这般年纪的也不少,留他……不是为了这心思我可就真的猜不明白了。”
“胆儿挺大的,我就留不得了……不过是利用一场,让他晚些再死也划算。”
“果然……您,我可说不得好,这才刚说谢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你非得把事说得这么明吗?”
“不说明白点,你能猜得到?”陆沂诃出了门,筱姒看着椅上的那人,他的脖颈被缠了一卷纱带,血已经止住了,但那唇边和脸色仍是惨白。
他也算得幸运了,但此刻筱姒并未对他多过悲悯了,抓橘子偷首饰再到后来的杀人,若全都解释成是为了活下去……那也说得通彻,可是杀人这案子搁在任何地方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屡次地犯险,不知所从地干下去,今后能活下去是他自己的事,也由得这说一不二的造化了。
筱姒也出了门,一路小跑跟着陆沂诃,她似乎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陆沂诃下了楼,突然孙副将急匆着敢来:“昨日那小子抓着了,我刚听那些个官兵说都打死了?”
“怎么……打死了,有意见?”
“不……这出了一桩嗜案,说是夜间那人自燃了,这小子不是真的。”他的话含糊不清,这话意像是杀人不是真的,但却莫不是假的。
“陆将,今儿那申报可发了文,那些个报纸看头现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想来一个时辰不到,这外头街上说的都是这事……还说什么我们特部给抓错人了……”
说着,他将手头那报纸递给了陆沂诃,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这申报的文编是于珩手下的人,这些传扬出的没谱的事儿也敢放肆着造谣,但那自燃却不像是假的。
孙副将立刻着说:“法医看过了,死者十四岁,只是当晚就被火焚了据说还是自燃的,就在那书局的巷子口,住着人的。”
陆沂诃问道:“怎么就断定与审判室那位无关呢?”
“这风声来得快,纸上白纸黑字指证的也就是这巷口之人,那些街头来来往往的人哪知道这些,这不……您看那纸上,就引了这么一个头,没出一个时辰,街上那些人就把这事说得玄乎去了……这人据说是今早儿就被那群巡兵看着了,只是偏偏给拖到此时才放上报,索性您就去一趟。”
“走吧。”他的话淡淡地。
筱姒问着:“我也跟着去行吗?”但陆沂诃并未理会,索性当他默认了,这便上了车。
书局巷口,这儿的一个当家的老妈子开口道:“昨儿我就瞧见窗户外一阵亮光,那光突的就袭来了,我就想着去看看,哪知这巷口下有一团恶火,那火哟旺得很,我就朝下泼了一桶冷水,邪乎了不是……”
“那火居然熄不灭,但我细看了一番那下面是个活人,把我惊的,这时我家外头又传来敲门声……那又不像是,总之那声音难说得很,就两声,我这不就去了门那儿但没敢去开,等我再回去看的时候,那火就没了……人倒地上看样子是被烧死了。”
她的地方话嘴皮子溜得快,这一时半会儿就说了许多,原先同那些巡兵说过了,这又来了人就只得再来阐述一番。
这儿巷口的人注意到昨夜景象的没几个,那都没点动静,三五分钟自燃就了事了,这目睹了全局的也就这一位妈子。
法医走来说道:“死尸全部都烧焦了看不出什么面孔来,不过可以断定一点确实在昨夜死的,不过还得进一步去检查,这究竟是烧死的还是其他原因总得弄个明白。”
陆沂诃看了一眼,似乎旁若无及,丝毫未有顾虑地让人当场验尸。
“陆将,这当众人的面抛尸不太好,要不先送回特部。”
说着,孙副将就拿过剪子将那人的头颅顺着脖颈划了一刀,这血流了出来,血色暗黑不泛红光地流着。紧接着用钳子锁住了他的嘴,之后再取出钳子时,那死尸嘴中全是脓血。
“陆将,您这是要验血?”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验的,把血放干了,当场暴尸吧。最好将这事传得再玄乎点,我可说不准今后会不会再发生……你说呢?”
旭听末和其他几位申报的记者来了,对现场进行了拍照,并记下了报道。
旭楚也在一旁,旭听末开口道:“哥,这是什么路子呀?还要将这事传得再狠点。”
“按着做就行了,其他的别问。”
“好……我是照着你的要求,提前就写了报道,这算是虚张声势吗,等这儿报出来了,那卖头可是大着呢……”
其他的几位申报记者都照样给写了,问道:“这儿怎么要当场暴尸,不过这倒是有卖点……想来明日的头条我就摘得了,哎,今儿这个事传得倒是混乱。”
“可别说了……这为军阀办事可是大功呢,还能这么近距离的看陆将,我倒是愿意得很呢……这约混乱不就越好了吗,这写头可是大着,都好在听末有个当官的哥哥,不然我们能来得了吗……不过,话说这女的是谁啊?”
“听说成日黏着陆将的一女子,叫什么来着……笑死…怎么着,我想起来了叫筱姒来着,据说还是学府的一高材生,不过这长得可是好看着呢。但这家境就那样,可是配不上陆将的……说正事呢,我顶多是听那些人说来的,这报刊上可不敢言论。据说一年前有个文编就是传了陆家小少爷失踪的消息,这后来……那文编就死了。”
今日这最先发表言论的便是于珩手下的文编,这巡兵也是左系的,看来他是想故意给引个圈子,不过,酉豺的确是杀了人……昨夜,她清清楚楚看见了他兜里的那两把枪支,那么狼狈地拖着身子来寻个住宿,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