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要做一个艺术家，你要牢记：必须开拓你的胸襟，务使心如明镜，能够照见一切事物，一切色彩！
——达·芬奇
（一）
在当时的意大利或佛罗伦萨，如果一个男孩子决定成为一名画家，那么在少年时代他就要去拜访一位城里一流的画师，成为他的学徒。
在意大利，像维罗奇奥这样的绘画工作室有很多，而维罗奇奥的画室是佛罗伦萨最先进的画室之一。在众多美术家中，维罗奇奥最有成就，也最受欢迎，因此他的画室也拥有一大批的弟子。
到画室学徒的人，一般都是住在老师家中的，平时帮助师父跑腿办事，或者做一些杂务，如研磨颜料，准备画板、画布，或给老师端茶、端饭等，这样一边帮助老师做杂务，一边学艺，逐渐掌握师傅的一套技艺，最后出徒，参加同业行会，成为独立工作的画家。
在维罗奇奥的画室里，也有一些这样的弟子。他经常用一种坚定不移的声音教导这些在画室中作画的学生们：
“画好骨骼！在上面画上肌肉和腱，最后再用皮肤覆盖在上面！”
在画画时，维罗奇奥对学生们总是严格要求，一丝不苟，但平时却对他们很友善，总是一副和蔼、亲切，像父亲一般的态度，从不让学生过于劳累。在休息时，他还经常和学生们一起谈天说地。
维罗奇奥是一位较有成就的画家。在佛罗伦萨的威尼斯广场上，他所创作的威尼斯军队首领多罗明奥·克列奥尼骑在马上的铜像，给他带来了不朽的荣誉。
在创作上，维罗奇奥善于改革和创新，这也让他的画艺比同时代的其他人高出许多。
在辅导学生画人体素描时，维罗奇奥总是语重心长，深有感悟地说：
“很少有一种单一的劳动和技能能让人成为一个好画家，不研究‘人’这个自然，在塑造人的时候，就很难找到身体的正确比例。”
达·芬奇深深地感悟到老师讲这些话的道理，并对此踌躇满志。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画出伟大的作品来了。
可是，严厉而富有教学、绘画经验的维罗奇奥先生并没有让达·芬奇直接参与整件绘画作品的创作，而是让他先踏实地打好基本功，从头做起。
因此，他给达·芬奇上的第一课是教他画鸡蛋。
“画鸡蛋？”
达·芬奇感到很可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心里默默地想：
“画鸡蛋能练习什么？再说那有什么难的？我一下子就能画出一筐鸡蛋来！”
虽然这么想着，但达·芬奇在行动上还是表现得非常认真。他按照老师的要求，小心翼翼地摆好鸡蛋，然后开始认真地画起来。
可是很快，老师就批评达·芬奇了：
“你应该画得精确些，不要进行那么天马行空的素描，因为那样缺乏精确度和立体感。一定要画得精确和有立体感才行！”
听了老师的话，达·芬奇画得比刚才更认真些了。
不一会儿，一只椭圆光滑的鸡蛋就画好了，达·芬奇把画作拿到老师面前。
“老师，请您看看，我已经画好了。”
达·芬奇心中暗自得意，心想自己一定会得到老师的夸奖。
维罗奇奥先生拿过画板，左右看了一遍，一句话也没说，这让达·芬奇有些着急了，开始感到惴惴不安。
维罗奇奥先生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声音严厉地对达·芬奇说：
“重画！”
“为什么？”达·芬奇几乎喊出声来。
可他还是忍住了，从老师手中接过画板，懊恼地走回自己的画架前，继续画起来。
第二天，老师给达·芬奇布置的任务是继续画鸡蛋。
第三天，达·芬奇还被要求继续画鸡蛋。
第四天，第五天……全部都是画鸡蛋。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维罗奇奥先生给达·芬奇的任务依然是画鸡蛋。
达·芬奇感到很不解，也为自己不能参与其他画作的绘制而着急，难道画鸡蛋就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吗？
带着这些疑问，达·芬奇终于等到了有结果的一天。
（二）
一天早晨，在吃早餐的时候，维罗奇奥先生看起来情绪很好。达·芬奇很小心、动作很轻巧地把早餐端到老师面前。
维罗奇奥抬头看了一眼达·芬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说道：
“昨天你的作业完成得很好，今天要继续努力。”
达·芬奇见老师今天心情不错，就赶紧鼓起勇气趁机提出了在心中憋闷了多日的问题：
“今天还要画鸡蛋吗，老师？”
“是的，列奥纳多，今天继续画鸡蛋。”维罗奇奥先生回答说。
“老师，为什么我每天都要画鸡蛋呢？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鸡蛋而已，一点趣味性也没有，您却让我每天不停地画，这究竟有什么用呢？”达·芬奇着急地问。
维罗奇奥先生看了看达·芬奇，又看了看他画着鸡蛋的那一摞摞画纸，说：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列奥纳多？”
“是的，老师，我非常想知道！”达·芬奇回答道。
维罗奇奥先生顿了顿，然后严肃地说道：
“与人体比起来，鸡蛋也许没有那么多优美复杂的线条；与风景比起来，它也没有那么多绚丽多彩的光色变化；与动物相比呢，它也没有动物奔跑跳跃的动人节奏感。但是，列奥纳多，正是这线条最为简单的鸡蛋，却能体现出一切绘画最基本的学习要素来。”
达·芬奇听了老师的话，感到有些困惑。这时，维罗奇奥先生接着说：
“首先，画鸡蛋可以训练一个画家细致敏锐的观察能力。因为世界上没有两只完全相同的鸡蛋，你必须能够迅速准确地在无数个鸡蛋中发现每只鸡蛋上细微的差别，从而抓住每只鸡蛋的独特特征。”
达·芬奇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老师。
“你看，”维罗奇奥先生边说边拿起一只鸡蛋挪动着，“这只鸡蛋这样摆放的话，阴影就在那面，鸡蛋看起来偏圆一些；但如果你从另外一个方向看，它就好像偏扁一些。从另外两边看形状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这样放的话，”他又挪动了一下鸡蛋，说：“投过来的光线又会不一样，我们眼中的鸡蛋又有了新的变化，你说是不是？”
达·芬奇信服地点了点头，同时也为自己不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而感到羞愧和脸红。这时，老师又继续说道：
“这也就是说：即便是同一个鸡蛋，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它的形状都是不同的。只有从不同的角度把握这只鸡蛋的形状，你才能真正将它画出来，并且画好。所以，列奥纳多，你需要先学会观察一只鸡蛋，然后观察一组鸡蛋，这样才能解决好这些看上去没什么差别、其实却完全不同的一组鸡蛋的整体构图和关系。而你看看你画过的鸡蛋，列奥纳多，它们几乎都差不多，没什么明显的变化。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的观察还不够仔细！”
听了老师的解释，达·芬奇感到自己的脸好像在发烧。他连忙说：
“老师，对不起，是我太无知了。我在作画时根本没有想这么多。”
同时，他也更加钦佩老师的博学多才，并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认真听从老师的告诫，按照老师的要求作画。
这时，维罗奇奥又接着说：
“列奥纳多，画鸡蛋虽然看起来是一项很简单的工作，但是它却能够训练一个画家高度凝练的艺术概括力。要知道，线条是最简单的事物，但却最能体现一个画家艺术表现能力的高低。我让你画鸡蛋，并不是不想好好教你学画，而是想让你练好这些基本功。只有基本功练到娴熟自如、得心应手，你的画功才算学到家！”
听了维罗奇奥老师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达·芬奇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他立即向老师表示道：
“老师，我今后一定按照您的教诲好好学习，一定要重新画好这些鸡蛋，扎扎实实地练好绘画基本功。”
维罗奇奥老师这才欣慰地点点头。
从那以后，达·芬奇再也不觉得画鸡蛋是徒劳无功的事情了，而是每天认真观察和思考每一只鸡蛋的不同之处，并不厌其烦地画鸡蛋，画技提高得很快。
（三）
转眼间，达·芬奇已经在维罗奇奥先生的画室学习两年了，他感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充沛。与其他的同学不同，在闲暇的时候，他总是自己思考一些问题，总想探知一些未知事物的奥秘。
白天，他会跟着老师维罗奇奥努力学画，或者干些杂务；到了晚上，他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围在一起说笑聊天，而是独自在灯下专心地阅读一些科学方面的书籍或者他喜欢的哲学书。
同时，他还开始努力学习拉丁文，因为他所读的不少科学书籍都是用拉丁文写的，不学习的话，他就看不懂。他不仅研究数学、建筑工程学，还学习化学、物理、生物、天文等学科的知识。而且总是一边阅读一边思考，每天都会学习到深夜，直到老师催他休息，他才恋恋不舍地熄灯睡觉。
达·芬奇常常会一个人陷入思考中，对此，他的同学早已司空见惯了。不论是周围人开心的聊天，还是节日里大家一起欢笑，都不能干扰他进行思考。这引起了维罗奇奥先生的注意。
有一天，维罗奇奥先生问达·芬奇：
“列奥纳多，你每天到底都在幻想什么？”
达·芬奇一愣，随即抬起一双清澈的蓝眼睛看着老师，平静地回答说：
“我在想，怎么才能把画家和雕塑家的艺术和科学结合起来？还有，如何提高对自然的认识？”
维罗奇奥先生感到很惊讶，在以往那些更加成熟的毕业学生当中，从没有一个人对他说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这时，达·芬奇又说：
“我还在思考关于科学的多样性……离开了科学，艺术就无法存在，那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肉体一样……”
他停了下来，然后努力寻找词汇，争取能向老师表述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想，数学，对于理解透彻的法则、明暗的分配，以及色彩的作用上，都是不可或缺的。还有光学和力学，也是如此。否则，我们就会像盲人一样在黑暗中前行……不过要弄懂这些科学，就需要专门的、永不停息的努力和试验……”
“是的，你说得对，的确是需要对自然和艺术法则进行深刻的理解……”维罗奇奥先生听了达·芬奇的话，也开始陷入思考。同时，他还在想：这个学生为什么会这么与众不同呢？
此后，每当维罗奇奥老师讲课时，一注意到达·芬奇凝神聚思的目光时，就知道他一定是又有了新的想法。当达·芬奇想要说出老师画上的不足之处时，聪慧的天性又让他想到：一定要单独和老师谈这些问题才行。
从此，达·芬奇与老师之间渐渐建立起一种亲密的、推心置腹的关系。
有一次，老师维罗奇奥生病了，达·芬奇十分着急，四处找医生为老师诊治，同时还十分耐心、细致地照顾他。
达·芬奇从小就喜欢音乐，还专门研究过音乐，学过弹奏曼陀铃琴。他甚至可以自弹自唱，随心所欲地根据自己的想象力编制曲调和歌词，听了令人振奋。在老师生病期间，他就经常给老师弹琴，让婉转动听的琴声减轻老师的痛苦。
很快，在达·芬奇的悉心照顾下，维罗奇奥老师的病痊愈了。
（四）
在佛罗伦萨，有一个弗龙白罗莎教团。为了自己的寺院，他们向维罗奇奥先生定制了一幅《基督的洗礼》的绘画。画中所表现的，是基督在约旦河边接受约翰施洗的场景。
经过维罗奇奥以夜继日的工作，耶稣和约翰终于在他的画幅上出现了。接下来，就是再画两个虔诚的天使在上面，意为观看这一神圣的事件。
按照惯例，学生和帮手可以在画作上帮助老师画一些次要的形象或小小的局部。可是，维罗奇奥画师做事一向认真细致，不愿意让学生帮忙画好敷衍了事。为了画好这幅画的大背景，他曾不辞辛苦地跑到距离佛罗伦萨40公里以外的希莫尼湖写生，积累素材。途中遭遇暴雨，他发着烧仍然坚持作画。
画幅完成的时间是定在复活节的前一天，而现在距复活节还剩7天了，时间很紧迫。如果不能如期交画，维罗奇奥画师就要受罚。
这天，当维罗奇奥站在未完成的画作前思考时，达·芬奇走了过来。刚走到老师的背后，就听维罗奇奥老师自言自语地叨咕着：
“还剩下一个天使，这里要表现出狂喜地看着基督洗礼这个不平凡的场面，但又不能是根本不明白它具有什么重要意义的天真无知的孩童，还要让这个天使与另外一个不同，该如何落笔呢？”
这时，老师感到身后有人，就转过身来，一看是他十分欣赏的学生达·芬奇。
“是你啊，列奥纳多。”他的声音因高烧显得有些颤抖。
顿了顿，维罗奇奥老师又接着对达·芬奇说：
“过来，走近一点。你站在这里，不要遮住光线，让光线刚好落在事情事件发生的地方……对，就这里。看着，你在这里画上两个天使中的一个……你觉得怎么样？能完成任务吗？”
达·芬奇听了老师的话，简直惊呆了！这可是他从来都不敢想的事。老师把他当成了一个学成出徒的画家，让他参与老师画幅的创作，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达·芬奇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兴奋、紧张，但又带着明显的热诚和渴望的表情，下定决心似地低声说道：
“我能够……老师，如果能让您满意，我一定尽力画好它！”
“那么好吧，为了让这个天使不像另外一个，”维罗奇奥先生又强调了一遍，“你开始工作吧。加油，我的列奥纳多！”
达·芬奇激动地接过画笔，站在画幅前。他内心既激动、兴奋又紧张，老师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同时，他也开始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全身心地思考着他所要创作的形象。
“要让这个天使不像另外一个……”
站在画布前，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老师的话。
接着，他开始慢慢在画布上动笔，勾勒另外一个天使的轮廓……
这时，同学们都发现他在老师的画幅上作画，纷纷跑来观看。他们一个个露出羡慕的表情，认真地看着达·芬奇和他正在画的天使。
渐渐地，画布的空白处，一个跪着的天使出现了。这个天使目光严肃而又富于幻想，深情专注而不拘谨，面容生动、自然；满头的卷发，被一个晶莹得像薄纱一样的光环围绕着；衣褶也自然地垂落下来。
这个天使，的确与前一个完全不同。
达·芬奇竭尽全力地工作了好几天，当他画完这个天使的最后一笔时，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
“啊，列奥纳多，你真是太棒了！你画的天使比老师本人画得更好！”
许多同学也都跑过来，纷纷赞叹道：
“哇，真美妙啊！”
“列奥纳多，你真了不起！能画出这么棒的画作！”
……
正在这时，维罗奇奥先生的身影出现在画室门口。由于生病发烧，他显得十分憔悴。然而，当他看到画布上的天使时，眼睛忽然一亮，眼睛中射出一种既惊异又有些绝望的目光。
“啊，我的学生，列奥纳多，你这是干了些什么啊！你到底干了些什么！”维罗奇奥先生喊道。
达·芬奇听了老师的话，感到有些心慌。他忙解释说：
“老师，当我来画的时候，您是同意让天使呈跪着的姿势的……”
“我不是说这个啊！啊，我说的是，在你画了这个天使以后，我就再也不配称作画家、称作你的老师了。以后，我只该去拿雕刻刀了！”
维罗奇奥先生说到做到。果然，从这次以后，维罗奇奥先生放下画笔，专心致力于雕塑艺术了。
这幅画让达·芬奇从此一鸣惊人，整个佛罗伦萨都为之震撼了。
